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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他深吸一口气,嘿然笑道:“陆左,我过来呢,是因为你也有本命金蚕蛊,对他应该是有些感应的。所以,你愿不愿意与我同行呢?”
第二章 两个人的江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杂毛小道叫我小毒物,而我则在人前人后都叫他老萧,偶尔会说杂毛小道。
好久没听他口中说出“陆左”二字,听着还真新鲜,面对着杂毛小道这正式而诚挚的邀请,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一来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与杂毛小道一起并肩作战,共同面对任何困难和腥风血雨,二来找到小佛爷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期望,这是一种责任,无数为了我而牺牲、魂归幽府的人,化作了某种承诺,已经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肩头,而这罪魁祸首如果不曾死去,我又怎么能够心安?
并不用多说什么,我们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下来,一同携手浪迹天涯,第一站当然是前往南方市,找大师兄要情报。
然而事情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困难,剿灭邪灵教余孽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成为了宗教局重点主抓的几个项目之一,而且有了陶晋鸿的交代,大师兄自然是不敢怠慢的,然而问题在于邪灵总坛被攻破之后,除了一开始还有几家因为比较混乱被果断剿除之外,全体邪灵教似乎都蛰伏起来,销声匿迹。
虽然有我和杂毛小道口述描绘的照片进行全国缉捕,但是真正能够抓到的高层人物却是一个都没有,当那些邪灵教的外围被一个一个地扫除之后,我们这才发现,邪灵教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无踪了,好像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没有了目标,并不代表我们就需要原地等待,在经过了一番准备之后,我再次向朵朵那个怨念深重的班主任请了假,然后带着朵朵、小妖一起,随同杂毛小道一起出发。
我们的第一站是黔州镇宁,当年我追寻误伤黄菲的凶手时曾经到过这里,并且与镇宁蝎子蛊的传人交过手,这郭老汉家的堂屋供奉着三头六臂的大黑天,应该也是邪灵教一脉,我突然回忆起来,死马当做活马医,倒也只能前来找寻,看看运气。
不过让人遗憾的事情是此番前来早已物是人非,老歪一家人都没在,我在上次吃米粉的早餐店里听老板说起,老歪的儿子郭娃喜因为不满镇子上的干部打秋风吃回扣,下毒药死了一个当官的,然后跑了,养蝎场也就给封了,后来转卖给别人,经营不善,结果就给弄垮了,而老歪和他老爹好像也迁走了,至于是去县里面还是市里头,那就没得人知道了。
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我们在镇子上不动声色地玩了一天,当夜翻进了郭家老宅,发现里面空空荡荡,能搬的东西全部搬走,不能搬的全部给人砸得稀烂,月光如水,站在这堂屋里我不由觉得现实还真的是一场黑色幽默,老歪可是湘黔地界上鼎鼎有名的掮客,手下一票肯卖命的汉子,如今却给逼得远走。
来这儿只不过是步闲棋,我们并没有停留太久,看着道近,便先回我家住几天,见了我父母一面。
为了安全起见,我父母去年就搬到了隔壁县栗平,隐居县城,久未见我,倒也十分想念,对杂毛小道也十分和善,唯独见到小妖,我母亲不灭的那种心思又燃了起来,唠过话儿,悄声问我那姑娘是谁?我看了一眼十七八岁模样的小妖,那嫩得掐一把能出水的女孩儿收敛妆容,可比朵朵还要乖巧可人,没了说法,只推说是原来小妖的姐姐。
这情况让我老娘兴奋不已,激动地拉着小妖的手,从我穿开裆裤时的事情开始说起,明里暗里都在推销她那一直单身的老儿子,弄得杂毛小道忍不住捧腹大笑,背地里笑了我好几回。
瞧见这节奏,我也不敢在家久留,没几天就在我母亲的骂声中狼狈离去,几人前往青山界,在那深山林子里又摸了三天,也没有找到半点儿线索,那千年古树下面的洞子完全倒塌了,小妖摸进去半天也没有什么发现,于是只有放弃。
又到了湘西凤凰,去探查地翻天家里,这边倒是没有搬走,不过屋子里都是些老弱病残,连个正经主事的人都没有,而且对我和杂毛小道都十分仇视。从这样的小人物身上是挖不出半点儿线索来的,我和杂毛小道也没有打算深挖,于是离去。
我们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在跟掌柜的一次通话中得知巴东万三爷年初逝世了,于是我们转到了恩施,去万三爷的坟头上了一炷香,陪着我们一起的有小屁股魏梅梅,这女孩儿长大了一些,明眸皓齿,看得出来,万三爷在这两年里对她的培养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而且她的天分出奇的高,所以人小鬼大的她也算是一方好手了。
倘若给她足够的时间和际遇,可以想象十年之后的她或许能够接过万三爷的威名,成为巴东万家的第一号人物。
不过世间如此之大,惊才绝艳之辈数不胜数,我们倒也不会特别重视。寻找邪灵教和小佛爷的行动仍在继续,大师兄会将所有相关的消息整理之后,定期发送到我的邮箱里面来,然后我与杂毛小道对这些资料进行讨论,决定下一步的行程。
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们去过很多地方,山西苍莽险峻的太行山、内蒙辽阔的锡林郭勒草原、宁夏的贺兰口和西夏王陵以及旁边的敦煌石窟、新疆,还去过东北三省,然后到了鲁东,以及江浙福建一带,八月末九月初我还和杂毛小道还转道香港,去了台湾……
这一路以来虽然都有收获,但是却没有找到小佛爷的踪影,甚至连邪灵教都没有触及,反而是抓到了邪灵教之外的另外几个邪教团体或黑势力,这些组织并没有邪灵教那般广阔的影响力,有着更多的地域性和局限性,因为实力比较有限,又桀骜不驯,所以并没有如同鬼面袍哥会、鱼头帮一样被邪灵教招揽,而是自立山头。
这样的组织实力远远不如邪灵教,所以解决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大麻烦,自不赘叙。
我们去鲁东待了其实有好一段的时间,除了探望生孩子的猫儿,最主要的还是想要寻找洛氏姐妹的踪影,不过也真奇怪了,和邪灵教一样,她们也是杳无音讯——这个国度实在是太大的,无论是广阔的天地还是十数亿的人口,即便是有自上而下的行政手段在实施,也总有我们难以企及的地方存在。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月国庆,我和杂毛小道在外面的江湖飘泊已经有了小半年的时间,虽然没有找到小佛爷,却也有了很多收获,不断的行走和祖国的山河壮丽,让我的心态变得无比平和,精神状态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我从没有一个时候,如现在这般强大,感觉就算是前面有万千艰险,都可以面对。
十月初,我母亲打电话给正在台湾新竹的我,说我大伯家里面发生了点事情,让我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我问什么事情,她告诉我,说好像是我大伯家村口的宅基地被村长儿子给占了,强行起了一栋砖房,然后给他分配了一处比较偏的地段,本来这样没有什么,后来听说要修路,村口那儿有征地赔款,就觉得吃了大亏,他去闹了两次,结果给人打了,报案又不受理,说以调解为主,我大伯是个本分的农民,性格拧,心气又有些偏激,一时间想不开就喝了农药,现在在镇卫生所洗胃呢。
我家里面这些亲戚之中就属我算是最有出息的,所以我母亲理所当然地揽了下来,让我赶着回去帮忙呢。
我大伯家住在大敦子镇比邻的新化乡,他老人家快六十了,跟我父亲一样都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都没有怎么跟人红过脸,因为生了三个女儿,没得儿子,乡下嘛,难免有点儿被欺负。而我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在外面跑,一来是身处于秘密战线,名声不显,二来出于安全的考量,倒也没有特地照顾过家里面的人,甚至于比较回避,让他们过着寻常人的日子,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
当我把这事儿跟杂毛小道说起的时候,他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说陆左,太搞笑了,居然有人欺负到你的头上来。
我也笑了,按说我头顶上的这乌纱帽的确也是挺高的,不过县官不如现管,人家或许根本不会理我,而且老子现在可是在拯救世界呢,结果这后院倒是着火了。不过这些都只是我母亲的一面之词,因为立场的问题,难免会有些偏颇,我也不全信,想着要不然打个电话找人问问,差不多就行了。
不过杂毛小道捋了一下行程,说最近反正没有什么目标,他也正准备回趟茅山,要不然我们俩先分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先。
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有什么,点头同意,与他分道扬镳。
第三章 眼中的小事
乘飞机从南方市直航栗平机场,坐了这么久的免费飞机,小妖和朵朵难得地买了张票,看着这蓝天白云在身边如止水一般,心情莫名地就好了许多来。大伯出的这事儿,对于他和他们家来说也许是件天大的事情,但是在我的眼中,只不过就是一段小插曲而已,离家漂泊良久,方才晓得什么叫做宁静的港湾,我回来,不过是有些疲了。
这机场是小机场,一个星期只有几班飞机,去过的人也许晓得,地方也十分偏僻,别说出租车,就是三蹦子都没有,不过我先前有联系过家里面的朋友马海波,这哥们现在荣升县副局了,不过倒也是能够抽得出空来,专门过来接我,刚刚一出来,便瞧见一身警服的他在出口等我。
我拖着行李走出来,他冲上前来,一把将我给抱住,说好久没有见你了,你要不打这个电话,我都以为你这大人物把我们这些苦哈哈的穷亲戚、穷朋友都给忘记了呢。
马海波是我刚刚出道时交的朋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过这些年来我走得太远了,跟他的世界已经完全重合不上了,所以也好久没有见面。不过所谓朋友,不就是许久未见,一声招呼便立刻出来么?我的朋友不多,马海波算是一个,这个跟身份地位都没有关系,所以我也把他抱起,说嘿,哪能呢,就是忙,这不,一回来就联系你了?再说了,你现在都是大局长了,我妈还老跟我提起你来呢……
马海波知道我已经加入了那个神秘的有关部门,但是并不晓得我现在的地位,不过他也蛮有组织纪律性,并不发问,而是与我叙些旧日情谊,没说两句,发现了旁边还站着两个天仙儿般的姑娘,这才晓得是与我一起来的,吓了一跳,讶然地指着朵朵说道:“这是老黄家的那个丫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天,我们是中午一点半从南方市出发的,在这儿差不多是三点多中,阳光虽然没有正午烈,但是也相差无几,马海波见过朵朵阴魂时候的状态,而这大白天地瞧见,仿佛见到了鬼一般。
他这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那一双眼睛瞪得硕大,倒也十分好笑,朵朵乖巧地喊了一声“马伯伯”,这话儿甜到了马海波的心坎里去,这铁汉子脸上僵硬的肌肉顿时就柔软许多,心头肉似得伸出手,摸了摸朵朵那西瓜头的齐刘海,语无伦次地说好、好、好……
一番寒暄之后,我又与他介绍了小妖,面对着这个明媚靓丽的少女,马海波倒是显示出了几分淡定,微微点了点头。
马海波穿着警服,同行的乘客屡屡回头,一脸奇怪的表情,我这才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犯人一般的关注力,于是没有再停留在大厅里,与他一起出了外面来。马海波是带着司机过来的,将行李放好之后,问我先去哪里,回家还是直接去医院?
我家在大敦子镇的老宅已经荒废了,而我父母看望了我大伯之后也回了栗平,想了一想,我准备给父母打一个电话,然后直接去镇卫生院找我大伯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电话很快就打通了,我母亲表示回家不要紧,我大伯那儿可得赶紧去,免得他又想不开,偷偷去干傻事。
家事交代完毕,我挂了电话,才发现小妖和朵朵已经坐进了车里面去,而旁边的马海波还陪在旁边等我,好像有话找我说,于是问怎么了?马海波指了指坐在车上的小妖,笑了,说陆左啊陆左,你丫的眼睛还真的很刁,我说你和黄菲分手这么多年没找,原来是搁这儿呢,那女孩儿模样不错,长得跟天仙儿一样,不过看这岁数应该不大吧,有没有成年啊?
我摸了摸鼻子,说你想到哪儿去了,她就是一个朋友,跟我没有那门子关系的。
马海波嘿嘿笑,说朋友,得,你这个人啊,从来都是这么被动。他调笑完毕,也不忙着走,而是跟我聊起了我大伯的事情。在来之前我打电话给他,说了这事儿之后,他便找人做过调查了,情况呢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不过当时我大伯是有签过一个协议的,同意置换宅基地,人家也补偿了他两千块钱,这一点比较被动。
我说得了吧,现在的两千块钱还算是钱?瞧这节奏,我那傻大伯应该是被逼着签的吧?
马海波笑了,说你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眼睛厉害,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的猫腻,我也不瞒你,我大概调查了一下,你大伯的确是有签过协议,虽然心里面有气,但是怕得罪村长(注:村主任)家儿子,也就认了,后来听说要征地赔款,这才觉得亏了,才有了这么一出,先前乡里面让调解处理,倒也没错,不过关键是你大伯被打了,这对方就不在理了,认真追究起来,倒是有很多文章可以做的,你放心吧,这事情我来处理,只不过是你要划个道道来,我好晓得怎么弄。
我沉思了一番,说我哪里晓得什么道道,你这边随便处理一下就好了嘛。
马海波见我表情不像作假,长舒了一口气,说陆左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既然你没有什么意见,那我就陪你一起,去问问你大伯就是了。我瞧他一脸紧张,突然想起来,他之所以如此,大概也是怕我年少冲动,直接去找那事主一番摆弄,弄出一点什么大事情来,他也不好收拾——这事儿搁几年前我或许会做,但是时至如今,不平的事见多了,才晓得快意恩仇并不能达到目的,反而是不断地妥协与平衡,方才是真正成熟的处理方法。
我明白马海波的难处,侠以武犯禁,像我们这些修行者其实是最让人头疼的人物,规矩什么的,还真的没有什么束缚力。
明白了他的这个想法,我哈哈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揽着他的肩钻进了车里面去。
从机场到大敦子镇的卫生院并不用多久,大半个钟头就到了,我按照我母亲提供的病房号,直接找到地方。其实我大伯喝农药这事儿并不用住院,因为发现得及时,洗下胃就没啥事了,不过我大伯妈担心我大伯这状态,所以也没有敢往家里面领,先搁医院住两天再说,反正也有点儿烧到了胃,观察观察先。
我在门口碰到了我大伯妈,以前挺好的一老人,此刻头发花白,人也佝偻了,瞧见我一阵激动,一把抓着我的手,说左啊,你终于来了。
大伯妈拉着我的手进了病房,我看到里面还有我一个堂姐,还有她七岁大的儿子,病房里面有四张病床,我大伯在最里面那一张,正闷着头睡着呢,他们瞧见了我,好是一阵寒暄,我大伯也掀开了被子,看见我,黄黑色的脸也有了一些潮红,大声招呼着我过来坐下,一家人七嘴八舌,讲起了这些天来受到的欺负。
我在宗教局的身份秘而不宣,在这些亲戚眼里,我就是个在南方发财的小老板,据说还会些旁门左道,跟城里面的大官还有些关系。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人依靠了,叽里呱啦,说得义愤填膺,伤心处还流下了眼泪来。
我大伯有些激动,拍着铁架子床,大声喊道:“三傻子那个畜生,他小的时候掉河里面,还是我把他救上来的,结果平白无故就占了我家的地,还把我给打了一顿,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啊……”
大家的情绪激动,七嘴八舌乱纷纷,我也没有怎么说话,待他们都说完了之后,我才叫了外面等了很久的马海波过来,把他的身份给我大伯他们家表明,然后问我大伯,说这些话如果是真的,倒是可以跟马局长反应一下的。老百姓对穿制服的人想来都有一种畏惧的心理,惊疑不定地瞧着一脸微笑的马海波,半天也没有说话。
马海波倒也温和,平静而沉稳地与他们说了几句堂而皇之的话语,然后问我大伯有什么诉求没有,我大伯蔫了半天,这才怯怯地说道:“我、我也没得啥子想法,就是想让三傻子把占了我家村口那片地还回来……”
马海波摇了摇头,说我是过来调查你被打的事情,至于宅基地,这个还需要到时候协商。他这话是藏了半句,真要把那三傻子抓到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