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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真听见一向以俊雅温柔出名的仙道竟然能对着一个女生说出这样狠决的话来，知道仙道是真的急了，也不再为难他，摇摇头说：“小枫突然间冲了出去，我紧接着追出去，但是没有追到。给你打完电话后，我又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
仙道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匆匆和藤真往外走：“藤真，咱们分头找找枫他有可能去的地方吧。随时给他打着电话，保持联系。”
藤真点头，两人在门口分开打车走了。
仙道先去了湘北篮球馆，没人。
然后去了经常打球的小公园旁边的球场，还是没有人。
再去了自己的家，没有人。
打电话给流川，刚开始没人接，后来再打，手机关机。
仔细想了想，仙道又去了海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海滩上一个人也没有，仙道颓然的抱着头坐了下来，想起第一次在海边见到流川的情景——夕阳余晖下少年孤单却极美的身影，心中一种钝钝的痛慢慢的蔓延出来，直到全身每个角落，痛得无法动弹。
也不知在海边呆了多久，突然间手机响了起来，仙道一惊，急忙接起电话，藤真的声音传过来：“仙道你在哪？找到小枫了吗？”
仙道摇摇头，忽然意识到藤真看不见，急忙说：“没有，能想到的地方我都找了，都没有。你呢？”
电话那头藤真叹口气：“我也找了我能想到的地方了，都没人。我们先回小枫家吧，说不定他待会自己就回去了。”
仙道想想也有道理，起身往回赶，满怀希望的开门进去，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根本就没有人。仙道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也不开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又心痛又懊恼又担忧的复杂心情交替反复，无休无止。
藤真进门开灯，看到的就是仙道闭目靠在沙发上，脸上竟然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惶惑痛苦的表情。捂着眼睛，仙道好一会才适应了光线的亮度，看着也是一脸憔悴的藤真，仙道扯出一个凄凉的笑意：“藤真，怎么办？我竟然伤害了一个我最不想伤害的人。”
看着这样的仙道，本来满心埋怨的藤真一句怪他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叹口气，去厨房倒了两杯热水出来，递给仙道一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捧着水杯，藤真看着仙道说：“仙道，我给你讲讲小枫回来日本之前的事吧。”
仙道眼睛亮了亮，认真看着藤真。藤真说：“小枫妈妈去世的事，他跟你说过了吧。”
仙道点头，藤真垂下头，看着手中的杯子，缓缓地说：“所以今天铃木美雪对着他说‘第三者’的时候，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仙道点头，痛苦的说：“都怪我……”
藤真摆摆手，打断仙道的自责，接着说：“小姨去世以后，小枫跟姨父的关系极度恶化，小枫认定是姨父害死小姨的，坚持不跟姨父一起住，而要回日本。姨父当然不允许，可是，等小姨的丧事办完以后，小枫却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开始反抗。”
仙道聚精会神地听着藤真说话，急切的想要知道流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藤真放下杯子，神情有些疲惫的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声音竟然微微有些颤抖：“仙道，你大概永远都想象不出来那个时候的小枫是怎么过来的。他停止了弹钢琴，开始逃学，天天去街边篮球场和那里的黑人小孩打球，或是和一些街头小混混打架。你能想象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跟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打架的样子吗？在小姨去世后到小枫回日本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没有哪一天不是带着伤回家的，最严重的一次，他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回来，把家里的人吓得够呛。”
仙道听着藤真的话，想着十二岁的流川在美国的街头和别人打架的样子，只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一时间几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藤真说道这里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仙道，接着缓缓地说：“那次之后我姨父开始限制他出门，结果他在家里把我姨父收藏的红酒一口气喝了好几瓶，等佣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人事不省。幸好送医院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就从那以后，除了打架，他开始跟别人拼酒，好像只要是伤害自己的事，他就会不遗余力的去做。”说到这里，藤真顿了顿，压抑住自己悲伤的情绪，好一会才接着说：“我想，在小枫的心里，其实也一直在自责，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忘了拿参赛证，小姨就不会和他回去取，也就不会因为看见那一幕而过世。可是，他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那时候的他，也只能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吧。”
仙道听到这里，忽然想起前一天晚上在酒吧里三井说起他当不良少年那段日子时说过的话：“那还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好像只有打架喝酒闹事，才可以暂时忘了那些痛苦一样。”那时候流川说他理解，仙道并不以为然，现在听藤真说流川的过去，仙道才知道，流川当时的那一句理解，竟然是在这样深刻的经历之上的。
藤真并没有发现仙道的异常，还是继续着说：“到后来我几乎都不敢去上学，寸步不离的跟着小枫，生怕一时间没有看住他，他就会出什么意外。刚好那时候我父亲的公司要将一部分生意转到日本，我母亲就和姨父商量将小枫一起带回来。我姨父也确实对这样的小枫完全没有办法，而我外公那时也知道了小枫的事情，让姨父将小枫送回日本。外公本来最喜欢小姨，小姨过世后，外公几乎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小枫身上，所以对小枫，几乎是有求必应。就这样，小枫终于跟我们回了日本读书。还好，小枫回日本后不再打架喝酒，我们这才放下心来。国中的时候，他突然提出要自己一个人搬出去住，本来我们都不同意，但后来我外公以小枫的名义给他买了这套房子，装修好了之后就让他搬到这里住了。”
藤真一口气说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说出这一段话，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样。
仙道脸上带着一种既心痛又怜惜的表情，静静地坐着，一时间，房间寂静得只听见墙上的秒针嘀嗒嘀嗒的声音。
第 44 章
两人沉默着在客厅里坐着，各想各的心事，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十二点。仙道心中越来越焦虑，几次想开口，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忽然间，仙道的手机响了起来，仙道拿起手机一看，是三井的号，对盯着自己的藤真摇了摇头，接了电话：“喂，三井，什么事？”
电话那头三井的声音有点低沉：“仙道，流川和我现在都在樱木家。”
“什么？”仙道几乎是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告诉我樱木家的地址。”
三井在那边报出一个地址，仙道挂了电话，叫上藤真，立刻朝樱木家跑去。樱木家在一条很深的巷子里，仙道和藤真下了车，找了好一阵才看见门牌号，一进去，三井正靠在门边上抽烟，大概是在等着他们。
仙道急忙走过去问三井：“枫他人呢？”
三井脸色有些阴郁的看着仙道，然后往里面指了指。仙道绕过三井一步跨进门，却看见樱木红着眼睛冲过来对着仙道就是一拳。仙道猝不及防，挨了这一拳，往后退了两步，刚好撞在后面跟进来的藤真身上。藤真伸手扶住仙道，对樱木说：“干什么？”
樱木不理藤真，只是指着仙道说：“你对狐狸都干了什么？”
仙道只觉得嘴里一股甜腥味慢慢弥漫开，伸手擦了擦嘴角，手上有一丝血迹。看见樱木愤怒的样子，仙道惨然一笑说：“樱木，让我先看看枫，呆会你要打我，我决不还手。”
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仙道，樱木愣了愣，侧身指了指右手边说：“他在里面，刚睡着，你别吵醒他。”
仙道点点头，急忙往里面走。樱木家是比较老式的日本房子，刚才一进门就是客厅，客厅右侧是一扇推拉门，里面是卧室。仙道轻轻的拉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见流川睡在床上。他轻轻的走过去，只见流川左颊上一个清晰的手指印，因为流川的皮肤本来就比普通人的要白嫩，所以脸上的指印就显得格外的清晰。想来铃木美雪这一掌真的是非常用力，让流川整个半边脸颊都肿了起来，看得仙道揪心的痛。慢慢伸出手去，仙道想要摸一摸流川的脸，却又害怕吵醒他，又缩了回去。
看了好一会，仙道才慢慢起身，一转身，却看见藤真靠在推拉门上看着流川，目光中满是心痛和怜惜。仙道默默看了藤真一眼，慢慢走了出去。过了一会，藤真轻轻将门拉好，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看见茶几上的空酒瓶子，脸色一变，看着已经进门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抽烟的三井问他：“你们喝酒了？”
仙道顺着藤真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茶几上横七竖八堆着大概十几个空的啤酒瓶，茶几下面还有好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的竟然全部是喝光了的罐装啤酒的空罐子。仙道想起流川那天喝酒的样子，看着三井问：“三井，你和流川樱木是怎么碰上的？”
三井抬头看了看藤真和仙道，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将手上的烟掐灭，对着他们说：“你们大概都想知道今晚发生的事吧？我从头开始说吧。”
仙藤二人点头，三井看着仙道说：“仙道，今天晚上铁男又叫上我去了‘迷醉’。”
仙道“啊”一声：“难道你在那里看到枫的？”
三井点头，藤真在旁边疑惑的说：“‘迷醉’是什么地方？”
仙道想起藤真并不知道流川在酒吧演出的事，看来今天是瞒不住了，于是对藤真说：“是一个酒吧，具体的我呆会慢慢跟你说。”
藤真点头，三井就接着往下说：“我刚开始并没有看见流川，因为流川坐在我们经常坐的位置，光线昏暗，又是角落。我和铁男都坐在吧台边上，背对着那个位置。我们坐了一会，听到那边有点吵闹，好像有人要打架，但因为隔得较远，我也没有在意。后来跟我熟识的那个酒保过来悄悄问我是不是认识烈焰乐队的那个鼓手，因为他看到我们昨天在一起喝酒。我听他提到流川，有点吃惊，点头说他是我朋友，问他怎么了。”
说道这里，三井停了一下，仙道和藤真同时问：“怎么了？”
三井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随手打开一听放在茶几上还没有喝过的啤酒，喝了一大口，才又接着说：“酒保说流川从刚入夜就开始在那边喝酒，到那会儿已经一个人喝掉了两瓶红酒，正跟酒保要第三瓶的时候，几个平时里经常在酒吧惹事的小混混注意到了流川，见他长得好看，便过去言语轻薄。结果被流川一杯酒泼在为首的混混脸上，眼看就要打起来了。酒保看对方人多，怕流川吃亏，这才悄悄过来问我。”
“我当时一听那边是流川，马上跟着酒保过去，果然看见流川正跟那几个混混说要打架出去打。那几个混混说好，几个人就要往外走，我走到流川旁边说，要打架，也算我一个。”
“当时流川看见我，有点吃惊，但也没说别的。我拍拍他的肩，就要往外走，跟我一起过来的铁男站在那几个混混的前面说，当然也算我一个。铁男在那一片酒吧街还算有点名气，那个混混的头大概在他手下吃过亏，所以当时只是恨恨的对流川说让他小心点，也就带着手底下的人走了。”
听到这里，仙道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只听三井又继续说：“然后我带着流川出来，想送他回家，但是他却坚持不回家，竟然又要进另一家酒吧。”说到这里，三井淡淡的扫了仙道一眼，仙道心里泛着苦涩，只好当作没有看见三井的眼神。
好在三井很快就接着往下说：“我怕他在酒吧再出什么事，就想带他去别的地方。但是我父母都在家，我怕流川会觉得不自在，突然想到樱木是一个人住，就带着流川来了樱木家。你们看到的酒，都是流川在巷子口的便利店买的。”
藤真忍不住说：“他在酒吧就已经喝了那么多酒了，还要买酒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点他。”
三井想起自己不让他买酒时流川流露出来的那种眼神，心中一痛，使劲摇摇头，苦笑着对藤真说：“流川想要做的事，我阻止得了吗？”
听三井这么说，藤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三井微微叹口气：“我本来一直在想流川今天晚上为什么那么反常，直到我们进入便利店，我才看清楚流川的脸。”说到这里，三井看着仙道，眼神开始渐渐尖锐，“原来竟然有人敢打流川，我这才大概猜到流川反常的原因。”
“仙道，我本来早就想打电话给你，但是进门之后，我和樱木一直陪着流川喝酒，说是陪着，其实这里的酒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喝的。”三井的眼光扫过桌上散乱的空罐子，眼神里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流川竟然这么能喝。”
说到这，三井不再往下说了，一时间房间内沉默下来，一直没有说话的樱木忽然站起来说：“我去给你们倒点水。”说着就要去厨房，藤真却叫住他，声音有点淡淡的倦意：“樱木，有咖啡么？”
樱木脚步停了一下，抓了抓头发说：“啊，我从来不喝咖啡，家里从来都不买。”
“那我出去买点，”说着藤真站起来，“我记得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家巷口的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吧？”
樱木点点头，藤真问其他人：“你们要喝点什么吗？我一并买回来。”
三井喝干手中的啤酒，对着藤真说：“藤真，买两盒烟，七星。”
藤真点头，穿上鞋，转身出了门。三井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仙道，低低叹了口气，仙道抬起眼，看着三井说：“流川跟你说今天的事了吗？”
三井点点头，拍了拍仙道的肩，递给他一罐啤酒。仙道伸手接过，打开，一仰脖子，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微微有点喘气。三井还是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朝着仙道淡淡的说：“你知道流川喝酒之后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吗？”
仙道茫然摇摇头，三井微微一笑：“他喝酒之后说的话比平时多，平实绝对不会说的话，会在不自觉间就说出来。”
在一边的樱木低声对仙道吼：“你知道狐狸今天喝了多少酒吗？不算他自己在酒吧里喝的，就从到我家里来开始，他一个人喝了二十几罐啤酒，这才趴在桌上慢慢睡过去。”
三井一看樱木情绪又开始激动，急忙拦住他说：“樱木，这也不能怪仙道……”
“不，这都怪我。”仙道将头埋在手中，声音有些发抖：“我曾经说过不会让枫受到任何委屈，却没想到，带给他最大伤害的竟然就是我自己。”
三井和樱木看见仙道这样的反应，一时都没有说话，忽然藤真在背后淡淡的说：“仙道，与其现在自责，不如想想怎么把这件事处理好。”
三个人一起回头，看见藤真拎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表情淡淡的，有些倦意。仙道愣了愣，站起身来说：“藤真你说得对，我去里面陪陪枫。”说着往卧室那边走过去。
藤真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出一整条的七星，拆开，丢一包给三井，说：“现在该跟我说说‘迷醉’的事了吧。”
三井接过烟，点燃一根，懒散的笑着说：“我们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好好聊聊呢。”
第 45 章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流川醒了。一睁开眼，就见到仙道趴在床边上睡着了。流川愣了愣，有点茫然，忽然间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觉得头痛，揉着太阳穴，轻轻坐起来，下了床，想出去找水喝。
卧室和客厅连接的推拉门没有关，客厅的灯亮着，流川走到门口，一眼看见藤真坐在沙发上抽烟。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藤真秀丽的侧脸，在烟雾中有些阴晴不定。樱木躺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睡觉，沙发不够长，所以他的一双腿伸在外面，有些晃。三井坐在樱木旁边的地板上，头枕着樱木垂下的一条胳膊睡着了。
流川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的人。他和藤真一起长大，从小藤真就呵护他宠着他，有任何好事，总是第一个想着他，藤真对于流川来说，是哥哥，也是朋友，是他生命中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存在。
而他和樱木是真正的不打不相识，却也是真正的死党，是那种任何时候对方有事，都会毫不犹豫冲上前去帮忙的人。
三井则是和他有着类似经历的人，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了解三井就好像了解自己一样。虽然三井表面疏离，但流川知道他一直关注自己，只是用了另一种方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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