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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卡布里恩。”
和木屋一样,是一株用圆木盖起来的两层建筑,外面粉刷的是灰色的砂浆。但是相比起拉瑟姆那杂草从生的矮房子,卡布里恩显得更加稳固完整。屋檐大概离地面不超过英尺,陡峭的屋顶爬过矮小的屋顶窗,直到高耸的烟囱,形成了一个“T”字。那些象征了中世纪法国建筑式样的线条,被一个盒子状的结构掩盖了——显然是厨房,罗根和雪莉正在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这栋房子的周围有一片清晰的空地,甚至最小的灌木也看不到。仿佛是那个向导马杜尔,觉得这便是他的义务,好保护这个地方不被树林侵占一样。风刮过空地,卷起还未融化的雪在空中飞舞,就像是被刮坏的蜘蛛网。形成的雪堆早已掩盖了早些时候的所有脚印。这个荒凉地方貌似只有被烟囱升起的一缕青烟打破宁静。
“从这里看是有些简陋,”女孩承认,“不过里面很舒服——家具,还有别的。从这条路进去就像我们从后面偷偷溜进去一样,因为后面对着河。”
她带路穿过一个作为门厅使用的储藏室,进入厨房。在这里他们发现杰夫和巴巴拉正在毫无必要地联手搅拌一个蛋奶糕。
雪莉冲罗根眨了眨眼。
“这一定是爱情。”
杰夫抬起头,笑了笑。“嗨,你们俩好啊。来看我多么彬彬有礼啊。”
他是一个高大的人,浑身都显出在橄榄球场把人摔倒的力气。他的脸曾经表现出一种广告上那种男性的美,但已经逐渐变成了像普林斯顿大学的中后卫。杰夫明智地拒绝了给鼻子整形,所以现在很像被罗伯特·泰勒彻底包围的威廉·本迪克斯①之岛。他在相互介绍的时候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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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两人均为当时美国演员。
“达文垂小姐,这是罗根·肖塞德。仔细看看他,以便你以后可以躲开他。让人心碎可是他的老本行。”
巴巴拉有点沉思地舔了一下蛋奶匙,蓝眼睛看着罗根。
“不过嘛,他说不定很有趣。”
“你可以试试,”雪莉激她,“然后明年的春天他们就会从湖里拉出一个黄色头颅的尸体。”
丹麦犬把它的前爪搭在巴巴拉的肩膀上,严肃地看她。她冲它皱皱眉头。
“图尔,你看上去又饿又吝啬,活像朱利乌斯·凯撒什么的。”
她跑到储藏室,拿着一大块骨头回来,丢在地上。图尔礼貌地吼两声,开始享受它的美味。
“今晚的汤报销了,”巴巴拉忧愁地评论道。“现在今晚的话题既然直说无碍了,雪莉,你介不介意我在降灵会上加入一点幽默的成分?没有冒犯的意思啊。只是几声尖叫,或许还有在灯亮的时候,桌子中间有一盆血,这样会更有意思。”
杰夫抱怨道:“巴巴拉.达文垂,北方国家的捣蛋鬼。”
她朝他晃了一下拇指。“杰夫是一个不会玩的老顽固。我个人觉得,如果两个以上的人在黑暗里玩游戏的话,那么最好加入一些新鲜的乐子。”
杰夫又开始抱怨。“雪莉,你不必听这个女疯子讲她的点子。我试图提醒她她是你继母的客人,但是这个女孩似乎没有任何社会公德。”
“切,”巴巴拉说,“就是因为杰夫的母亲害怕一个禁欲主义者什么的,才不应该扫了其他人的兴致。肯塞德先生,你会不会腹语?你能不能拿下自己的脑袋?不过你肯定有本事让所有人都放松,并且让这个晚上平静地过去。雪莉亲爱的,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你的部分了。你要做的就是对着手风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这是个玩笑吗?”
“当然不是,亲爱的。你要巧妙地去完成,但是如果你想要尖叫的话,你一定会的。不是吗?”
“但是我不想,”雪莉肯定地告诉她。“艾琳在她甜腻犯傻的时候已经很糟糕了。她歇斯底里的时候,根本超出我的承受范围。”她站起来。“哇!在这儿穿这些滑雪服好热。”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们脱了呢,宝贝?”巴巴拉提议。“藏着这么漂亮的大腿,可惜哦。”
雪莉说:“我也这么想。”便离开了。
巴巴拉冲罗根眨了眨眼。“这种事,你不能责备她。”她转向杰夫。“你应该高兴能帮我为降灵会创造出一点乐趣。你读过这类的东西。也许我们应该给你叔叔开个玩笑,让他再也不相信幽灵。你知道,你不喜欢他从鬼怪世界获取业务上的建议。”
“我告诉你很多次了,”杰夫耐心地说道,“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治好一个迷信的人。卢克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可是当一个人开始沉迷于鬼怪世界的时候,你不能嘲笑他,也不能和他交流。哪怕他最喜欢的鬼魂不过是五码以外荧光粉发出的光,他会发誓这是一个不友好的鬼魂带来,好降低灵媒信誉的‘显形’。请看柯南·道尔!他说胡迪尼就是个灵媒,对此他一无所知——他就是这样解释胡迪尼的魔术。在生命的最后十年,胡迪尼都用来告诉世界,他所做的全是魔术——什么都不是,只是魔术而已,然而他竟然不能给道尔灌输进一点点想法。”
“哦哦,”巴巴拉叫道,“你又给了我一个好主意。我们可以用葡萄柚的皮给图尔做一副可怕的牙,这样他就成了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罗根站起来。“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好像吃完骨头了,所以我最好插播个新闻。拉瑟姆叫我们来这里,是叫杰夫回家吃晚饭。”
“我能看出来你的骑士风度并没有什么感染力,”巴巴拉聪明地看出来,“不过有些时候贿赂倒会对这种事情很有帮助。”她用手指了指。“从这里穿过餐厅,雪莉的房门在左边。进去之前先敲门,因为根据我的计算,她现在正是粉色衬裤上演时间。”
“还有,”杰夫补充道,“如果你看到周围有什么奇怪的人,别害怕。那是奥登的朋友。”
“那个人能够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出没一栋房子。”
巴巴拉假装打了个冷战。“如果今晚的降灵会上有只鬼手碰到我,我不会知道那是沃克先生,还是开膛手杰克。反正我不在乎。”
肯塞德溜进了餐厅。左边的门后传来雪莉的声音,她在唱一首歌词并不算端庄因此颇为辛辣的歌:
Mais oui(不过,遵命)
不过,遵命!
没有问题。
Monsieur(先生)。
他觉得按达文垂小姐的主意来敲门,只不过是出于礼节。不过在这方面,最好还是谨慎一些。他敲了门。
歌声停止了。过了一会儿,雪莉打开了门,门缝刚好大到能够看到她的一只眼睛,还有她丰满的身体穿着的半件黄色羊绒衫。
“你让我很失望,”罗根告诉她。“那房间的女孩告诉我说,你正是粉色衬裤上演时间。”
雪莉看出他独自一人,把门开大了一些,走了出来。
“我换完了。”
他点头同意。“显然你是从下到上换的衣服。我承认,这毛衣有着意外激起人欲望的效果。”
她冲着他扭了扭屁股。“我很高兴你喜欢它的效果。只是你现在最好离开,因为有人可能会穿过餐厅,那可一点都不妙。”
罗根叹气道:“我还希望这只是供我私人欣赏呢。”
雪莉向他眨眨眼。“这没问题,”她吻了他。“不过要晚些时候。我和你一起走。”
肯塞德穿过通到客厅的宽敞拱道的时候,一直往微笑。这个客厅和房子一样宽,一样高。不管白天光线充足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暗了下来。暮色泄进小窗,只能照亮客厅低处的一半,于是手工砍就的顶粱便浸入到黑暗当中。
按照惯例,这位赌徒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去寻找一个竞争的场所。这是他能生存下来的一个原因。一列靠墙的楼梯把客厅和雪莉的房间分开。对面墙上有两扇门。他把它们打开,其中一扇通向前厅,另外一个通向壁橱——靴子遍地。门的旁边是一扇落地窗。紧靠着墙的右边是一个用滑石砌成的大壁炉。用来装饰的旧式火枪和火药粉牛角挂得很高,几乎要消失在阴影中。
圆木墙上尘垢累累,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印第安圣物,发黄的快照相片,还有北方运动的整套装备。
他听到雪莉在他身后唱歌。
Mais oui(不过,遵命),
不过,遵命!
没有问题,
Monsieur(先生)。
他走近端详那些照片。显然里面都是雪莉的父亲和他的朋友,不过灰暗的光线让他只能看到这么多。
女孩嘶哑的低音被手风琴的乐声所淹没。很奇怪,他没有注意到她房间里有乐器。不错,他的目光一直在注意别的,但他的眼睛也没有漏看掉房间里的大半陈设。一架手风琴更是很难忽略。
除此之外,这手风琴的表现很奇怪。它先是伴随着雪莉的旋律弹奏,然后中途又插入了别的曲子的音调——和那首逍遥自在的小曲子一样古怪。这两首曲子并没有关联。所造成的效果,仿佛先开了家货摊,而后又是一家唱片店。
在他有时间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之前,雪莉的门砰地打开,她跑了出来。
“罗根!”她看见他,便停了下来,手捻着毛衣的褶皱。“你没有在弹琴吗?”
“我还以为是你。嘘!”他抬起手。“停下来了。”
楼梯的下方有一个小储藏室。雪莉转向那里,把门拉开。肯塞德快速向前跨了一步到雪莉的身边。两人向里面望去。她指着一个古怪的黑盒子,耳语道:
“打开它。”
他把它从储藏室里抽出来,按动开关。盖子掀开,里面是一个塑料镀铬的手风琴。
“这个锁在盒子里面的时候没有人可能弹奏,”在灰暗的房间里,她那上翘的脸和白春菊一样苍白。她的身体在颤抖。“那是父亲的旋律。”
楼上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女孩把自己的胳膊抽离罗根的胳膊,同时轻轻叫了一声。他并不需要她告诉他,楼上从黑晴中往下看的人是斯韦托扎尔·沃克。
从下面看,他几乎完全符合雪莉夸张的描述。他的身高,他消瘦的体形,还有他那身黑色的、很不合身的衣服,让他看上去和一只巨大的猛禽惊人地相似。
“奥登小姐。”声音低沉而不乏活力,只不过刺耳的捷克语辅音字母让声音变得难听。沃克快步走下楼梯,他们也走了过去。他停在女孩的面前,正式而又夸张地鞠了一躬。
“我希望没自打扰你们。我听到了音乐,还有……”他看到了半开着的手风琴盒。
“奥登小姐在给我看这个乐器,”罗根轻松地解释说。
“你弹奏的奇妙旋律让我想到了什么,”沃克告诉她。“我从我房间出来,发现了这个。我想它一定是卡在了你继母房间的门缝里,但是当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滑落到地上。这是”——他思索着用词——“警告。”
捷克人拿出一张白色卡片,上面用黑色墨水写了字。罗根把眼睛探过雪莉的肩膀读到:
我正在煎熬中,你们在没有我的情况下一定要继续。
第03章 通向隐多珥之路
扫罗吩咐臣仆说:“当为我找一个交鬼的妇人,我好去问她。”臣仆说:“在隐多珥有一个交鬼的妇人。”
——《圣经·撒母耳记上》第28章第7节
雪莉对这些字的反应,着实让罗根吃了一惊,甚至超过沃克的吃惊程度。她哈哈大笑,虽然卡片上写着那些疯话,但是她笑得很放松。
“不好意思,”她道歉说。“我们应该提前警告你,写这样的纸条是我继母的一个小习惯,她写得太多,对于她的言过其实我们早已习惯,我们也忘了这些东西可能会吓到客人。这不过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说服我,她正在头痛,让我不要叫她一起帮忙做晚饭。”
捷克人的脸上表情似乎有些疑惑,他把纸条弯过来,让薄暮的光线照在字母上。
“我不懂。这不是我看到的。”他迅速把卡片翻过来,眉头舒展开来。“这就对了。它一定是面朝下掉在地上的。”
他把卡片还给了雪莉,然后轻轻鞠了一躬。再也没有说一个字,沉默地走上楼梯。罗根和女孩看着卡片的背面,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今晚恶人会得到报应
她把身子转过来,盯着他。她那双带有惊恐眼神的眼睛睁得很大,她的嘴唇轻轻移动,几乎听不到声音:
“父亲!”
那天晚上,当小木屋的全体成员包括图尔来到卡布里恩,是弗兰克·奥登为他们打开前门。他人很瘦,身材偏高,结实强壮,薄嘴唇,面无血色。不难想象,雪莉不喜欢这个人。所有关于他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拥有可观的财富,贪图钱财,但是丝毫不会享乐的清教徒。甚至那一副刻板的无框眼镜都让女孩无法不反感。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友好地向他们打招呼,谈起了今天安布勒尔教授打到一只创纪录的公鹿,而拉瑟姆便在夸赞这位客人的好枪法。
雪莉换了一身她最喜欢的黄色衣服,并且在屋子的中间摆好一张折叠桌。
巴巴拉坐在沙发上冲沃克挤眉弄眼,作为练习。
奥登告知大家.他的妻子晚些时候才来。而后,他开始把那些大衣收拾起来。
“教授,我很感兴趣你今天和马杜尔所谈论的内容。”
“哦,我的天啊,”巴巴拉叫道,“你和他能有什么可说的?”
“灵魂,”安布勒尔说。
“灵魂?”
拉瑟姆咕哝道:“我不觉得马杜尔有灵魂。”
“不是那个意思,”安布勒尔和蔼地冲着朝气蓬勃的巴巴拉微笑,坐在她后面的沙发上。他是个瘦小纤弱的老头。一头酷似澳洲鹦鹉羽毛般蓬松的花白头发下面,是愉快的蓝眼睛和润红的面色。甚至那向上翘起的浓密眉毛,都在突出他的幽默感。
“你知道,”他解释说,“我是一个人类学家。所以我和奥登的向导一起出去的时候,我利用这段时间来搜寻一些别的事物,而不是野鹿。卢克今天晚上的降灵会计划,让我的大脑浮现出很多相信死后仍然能够存在的不同人们。法国农民把死人当成敌人,大多数印第安人也同意。马杜尔继承了这两种观点。”
罗根笑了。“遇到这些情形,他不张口结舌才怪呢。”
“哦,马杜尔喜欢假装什么都不怕,”奥登说。“不过我没有告诉他我们今天晚上要举行招灵会,否则他那原始人的迷信可能会让他发疯。”
“迷信的不仅仅是原始人,”沃克很长时间一言不发,说话的时候吓了别人一跳。他在暖色的灯光下,比在尘埃里看上去更像鬼魂。那张布满皱纹,如老羊皮纸般蜡黄的、布满皱纹的脸上方,是直立的稀疏白发。粗黑的浓眉,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上面划过两道无间断的曲线。长长的鼻子,仿佛被防腐师的裹尸布压到脸上,符合雪莉说他活像木乃伊的形容——一个薄嘴唇下方长着一撮黑胡须、因而更显得邪恶的木乃伊。
“除此之外,”他继续说道,“原始人的迷信至少是符合逻辑的,使他害怕的是地上的鬼魂:那些不安分的死人,被迫出没人间,因为他们和活人之间还没有了结——因为他们留下一些未完成的事情,一些没有洗雪的仇恨。那些真正的死人们有更好的事情做,才不会打扰我们这些被他们甩在身后的人。”
“你肯定在开玩笑,”奥登皱起了眉头,“不过这种亵渎神灵的语言作为玩笑,要比严肃地说出来更加糟糕。”
“我当然是在开玩笑,不过我没有亵渎神灵。我在探讨原始人的信仰——而且不仅仅是原始人。教会难道没有教导过吗?地狱的边缘是存在的——这就是一个没有完全死去的人们完成他们最后心愿的地方。”
“我的教会从来没有教过这种东西,”奥登强硬地反驳。
沃克伸开手。“难道《圣经》事实上不首肯这一点?难道它没有暗示,在我们的脚下,有一个汹涌澎湃的精灵世界——每个精灵都急切地想要打破和我们世界之间的那道屏障?”
拉瑟姆哼着鼻子:“从来没在《圣经》里读到过这些。”
“只有暗示,”沃克回答道,“但的确存在。你还能怎么解释对女巫的苛责?行邪术的女人,不可容她存活。①记住,圣经里的女巫可不是那些咒人长瘤子、让牛不产奶的老太婆。她们是妖术师,她们接触死人,就像隐多珥女巫一样。如果那些死人很友好,很温和,那么她们施展的巫术就没有罪恶的成分。但是如果我们要和死人展开一场无休止的战争,就像荷兰人与大海无休止的战争一样.那巫术就是罪大恶极——背叛了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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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语出《圣经·出埃及记)第22章第18节。
“这,”奥登直截了当地说,“很荒谬!”
“我的朋友,这一切都很荒谬,但这不能成为我们做事不合逻辑的理由。”
安布勒尔向前倾了倾身子。“我想问问沃克先生,按他的界定,一个现代灵媒算不算女巫呢?她也和死人通话的。”
“算的,”沃克说,“如果不是冒牌的灵媒。”
奥登愤怒地抬起头。拉瑟姆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别那么认真,弗兰克。他只是希望能引起你们的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