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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办法,只有朝前面的甬道跑,周林在后面追。
过了拐角,我心中突然涌出了一阵惊悸莫名的恐惧,我停住了脚步,往前一看——前面哪里还有路?只见在我脚步前的半米之处,是一个黑黝黝的深渊,我的脚碰到了一块石头,那石头立刻就掉落下去,黑暗中不知道有多深,但是半天都没有回声传上来。
难怪他要让我往前走,原来是想把我往着深渊里面带。
这时周林已经追来,我几乎没有反应的时候,往后面一退,就感觉撞上了周林。这家伙往日看也就是一个子高高瘦瘦的小白脸,这时候却化身成了史泰龙,身体强健得厉害。他抱住我,一下子又把我扑到在地,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我死死地封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用力。他蛮横如牛,一点一点把我往路前面的深渊里面推去,我奋力挣扎,用膝盖撞他,但而却几乎没有什么用。
终于,我的头已经悬空到了黑暗深渊的边缘。
我用尽胸中最后的一点气,吃力地问他:“你到底是谁?”他一愣,气力稍微少了一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诡异地笑,说你这个携带着憎恶印记的男人,居然还敢问我是谁?被做了如此标识的人,都是所有幽冥之物的敌人,你的下场,只有死,以死亡,来洗刷你犯下的罪恶吧!
他大声嘶吼着,这神态,简直不是一个人类所能够模拟出来的。
他是中了邪,还是被鬼上了身?
掐在我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了,简直是精钢铸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脆弱的脖子,居然能够经得住他这番的折磨。我脸憋得通红,上半身被推得几乎悬空,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我的头上,充血,想必我的眼球此刻必定红得厉害。我唯有用一双手阻着他双手的合拢,争夺着那一点点的呼吸空间。
大脑的缺氧让我的思考有些停顿了,我似乎忘记了某种东西,但是又想不起来。
是什么?
朵朵!是朵朵啊,我被弄成这样子,几乎就要死去,为什么她就袖手旁观、无动于衷?经过这几天的调整,朵朵和小妖朵朵已经能够平分灵体的操控权了啊?若只是小妖朵朵恨我,想要摆脱我,那么她也必定会被我的朵朵所扰乱,重新夺回灵体的操控权,过来帮我的啊?
小妖朵朵,难道你就这么希望我死么?
不就是念了一篇“缚妖咒”么?还是说,她对我的偏心已经到达了一个要爆发的巅峰期。
正想着,朵朵飘浮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心中先是一喜,随后猛地沉了下来。这小妖朵朵一脸的红色妖气,身上覆着红黄色娇艳欲滴的鲜花裙子,冷冷地看着我,里面的仇恨,不比那矮骡子怨毒的目光少多少。她的脸色是青黑的,一张嘴,森森的、犬牙交错的口器,滴下了好多恶心的黏液来。
这黏液,黑色,冒白烟,接着,她向我咬来。
毫无招架之力的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有召唤起金蚕蛊来——肥虫子,你再不出来,那么,我们爷俩只有黄泉下相伴了——如果这深渊之下,真有黄泉的话。
擦……周林放开了被小妖朵朵咬着的我,往前轻轻一推,我倏然感觉身子在往下急速坠落而去。
妖艳美丽的小妖朵朵、残忍笑容的周林、道路尽头的石壁……全部都瞬间朝上飘忽。
超重的感觉就像死亡的味道,一霎那袭上了我的心头。
沉入黑暗,霎那永恒。
第九章 断臂小叔,大厅壁画
意识在某一个时间节点停滞冰冻住。
我无法知道我是不是死了过去,因为那时的我,几乎没有一点儿思绪在流动——没有思考,没有活力,一切都只是永恒的存在,波澜不惊。
这时间有多久?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亿万万年,也许是弹指一瞬间。
死亡也许只有一个维度,时间不存在,或者没意义。
有一个小东西,在平静的、永恒的、静谧的死海中诞生出来,它开始发芽,然后茁壮成长。它有绿叶有红花,于是出现了颜色;它呼吸,于是出现了声音;它开始成长,于是就有了形状……我的思绪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复苏,人生中二十二年里的记忆,就像电影一样的回放,而后,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是……死了么?
不,我没有死,我依旧能够思考,我依然记得所有的事情,我在这个世界,依然是“唯一”的存在。我没有死,这棵占据我心灵的参天大树,是金蚕蛊的意识,它呼唤着我,陆左、陆左、你醒醒,吱吱……接着,我感觉我就像一个海底里诞生的泡泡,朝着海平面上迅速涌上去,没有做一丝停留。
我没有死,我依然要活着,好好地活着,为了所有我爱的人。
……
睁开眼睛,进入我眼帘的是一张猥琐的脸孔,是杂毛小道。
我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警戒地看着他,发现自己依旧还是呆在刚才那个“八卦锁魂阵”的房间里,石鼎、破旗子、青砖墙壁,以及我地上的手电筒和背包,都在。杂毛小道长叹一口气,说你终于醒过来了。旁边有人说是啊、是啊,都昏迷半个小时了。
我往旁边一看,是三叔和周林,旁边还有个一脸憔悴的中年男人,衣衫褴褛,左手齐肘而断,用血布包扎着。
周林一脸戏谑的笑容,走上前来要摸我的头,还说着是不是做春梦了?
我浑身绷得紧紧地,一待他的手伸过来,立刻擒拿住,欺身上去,死死箍住他的腰,奋力一顶,倏不及防之下,他这个一米八的高个儿居然被我一下子给顶举了起来。他大叫,你发疯了?
杂毛小道也一脸惊异,说陆左你干嘛呢?
我攥着周林的衣服,潮湿,小心把他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下来,喘着粗气,说这回是真的。
听到我这么说,三叔走到我前面来,蹲下,问我刚才走进这八卦锁魂阵了么?
我点头,说是。刚刚在阵里面,碰到周林这小子,带我到了一处黑暗深渊,然后把我推了下去。他赞叹了一身,把我扶了起来,说陆左你真的很厉害了,心志居然坚定到这种程度?这八卦锁魂阵,我们萧家也是有记载的,大部分闯阵的人,都是在阵中受到幻觉欺骗,以为自己死掉了,魂魄就自己归于幽府,留下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没几天就饿死了。
你是相信自己没有死,心中有留念,所以才能够回转过来。
我说这也是多亏了金蚕蛊,要不是这肥虫子的叫唤,说不定我就真的以为自己死了。这阵法,太逼真了,凶猛,能够突破人的心防——我这人最怕黑暗,还有恐高症,结果它一下子就来了两者的结合。三叔呵呵笑,说也多亏了小明,要不是他奋力挪动阵眼,“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说不定你还要一直经历下去呢,好小子,果然有一把牛力气,不枉老爷子当年给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儿。
我看向那石鼎,果然,有一条长长的黑印子,是挪动的痕迹。
说完这些,三叔给我介绍那个断了一臂的“杨过”,说这就是他的四弟,萧克明的小叔萧应武。他被困在了这个地下建筑群里的一个眼子中,有四天多,终于给他们找到了。我跟他打招呼,他扯着乌青的嘴角僵硬地笑了笑,声音苦涩地说辛苦了。我问还有一个人呢?没找到?他摇摇头,说他跟大壮在洞子里,就走散了,他一路根据线索找到的这里,却不知道大壮有没有事。
三叔问我怎么进来了,不是和老姜在外面等着的么。
我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又重新叙述了一遍,他的脸冷了下来,说小叔也是因为被赣巨人追杀,才逃至此处。那些畜牲,以前听说过,倒也不怎么伤人的,怎么一到了这沟子,性格就变得这么暴烈?我摇头,说不会吧,割头剖肚这样的事情,看着不像是赣巨人这样的大老粗能干出来的,还有摆头颅祭坛那事,朵朵说了,赣巨人只能做些粗活……我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一丝惊恐蔓延上了我的心头。
三叔他们听我分析到一半打住,问怎么了?
我颤抖着语调,问他们有没有见到朵朵?
没有,他们都说没有啊,来的时候,就看到我仰躺在地上,手电筒、背包都散落着,这小妮子,没有在槐木牌中么?我一听,怀着希望将心思沉入槐木牌中,依然没有,里面空空如也。我沮丧极了,看来,当我踏入阵中的时候,小妖朵朵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摄走了。
我转过身去,看着那樽石鼎。
刚才在阵中的幻象里,我就是在那里找的朵朵,现实中,是不是也在呢?
我没有理会他们,返身走到左边的角落,沿着这石鼎的腿边花纹,攀上了石鼎,往里面看去。里面是一个石槽,最下面一层,是油垢和灰尘,除此之外,别无它物。我心中一下子就被失落所击中了,滑下了石鼎,靠着鼎脚,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悲伤。
杂毛小道紧张地朝我问,是不是朵朵不见了?
我点头,苦笑,这笑也像哭。
深呼了一口气,我问三叔他们,这个山洞子里的地下建筑,到底是什么?他们摇头,说是陵墓的话,却没有棺材,看着,好像是一个藏兵地,或者祭坛。当然,他们又不是专业盗墓贼,自然不清楚。我说我要去找朵朵,不找到她,我是不出去的。三叔点头,说这是自然,你既然是为了我们而来的,朵朵丢失了,自然有我们的一份责任,我们一起找寻。
多一个人就是多有一份助力,为了朵朵,我也不推辞。把进房间来的所有事由首尾,都告诉了他们。
三叔摇头苦笑,说他做的那记号,是标明这个房间大凶,不宜进。
他这话气得我吐血,没事乱记什么,搞得现在麻烦缠身。我们开始找,看看这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能够把朵朵这种鬼妖摄走。我一边翻着那堆破旗子,一边用念头召唤的朵朵。她没有回声,那些破旗子,一碰就碎,三叔叹可惜了,这旗子可是上好的布阵法器,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功效不大了,而且本身又材质不佳……
找寻一番,都没有,三叔从背囊中翻出一个红铜做的罗盘,上面有五十四层同心圆,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在各空格间点缀。他平托着,放在手上,然后念了几句开光请神咒。接着,罗盘正中天池的黑色磁针,开始左右摇摆起来,不住地旋动。
他小叔凑过头来,也看,一起研究。
过了一会儿,三叔停住,说这里确实有灵体的存在,不过这阵法太强,压制了许多非本属性的场域,难判定,就目前的线索来说,除朵朵外,还有一个强大的灵体在,而这灵体,则是主持这“八卦锁魂阵”的关键人物。应武,你觉得呢?一脸憔悴的小叔眼睛铮亮,他咬牙切齿地说是。
他这几天,就是被这鬼东西困住的,不然早脱身了。
我心中一急,问你们的意思,是说这墓中是有灵的,而正是这灵,将小叔你困住,还将朵朵抓走了?
小叔叹了一口气,说他这四天里,跟我一样,都被困在这墓中——就暂且说是墓吧——的另外一个地方,是“四象伏法阵”。阵法便是这样,变化越多、越复杂,生路便越多;变化越少,那不是生,便是死。他是学过一些的,走了几步,便不敢动弹了,待在原地为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有紫微星,自北方而来,援手将至,他便节食等待。这几天,他也有一罗盘,闲着也不敢动,便依着推断卜卦。
此地属离宫,有外刚内柔、外热内冷之象,必有阴灵在。
他说得玄乎,但是我大概明白了,这里有鬼,是个不知多少年头的大鬼,凶险得很。好吧,有就有鬼吧,但是它把朵朵抓走,算个什么意思?是当压寨小夫人,还是……吃掉?
本质都属于能量,鬼与鬼之间,若属性相同,总是有吞噬的法子的。
我一刻钟也等待不住了,拉着三叔,说走,带我去找啊。
三叔眉头蹙起,没考虑几秒钟,然后便吩咐周林照顾好萧应武,然后端着罗盘走出门来,顺着指针的方向,走前面带路。我心中一阵感激,三叔这人,别的不说,古道热肠,有领导者的风范。我们走,这一路上的甬道曲折,竟然跟我刚才幻境中的一模一样,这情景让我又心生怀疑来,难道我还在阵中,没有解脱回来?
我暗自念着九字真言,反复结着“内缚印”,重点念“心”字。
是真的——空间中的“炁”,传回来给我最真实的反馈。
三叔回过头来看我,善意地笑,说是不是还在怀疑这也是幻境呢?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有点儿迷糊,不确定。小叔用完好的右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心可以,但是不要杯弓蛇影,这样子,会影响修为的。
我们继续走,来到了幻境中的那个转角,过去之后,不是深渊,而是到了一个灯火恍惚的大厅来。空气里有一种好闻的香油味,淡淡的,很迷人。三叔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摇了摇,打开瓶盖看了一下里面液体的颜色,点头,说没事。
然后我们打量起这大厅的布置来。
我看到了大厅四周和天花顶上,有花纹,走近前一看,大惊失色。
第十章 结阵斗法,血枭阳
在这大厅的天花顶和墙壁上,有壁画。
这壁画颜色主要以红与黑相结合,线条简洁明快,或横或竖或圆弧,一点也不拘泥于实物,自成一派风格。这些画,有天、地、阴、阳的天象运转、五行、神仙鸟兽、车马仪仗、建筑……每副画作都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但是又有一些花纹和承图案,将其连接成一个整体的画幕来。
在这画幕里面,让我吃惊的,是那里面描述的人,和我在青山界中所看到的壁画,一模一样,都是小小的人,三只眼,额头上的眼睛是方形。同样,壁画上依然有祭祀的一部分,无数小人儿跳进烈焰里,灵魂升华。
神农架和青山界,相隔何止千里,然而却被这么一副壁画给神奇地连接到了一起来。
我突然想起了罗聋子给我讲起的那个故事,那个关于一个庞大的、隐秘的国度之传说,耶朗。这个地方,是曾经的耶朗故地么?历史上,曾经真的有这么一个王朝在此繁衍生息,甚至都已经蔓延到了汉王朝的这腹地来么?
或者,仅仅是神奇的雷同?那么,洞口的那个石台子上,布置的头颅和内脏,又该怎么解释?
看着这些繁复变换的花纹,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感觉几千年的历史如山一般,沉重压来。
这大厅中除了壁画之外,还有许多石釜、石台、莲花烙、灵台等祭祀之物,在最中心,是一个高出地面半米的大平台,是祭坛,上面依然是一樽石鼎,周围有八盏石灯,呈人形。与布“八卦离魂阵”房间的石鼎相比,它更加高大,厚重,足足有一丈高(三米三),模样如出一辙,只是在两个“鼎把”上面,有金属的闪光。
在这祭坛四周,有着森森的白骨存在,交叠在一起,但保存完好,能够拼装完整的人体来。整个大厅里,共有四盏铜灯,焰火明灭不定。三叔深吸一口气,说这是黑鳞鲛人的油膏,这种油膏燃点低,一滴就可以亮好几个月,用黑鳞鲛人体内油膏做成的蜡烛,是长明灯,价值千金,可惜了,这东西被扑杀太多,现在已经少见了。
能够用得起这样的东西,这里……果然不简单啊。
这里有法阵么?三叔把罗盘拿出来,念咒,然后朝四方拜祭,说没有,至少祭台下面没有。
我们走过去,看到散落四周的石釜里面,有一层油垢在,还有好多白骨。我看三叔的脸色发白,问怎么回事,他指着石釜上的雕纹,说这里面知道是什么么?我说,许是死人吧。他点头,说是,这是最野蛮、最血腥的人祭。看看这上面,火烧、水溺、活埋、刺喉沥血和砍头,这些并不为奇,这釜中,装的是肉糜。知道什么肉糜么?我的脸变得惨白了,没说话,他点了点头,说就是把活人剁成肉,蒸为肉羹,祭祀。
周林腹中空空,又有一种呕吐的感觉,他强忍着,问这里是什么朝代的,怎么这么野蛮?
三叔摇了摇头,说他也不是很清楚,这些字,不是汉语象形体系,他不懂。
小叔在旁边插话,说应该是汉朝吧,有可能是西汉。看这石鼎上面的金属,是铜器,风格应该是汉朝的。我们继续看,都是些大件的物品,小件的几乎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被盗墓贼光顾过,所以才会如此。说完他感叹,刚才他们一直在右边的那一个区域,倒是不知道这边,还有如此的情景。
我有些急,我们追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看这些尘封的历史地,就问朵朵在哪里?
三叔指着祭台上的巨鼎,说若是罗盘显示得没错,就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