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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盼到了星期天,我又可以和你开口谈话了。
昨天天气比较凉爽,我伏在案头,写着写着,竟忘了时间,错过了休息,突然起来散步 ,只是3500步,报纸便来了。但是《 今晚报 》没来,不知23日他们有没有发出我的悼翰老的文章。我已经看到排成铅字的你的《 心香一炷 》,重读一遍,真是至情的文章,写得好。宗江也看到了,打电话来说写得好。这样高规格的,决不掉格儿。
我《 读书 》的文章,还修改今天一上午,因为我舍不得那些完整的材料,那都是别人没有注意而用过的,我似乎写出瘾来了,钻了进去,就钻不出来了。但看到别人的思想,经过取舍变成自己的文章,也是种乐趣,许多人下海,我决不羡慕他们,我们的事业是足以粪土大腕的工作,他们懂不了。
上海的一个朋友写信来,要我为他译的两篇文章作校对,我还没有决定是否答应他,他译的是毛姆的《 随想录 》,译笔也不错,我想把他带到北戴河去KILL TIME,译者之要我校对,也不过是易于为《 世界文学 》刊出,我想等他文章寄来,看了再定。
外文报说上海在下雨或CLOUDY,但我看到温度还可,大概不会影响你下水游泳,我真羡慕你,我也妒忌那些看到你玉体的人,因为你是我亲爱的人。我今年一定争取下水,因为有两个保驾的人也去那里。如果医生同意,我便去泡在水里。我喜欢水,以前也学过游水,但结果只能在游泳池里拾硬币,或是在海浪里戏水,没有学会,我希望明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北戴河。
我似乎越来越年轻了,你的女友说我不像80,那真是对于我最好的赞词,不过我的心境的确如此,小妹,那都是你给予我的,我怎样感谢报答你呢?爱你爱你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爱你。
昨天上午收到了你的信,奇怪我分两天发的信,怎会同一天到你手里呢?害你久候,真是抱歉。今天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也可以听到我的声音,那就是对你的补偿。不对,这不够,我要的是夜夜在怀里抱着你。现在是6∶00了,我听着电话声,我都等不及了。但我须耐心一个钟点。
你做书的摘录,太详细了,这是很累的工作,我想这样你那里大概言情小说多,所以除了传记,华人写的小说,关于“文革”的,你告诉我( 只要书名,作者和大致讲什么 ),其他的就不要做了,除非你发觉这个工作有兴趣,因为花的力量太大太多,我舍不得要你流着汗做着写着。然后我告诉你要哪一本,小妹,你说好吗?
你的那张书法结业照片,我放玻璃板下右手,因为你是向右看的,如果放在左手,盯着我,我就做不好工作了。我现在除了读书看报写文章,就是想你,无时无地不想你,你感到吗?我想你一定感到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因为我也感到你在无时无刻地想我,不过我还没有像你听不见别人对你说的话。有时朋友来可以作为休息,但时间长了,心就不专了,而且有些烦,因为他打搅我对你的思念。6∶34am
阿姨要出去,先写到这里,等你的电话,好人。
你的二哥
1993年7月27日
第四部分情书(5)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7月27…28日 )
亲人:
我已看完你的《 星 》及《 橘 》,你知道我喜欢哪一篇?你一定猜不到,我喜欢的是《 一门挣脱枷锁的学问 》,写得真是洒脱极了,当然我并不是其它不爱,而最爱的是这一篇。我们做人往往为自己造成的枷锁给圈住了,有时以为自己洒脱,却正是不洒脱处;而要真正洒脱,除了你的爱之外,一切皆空。我想宝二哥就是这样衡量世事,到了爱也洒脱,那就四大皆空了。我只有这种体会而说不好。
早晨寄给你的文稿,你看了如何,也许我又是自作聪明,我要人知,但不要一窝蜂地请我们或我们请他们吃饭,这使我有些怕,这样由他们自己知道,如果由我们通知,则漏一个两个就会升格成原则问题。秦怡不写文章,她连个间接通知都没有,只拍了一个片子,也就昭告天下了。你为什么老说美不美的,即使你是个丑八怪,我也要爱,但你美在灵魂,我也会爱上你的,何况你不是不美,如果说美,我又美在什么地方呢。我和你一样都只有情,当然你更有美。
我发现你读的诗很多,我真不及你,我只看了欢喜,我就写不到文章里,为文章添声色,以后得好好学你。今天大致估计了一下,也许等到明年上半年,10万字是可以到的,内容大致是( 1 )西书拾锦;( 2 )英美文坛故事( 读书录 );( 3 )读译散记;( 4 )对外国书的书评;( 5 )译文( 外国作家访问记 )及他们的回忆;( 6 )其它。书题呢?《 常开的玫瑰 》或《 迟开的玫瑰 》都只适宜于回忆录,显不出与读书有关,请你给我好好想想。 4∶35pm,7月27日
卞之琳有本书叫《 西窗集 》,我忽然想到用《 微风拂拭的窗户 》副标题是“读西书录”,但也嫌累赘,或用《 迎风集 》,有学术味,你说呢?9∶10pm,7月27日
午夜忽然似乎有人叫了我一声,便醒了,拿表一看,只有二点二十多分,再睡一时却睡不着,我想一定你也醒了,在想我,要不,我怎能有这样的感觉呢?以后就把你放在我的肚肚上睡着了,一直到今天5∶30才醒来。一夜风雷大雨,把屋搞得凉凉的,舒服极了。报上说上海也是小雨或阵雨,我想天气也一定会凉快的,这正是躺在床上的好时光,可惜我现在只能奢想,而抚摸不着你。
我老做白日梦,梦着在宝坻的日子,那一定是我们自由自在的辰光,主人不会打搅我们,我们也不去打搅他们,只有你和我和书,坐对玉人,人生还求什么呢?我可怜这狗苟蝇营的世界。如果我们有机会去西安,那更好了,我们可以看秦唐的地下物,遐想古人的生活,那也是一种福气,与心上人永久在一起,就是个幸福。突然想到戈姐怎么不能大胆地跨出这一步呢?想到这里又想你,没有你,我还会有后面的日子和愉快的心情吗?这几天晚上电视映《 京都纪事 》,那些人活得累,使我看的人也累,何必?阿丹对艺术的看法,其实也是个人生态度,世上唯有生活与爱情是属于自己的。想着你,就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写到哪里去了。千万个字归纳为一句,就是我想你,我要亲你,吻你,抱你,一生一世。
我还想写一些短的文坛故事,和一篇《 拾锦 》是九月份用的,北戴河回来,就准备欢迎我的娘子了。读英文,写故事概要,你不要紧张,怕我嫌你翻字典,其实我有时一个极普通已认识的字也要查字典,为了要找到适当的汉字。钱钟书是读字典的,我已太老了,不能读,便查。勤查字典也是个读书识字的好方法,你千万不要怯阵,我有时往往因一个字而要查几本字典,勤查才能补足我们的“拙”。至于平日读书,只要约摸脑子里捉到一个“大概”就够了。我不但查英文字,我连中国字也查,该查,因为可以找到同是一个词义,用不同的字来表达。我估计你用不了多少时光,就能掌握。我们慢慢来,不急,你千万别紧张。我的看法,一个人要做点事,必须有些压力,以促其进展,我不是高考的老师。
明天再写,不多写,写也永远写不完,暂时总得有个结束。永远永远爱你的二哥,你是二哥的生命与灵魂。
1993年7月28日7∶42am
第四部分情书(6)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7月28日 )
娘子:
不用形容词比用形容词亲切得多,因为那些形容词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不用形容词就像我在你身边叫你一样,你听到了吗?我以后就叫你小妹、宗英,那是公开的叫法,屋子里便叫你娘子,同意吗?
我记得前些天,我在给你的信中,粘上了一张黄小条,那上面有我在北戴河的地址,但是原来自己记下的一张却找不到了,我今天再打电话去问,明天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会在到了北戴河后给你打长途,那里也许还比北京方便一些。
天气预报说过后一段时间太阳又要出来了,今天还早阳光已爬上东墙,所以游泳裤还是带去,如果水深我就不下水了。娘子,你教我旅行中的一切要准备的事,真感谢你。其实政协的队伍,到处开绿灯,我们的小轿车一直可以开到月台上。车子是专列,茶水点心冷饮都可以买。车到北戴河,我这个80岁的老人,就由小车送到招待所,到那儿正在12点多,招待所还有特别准备的午饭吃,屋子里有电话,我就给你打长途,报告平安到达,以免你悬心牵挂。我这次不预备多做工作,主要是在休息,带一本字典和要我核校的稿子,一本《 鸿 》( 是你寄来的 ),一本《 幼年海明威 》。总之,你一切可以放心,哦,到了那儿,大夫还要来检查身体。以后,也可以直接去北京医院北戴河分院去看病。
现在还只有7∶15,但蝉噪开始,阳光普照,热势就已可以感到了。原说今天有雷雨,刚才天气预报,白天有雷雨,夜里也有,不过北京太大,往往这里下雨,那里天晴,好在我没有什么事要出去了,可以在家纳福。一切我自己小心,我知道如今我的身体是两个人的了,你放心,我的身体又属于小妹了。
我已将《 地狱之门 》读完了,书中谈到的事实,有些还是我亲历的,因此倍觉亲切。那时我多么希望他能演鲁迅呀!那时我还天真,其实他演不演都有一只魔手在指挥。如果我们不是政治先行,鲁迅为什么不能演?他也是人不是神,可叹造神者,为了自己要做神,便把不是神的人捧为神,这是中国历史的悲剧。我完全是个拥鲁派,可是经过“文革”,我的看法有所改变。如果他在世,1957年不成为右派,那才怪。当然在他的盛名之下,他不可能成为右派,但当他无可利用时,也会掘墓鞭尸的。
你看了我写的读译散记《 黄昏之恋 》,觉得如何,如果你同意,我就可公开对朋友说,我早已在文章里昭告天下。你没有看见,只能怪自己。索隐派就要去查“小妹”是谁了,可能新闻记者要扯一阵子。我的同学可能要慢一点知道,因为我们发表的《 读书周报 》,他们不一定看。
想不到我们的L。L。会成为勃朗宁先生的译本,天下挚情人是同一心态的,所以写出了同样的信。我们值得自傲,也许有一天,书市上会有一本《 黄冯情书 》,那也听其自然好了。凌晨又是四点多就醒来,听到你的声音,又迷迷糊糊睡去,搂着你,抱着你,你的三封信放在胖肚上。昨天的信忘记回航空了,今天是航空,看看到的时间如何?
你的夫君,永远是你的二哥
1993年7月28日7∶40am
昨天日期不知有否错,我等不及了,多翻了一张日历。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7月28日 )
二哥:
一早,我理抽屉,只理了阳台小书桌的三只抽屉,我已经有点儿晕晕乎乎。近年独怕整理东西,是奔波的后遗症,却如今要重新燃起奔波的热情,什么时候嫁接上吉普赛人的命?
你让我28日以后不要写信北京了。今天已28日,不知这“以后”包不包括今天。我算了航空邮班,你还可以收到我此信。没别的事,只希望你不要写作太累,要多欣赏大自然。那边空气好,想睡就多睡睡。有量血压的地方,勤着去量量血压,一早一晚要添衣裳。在住处洗澡,水不要太热……哎呀,我不多操心了,以前没我,你不也去海滨了吗?
我在等你的信,可能再写点儿,在五时以前发出,我此刻给甄哥去复印我写的东西去了。正写着,Jenny喊着“我爱不够的娘子”进来了。她倒不看内容给我了。字写得歪歪倒倒是因为孟浪来了,我当然得张罗着陪陪他,留他吃了中饭,Jenny拉他玩一种买房产的牌。我头疼,吃了去痛片,想到自己真老了,过去一帮一帮的客人来也不过如此。如今一个熟人来就感觉累,不行,我的身体还得再好一些,否则怎么承担起你的娘子的重任。
二哥,处处时时都在牵挂。
小妹
1993年7月28日
第四部分情书(7)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7月29日 )
想不够的娘子,
收到你7/ 26十一点钟上海邮局邮戳的信,已是28日下午五时,这样这封信走了两天半( 连发到收 ),的确快。我昨天寄的两封一平一航,请你注意一下到的时日,这样就可以比较出来了,也许我说二种邮法,需时差不多,是站不住脚的。
进行了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收发信的方式,突然改变了,是不惯的。我建议你每天等一段,或每天还是照常写而不邮。隔28日、29日两天,然后到30号下午邮出,估计我要到8 / 2可以收到,而我在这里也每天发到8 / 1,这样便接上了。不过晚了一天半的时间,可以还你的相思债了,好吗?否则,将来我们在一块又不能时时说悄悄话时,又如何呢?所以你不要心里嘀咕,就只隔一天收到信( 从我发信的时间说 )。你可以安心了。
昨天《 十月 》到了,这里面有贾平凹的《 废都 》,看了几页是仿《 金瓶梅 》写的,至少我看过的几段,大都是黄而不美。我以为书中写sex,当然以劳伦斯为圣手( 指《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 ),中国的西厢也不错,最近我看的美国通俗文学《 诺拉 》也写得美,都是藏而不露的。《 红楼梦 》写贾瑞也太露了。这次《 废都 》写得太露,而且有些粗俗,不免没有意思了。《 金瓶梅 》写法,我以为是粗俗之笔,是第三者描写,不是当事人的感受。
昨天航空发了个北戴河的地址及电话给你,想来可以收到了。其实地址记住北戴河的邮编及机关名即可,那地方小,而全国政协休养所是大机关,信一定可以收到的。如果可能我8 / 2下午或晚间给你电话,以报平安,而使娘子放心。
我真希望那个环保的会晚到8月下旬开,这样我可以和你见面,须知我们已三四年不见了,问题还是你说的“实实在在”,中旬靠后也不要紧,我可以提早二三天回来。我多么想在“七重天”早日见到你,唯有相见,才是疗相思之苦的唯一办法。我要你,我要你,亲亲爱爱的小妹呀!
上海老同学昨天我在给他写信时,已露春光,我说我不耐孤独的无言的生活,决心找一老伴,但我未写你的名字,以后再写,你这个大人物太新闻敏感了。昨天施蛰存来信谢我的贺电,回信中我也将提此事,告诉他我和你的姻缘,他一定双手赞成的,这样疑陈实讯,可以昭告天下了。
你怎么又在看阿丹的东西了,我上次建议找小姜写,你有否考虑,将来你写个序言就好了。我看他是可以承担这个责任的。应大白书老应传记很好,再晚了有些事都会被淡忘的,你的意见十分好,写他导了什么戏没意思。将来可以列一个表,写他传奇的一生,为党做了那么多工作,而所得的结果如此,则是主要的。难道中国的知识分子应当被如此残酷地对待吗?真是恩将仇报,这要控诉那根极左路线,否则便写得轻了,可以哀而不怒,但根子一定要暴露!
今天上午文联出版公司的一个编辑和南大的一个研究生要一同来看我,前者给我带来她译的《 毛姆传 》来,后者则是为了要识韩荆州而已。毛姆说自己不是一个一流作家,但二流作家中,他却是班头,不免自谦。其实美国有两个作家应该获诺贝尔奖的,就是他和格雷厄姆·格林,他们的作品打破了严肃与通俗的界限。6∶37am,7月29日
我是很喜欢毛姆的,年轻时读他的《 人性的枷锁 》,读得废寝忘食,欣赏他娓娓道来的文风,我曾经译过他的名作《 雨 》,也为国内翻译界认为是传记之一,我不知你有否过目,那是写传教士的虚伪入木三分的作品。
今天天气预报是30℃,但一早就蝉鸣盈耳,热气逼人,可能是一个热的一天。上海有阵头雨,娘子,你如有藿香正气丸不妨和Jenny各吃一丸,以示预防。我知道上海的湿热是很难受的。我们二人平时都得注意健康,因为我们的生命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你我的。很高兴孙大夫给你的诊断,完全正常,我就从来也不相信你会精神错乱。我知道一个人的生活是如何苦恼,而你却坚持了十三年,这要多大的勇气!娘子,暂时搁笔,我数着日子,因为我想你,一个实实在在的你。
爱你的二哥
1993年7月29日7∶36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