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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模样,扑灭自然主义的火既乘着扑灭社会主义的风,而同时自然主义这一边所禁止的出版物的范围,又逐渐扩大起来,已经不但是小说了,剧本也禁止,抒情诗也禁止,论文也禁止,俄国书的译本也禁止。
于是要在凡用文字写成的一切东西里,搜出自然主义和社会主义来。一说是文人,是文艺家,便被人看着脸想:不是一个自然主义者么,不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么?
文艺的世界成为疑惧的世界了。
这时候,派希族的或人便发明了“危验的洋书”这句话。
危险的洋书媒介了自然主义,危险的洋书媒介了社会主义。翻译的人是贩卖那照样的危险品的,创作的人是学了西洋人,制造那冒充洋华的危险品的。
紊乱那安宁秩序的思想,是危险的洋书所传的思想。败坏风俗的思想,也是危险的洋书所传的思想。
危险的洋书渡过海来,是Angra Mainyu(三)所做的事。
杀却那读洋书的东西!
(注三)拜火教里的恶神
因为这主意,派希族里便学了Pogrom(四)的样。而沉默之塔的上面。乌鸦于是乎排了筵宴了。
新闻上也登着杀掉的人的略传,谁读了什么,谁译了什么,列举着“危险的洋书”的书名。我一看这个,吃了惊了。
爱看Saint…Simon(拢髅桑┮涣魅说氖榈模蛘咭肓薓arx(马克思)的《资本论》的,便作为社会主义者论,绍介了Bakunin(巴枯宁)Kropodkin(克鲁巴金)的,便作为无政府主义者论,虽然因为看的和译的未必便遵奉那主义,所以难于立刻教人首肯,但也还不能说没有受着嫌疑的理由。
倘使译了Casanova(凯萨诺跋)Louvet de Courvay(寇韦)的书,便被说是败坏了风俗,即使那些书里面含有文明史上的价值,也还可以说未免缺一点顾忌罢。
(注四)俄国内部烟要破裂的时候,政府想出方法来,煽动国民去仇杀异民族和异教徒,以转移他们的注意,世间谓之坡格隆,po是逐渐,Gromit是破灭。
但所谓危险的洋书者,又并不是指这类东西。
在俄罗斯文学里,何以讨厌Tolstoi(托尔斯泰)的几篇文章呢,便因为无政府党用了《我的信仰》和《我的忏悔》去作主义的宣传,所以也可以说没有错。至于小说和剧本,则无论在世界上那一国里,却还没有以为格外可虑的东西。这事即以危险论了。《在战争与平和》里,说是战争得胜,并非伟大的大将和伟大的参谋所战胜,却是勇猛的兵卒给打胜的,做这种观念的基础的个人主义,也是危险的事。这样穿凿下去,便觉得老伯爵的吃素,也因为乡下得不到好牛肉;对于伯爵几十年继续下来的原始生活,也用猜疑的眼睛去看了。
Dostojevski(陀思妥夫斯奇)在《罪与罚》里,写出一个以为无益于社会的贪心的老婆子,不必给伊有钱,所以杀却了的主人公来,是不尊重所有权;也危险的。况且那人的著作,不过是羊癫病的昏话。Gorki(戈理奇)只做些羡慕放浪生活的东西,蹂躏了社会的秩序,也危险的。况且实生活上,也加在社会党里呵。Artzibashev(阿尔志跋绥夫)崇拜着个人主义的始祖Stirner(思谛纳尔),又做了许多用革命家来做主人公的小说,也危险的。况且因为肺病毁了身体连精神都异样了。
在法兰西和比利时文学里,Maupssant(莫泊桑)的著作,是正如托尔斯泰所谓以毒制毒的批评,毫没有何为而作的主意,无道德的。再没有比胡乱开枪更加危险的事。那人终于因为追蹑妄想而自杀了。Maeterlinck(梅迭林克)做了Monna Vanna一类的奸通剧,很危险呵。
意大利文学里,D′Annunzio(但农智阿)在小说或剧本上,都用了色彩浓厚的笔墨,广阔的写出性欲生活来。《死的市》里,甚至于说到兄妹间的恋爱。如果这还不危险,世间便未必有危险的东西了罢。
北欧文学里,Ibsen(易勃生)将个人主义做在著作中,甚而至于说国家是我的敌。Strindberg(斯忒林培克)曾叙述过一位伯爵家的小姐和伊的父亲的房里的小使通情,暗寓平民主义战胜贵族主义的意思。在先前,斯忒林培克屡次被人疑心他当真发了狂,现在又有些古怪起来了,都危险的。
工英国文学,只要一看称为Wilde(淮尔特)的代表著作的,Dorian Gray,便知道人类的根性多少可怕。可以说是将秘密的罪恶教人的教科书,未必再有这样危险的东西了罢。作者因为男色案件成为刑余之人,正是适如其分的事。Show(萧)同情于《恶魔的弟子》这样的废物,来当作剧本的主人公。还不危险么?而况他也做社会主义的议论哩。
在德国文学呢,Hauptmann(好普德曼)著一本《织工》,教他们袭击厂主的家去。Wedekind(惠兑庚特)著了春的觉醒将私通教给中学生了。样样都是非常之危险。
派希族的虐杀者之所以以洋书为危险者,大概便是这样的情形。
从派希族的眼睛看来,凡是在世界上的文艺,只要略有点价值的,只要并不万分平庸的,便无不是危险的东西。
这是无足怪的。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一部分沉默之塔(3)
艺术的价值,是在破坏因袭这一点。在因袭的圈子里彷徨的作品,是平凡作品。用因袭的眼睛来看艺术。所有艺术便都见得危险。
艺术是从上面的思量,进到那躲在底下的冲动里去的。绘画要用没有移行的颜色,音乐要在Chromatique(音色)这一面求变化,文艺也一样,要用文章现出印象来。进到冲动生活里去,是当然的事。一进到冲动生活里,性欲的冲动便也不得不出现了。
因为艺术的性质是这样,所以称为艺术家的,尤其是称为天才的人,大抵在实世间不能营那有秩序的生活。如Goethe(瞿提),虽然小,做过一国的总理,下至Disraeli(迭式来黎)组织起内阁来,行过帝国主义的政治之类,是例外的;多数却都要发过激的言论,有不检的举动。George Sand(珊特)和Eugene Sue(修),虽然和Leroux(勒卢)合在一起,宣传过共产主义,Freiligrath。 Herwegh。 Gutzkow(弗赖烈克拉德,海慧克,谷珂)三个人,虽然和马克思合在一起,在社会主义的杂志上做过文章,但文艺史家并不觉得有损于作品的价值。
便是学问,也一样。
学问也破坏了因袭向前走。被一国度一时代的风尚一掣肘,学问就死了。
便在学问上,心理学也是从思量到意志,从意志到冲动、从冲动到以下的心的作用里,渐次深邃的穿掘进去。而因此使伦理生变化,使形而上学生变化。Schopenhauer(■本华)是称为冲动哲学也可以。正如从那里出了系统家的Hartmann(哈德曼)和Wundt(鸿特)一般,也从那里出了用Aphorismen(警句)著书的Nietzsche(尼采)。是从看不出所谓发展的■本华的彼岸哲学里,生了说超人的尼采的此岸哲学了。
所谓学者这一种东西,除了少年时代便废人似的驯良过活的哈德曼,和老在大学教授的位置上的鸿特之外,■本华是决绝了母亲,对于政府所信任的大学教授说过坏话的东西。既不是孝子、也不是顺民;尼采是头脑有些异样的人,终于发了狂,也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倘若以艺术为危险,便该以学问为更危险。哈德曼倾倒于Hegel(赫格尔)的极左党而且继承无政府主义的思谛纳尔的锐利的论法,著了无意识哲学的迷惘的三期。尼采说的“神死了,”只要一想思谛纳尔的“神便是鬼,”便也不能不说旧。这与超人这一个结论,也不一样的。
无论是艺术,是学问,从派希族的因袭的眼睛看来,以为危险也无足怪。为什么呢:无论那一个国度,那一个时期,走着新的路的人背后一定有反动者的一伙略覗着隙的。而且到了或一个机会,便起来加迫害。只有那口实,却因了国度和时代有变化。危险的洋书也不过一个口实罢了。
马刺巴冈的沉默之塔的上头,乌鸦的唱工在酣畅哩。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二部分金鱼(1)
铃木三重吉
一到街上卖金鱼的五月的这样青的长雨的时节,阿房的事又复排解不开的想起来了。今天外边又淅沥淅沥的下着蛛丝一般的小雨。心头只泛着那金鱼的颜色,很是凄凉。想到阿房,更是深切的悲伤了。
那时两人正住在那青山里街的只有两间平房一间楼房的一所小屋里。
我正做我初次问世的著作,除了每晚往夜学校去授课以外,白天是整日的躲在楼上,一字一字的,连血都要变黑了的那样苦心的,只在一个地方涂了又改,仿佛狂人一样的写着。阿房那时便坐在楼下,独自一个人,悄然的习练拙劣的字。现在想起来,这大约一半也是身体不好的缘故罢,在那时候,阿房总是很不高兴的,始终忧愁着。
阿房的这个心情,在我是懂得的。伊自从将伊到我这里来的事情给伊的母亲知道了以后,不断的被来信很固执的责备,一天都没有舒服的心情,这在我也能体察到的。但是无论伊的母亲怎样说,我未曾叫阿房拿出信来。末后母亲索性对我也说起种种的话来了。这些东西我虽然不给阿房看,但伊看见寄来的是伊母亲的信,里边写着什么话,伊自然也明白。因此伊总觉得对不起我,这念头很使伊心痛,我本来也了解的。但是我每当想写的话总写不好的时候,无端的烦躁起来,更不体谅那些事情,便将毫无罪过的阿房拿来出气的事,却是常有。我烦厌的走下楼来,看见阿房似乎只在躭想伊个人的事的样子,伏着含泪的眼,悄然的坐在没有火的火盆旁边,我便觉得阿房对于我和我的事业全没有一点同情,只为了私下的事终日愁闷,好像独自住在土里一般,感到站不住的寂寞,登时烦躁起来,借了阿房俯着的后颈发际的散下的头发做口实,说伊是没有修饰的落拓女人。很厉害的申斥一番。那时正值我住了半年病院之后,箱子里两个人的东西几乎一件都没有了,这贫穷又使我引起了偏见。有一回曲解了阿房的态度,我说既然这样的以贫穷为苦,那么不必留在这样的地方,给我出去罢,在深夜里要将阿房推出的事,也曾有过的。
此外因为种种事情,说着无理的话,狺狺的申斥伊,此刻想起来,都是我的不好,但那时候却只恨着阿房,拿伊来出气。虽然这样,阿房总仿佛是自己不好似的,无论受了怎样待遇,怎样责备,只是默默的忍受。有时候我在很厉害的申斥了阿房之后,随即悔悟我自己的无理,看伊隐藏了眼泪,很勤勉的上街去了,我寂寞的望着伊刚才做着的一点拆洗的衣片摺叠了放着,心里不禁想起给我这样的男子做妻的伊的运命,也是可怜,这样事情也常有。
但是那时候的我,终于还不知道世上有比我自己更为可怜的人。关于以前的那个女人,我又怀着不能对阿房言明的一种深的苦痛。在这样情状之下,我又不能不一行一行的将我的血被他吸取了的那样续做那苦的著作。我有时在申斥了阿房之后,突然握住伊的手,独自流那不绝的眼泪。我哭的时候,阿房并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也为了我而含泪。伊知道除了自己以外,更没有一个人可以做我的靠傍的了。我无论怎样做,怎样说,伊都看做当然似的。默默的承受。
但是便是我也并不是始终烦躁的过日子。我们二人到底还是年青的夫妻。仿佛阿房便在现在,也为我忘却了以前的苦辛,只想念着女身所给与的种种的享乐而睡着似的。但在我却似乎对伊未能略尽一点为夫的义务,只记得给伊随的苦劳,怜悯这可怜的伊的不幸的命运。什么是伊所得的享乐呵!像那放在阴影地方的苍黑的盆里的一开便萎的质朴的花那样的寂寞的伊呵!
不幸的阿房在我的著作将要成功的时候,有一天也不知道什么地方不舒服,摇摇摆摆的卧倒了。我想这大约是在我专心著作的期间,因为种种的担心,所以倦极了罢,觉得很可怜的,便说不要再愁闷,暂时静静的睡着再看罢,我就恳切的给伊看护。阿房却说牛乳不喜欢,什么不喜欢,一点都不要吃。
“什么东西都不要。只要让我这样静静的休息着,日内就会好的。你不要为了我忧愁,还是趁手早些写完了罢。”伊这样说着,勉强起来,还给我理值饭菜的事,有时候说已经觉得全好了,叠起被褥,坐着做那消遣的编织了。
这正是这样青的小雨接连的下着的一天。我从早上起,躲在楼上面著作。向外边望去,窗前暗黑的屋脊上挂着的蜂蛛网里可以稀疏的兜住的小雨,不绝的绵绵的下降。
到了下午,忽然留心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雨后纯青的天空,好久不见的黄色的活泼的日影,正射在逼近窗口的屋瓦的黑的湿气上面了。
那边从底下伸上来的梧桐的枝头,茂密的绿叶的荫下,一只小黄雀,仿佛对于这好容易才得寻到的日光很高兴,从这枝飞到那枝的专心游戏着。
这时节,阿房走上楼来,说天晴了,觉得很舒爽,想到近地买点东西去。我很爽利的答应了,阿房现出小孩似的笑容,下楼去了。但是过了许多时,没有听到门口的铃响。我心里猜想难道已经出去了么,顺便休息就走下来看,却见阿房换了绒布的衣服,上面系了只有这一条的日常的带,在微暗的三张席子的屋里的镜台前面,俯伏的哭呢。我问这是怎么了,阿房抬起带泪的脸,说因为头发脱得很多,所以觉得悲伤了。“这样许多许多的落下来呢,”伊说着,将油润的栉上挂着的头发给我看。一边的手里还拿着积受下的脱发。我故意的笑着说,“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号哭的人那里有呢!”又鼓励伊说,“倘要出去,早点去罢,”将伊打发出去,但是隔着格子门望伊走出去的后影,看见阿房比以前显然衰瘦得多了,仿佛这都是自己所做的事模样,觉着很对不起似的又很可怜的心情。以前看惯了并不觉得怎样,现在留心看来,的确变成了极脆薄的样子了。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二部分金鱼(2)
“去买什么呢?我也陪伊到那边去一趟罢。”我这样想,但这时候阿房已经走出了小巷了。
我再回到楼上来,然而非等阿房回来为止,不知怎样的总不能安静了。动手写时,笔尖却再也不往下动,只在纸上毫无意义的涂鸦,不知不觉的又想到那可怜的伊的跟着我受了这许多苦劳以后的事情上去了。
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阿房终于还没有回来。屋顶上晒着的日脚已经渐渐的变成傍晚的薄荫了,然而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便走出大街,立在雨伞店的前面,望着街的两头。
这时候阿房正从对面街的走来。像是买了金鱼来了。提了用线络着的玻璃缸,伊悄然的回来了。我也从这边迎上前,使两人可以较早的相遇。
我问,“到什么地方去了?”伊说,“我不知怎的了,回来的路上突然的呼吸逼住了,不能再走,暗想这怎么好呢,在那边休息了一会才回来的。对不起,请你给我拿了这个,”说着,便递过金鱼的缸来。伊是一副灰白而且苦闷的脸色。我振作精神说,“那么,不如就此一同到医生那里,看了去,岂不好么?”但是伊说还不如早点回家去睡的好。倘非看医生不可,明天去也就好,所以就此一同回家来了。
我对着攀住纸窗走上来的阿房说,“喂,不要紧么?好好当心!”一面从壁厨里拿出棉被来,给伊铺好。阿房口里说,“呀!对不起,要你给我做这些事,——”便跌倒似的伏在被上,同时突然的在垫被上咯的吐出一口血来。
这时候的我的惊骇,到现在还如昨夜的事一般,显现在我的眼前。“静静的睡着!这什么要紧,棉被那些东西。还要吐么?好了么?”我只说了这几句话,含着眼泪,只是拥抱似的挽着阿房那伏着的背脊。阿房呜咽的哭着说,“我无论怎样都不要紧,只是我若睡倒了,你的著作——”说到这里便气绝似的昏迷的哭起来了。
这一夜里我端正的坐在阿房的枕边,看守着伊闭了无力的眼,渐渐的变成微细的寝息的苍白的睡眠。过了夜半,我毫不合眼,夜渐深了,暗想阿房这模样,再过几天之后,可不是就此要死去了么。枕头旁边,阿房傍晚买来的那金鱼,终夜和药瓶并排的摆着。
金鱼的颜色,什么时候回想起来总悲伤。想到阿房,更是深切的悲伤了。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