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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男人啊,不能让人放心的男人。”
三
议事大帐中关于这次战役的检讨争得很热烈。
当冒顿单于让大家谈谈自马邑南下以来的感受时,不少将领都觉得很突然。从马邑到晋阳,在一块完全陌生的土地上行军打仗,要说感受,各种各样的都有,不知从何谈起,也不知单于陛下让大家谈的是哪方面的感受。
左大将呼衍青格尔知道冒顿的意图,见众将交头接耳不知所措,便对众将解释道:“单于陛下的意思是:自从马邑出兵以来,大家觉得这仗打得怎样?我们打赢了没有,柴武打输了没有,下面我们又该怎么办?”
冒顿单于点点头,接着说:“左大将所言正是本单于所想,当然还不仅仅这些。要不,大家就从左大将那几个问题谈起吧。”
这下众将听明白了一些,但不少人马上又犯糊涂了,这些还用说吗?这仗我们当然打赢了,柴武当然打输了,要不然我们怎么到了这里占了晋阳城呢。
万骑长右大都尉格律金是个急性子,便抢先说:“单于陛下,这仗嘛,我们肯定赢了,柴武肯定输了。不过,这小子乖巧,溜得快,所以这仗打得不过瘾。以后怎么办?以后得防止他溜,设法截住他,把他一口吃掉。”
他这一说,大帐内许多人点头,觉得格律金说得不错,干脆利索地把利弊得失都说明白了,就是这么回事,格律金说完,也很得意。
冒顿单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问边上年轻的左贤王:“稽粥,你怎么看啊?”
稽粥见父亲问到了他,有些紧张。但这几年他也历经战阵,又位居左贤王,虽然年轻,也有了几分自信,便答道:“儿臣以为格律金叔叔说得很好,儿臣也是这样想的。我们这一路所向披靡,无人抵挡,以后要紧的是要逮住那个柴武,免得他老在跟前骚扰,消灭了他,再找汉国皇帝决战。”
冒顿又神情莫测地笑了笑,他转向了边上的玛卡,问道:“左大都尉,你看呢?”
玛卡是冒顿身边的亲信,也了解冒顿的心思,他迟疑了片刻,答道:“陛下,臣这些天一直在琢磨这场战事,想法与右大都尉、左贤王不尽相同。臣以为我军虽胜,但胜得太容易;汉军虽败,但败得太蹊跷,臣恐其中有诈。”
他这几句话一出口,大帐内一片哗然,大家面面相觑,十分惊讶。格律金等人刚想站起来争辩,冒顿单于立刻瞪了他一眼,一扬手制止了他。接着,冒顿饶有兴趣地问玛卡:“噢,那你倒说说,诈在何处?”
“当初韩王信守马邑,那个皇帝让他死守待援。韩王信行动稍迟缓,那皇帝便怪他作战不力,严加斥责。现在这个柴武是刘邦信得过的将领,可是却一再避战,一弃句注要塞,二弃晋阳重镇。臣以为若没有皇帝刘邦的允许,柴武是决不敢这样做的。再者,既然皇帝刘邦能让柴武率军来解马邑之围,想来此人决非等闲之辈。在与我军的交锋中,他用兵灵活未显败绩,我军虽屡战屡胜,但斩获不多。因而臣担心汉国皇帝与那个柴武恐怕另有图谋。”
“另有图谋?好,说得好。那你以为他们会有什么图谋呢?”冒顿认真地问着。
“这……这就看不清了。”玛卡摇摇头,显得有些茫然。
“看不清了?好,看不清了,好。”冒顿单于却连连点头,心想,玛卡的这个感觉与自己相同,看来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帝国草原3:白登之围(第二部分)
稽粥、格律金与许多将领都听不懂单于陛下的话了,玛卡说“看不清了”,单于还连连说好,这是什么意思。稽粥冒失地说:“父王,我军兵势浩大,柴武抵挡不住,便节节败退,这么明白的事,怎么会看不清?”
格律金也接着说:“据韩王信得到的密报,皇帝刘邦刚率军离开长安,他的大军离开晋阳尚远,柴武独木难支,便被迫且战且退,这颇合情理,没有什么看不清的。左大都尉怕是多虑了,哪里会有什么诈啊。”
冒顿听完这两人的话,“哈哈”地一阵仰天大笑。笑罢,他对稽粥与格律金说道:“你们都长能耐了,一眼就把战事看清楚了。可惜啊,本单于没有你们的能耐,我倒与左大都尉有同感,许多事看不清楚,下一步怎么走又心存疑惑。你们看,这不是麻烦了吗?”
大帐里的将领们听了单于陛下这番话,都很意外,也十分惊讶。
冒顿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刚才格律金也说了,这仗打得不过瘾。为什么不过瘾?那就是我们没能在战场上认真地跟柴武刀对刀枪对枪地交锋一场;没有杀得他片甲不留;没有取得实实在在的胜利。常常是我们的劲头刚想使出来,他便溜了。就像一双铁拳砸在一堆羊毛上。那柴武是不是个脓包,会不会打仗呢?你们都看到了,在我们进攻晋阳的头几天,他抵抗得多凶啊,反击也十分有力。本单于仔细观察了一阵,他率领的决非乌合之众,而是一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队伍,布阵严密,技击精良,这支队伍在平野上也可与我们周旋一阵,何况他们又是凭险据守。
“然而,他们打得好好的,却突然一夜间全撤走了,这岂不是太反常了吗?大家要清楚,晋阳城不是我们攻克的,是柴武让给我们的。刚才玛卡说得好,当初刘邦马邑都不让丢,可现在重镇晋阳都敢丢,这不奇怪吗?如果没有刘邦的默许,柴武有这个胆量吗?他真是不要脑袋了?那么刘邦又为什么让柴武撤出晋阳呢?他们下一步又想干什么呢?这么多的疑惑,你们又作何解释呢?反正我是看不清楚,也没想清楚。”
冒顿单于这番话让大家怔住了。同样的话出自他的口,分量就不一样了。刚才玛卡说了不少,听进去的人不多,这回单于陛下发了话,那些帐前的匈奴将领们都得认真掂量掂量。
他们循着冒顿的思路,越想越觉得单于陛下的这番话有道理,果然在看似正常的局面下隐藏着不正常,在表面平静下潜伏着险恶。但再要往下想一层,便与单于陛下一样“看不清楚了”。稽粥更是感到惭愧,父亲提的那些问题,他根本没想到,更无法回答,在青格尔、玛卡这些前辈面前,他是多么稚嫩浅薄,刚才却振振有词地去批驳别人,看起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很多。
呼衍青格尔见大家默不作声,便对众人说:“单于陛下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场战事的发展变化,让我也认真考虑,特别是下一步我军该如何行动。老实说,开始我的想法也和大家差不多,认为进展顺利,后来便多了些疑问,经单于陛下点拨,觉得问题确实不那么简单。但下一步该怎么办,我确实想不好。为什么想不好,说来也简单:情况不明。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不知对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能做下一步的打算呢?由此,我深深地检讨了这次对汉作战的得失,我以为尽管我们节节胜利,前进了近五百里。但由于地形不熟、言语不通,我军越深入汉地,情况便越加不明。譬如说柴武一次次在我们眼皮下溜掉,如果在我们草原,他别想跑。即使他溜了,我们马上能估算出他会去哪里,会在何处屯兵,何处设伏。再说,他撤兵也没那么容易,我们纵骑追去,大路也好,小径也罢,一天半日便能追上他的队伍。现在却不行,哪里有座山、哪里有条河,我们都搞不清,只得完全依赖那个韩王信与他的部下,他们引领我们朝东,我们就不能去西。我们像是在替他们打仗,像是一个强壮的瞎子跟着一个领路的孩子转,完全失掉了战场的主动权。也丧失了我们的机动性、灵活性,这是我担忧的,如果这种情况不改变,那便十分危险。”
青格尔说完,冒顿单于便三击掌,接着青格尔的话音说了下去:“好,左大将说得好。地形不熟、言语不通、情报不灵,种种情况汇合成一句话:敌情不明。在敌情不明下用兵是瞎打胡打,就会落入敌人的圈套。尽管现在我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设圈套,设了怎样的圈套,但情况十分可疑。那么我军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很简单,赶快把情况搞清楚。在没有把敌情搞清楚的情况下,不再向南进攻了,先留在晋阳看一看。这次南下,有韩王信他们引路当然是件好事,但不能过多依赖他们,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想有两件事你们赶快交给那个臧衍去办,要他马上建起一支汉人的斥候队伍,赶快把情况摸清,在这块地方光靠我们匈奴斥候不行,他们也是睁眼瞎。也不能全听韩王信他们的,他们的心思跟我们不一样。第二件事是让他们赶快搜集、绘制这一带的地形图,多多复制,近日内要让各个千骑长人手一份,以后要做到每个百骑长都了解周围的地形地貌,这样才能取得作战的主动。这些年我们一直打胜仗,这次搞不好会打些败仗,你们不能大意轻敌,大家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大帐内一片齐刷刷的应答声,但那些将领们都在想,单于陛下把情况说严重了,是在吓唬他们,现在的形势,哪有打败仗的迹象,只是以后更上心些罢了。
四
两天后,事情发生了重大变化。
留驻在马邑及代地的匈奴右大将兰金派军使飞骑来报,代地葰人县① 一带、滹沱河两岸出现了大批汉军。他们由东向西,攻击目标指向马邑、云中② 等地。
这个突如其来的急报让冒顿单于、青格尔等人大吃一惊,谁也没想到在他们后方五六百里的地方会出现大批汉军。冒顿单于马上想起前两天兰霞阏氏刚到晋阳时对他讲的“山那边过兵”的事。当时他很重视这消息,但霞儿也是听说,没有说出更多的情况。现在看来,那个信息是真实的,它被兰金的急报证实了。他与青格尔等人马上商量,那些汉兵从何而来,他们突然出现在代地意味着什么?
他们还在磋商时,韩王信与他的大将王喜等人急匆匆地赶到了匈奴大营。他们也得到了王黄、赵利送来的消息,在代地葰人一带出现了刘邦的大军,据斥候报告,看到了大将樊哙、周勃、夏侯婴等人的旗号。如果这一切都是确实的话,那是一支迂回到他们后方的精兵。
冒顿单于请韩王信等人稍息片刻,让人送上了奶酒。他一面仔细查看铺开的地形图寻找着汉军出现的方位,一面飞速地思考着。现在刘邦的意图他已经明白了,好狠毒的一计,兜到我们的屁股后面去了。刘邦一是要扫荡自己的后方基地,二是要实施南北夹击,围剿自己率领的这支匈、韩联军。
不知怎的,此刻他的心里倒渐渐平静下来,以往的疑虑消失了,他的眼睛亮了,比前些天看得清了。他从容地看罢地形图,侧身对青格尔说了几句,便抬手请韩王信先讲,他想听听韩王信对眼下形势的看法与打算。
韩王信谦恭地低头向冒顿单于施了一个礼,然后说道:“小王也是刚刚接到马邑送来的急报,一则敌情尚不详知,二则也尚未与部下商量,故而还是听单于陛下的示下,小王当率部努力实施。”
冒顿听了摆摆手:“别这样客套,那刘邦、樊哙、周勃等人,都是你的老熟人,本单于是一个都不认识。他们的心思,用兵的特点,韩王当很清楚,因而这次作战还是要多多地借重你韩王啊。”
韩王信双拳一抱,说道:“那小王就放肆了。依小王看,在代地出现的汉军是支疑兵,因为情况掌握少,还很难断定他们的行动目的,但总的意图是可揣测的,那便是干扰牵制我们南下,干扰牵制我们向中原进军。故而小王以为,我军当对这种干扰与牵制不予理睬,大踏步南下,只要进入黄河两岸,就有办法了,就能开创大局面,造成大气候。况且,马邑一带有右大将兰金的万余精兵,还有我部王黄的约六千人马,也可与那支汉军周旋一气。”
冒顿听罢,与青格尔交换了下眼色,便对韩王信说:“韩王的意思是对北边出现的汉军不予理睬,继续挥师南下?”
“是的,不然我们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也会失去进攻的态势,失去打击的方向与目标。”
青格尔这时在边上插话:“那韩王就没想过,如果北边的汉军不是一支疑兵,而是一支精兵,他们会随之南下夹击我们,那怎么办?况且代地一带储备有不少粮秣物资,一旦丢失,损失颇重。”
“小王想过,如果真像左大将所言,我们也只能往南一头撞去,趁夹击之势尚未成形,撞破刘邦的这张网。撞破了一头,他张的便是一张破网,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那……那如果本单于决定回师,先撞破北头,再收拾南头,你看怎样啊?”冒顿偏着头以商量的口吻向韩王信发问。
听冒顿单于这一问,韩王信浑身一颤,身上像挨了一记鞭子,心想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不,不能,他一定要劝阻那个匈奴单于,不能让他作出这个决定。他忙说:“不,单于陛下,不能这样……如果这样,我军攻占的五百里山河便全都丢弃了。再者……这……”韩王信说到这里,似乎嗓子眼被卡住了,憋得脸膛都发红了。
“别急,慢慢说。来,喝口奶酒润润嗓子。”冒顿的口气还是十分从容。
韩王信真的端起了案几上的铜碗,喝了一口凉凉的奶酒。
“韩王,你接着说吧,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谢单于陛下体恤小王,那小王就实言相告。若陛下要回师马邑,小王则很难统驭部下,怕是会军心动摇,顿生剧变。”
“噢,有这么严重?”冒顿抬了抬身,认真地问。
“单于陛下,小王不敢隐瞒。小王率的数万大军日夜盼着挺进中原,渡过黄河,回到朝思暮想的家乡,与爹娘妻儿相聚。为此,他们甘冒矢石,不避锋镝,士气十分高涨,作战十分勇猛,一路上也连战连捷。现在突然让他们掉头北上,返回马邑,这便像是一桶冰水泼在一盆炭火上,让他心中充满愤怒、绝望,也以为单于陛下与小王欺骗了他们,辜负了他们。在这种情势下,他们定生异心,大则哗变,小则逃亡,恐怕回不到马邑,小王率领的数万之众,已所剩无几了,事关重大,小王不得不如实禀告,请单于陛下详察。另外,小王可向单于陛下起誓,若小王能回到故地,那十万大军可立致麾下,单于陛下可横行中原。因而,小王恳求陛下继续南进。”
说完这大段话,他起身,对冒顿深深一拜。
韩王信的心思冒顿早已揣摸到,他与他的部下急于南下的心情冒顿完全理解,尤其是他最后讲的那番话倒是十分真实的,他射出的那支箭是难以回头了,他所说的哗变、逃亡并非危言耸听。
冒顿单于想了想,又回头与青格尔嘀咕了几句,便对韩王信说:“韩王的意思,本单于明白了。这样吧,你先回去,让我再好好想一想,也就是这一两天里,我给你一个答复,你也快去做好各种应急准备吧。”
韩王信等人又一遍遍千恩万谢地恳求着退了出去。
五
韩王信走后,冒顿单于召集了他的主要将领在大帐内仔仔细细商量了下一步的应对措施。
尽管战事才露端倪,但冒顿单于已经预见到这场大战的态势。他心中很清楚,整个战局在这几天里发生了质的变化。他统率的这支匈、韩联军在战场上已经从主动转向被动,形势变得复杂了,困难了。他暗暗地自责,自己是大意了,低估了对手,因而落入了刘邦设下的圈套。应该承认,在他与那位不曾谋面的对手刘邦的第一回合较量中,他落了下风。
但他是位历经战阵的统帅,尽管面对不利的态势,他仍十分镇定,更不会在部属面前流露出他的不安。从眼下的形势看,他最佳的应对方案是迅速回师,离开这块陌生的土地,回到自己熟悉的那片山野平川,在那儿将身后的那支汉军击溃,先解除后顾之忧,然后再返回身来对付赶来的刘邦。这样自己便摆脱了两面受敌的不利局面,夺回了战场的主动权。青格尔、玛卡等人也都赞成这个方案。
另一种选择便是听从韩王信的建议,甩开身后的汉军不顾,加速南进,争取早日进入黄河两岸。但是,这是一步一厢情愿的险棋,没有一点把握,尤其是如果采纳这个方案,那匈奴大军便会像前一段那样,完全依照韩王信的意图作战,完全失掉战场上的主动权与指挥权。正像青格尔讲的那样,越深入汉地,匈奴大军会越盲目。因此这是个下策,是绝对不能实施的。
这样看来,对于下一步的应对方案,应该是很好决断的:采纳前一种方案,摒弃后一种方案,迅速回师。然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韩王信的三四万众怕是撤不回去,他们上上下下,只一个心思:打回老家去,别的都不管不顾了。如果强令他们回师马邑,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