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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骤然一停,这一此的中止让人气息震荡,那声音好像有些不满,毫无感情地问道:“怎么了?”
我勉励伸出手来,朝着下方如婴儿一般蜷缩一团的无尘道长说道:“那个人,是我朋友,跟我同生共死地闯到这儿来,没有他,就没有我——能不能让他与我一起离去?”
那意识离开了我的周围,向下沉去,接着有倏然返回,略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他中了人算计,神魂失散,不过就是个废人,而我这儿的名额有限,需得斤斤计较才是,让他留于此处自生自灭不好么?”
我猛然摇头,说对,他脑壳是有问题,不过这跟他是我的朋友并不冲突,求前辈成全。
那意识又陷入了沉默,这一次的宁静来得更加久远,就在我以为对方即将发怒的时候,它突然笑了起来,说不错,虽然你和当年的他在实力上远远不如,但是这仁义的性格,我倒是蛮喜欢的,有这样的你在,倒也不会让我们太担心。小南……啊,不对,陆左,说实话,他们崂山派的孙玄清那小子很久以前跟我还有一段仇怨,所以我本来并不想理会他,不过既然你说了,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这话说完,几乎游离在我视线之外的无尘道长浑身突然浮现出一个光彩陆离的气泡,倏然上升,甚至还越过了我的位置,朝着上面光芒璀璨的地方飞去。
至于我,也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意识将我整个儿都给包裹住,然后朝着上方极速托升而去。
天地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
盘古一斧,二气升降,清者上为天,浊者下为地,阴阳分立,自是混沌开矣……
我的脑海里不断地闪过许多念头,那《述异记》、《历神仙通鉴》、《开辟演绎》、《元始上真众仙记》、《乩仙天地判说》等无数涉及天地阴阳、宇宙洪荒的古典藏集也充斥在了我的脑海里,然而那文绉绉的言语在此刻是那么的苍白,我感觉自己在那骤然的上升过程中,整个人的重量越来越沉,而下方的力量则变得越来越重。
那种极致速度的感觉让我快要把握不住自己的意识,而就在我即将昏迷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隐约的声音出现:“哦,小陶,你来接他了啊,如此最好……”
这口气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而下一秒,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庞大而厚重的气息包裹住。
在我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听到一声温和的声音缓缓说道:“多谢您的成全,接下来,让贫道来吧……”
……
黑暗的世界里,那是一片虚无的沉寂,没有高山,没有河流,没有树木,没有人,也没有欢笑。
然后出现了光。
光即希望。
我在希望之中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瞧见了一处古旧而颇为韵味的竹屋顶棚,有阳光从那屋顶的间隙洒落下来,照在了我的脸上,淅淅沥沥,暖洋洋的,并不刺眼,让人感觉世界是如此的美好,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我的记忆一片混沌,而嘴角则下意识地浮现出微笑来,没有说话,也没有思考,只是沉浸在生的喜悦之中,阳光、空气以及慵懒的睡意,都让我觉得是那么的值得珍惜。
接着我听到了人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朦胧,稍微集中一些精力,我听到了杂毛小道在呼唤我:“嘿,小毒物,醒一醒,醒一醒!”
这话儿仿佛是开关一般,将我所有的思绪都给解锁了,我豁然爬了起来,环顾四望——杂毛小道、朵朵、小妖都在我的身旁,一脸焦急地看着我,杂毛小道不算,两个女孩子都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来。瞧见我懵然无知地四望,哭泣的小妖和朵朵欢呼一声,带着哭腔,直接扑到了我的怀里面来,大声地喊着:“陆左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呜呜……”
杂毛小道到底还是有些矜持,他挤了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脖子,脑袋凑到我的面前来,鼻子贴鼻子,眼睛对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自己是谁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左手还在掐着剑诀,而那雷意十足的雷罚则在窗边摇晃不定,仿佛我一旦说错,就要隔空而来一般。
我被这个家伙急促的呼吸搞得只想打喷嚏,不满地一把推开他,说搞毛啊,老萧,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在老家么,这个地方,是哪儿呢?听到了我说话的语气,杂毛小道脸上的表情变化得十分夸张,几乎都扭曲了起来,不过那上面写满了欢乐,下一秒他松开了我的脖子,直接跳了起来,大声地欢呼道:“他回来了,哈哈,他回来了——大人,快来看啊,小毒物他回来了!”
杂毛小道大声地呼唤着,而窗口那儿有一个肥鸟儿探过头来,嘻嘻笑道:“嘿,我说过了吧,没骗你们吧?大人我可是……”
这话儿还没有说完,它便被一只满是污垢的大手抓住,然后另外一个声音也嘿嘿笑道:“居士,我看你骨骼精奇,必定不凡,不如给我当做女婿儿如何?我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儿,那可是……”
第四十一章 人间欢乐多
“救命啊,救命啊,放开你的脏手,你这个疯老头,大人我的最爱就是媳妇儿朵朵,至死不渝!傻波伊,去你的什么女儿,大人我不要!”
虎皮猫大人奋力挣扎着,然而却给那只脏手拽到了外面去,两人吵吵闹闹,越走越远。
我的意识刚刚从一片混沌黑暗中苏醒过来,记忆是一点儿一点儿恢复的,听到这鲜活的声音,就仿佛引子一般,先前所有的记忆也都浮上了心头。
当初我从老屋昏迷过后,一切的经历显得是那么的虚幻,就仿佛一场噩梦一般,我本能地拒绝相信,然而当崂山派无尘道长那疯疯癫癫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畔,我之前经历过的所有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真实,根本没有一点儿虚假。
我用手撑着自己,勉强地靠在竹墙上,摸了摸小妖和朵朵的脑袋,小妖被我摸了一下,小脸儿一红,刚才是情感流露,而这会儿才晓得不合适,一阵羞意泛起,重重地推了我一把,跳下了床榻去,气哼哼地骂道:“臭流氓,真是个不省事的家伙!”
小妖害羞,而朵朵却是不管不顾,将脑袋死死扎在我的怀里,哭泣着说道:“陆左哥哥,那个老家伙好可怕,我们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朵朵这话儿吓了我一跳,连忙问杂毛小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父母没事吧?
从兴奋状态中退回来的杂毛小道走到我面前来,告诉了我当日昏迷过后的情景。
原来那天我听到老屋里面父母的呼救声,一路冲到放置祖先牌位的屋子里面去,结果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洛十八留在此间的布置,我所看到的都是幻觉,而我父母根本就没有事,反而是我当时就陷入了昏迷。
这情形让我父母手足无措,好在小妖晓得杂毛小道的电话号码,一打过去,才晓得杂毛小道听到大师兄转告悠悠的消息后,正在往晋平赶来。不过在杂毛小道还没有赶来之前,当天晚上,洛十八就开始着手夺舍,想要控制我的身体,只不过陶晋鸿这地仙却在当初便有算计,在我体内植入了一缕剑元,远隔千里,与其博弈,方才没有让其得逞。
尔后杂毛小道赶到了晋平,二话不说,直接安顿好我那六神无主的父母,然后带着昏迷过去的我折回了茅山,求助他师父,让陶晋鸿来保护我的安危。
杂毛小道还告诉我,说他师父和匆匆赶来的虎皮猫大人在此之前就经过了商讨,本来判定我的神魂已经迷失了,有可能一直都回不来了,如果这样,为了保证身体不腐,说不得还要跟洛十八达成协议,让那家伙先暂时掌控一切。而在此之后,则由陶晋鸿来想办法,虎皮猫大人带路,大伙说不得要走一回阴,到下面去找一找我。
不过后来朵朵和小妖死活不同意,一直坚持着,说非要等到最后一刻,这才终于等到了我的苏醒。
一切得来不易,我这才想起问我到底昏迷了多少天。
在我的想法中,这应该是我昏迷后的第六天,或者第七天,然而杂毛小道却告诉我现在都已经进入了十一月,我整整昏迷了二十多天。
这消息将我给吓到了,说不是说七天回魂夜么,我怎么昏迷了这么久?
杂毛小道嘿嘿笑,说你的神魂和无尘道长整个人一起,的确是在第七天回来的,不过回来之后,一直都处于昏迷当中,虎皮猫大人告诉我,说你这是神魂受损,正在处于自我休眠期,不过你这小子幸运,这还算是好的,不像是它,整整昏迷了十几年,结果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妈的自己成了一只肥鹦鹉……
这家伙整个人都处于中极度的兴奋之中,不知道是因为我醒了过来,还是因为自己不用去那阴森恐怖的鬼地方走上一遭,而就在这时,竹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青衣道人走了进来,看到我,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陆左居士你醒过来了,师父说若是无碍,还请随我一起,前往大殿那边,去走上一遭。
来人却是与杂毛小道和大师兄并成为“茅山三杰”的符钧,此刻的他一脸老实模样,恭恭敬敬地与我拱手。
我在床上昏迷许久,身子自然是一阵僵直酸软,不过好在底子还算是不错,稍微运转了几个周天的气息,这才从床上走了下来,接过符钧递过来的纸甲马绑上。朵朵不愿离开我,像个树袋熊一般抱在我的脖子上,而小妖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中却是极为关切,所以自然也是要去的,我摸了摸胸口,肥虫子在里面安眠,一切都不错,于是跟着众人出来,才发现我住的这竹屋,居然是当年杨知修那处最美丽清幽的住所。
院子里无尘道长和虎皮猫大人还在闹腾不休,许是因为脑袋都有些不灵光,或者都曾经去过那个恐怖地方的缘故,这一对家伙十分投缘,无尘道长拉着虎皮猫大人,让他当自己的女婿,而虎皮猫大人虽然一脸的嫌弃,和表达着对朵朵的忠贞,但还是小声地盘问起无尘道长那个所谓顶级漂亮的女儿,是不是小萝莉?
若是的话,倒也可以见上一面,若不是,妈的,休谈!
杂毛小道问虎皮猫大人,说你要不要去大殿那儿,听一听陆左这些天的经历?
那肥母鸡大摇其头,说要不是小毒物这厮有事,我怕朵朵伤心,才懒得跑到你这禁制防卫破绽百出的茅山来呢,更懒得见陶晋鸿那老家伙。你们自去,到时候等陆左回来跟我讲就好。
旁边的无尘道长脚步一踏,倏然冲到我面前一米来,一把将我给抓住,这老头儿浑身还是一副脏兮兮的模样,不过身上的道袍好歹也换了一件,扑面就是一股浓重的气味。他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一脸歉意地说道:“小兄弟,不好意思啊,我也是刚晓得你在这边有一个母老虎一样的媳妇儿,所以之前跟你的婚约取消了。俺家翠花,我做主嫁给那位兄弟去了,你可别介意啊?”
无尘道长一阵忐忑,然而我却是又好笑又惊讶,说不妨事的,你家翠花能有个好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虎皮猫大人和无尘道长不去,我和杂毛小道、小妖和朵朵就在符钧的带领下,朝着峰顶走去。我有点放心不下无尘道长这患难与共的朋友,出了竹林,还拉了杂毛小道一把,说看无尘身上那么脏,你们也不知道给他换一件衣服啊?
杂毛小道一脸无辜,说你以为我们不想呢,他虽然疯疯癫癫,但是那身手和修为却都还在,就刚才那一身衣服,要不是我和我师父亲自下手,都不一定能换得了。他可是天下正道十大高手呢,倘若不愿意,耍起蛮横来,有几个能弄得动他?你总不能让我师父过来伺候他洗澡穿衣吧?
如此说来,我倒也释怀了,哈哈大笑,说也对,那老头儿脑袋一根筋,自己若不想,谁也逼不得他。对付这种软硬不吃的人,要智取,比如说要带他去找老婆,他说不得就直接脱光光,洗个干干净净。
杂毛小道嘿嘿笑,说还是你了解他,我当时听到他那七个老婆的话语,还纳闷呢,说无尘道长在崂山的名声挺正的,咋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呢,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人的精神错乱了。
我与无尘道长是过命的交情,而杂毛小道却并没有,所以感知不深,而且这些天来他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我的身上,亲疏有别,自然倒也没有什么心思管无尘道长,接着我听旁边的符钧说已经通知了崂山现在的话事人无缺道长,那边应该会派人过来接人了,这才没有多言。
脚着纸甲马,符文运行,身形似飞,很快便来到了主峰之上的大殿中,陶晋鸿在旁边的一个偏殿接见了我,倒不是他架子大,只不过这回接我,他也耗损了许多修为,此刻正在休养呢,而在旁边还有传功长老邓震东,以及好几个长老,也是在等待着我们一行人的到来。
大家都是熟人,倒也不用太多寒暄,各自落座之后,坐在主位上的陶晋鸿打量了我一番,抚须微笑道:“陆左小友是福大命大之人,这次本以为你回不来了,却不想福大命大,竟有贵人相助,实在难得。”
我点头,想起离魂一行,先是有许鸣,继而是星魔、无尘道长,然后是雪瑞和蚩丽妹,最后还有掌管阴阳界的那个神秘人,要是没有这些人,只怕我还真的难以回来。想起那个神秘人在我意思丧失的时候好像还叫了“小陶”的话语,便朝着这茅山的掌教真人问道:“真人,放了我和无尘道长过来的那位神秘人,你认识么?”
听我这般说,陶晋鸿也有些惊讶,问我,说陆左小友,难道你没有见过她么?
第四十二章 便如水与冰
我摇头,说没有,当时我们被一只长着三头脑袋的神君猛兽给袭击,差一点儿就死掉了,后来那神秘人就出现了,仅仅只是气息笼罩,而没有显露出真身来。
陶晋鸿点头,说原来如此,其实说起来你跟她倒是蛮有缘分的,不过既然她没有标明身份,那么我倒也不好越俎代庖,胡乱做这多事者,想来你以后一定还是有机会与她再见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得记住她这一份情,毕竟能够从那个地方毫发无损地出来,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迹。
虽未去过幽府,但是能够重走虎皮猫大人的老路,阴阳界中得返而来,这世间扳着指头数一数,还真的没有几个。想起那神秘人对我的包容和理解,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这是自然,不单是他,便是真人你的援手之情,小子我也是铭记在心的。
听得我这番话语,陶晋鸿哈哈大笑,摸着自己这两年又隐约长齐的胡须笑道:“这倒不用,陆左你和劣徒小明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生死兄弟,江湖人还将你们合在一起,并称‘左道’,身为他的师父,我自然能管一些,那便管一些的。你若是想要谢我,那就多劝一劝我这不肖徒弟,早点来接老道士我的班,也免得我受这份累……”
这是我第一次听陶晋鸿谈及到接班问题,下意识地左右一打量,瞧见传功长老、符钧以及其他几位长老的脸上都没有什么惊讶,晓得由杂毛小道接掌茅山大位,这件事情差不多也在茅山高层中达成了共识。
不过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茅山最杰出的二代弟子里面,大师兄代表着茅山在朝堂之上的利益,需要坐镇其中,而符钧虽然在茅山内部坐镇多年,但是一来修为远不如杂毛小道强悍,二来也缺少许多人情世故的历练,反而是杂毛小道,十年江湖浪荡,红尘炼心,苦也吃过,累也熬过,见惯了世间风云,体会了人间疾苦,世事人情早已了然于心,而至于那修为,陶晋鸿之下,也极少有人能够与其比拟者。
硬件软件,全都妥帖,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家伙似乎对那人人期望的位置并不在意,反而更喜欢与我一起厮混江湖的日子,这便是修为高深如陶晋鸿,却无可奈何的事情。
陶晋鸿说这话也仅仅只是调侃而已,茅山这家门之事,我自然是没有啥子发言权的,含糊几句,又听得陶晋鸿问起我当日昏迷之后的事情,我也不隐瞒,除了事关个人情感的某些事情,其余的也一五一十,仔细地将这些天来经历过的事情,给他一一讲明。
其实认真说起来,我所去的地方并非幽府,而是很多走阴人通常所说的“房子”,也就是阴阳相隔的边界,或者说只是一道桥梁,远不如当年虎皮猫大人深入幽府那般恐怖,不过此间经历,世间罕有人能够知晓,说起来倒也是让人惊心动魄,感叹连连。陶晋鸿成就地仙之位,这些年来经历的事情并非常人能比,对于这些或许并不陌生,但是对于其余人来说,倒也是头回听闻,惊叹连连。
待我说至那白山之上,与那三头魔怪酣战过后折回阳世之时,好些人都仿佛跳上了岸的鱼儿,张大嘴,深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