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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思忖“亲一亲”以后是什么?但我所希冀的我亲亲你抱抱你,因为容许我粗俗,我前几年就成为impotent,因为我老了,而且十多年的高血压症,吃了许多镇静药,你不会不高兴我对你的坦率吧?我完全同意这两地相思的日子,没有这些思念,便不会觉得我们见面时的可贵。
李清照的《 金石录 》是在她和赵明诚结婚后写成的,可惜我们今天看不到这本著作了。你现在写正是时候,我希望你在写过大海之后,能够再写……我配吗?你没有吓着我,因为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当然幸福之突然到来,只会使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是喜悦,还是嫌自己的渺小,被你看得太高了。
奇怪,我们清晨醒的时候也会差不多。我也不喜欢“焐被头”,一醒就要起来。但最近醒了也可以躺一会儿,为的是可以想你。但到五点多我一定起来,做做操,然后看书或写东西。我想到你觉得日子又长又短,长是说我们何日相聚,又短则是一天做不了什么。所以我佩服你能把自己的日子,铺得满满的。其实我又无急事要做,何必急急,让脑子闲着是难受的事情,但我现在就没有闲了,因为我可以思念你,这时候你在做什么。
你寄来的剪报我都读了,我觉得不是全部有用的。关于栗子树倒可以写千字文,完全不用译的名义,以免发生版权问题。我想在这两天有空给你写一篇使用外国资料的范文以作参考,这样你在啃的时候,也可以少花些时间。
沙漠我曾收到她从纽约寄来的贺年片,我的是寄到旧金山她原来给我的地址。不知她能否收到。她的纽约地址我因搬家找不到了,但相信最后会找出来。要是你在信中说我向她致候,你想她会敏感得想到我们的关系吗?因为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完全可以告诉朋友,但我不想自己去报信,因为世俗的人总有世俗的想法,有时可以很可怕的,对否?
你做的不是白日梦,而且不是你一个人的,感谢你的“不止亲一亲”,我太高兴了。
Hug you,for ever!
二哥
1993年4月29日下午
第一部分情书(5)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4月29日 )
二哥:
我今天一整天坐在阳台竹椅上做针线,从阳台上可以看到邮递员骑车进胡同挨门送信。没有你的信,还是没有你的信。
我只担心你病了。如果你这时候生病,总是和我惹了你有关系。如果血压高到不能给我写几行字,就太让我着急了。如果我有你新家的电话,我一定会打长途去了。
这么让人提心吊胆的,我不玩了。我还是一个人划我自己的独木舟吧。我没有任何反悔,也没有一丝退缩,只担心把别人烧焦了。菩萨、上帝,真主保佑你平安。万一你真病了……请你女儿把病情告诉我。
昨晚看了皮兰德娄的《 六个寻找作者的剧中人 》感受颇多,想写一篇《 迟来的艺术营养 》介绍P的英文资料,我已经摘译了些,我采取了“不懂就跳”的办法,生字当然还是要查的。明天准备继续摘译( 只为自己多点儿学问,不为发表 ),悠着学,则像我做针线的细活儿,也要一口气使抡板斧的劲完成。我今天做的大花布包很美,蛮趣格。
你要不是生病,你……谢天谢地没有生病,什么话都好说。
我太痴了。
我不该这么痴,我又不要求什么。如果,你说你只能一个月半个月或半年给我写封信,就跟我直说,我也用不着天天往那忽晴忽雨忽冷忽热的阳台上傻坐着了。不说了,不说了。
I miss you so much。
Yours?摇小妹
1993年4月29日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5月1日 )
小妹亲爱的:
想你,想你,想你……清晨,我四点半不到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似乎我听到你在轻声叫我,于是我就想你。现在我才感到当巨大的幸福来临时,一个老年人真是无法表达的。昨天我刚把一篇给《 读书 》的文章写完,报纸就来了,还有你的信,不知怎的,我的心竟会怦然颤动起来。于是我急急地把信打开。我真想大叫一声,大笑一场,或者大哭一场,因为喜极也可以悲的,我不相信我的眼睛,幸福之感突然来临,我怎能不大叫大喊,大笑大跳呢?可是我只能坐在转椅上,看着你上封信寄给我的照片。
你给宗江的信,我一直扣留到午后,因为我看了又看,想着我们的新生命的到达。我躺在床上午睡,可是我睡不着,我想你,想你。于是把信放在胸口,好像我亲你一样。下午叫阿姨把信去发了,又打电话给宗江,也幸而没通,否则他一定认为幸福把我弄成不知所措了。一个下午我没有工作,我想着你,从在重庆剧社的后台第一次看见你,一直到我收到你给宗江的信。
上次的信里,我也许吓着了你,因为我坦白地告诉了我的秘密。我对你什么也无可隐瞒的。老实说给夏老拜寿的那一天,我真想留下来,可是我已经站起身走了。你记得你进屋的一刹那我看你的眼风吗?那是爱怜的眼风,但是我无法表达出我的言语来。
今天我要电话告诉宗江,叫他不要收到你的信时吃惊。《 西厢记 》里有句话:“是几时梁鸿接了孟光案。”除了缘,你能说什么呢?
事有凑巧,今晚冯陶家有朋友来,就在我的小厅里请客,我视之为给我办的喜筵,可惜你不在。我真想告诉每一个人我的幸福,但我同意保守秘密,因为世俗的眼光是不会理解我们的,当然我们也不会理会他们的不理解。
自从我们的鱼雁往来,我似乎换了一个人,因为在这之前,我总觉得自己的孤单,什么事都不会使我高兴,因为我的生活调子是低沉的。如今不同了,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我应该笑得叫得每个人都知道。我现在倒是很感谢那次舒湮误传的事了,我现在真的又成了一个新人。
小妹,你觉得我是多么地想你的吗?两地相思是好事,因为这思念是十分真诚的。
吻你,亲你,拥抱你,for ever。
二哥
1993年5月1日晨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5月2日 )
小妹:
昨晨发了给你的信到11时报纸来了,又收到你的,谢谢你,我现在把读来信的时间,作为我一日的高峰期,因为你的字,总使我欣喜若狂,幸而那时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上一封信我是在十分激动时写的,因之把那句《 西厢记 》名句,也背错了,对不起红娘!那句话应该是“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也许你看了信已经知道我背错了。
我真羡慕你,你还有哥哥,可以分享你的快活,我却没有人可以分享,只有和你分享,其实这个快活本来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昨夜,女儿女婿为我祝寿,但事先没告诉我,等客散了才告诉我。一屋子的第二代,第三代,看了使人高兴,但又感到寂寞,因为你若在座,是应和我分享这份高兴。但是你又无时不在,你和我一块坐在转椅上。你装在我心里,我装在欢乐的屋子里,一股柔情,一股温馨,我想着你。你燃烧起我心头的爱火,我爱这份烫,人是应该被烫着的,也烫着人。如果你早烫了我,我们也不会过那些枯寂的生涯了。人是古怪的,当火在一边燃烧时,反而觉得害怕,但如果烧着了肤发,他不怕了,他和她一块烧起这堆生命之火。你又何必害怕小妹会烫着了我呢?你不是后退吧!还是爱怜?
美国的朋友带了本戏剧David Henry Wang 的M·Buttery Fly给我,这是个1988年获Tony奖的剧本,1980年我去美国时,想去看但买不到门票,百老汇因这个剧本而沸腾了。昨晚的客人中有位《 新剧本 》的总编辑徐恒进,他和宗江是极熟的朋友,他们可以发刊翻译的剧本。我就想我和你一同译,你译初稿,因为你懂得舞台语言,我来润饰如何? 等我读完了,我就寄给你。把我们名字放在一起是秘密也是快活。
搞翻译要求确切的用字,即使认识的字,有时也要查字典,往往有十个意义,最先是常用的,最后一个是不常用的意义。还有就是中西语言的不同。A chair英语只用一个A字,但在中文里,北方人叫一把,南方人有说一张的。普通话说得好的没问题,说得不好的就闹了笑话,我便用过“一张”而受到了编辑的讥嘲。PINANDELLO很难译,但开译前吃透了英语( 他也是翻译的 ),我想是可以过五关斩六将的。如果找得到别人的译文,以之对照,可以省你查字典。但是查字典也是必要的,钱钟书就是读通了一本牛津词典,当然还有其他。
新春后有一日舒湮忽然传出我归西的消息,一时许多朋友知道了包括宗江和若珊,都为我洒了眼泪,我电话去更正,才破涕为笑。女儿觉得此事触霉头,我却另有想法,也许旧的去了,我会有个新的生活,须知那时我十分消沉,每天念念谈禅的书,而且自己承认“此心已同泥絮”。但是你的那封信,燃起了新的希望,现在真的成了“正果”。你给宗江的信,我转去之后,又打了电话给他,说他不要惊,他说他早有所感,想来这也是他所希望的。我和他是缘,我和你更是缘。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欣赏你在信中的那句“活着总得日有所学,日有所为,哪怕缝个枕头套”。旨哉言乎!有人要出去,就把此信带去,也把我的心带去,带到你的心里,望着你的眼睛,我喜欢。
二哥
5/2晨
冯的生日是11月13日,他说不清是什么历,他出生廿几日就死了母亲;郑安娜的生日是正月初一,所以今儿一大早我们就点上香( 王兰英阿姨也是初一生日 ),怎么会冒出个人5月2日生日?待问女儿女婿。
庚巳大年初一,早上十时许,女儿冯陶女婿朱焘来拜年,询之,他们也好一番回想,才明白是迁新居后,第一次把701、702室的门敞开,邀请冯浩一家人,准备了自助餐,热闹中朱焘提议:就给老爸提前祝八十大寿吧。——黄宗英注
第一部分情书(6)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5月3日 )
亲爱的小妹:
昨天你的信没有来,整日心里空洞洞的。你只要我隔几天写封信给你我等不及,你的信,不论你写的是什么,我是永远永远读不够的,两地相思就只有翰墨传情了,我盼望你的信已在路上,也许过不了几个钟点信就会放在我的桌上了,但愿如此。
午睡过后,把你的信又都读了一遍,随后即把你的栗子树译文把玩起来,我通观全文,作了删节,编译成篇,寄来给你看,我不是好为人师,只是为小妹的韧性感动了,你说你英文浅,然而我难道深吗?我只是这种编辑工作做惯了。我将要把那篇谈电影与布什的文章再改成千字文给你看看,这种谈电影的也许对你更适合,对吗?
今天凌晨我不到三点就醒过来了,是对你的思念拥抱着我,于是在恬静的音乐声里,我又睡着了,再醒来已是五点。于是做过早操后,我伏在桌上给你写信,有一日我总要把这情境写成一篇小文,但你不要怕,二哥不会傻得把什么都和盘托出,这只是我们二人的秘密,正如我在思念里亲你吻你抱你一样。
宗江没有给我电话,我想他不会反对,他的小妹和好友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爱情,他们只有庆幸,可是一封接一封的来信,你家的阿姨会猜出什么呢,可怜的鼓里的人。
不多写,我要把文章抄给你,然后在寂静中过着和你在一起的丰富的内心生活。
亲你抱你,我梦想有一天我不只是在纸上写这些字眼。
你的
1993年5月3日晨6时半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5月3日 )
小妹,亲爱的:
收到你上月29日发的信,奇怪,那几天我一天收到你两信,我十分高兴。我记得是写了回信的,上星期可能是2∶1,你2我1。但我查查我的收发簿却只有收的没有发的,那时我可能欢喜得犯了糊涂,可是回忆起从26日到30日中间,我肯定回了你的信的,然后是五一,到今天每天发一封,今天要发两封了。北京因为最近邮件大增,连本市的都有发了信至今杳然的。董乐山寄了二份稿子给我,已经快十天了,我没有收到。他写稿不留底,是个损失,平信连查也无可查。但愿我鸿运高照,不会遗失信件,也许你现在已收到我的信了。
早上发出了给你的信,打了电话给宗江,他刚刚收到你的信,我说你不祝福我们,于是他祝了福,若珊也祝了福。宗江说为什么要“秘密”,我说你( 指亲爱的你 )是个大名人,我是个小名人。我们的私事,何必去作为别人的“嚼舌头”。说好的也不见会增加我们的幸福,说不好的听了糟心,何必自讨口舌。我说现在只有四个人知道,我们和宗江夫妇。我连女儿也没讲,到有机会再说,她是要告诉的,儿子就不一定了。
我身体很好,惟一使我担心是吃好睡足,肚子又变成官家翁了,我正在每早晨做仰卧提脚( 我不知学名 ),也许会小下来。我的高血压早已正常了,但也有上次我告诉你的副作用,我每天服药控制升降。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什么的,为了你我要争取多活几年。亲爱的,这是你给我的幸福带来的,我得感谢你。
我的电话号码是( 加01是北京的code )225,2211×412分机,有特别事可打电话来。我这个电话是由总机转的,我已申请装直通的电话,所以号码还会变,我会再告诉你。你的电话号码呢?请告诉我,我还不知用分机打长途如何打法,人们都告诉我,用分机打长途容易窃听,所以我要装直通电话。现代文明有好有坏,分机打长途即是一个不方便。
你有没有一本商务印书馆的《 现代英国文学选读 》,如没有我当寄给你一本,请告我。女人有闲可以缝衣服,男人就亏了。我是听音乐,看小说,打电话。你选什么?我这样会引起你的情绪波动吗?对你健康有益吗?我想是一定有益的,但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也相信心灵感应,大前天我就有些坐立不安,我不知你在做什么?原来是等我的信,罪过。你寄给我的照片,是三代还是两代,背景太杂了,看不清楚。我要看你,就是那一年你来我家送我的那张。做生日那天拍了几个单身的,印好以后我当挑一张寄给你。你能给一帧最新的吗?我要配个相框,放在桌上陪我工作。
盼望有一天我可真个亲亲你,不像这样画饼充饥。热烈地Hug you,我想你。
二哥
1993年5月3日下午二时半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5月3日 )
二哥亲爱的:
谢天谢地,你安然无恙,谢天谢地!我这些天半点儿事情也没做( 只做做针线,佯言“过节”嘛! )。我今天仔细查了:从4月22日到4月29日,也不过才8天,瞧,把我急成格付腔调,要侬赔!
我是希望你多活动,多写作,正正常常生活,我并不奢望经常收到你好几页深情诚挚的love letter,看得我心疼;我只能给你添力添情不能给你添忙添累。但因为等呀盼呀等你的信让我六神无主,我请求你,我要你立个规矩:不管多忙,逢五一定给我写几行字来。你看完这封信就把一叠信封写好,邮票贴好,到时候划拉划拉封上,往邮筒一扔就行啦,能自由走到邮筒吗?做得到保证月飞三笺吗?违令则……则只好违吧,连罚你也舍不得。
二哥,你在重庆做梦梦见我吧?我四十年代从来没到过重庆。当年和大哥兄妹俩商量谁抗日?谁养家?我说:“我养家。”哥说:“我若牺牲了,日后若还有尸骨,立碑题‘优黄’。”哥就走了。而我是因为阿丹而不是因为宗江结识你,结识小丁、光宇、正宇……阿丹常戏称你“小开”,告诉我你是大好人。阿丹这话我记住了。你那害我查字典的英文字I don’t care!我要的是、找的是、觅的是、投身的是大好人,疼我我疼的人。
李清照的《 金石录 》后序找得到的,阿丹走后我还见过,哪天我问魏绍昌吧。是篇极动情因之也极动人的文章……我说错了,我看的是李清照的《 金石录后序 》而没看过李清照协助赵明诚的《 金石录 》。我手边就有这篇文章,一共才两千五百字,那实在是血泪文章。而我的《 金石录后序 》是写两个天真的大傻瓜——艺痴,不想悲悲切切……今天下午,我的挚友来看望我,我对他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