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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1-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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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取好处费。一定是这样的!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一开始就和钱挂上钩了。 
  他睥睨着斜对面的吴二娃,目光冷漠而锐利,他说你就不能闭闭嘴?改不了的德行! 
  这话说得含混不清,却很打人。吴二娃和陆霞都同时反应过来,关于那件事,看来邹静还一无所知。吴二娃张大嘴,哦了几声,说吃菜吃菜。可陆霞不依了,她不能容忍别人这样说她丈夫,她用跷起来的手指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略显宽阔的额头,说徐老师,吴二娃他是啥德行?你们是老乡、老同学、老朋友,你可不要帮着他隐瞒我啊,平时看上去他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儿,说不定背后做了多少腌臜事呢!是不是吴二娃? 
  包间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平时,徐瑞星回家都只希望给妻儿带去快乐,从来不谈自己的工作,对学校的那一摊子事,邹静完全不了解,尽管吴二娃和陆霞说了那么多,她依然如坠雾中。但是,丈夫的恼怒她看得明明白白,陆霞后面说的这段话,肉少刺多,她也听得明明白白,由于不知道原委,她只是可怜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直到吴二娃用手肘拐了一下旁边的陆霞,说吃菜吃菜,还剩这么多呢!她才嘟囔一声,你们……到底说的些啥呀? 
  吴二娃挥了一下手,说没啥没啥,瑞星,这里还剩半瓶啤酒,我们兄弟平分了。 
  徐瑞星没动。他被陆霞的话割得鲜血淋淋。其实他内心清楚,陆霞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她说那些话,仅仅是因为他挖苦了她丈夫,从而也侵犯了她的高傲,她才想到还击,但她并不认为徐瑞星就是表面光鲜内里肮脏的人,她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但这时候,脆弱的徐瑞星啥都往自己身上扯。他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几下嘴,却说不出来。他并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这时候稍不留心,就会泄露了全部秘密,如果邹静不是从他口里,而是从别人口里知道了那些事,他就更加无地自容了;而且,他瞒着不把那笔钱交出来,该如何解释邹静才会相信呢? 
  陆霞见徐瑞星像遭霜打过的茄子,知道自己占了上风——这就够了。与人交往的时候,她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自己占上风就行,哪怕是形式上的。她弓着水蛇腰把徐瑞星的酒杯端起来,说我来倒酒,今天我还没给徐老师倒酒呢。吴二娃顺势把啤酒瓶给她,同时给她递了个眼色,陆霞会意,将酒平分后,亲热地对邹静说,小静,还吃吗?邹静说我早就饱了,陆霞说那好,我们带娃娃去广场吹吹风——两个孩子都已经吃饱,到外面坐电梯玩去了——让他们两个男人喝酒。言毕,她不管邹静是否同意,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吴二娃叫了声,陆霞。陆霞和邹静同时回过头,吴二娃却不说话了。陆霞说,啥?吴二娃嘿嘿嘿笑,用一根指头抠自己的下巴。他是让陆霞不要在邹静面前多嘴。徐瑞星和陆霞都懂了他的意思,但陆霞还是装着骂了声,神经病! 
  吴二娃的这份细心,让徐瑞星隐隐地有些感动,气也消了许多。 
  两个女人找到孩子下楼去了,吴二娃关了包间门,问徐瑞星,你小子,不会是还想结一次婚吧? 
  徐瑞星直想捣他一拳。没有过两次婚姻的人,不知道经历者心中的隐痛,何况徐瑞星的前妻还是病故的。他说吴二娃,你说话怎么也不过一过脑子,张开嘴就乱嚼? 
  吴二娃把陆霞倒下的酒一口干了,抹了抹嘴说,要不是还想结婚,你为啥把钱藏起来?虽然黄川给了你多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至少比给我老婆的多吧? 
  徐瑞星咧了咧嘴,带着几分鄙薄地说,吴二娃,你好坏也是读过大学的,也算得上个知识分子,为啥满脑袋里只装着钱? 
  吴二娃肥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他油光光的背梳头也一明一暗的。好,说得好!他朝徐瑞星竖起了大拇指,我层次低,满脑袋只装着钱,你徐瑞星高贵,不想沾铜臭气——可是,为啥卖掉了那几个尖子生,你总得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吧? 
  当然有说法!徐瑞星气呼呼的,给第一个,是因为同情黄川,他们学校最好的学生都被二中挖过来了;给第二个,是因为这个学生太不像话了,把他班主任都打了。 
  吴二娃斜着眼睛,点着头说,嗯,的确很高尚。你这个给字也说得很有意思。你不是“给”出了三个学生吗,那第三个学生是怎么回事? 
  徐瑞星不回答。他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回答。想当初,要不是你吴二娃两口子牵线搭桥,我徐瑞星怎么会认识黄川,又怎么会做后面的事?现在,你倒有脸审问起我来了!何况你吴二娃不是也说过,掐尖儿的人往往能给学生优厚待遇,解决他们经济上的困难,这能算卑鄙吗? 
  可吴二娃并不打算放过他,吴二娃说,你“给”出那三个学生,收没收黄川的钱? 
  徐瑞星用两根指头敲击桌面,敲得那些空出来的碗碟叮当乱鸣:我收了又怎样? 
  吴二娃露出难以捉摸的微笑,盯着徐瑞星。因为肥胖,吴二娃的眼睛被赘肉挤得越来越小,但徐瑞星感觉到,那目光的每一瞬间,都刺透他的心灵,探测到他灵魂的最深处。吴二娃这么盯了足足一分钟,才说,对了瑞星,你就应该这样说话!我知道你希望保持自己精神的纯洁,这没有什么错,这非常好,但我要提醒你,越是有这种追求的人,越是不能装! 
  他激动起来,声音很大——尽管我很卑微,但我打心眼儿里对那些高尚的人充满敬意,可即便再高尚的人,也不是吃喝拉撒睡都高尚,他们也有平凡的时候,甚至跟我一样,也有卑微的时候,这有什么关系呢?把这些承认下来,一点也不减损他们的价值。比如你徐瑞星,在我看来,你能在二中当火箭班的班主任,本身就证明了你作为教师是非常合格的,至于那件事情,你收了钱不可耻,“给”出那三个学生同样不可耻,学生到哪里都是考试,你并没耽误他们的前程;问题是你得承认,你不能装!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的所谓“给”,难道没考虑钱的因素?你不是表白自己在二中教了十多年书,跟它有感情吗?怎么这么短的时间,感情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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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好几次,徐瑞星都想抓起一只碗砸在吴二娃的脸上,可他越来越没有这份力气了。他不断地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可到头来,那些理由都只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而已。 
   
  如果可能,徐瑞星将从黄川那里收回汪文强和江玲的全部信息——但那是不可能的,那是泼在烙铁上的水,最多发出嗞的一声响,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尽管徐瑞星下午才有课,可上午九点半钟他就去了办公室。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汪文强和江玲已经跑了,但预感是有的,出门之前,他反复掂量:我现在去合适吗?不会引起怀疑吗?怎么可能呢,以往的星期六,我都是上午就去办公室,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不去才让人疑心呢。还没上到六楼,他就闻到一股异样的气味。走了,他暗想,肯定走了。 
  他想得一点没错,今天早上,汪文强和江玲就从二中消失了。这一男一女两个学生都是住校的,大概走得太匆忙,同时也为了走得万无一失,寝室里的被盖衣物,全都没要。 
  侯校长、两个副校长和桂主任都已到了高三办公室,杨组长、康小双及岳兴明也都在。他们三人今天的课也是安排在下午的,平时,杨组长会在上午晚些时候来象征性地检查一下,岳兴明根本就不会来,康小双倒是必须来的,虽然没她的课,可她比有课的教师还来得早,她要利用上课之前的那点时间,给学生讲几句。 
  正是康小双首先发现汪文强的位子空了。那是一粒被挖掉的眼珠,康小双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了刀尖剜进骨肉的疼痛。她说同学们,你们知道汪文强哪里去了吗?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喊出来的。同学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汪文强同寝室的男生说,昨天夜里汪文强还在寝室睡觉,今天早上他们醒来,他就不见了。说到这里,有人提供了另外的情况,说昨天放下午学的时候,他跟汪文强一同出教室,俩人走到底楼大厅,看见有人在外面洋槐树下向汪文强招手,汪文强就向那人跑过去了。康小双问朝汪文强招手的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那同学说是个男的,鬈发。康小双明白了,那是汪文强的父亲。她什么话也没说,就往校门口跑,跑了前门跑后门,查看来人登记簿。每天来学校看孩子的家长都要记几大张纸,但昨天没有一个是找汪文强的。康小双绝望了,那个生着天然鬈发的人分明就是汪文强的父亲,他却不照实登记证明他是有预谋的,是成心要把孩子带走。 
  康小双重新跑回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生物教师李和平在板书课题,但康小双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老师的存在,她大声说,同学们,你们要给我作证,那天汪文强骂了我,还把我的手背打了一巴掌,我没有还嘴,更没还手,连批评他一句也没有过,同学们你们要给我作证啊!李老师左手举着书,右手举着粉笔,身子朝向黑板,脖子却扭过来,看着站在他背后的康小双。康小双脸上热腾腾的,汗水能一抓一把。所有学生的头都低垂着,这时候,李老师才注意到了,汪文强的那个位子是空着的,他知道出大事了,拿着书本,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教室。他刚到走廊上,发现去五班上课的何老师也出来了,两个教师仿佛心有灵犀,跨着大步走到一起,一个说,汪文强不在了!一个说,江玲不在了! 
  两个人同时啊了一声。 
  李老师去把康小双叫了出来,告诉她,这次失踪的,不仅是汪文强,还有五班的江玲,也就是说,汪文强的失踪,与她那天与汪文强的“冲突”是没有关系的。 
  康小双闭上眼睛,深深地吸着气,那样子像从深水里钻出来,有一种得救的感觉。可紧接着,她又被另一个事实打倒了。这个事实就是,她班上的尖子生被人“掐”掉了一个,今年高考,能上国内一流大学的学生就少了一个,这对她是多么巨大的损失。是的,那不仅仅是损失,还是伤害。她是把每一分力气都抠出来交给学生的,为此,她没当好妻子,也没当好母亲,可到头来却收获了这样的结果!她哭了。 
  李老师说哭有什么用?赶快报告吧。他用手机给年级组长杨全打了电话,杨全迅速赶来,查看了高三各班,确信只有两个学生失踪后,又给领导和岳兴明打了电话。 
  徐瑞星来得正是时候,他不来也要被招呼来。侯校长指示,把高三教师全都招到办公室。徐瑞星进去的时候,杨组长正拨他的电话,看见他后,杨组长消掉了摁出的几个数字,又开始拨其他人的,每拨通一个,都极小声而神秘地只说一句:立即来办公室。除了杨组长按键的声音和通知人来的声音,办公室里悄无声息。几个领导都没坐在凳子上,一律抄着手,黑着脸站着。老师们则神态各异。岳兴明在批改作业,多少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徐瑞星知道,这一是因为他妹妹的肾病越来越重,没精力为损失一个尖子生焦虑;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方面,岳兴明对而今的中学教育深怀不满。康小双就不一样了,她显得那么虚弱,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别的教师被这种凝重的气氛压迫着,呼吸声听得清清楚楚。徐瑞星把各位扫了几眼,拿出了备课本,可他马上又想,这时候把备课本拿出来,好不好呢?我是不是该做点别的呢?比如说,问一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当然,我必须问一下,要不然人家就会想,他进来分明看到气氛不对,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声,未必他早就知道两个学生不在了?徐瑞星打起精神,用教棍把他旁边的老师捅了一下,用眼睛问了,那老师悄声说,汪文强跟江玲跑了!徐瑞星的嘴使劲儿地张开,而且就那么一直张着,直到那老师又把头低到了胸前。 
  所有教师都到办公室来了,大家都以为侯校长要像花远辉失踪后那样骂人,甚至会暴跳如雷,可是他没有,他只嘟囔了两句谁也没听清的话,一句正经的指示也没有作,就离开了!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他就陷入了沉思,直到离开高三办公室,他也没能从沉思中走出来。 
  侯校长这一走,两个副校长和桂主任就完全摸不到庙门,彼此看了几眼,也跟着走了。 
  办公室的教师,凡有课的,都齐刷刷站起来,奔赴各自的岗位,没有课的,就坐在那里,继续发呆。 
  大约过了十分钟,桂主任又上来了。他进来后,把办公室门关了,说,大家注意,我在这里透个底,我们学校出了奸细! 
  很显然,他发布的观点就是侯校长沉思的结果。 
  像一粒子弹打在徐瑞星身上,坚硬,滚烫,他抽搐了一下。 
  什么叫奸细?桂主任接着说,就是帮助敌人刺探消息的人——徐老师,你是教语文的,我这个解释错没错? 
  所有的目光都聚到徐瑞星身上,但徐瑞星却像傻子似的,反应不过来。他说桂主任你说啥? 
  桂主任却并不需要他回答,目光又盯向了别处,娘的,他说,两个学生同时走掉,只能是奸细干的!特别从江玲身上更能看出这一点,她父母那个样子你们也知道,如果不是被出卖,江玲绝不可能走! 
  尖子生被挖走,通常有三条途径:一是外校管事的人跟某尖子生的家长认识,暗中与之接洽;二是家长为获取高额奖金,主动去找外校领导,让孩子转学;三就是被线人出卖。因新州城南北两大片区相对独立,往来不多,彼此要不是有亲戚关系,相识的很少,江玲的父母都是南城鞋厂的工人,在北城也没什么亲戚。那两口子老实得让人吃惊,江玲从初一开始就是家事的决策者了,凡是大宗支出,比如是否买空调,是否换电视机,全由江玲说了算,他们也心悦诚服地听从女儿的指挥。对江玲的学习,他们历来不管不问,几年来,俩人从未踏进学校一步。这样一对夫妻,却养了这么好个女儿,都说是憨人有憨福——他们哪里想得到去找五中联系! 
  大家可能已经知道,桂主任接着说,我们在其他学校也养了奸细,否则像张泽君这样的学生我们就没法挖过来,但实话告诉你们,我每次去跟那个人见面,表面上跟他称兄道弟,心里却在作呕,没有人看得起吃里扒外的家伙! 
  说了这些话,桂主任气宇轩昂地开门走了。 
  他人走了,却把一个问题留了下来。大家的心里被一种难言的惆怅弥漫着。此前,他们听说好多学校都有奸细,但并没有实感,除了徐瑞星,都不知道张泽君是被五中自己人出卖到二中来的,现在证明奸细真的存在,不仅存在于别处,还存在于身旁!在没弄清事实之前,每个人都是被怀疑的对象,教师们尽量不去观察别人的脸色,但又控制不住好奇心,往往是刚抬头看某一个人,那人也正抬头看自己,俩人的目光还没碰上,就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错开了。 

  只有徐瑞星才没看别人,他回味着刚才的所有细节。什么叫奸细,桂主任为什么要问我?语文老师又不只我一个。他问了我,为什么又不让我回答……徐瑞星真想看一看别人,他把握不住桂主任的这些举动,到底传达出了怎样的信息,又给人造成了怎样的印象,可他的脖子像被打断了,直不起来。他拿出一套试卷来研究,但他完全明白不了题目的意思,那上面的每一个字,乃至每一个标点,都变成了人脸。那是黄川的脸。黄川开始笑嘻嘻的,可突然一变,满脸都是鄙夷,对徐瑞星说:别看我表面上对你恭恭敬敬,其实我看不起你这种人! 
  高三领导小组眼下最迫切的任务,就是挖出那个奸细。这工作首先在外围展开,把认识花远辉、汪文强和江玲家长的其他年级教师,全都盘查了一遍,之后才缩小包围圈。高三教师因为更了解学生情况,当然是重点怀疑对象,每个人都必须接受讯问。讯问地点既没在校长室,也没在教务处,而是在四楼一个小会议室里,这个会议室平时是校党支部成员讨论重大决策时使用的,可见问题的严重性。 
  徐瑞星是第几个接受讯问的,他并不知道。每个教师都是单独被校长秘书请走,回来后也都滴水不漏。这天徐瑞星刚下课出来,就看到校长秘书坐在他椅子上了,秘书说,徐老师,请到四楼会议室来一下。徐瑞星把书一放,说好的。显得特别地兴奋,特别地积极主动。秘书站了起来,往外走,徐瑞星也跟着走。但他已经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这份态度是不恰当的,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对秘书说,你先下去,我洗个手就来。他的手上沾满了粉笔灰,的确应该洗一洗,可他把这个平常的事情说得太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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