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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杂毛小道又说了:“这魂分天地命三魂,照这反应,说不定是阿根的命魂被拘了,如果我们能够去源头找到,说不定时间还不算晚。不然的话,灵魂和肉体分离,时间一久,必有大变的。”
我说你这意思是我们今天要去广场那边找原因咯?
他点头,说是,去不去?
我说这不是废话么?要不去,我能接到电话,火急火燎地跑到这边来么?
正说着话,房门那边传来了开门声,我望过去,看见有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一个长得跟阿根很像,但是年纪要大上一大截,上唇留着胡子,浓黑,眼角处有皱纹,脸粗糙,我鼻子灵,能闻到一股子水草鱼腥味,阿根老家是江门的,他父亲在家里面养鱼,想来这就是他父亲了;另外一个人穿着灰色的褂子,踩着千层鞋,背着一个老式的布袋包,约摸六十岁的年纪,一把飘逸的山羊胡,长得仙风道骨,眼神睿智,显得十分的有精神。
阿根的父亲进来看见我们,一愣,然后问他母亲,说有客人啊?
阿根母亲给我们作介绍,他父亲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说陆左,老听我家阿根提起你,他说他最信服的弟兄,就是你了,去年就想叫你去家里面钓鱼玩,一直都没时间。倒不成想今天出了这件事情,才见着。你一听到就从洪山赶过来,真的是有心了。
我连忙客气,问叔叔你这是干什么呢,这位先生是?
阿根父亲连忙给我们作介绍,说这是欧阳指间欧阳老先生,是他们那一带附近最有名的算命师傅。阿根这次出事,他感觉不对劲,总是认为撞了邪。所以好说歹说,终于请来了欧阳老先生,亲自出马过来给阿根看一看。你们莫笑话啊,你们年轻人可能不信这一套,认为是迷信,但是我跟你们讲,欧阳老先生可是厉害得紧的周易玄学大师,可是我们那里好多领导的座上客,一般人,请都请不到呢。
我们纷纷朝欧阳治指间老先生问好,老先生点点头,说老陈你别说了,老朽经常吃你家的鱼,跑这一趟也是顺道而为,不用太过客气,反倒不美。这位小友,看你这打扮,莫不是同道中人?
杂毛小道上前唱一肥诺,说然也,在下是上清派茅山宗第七十八代掌门陶晋鸿的亲传弟子,萧克明。
欧阳老先生眉头跳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认为这道士打扮的青年是个装波伊的家伙,微微回一礼,算是知道,也没有再继续答茬。转过头来看阿根的父亲,说老陈,你儿子在哪里,让老朽看上一看吧。儿子事关重大,阿根父亲也没有再招呼我们,伸手一摆,说在这里,先生请。
我们也有些好奇,这算命先生,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假把式呢?
第七章 杯米喊魂
欧阳老先生走进卧室内,看到床上仰躺着沉睡的阿根,眉头一皱,回过头来问阿根的父亲,说怎么情况跟你说的不一样?这不是睡得好好的么?阿根父亲也奇怪,说是啊,怎么睡了呢,前两天过来,一宿一宿的,眼睛都不闭一下,吓人得紧呢。
说着他问自家的老婆,怎么回事?
阿根的母亲说是陆左他们一来,阿根就睡着了,这孩子太累,抗不住了,你看他现在睡得多香。
欧阳老先生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说话,而是坐在了床头的椅子上面,把阿根的左手从被子里面拉出来,平放着,然后又从随身的包中拿出一个问诊的垫子,灰白色,垫在了阿根的手下面。他闭目,手用三指搭脉的方法,放在了阿根的手上,一点一搭,蜻蜓点水一般。
杂毛小道与我对视一眼,这人说是个算命的,然而一上手却用的是“望闻问切”中医家的手法,而他这手法,看上去却有模有样,倒是有些意思。他切脉了一分钟,然后又将双手交替搓热,放在阿根的后颈脖子处,轻轻地捏弄,小心地摸骨,动作轻缓,自然,让我想起了高档茶苑里面表演功夫茶的美女。
一样的优雅,不一样的感触。
做完这些,他把垫子收回包中,又从里面拿出一张毛巾,将双手小心地擦干净。他站起来,阿根的父亲立刻迎了上去,说欧阳老先生,我儿子怎么样了?欧阳指间说贵子脉象呈迟缓微弱、涩滞,阳气虚衰,无力助心行血,看来是受了惊吓,遭了阴物。阿根的父亲焦急,说那该怎么办呢?
欧阳指间摇摇头,说先不急。他指着我和杂毛小道,说要和这两位小友谈一谈,你们先出去,过一会儿我叫你们再进来。阿根父亲显示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他看样子还是很尊敬欧阳指间的,也听话,点了点头,把房间里的两个女人和老万,一起都撵出门外去,并且把门关上。
清完场,欧阳指间则正式跟我们打招呼,说刚才直以为两位是大街上浪迹江湖的神棍骗子,没成想,你们倒是个真有本事的人。这位小道长,你果真是陶晋鸿陶真人的高足?
杂毛小道只是一个被革除墙外去的弃徒,然而心理素质却是极好的,面不红耳不赤,说然也,贫道我五岁便入得师傅的门墙中,在句容茅山后谷中修行。欧阳老先生点点头,说陈志程此人,小道长可是认得?
杂毛小道敛容,眼睛睁开,看着这老头子一眼,然后低低地说,认得,他是贫道的大师兄。
欧阳老先生拍手笑了,说果然,认得“黑手双城”的人大把,知道陈志程是陶真人外门大弟子的,倒还真的少见。小道长果真是陶真人的高足,唉呀,险些错过了,险些错过了啊!
他邀我们坐在床边,然后自我介绍,说他早年家传得有一些东西,说起来,算得上道门五术的医字门,不过家传的比较粗浅,得不到精髓,只能做个赤脚郎中,后来近代炁易最杰出的代表人物、中国周易研究会副会长张延生老先生,于1988年开办“易经函授班”,他便是其中的一位,一直跟随老师学习了三年,终于摸到了相门的门槛边缘,跨进门来。而后先生归帝都服务大内,他则返回家乡。
说完这些,他又问起,说见杂毛小道的大师兄,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他最近可好?
杂毛小道说还行,就是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日里就是东跑西颠的。欧阳老先生抚着下巴的胡须笑,说别人都讲国家宗教事物局的人闲得很,没人想到还有他们这么一些人,整日在外面奔波着呢。不过说来也邪性,不知道怎么地,最近这些年,特别是这两年,各种各样的怪事情都冒出来了,一年比过去四五年还要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呢?
杂毛小道呵呵笑,有些露怯,摇摇头,不敢搭话,怕说漏了。
欧阳老先生指着床上沉睡的阿根,说他刚才把了脉、摸了骨,这年轻人的睡眠仿佛是人为的,倒真是奇怪了,莫非是小道长所为?杂毛小道笑,说不是,这件事情他没有参与,是这个家伙搞的。他指着我笑,而欧阳指间的胡子一翘一翘,说这手法闻所未闻,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
我说小子不才,来自苗疆一带,苗家三十六峒,有我一家。
欧阳老先生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是个苗家蛊师,像,确实像。现在懂这个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且用它来救人,我活这么久,倒是第一次听到,不错,不错。我连忙跟他客气,问阿根这个样子,欧阳老先生可有主意?他闻言也摇摇头,说这年轻人魂吓丢了,需得喊。喊得回喊不回,这倒真的不知道了。
他的判断和我们的一模一样,并不出入,我们都点了点头。
现在也不是叙交情的时候,欧阳老先生把门打开,让几人进来后,从布袋之中拿出蜡烛、檀香、冥纸、一把奇怪的黑剪刀和一小撮用红袋子装着的米粒,我注意看了一下,是糯米。这老头子看着上了年纪,身手却利落得很,在床的四周、床沿下以及门口处,各点一柱香,因为没有地方插,阿根的姐姐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大白萝卜,分段切好,搁在欧阳老先生指点的位置,一寸都不能偏移。
这都是他推算好了的方位。
香烧起,冥纸也有老万帮忙点,欧阳老先生把阿根换洗下来的衣服,放在燃烧的蜡烛火焰上下前后摆动,然后让阿根的母亲拿着那把又大又重的黑剪刀,不断地拍打地上,啪啪啪,直作响,衣服熏完,他递给阿根的父亲,然后手上抓着一把从红色袋子掏出来的糯米,碎米粒往床的四周撒,一边撒,一边喊:“东方米粮,西方米粮,南方米粮,北方米粮,四大五方米粮。戊子鼠年六月初二,陈栋根命魂来归啊!请到九天玄女、接魄郎君,畀返陈栋根肚胆来归啊!”
他念完一句,让阿根的父亲亲自念一遍,阿根父亲念得结结巴巴的,但是好歹也算是凑合着。
杂毛小道在一旁低声告诉了,说这是南方一带招魂的法子,最早见于东汉时期的五斗米教。以米粮开路,让灵魂返回本体中。灵界和现实的世界不处于同一个维度,若这命魂在灵界,根本就无需顾忌距离,直接找回,重归身体。而且如果灵魂滞留住,被拘了,或者被困在某处,叫破嗓子,都不管用。
不过管用不管用,这都不晓得,所以我和杂毛小道在旁边围观,试过再说。
欧阳老先生喊话十分有特点。他说的是南方语,也就是白话,念起来就像唱歌子一样,只是没有音调,抑扬顿挫的时候,比歌还好听。唱歌的同时,他还在向四处撒米粒,手法很特别,似乎蕴合了某些说不上来的轨迹,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中震荡。
我闭上眼睛,用心、用全身的毛孔去感受“炁”之场域的变化。在这个无色无味无形的黑暗空间里,我能够感受到一股旋转的气流,以欧阳老先生为中心,以阿根的父母、阿根的身躯为媒介,向某些难以言喻的地方,传递一些信息,这些信息的意思很少,我能够领悟的只有两个字。
归来!归来!归来!
魂归来兮……
这个老先生,果真是一个厉害、有道行的人。
我顿时有一种井底之蛙的感觉,亏得我之前还误以为这个清睿的老人,是个游走江湖的骗子呢。高手在大内,也在民间,这个世界上骗子定然是很多的,但是也不乏一些有着真材实料的人在。要不然,没有一个灵验的,这个庞大的团体定然就轰然倒塌,没有一点儿信用了。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种人,可遇不可求,实在是太少了,而且一般都隐在尘世,不在人间(有人曾问我在淘宝上算命求符的,管不管用?我不回答,言多必失,这里提一点,有道之人上淘宝?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你自己觉得呢?一切凭自己的心意判定,若求心安,也可)。
不过显然,欧阳老先生就是这么一个。
只可惜的是,冥纸烧完,香柱燃到一半,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欧阳老先生也觉察不正常了,停止了念唱,拦住了用剪刀敲打地板的阿根母亲,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浊气吐出来,停顿了一下,说阿根这孩子的命魂,喊不回来了,不在“那里”。
欧阳老先生却把目光投向了我和杂毛小道,说茅山高足,素以画符念咒、驱鬼降妖而闻名于世,这个东西,似乎是你们的业务范畴啊?他说得有趣,杂毛小道也笑了,说确实,这个确实是我们的经营项目,所以陆左便拉我过来了。
我们三人聚在一起,探讨了一下。欧阳老先生也认可了我们的判定,说对,是应该要去探一探那个广场。
第八章 浴室里传来的淅沥声
我们本来以为欧阳老先生并不会跟我们同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提出来要一同前往。
这可是让我们有些惊讶,他年纪有些大了,而且习的是相术,跟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傻小子,是没得比的。谁知道欧阳老先生却指着阿根的父亲说道:“老陈和我,三十多年的交情,是老朋友了,他儿子阿根,我虽然见得少,却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我们这些修真归元的人,身在红尘,心在道门,所谓红尘炼心,讲究的就是一个至情至性之道。我对老陈有了承诺,结了因果,若不了结,这一辈子都再无寸进了。”
他的话语,说得我心生尊敬。
所谓修真归元,非他人、非他物,直指本原本心,是锻炼心智的一种说法。这个跟现在小说中的所谓“修真”成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最早出自于《道德经》总纲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讲究人天相合,天之道即人之道,天下万物皆是道的体现。得道则阴阳在乎手,变化由乎心。
如何得这道的过程,即为修真(这里的修真,跟现在的玄幻小说有本质区别,请别混为一谈)。
自唐末五代以来,真实的门派前辈便纷纷研习着古之经典,有修习外丹的,有修习内丹的,有文始派,也有少阳派,之后经千年传承,流派纷呈,又分为南宗、北宗、中派、东派、西派、青城派、伍柳派等门派……钟离权、吕洞宾、陈抟、麻衣道者、刘操、张伯端这些人,均有历史记载,遗作录世,并非瞎编,无数先贤都在研究这个事情,此为一端,年代久远,太过玄幻,仅仅一提。
欧阳老先生年逾六旬,三四十岁时方学道门之术,本来应该算是很晚了,很难领悟。然而他一言一行,都能够明德、重德、修德、守德,所以方能有所成就。德者,真善也,他说得亲近,但是想来跟阿根父亲这样一个养鱼人,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和生疏的。
能够为一个熟人而奔走劳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只能心生敬佩了。
有的人你不服,不行。
欧阳老先生说他还需要去东官找一个故人,先行离去,我们晚上再碰头。彼此留了联系的方式,我们再次看了一下阿根,确定没事后,也与阿根的父母和姐姐告辞,同欧阳老先生一起下了楼。我问他去哪里,我们送他,他摇摇头,说不用了,自然会有人接送的,不麻烦了。说完,背着手便走了。
我、杂毛小道和老万望着太阳下这个老人清矍的背影,半天没有说话。
我问杂毛小道,说你全国各地都走过,这样的人,多不多?他摇摇头,说你以为像《功夫》里面一样,到处都是高人啊?这样的人,真心不多。但是话说回来,天朝地大物博不算,人口众多,实打实。抵不住人口基数这么大,所以呢,高手肯定是有的。做人低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我三叔以前离家闯江湖,也是有些小骄傲,鼻孔朝天,自以为一身的本事。那个时候是八十年代的事情啦,碰到延边的两个人,是对好基友,一个叫巴图,一个叫卢建军,专门捉妖,厉害得很,折服了,于是心气一下子就沉稳了很多。好多故事,我都是听他说起的呢。
所以说,这个世界,你再厉害,都有人比你厉害;再衰,都有人比你衰,如是而已。
我说这事情怎么没听你提过,你三叔那么厉害,他的故事肯定很精彩。杂毛小道说那肯定,以后有机会,跟你说一说,让你知道,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开着车子把老万送回去,我跟老万约好,说今天晚上带我们去莞太路的分店,我们晚上要在那里过夜。老万心中有些虚,说陆哥,那个地方真的很邪门的,我上次是运气好,不代表这一回也一样走狗屎运。我盯着他,说老万,你的胆子是不是都放在娘们的裤裆里面去了?
要是,可以,把钥匙给我,地址给我,我们自己去,没所谓的。
老万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憋了半天,梗着脖子说娘的,你陆哥发话了,我老万不去的话,岂不是太没胆了?晚上来接我,我带你们去。
杂毛小道一脸坏笑,说老万,色哥哥,真男人,不解释。
这个时候刚好是下午五点多,天气正是酷热未消的时候,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不想动。不过今天晚上有事情做,我们也开不了小差。这里离我在东莞的家比较近,我们决定回去一趟,把行李先搁下,然后再去采购些今天晚上要用的东西。
路上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给在郊区的那两个房客,问他们的近况如何?
尚玉琳告诉我他已经在附近重新找了一家工厂,是助理工程师的职位,工资待遇都蛮好的,只是路有些远,坐公交车需要三十分钟的路程;宋丽娜则没有再出去工作了,而是在阿里巴巴的创业板块学习了好几天,之后在家里面开了一家淘宝店,专门卖婴幼儿和妈妈装,生意还不错,工作轻松自由,收入反而比以前高了很多,他们最近正准备盘算着结婚的事情,到时候确定下来,一定请我去吃喜酒。
我说这当然好了,到时候给你们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尚玉琳说些谢谢我的救命之恩,他们也是经历了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