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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如今琢磨秦皇岛的非航空邮件,是否有直达快车呢?上海报上有广告,北戴河8日游,当是有的吧。为什么那么慢?
我坐在小桌前来,是追忆威·蒂尔的春夏秋冬都写了什么?记得的只是他们夫妇的无声的恩爱。
4∶30pm,我走到楼梯口看看有没有你的信,看到一封文联的小报,难道今天的邮班已过了,只是晚报还没来呢!唉……
我真痴。昨晚8pm还一而再去楼梯口张望有没有你的信,都三天了啊!我真痴,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相信飞机?!也许是你听了我的劝告叫你少写信,我真是自做自受。
像在一堆乱线团里摘线头儿似的,我提溜不出来。记得“文革”结束初期,我在文艺出版社编辑室短期坐过班,头一天坐班,见七八个人坐一间办公室,一声不吭,憋到九点半我就一个人咯咯笑起来,问:你们就成天这么憋着?我咯咯笑个没完。我的任务是写稿签,看完一大摞来稿( 长篇小说 ),写个内容提要。好在那时候业余来稿都很朴实,只要把人名、人物关系摘出来,内容猜都猜得出。可这本山川四记游了这儿游那儿,我可怎么摘。我得准备叫醒简妮游泳去了。
吻你,原谅你。
小妹
1993年8月9日6∶30am
第四部分情书(11)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8月10日 )
想不尽的娘子:
如果你问我还有什么,那就是这老想不尽的相思,这相思既甜蜜,又苦涩。你真是随处都在我的身边,看了海棠我想着你,做了好梦我梦着了你。昨夜你就在我的梦里出现,我和你去到一个地方,接着找不着你,便着急醒来,似乎身边还遗留着你的余馨。我愿意这个梦一直做下去,而等我张开眼时,你便躺在我的怀抱里,我的好人哪,我的无底的相思啊!
昨天刚要下楼去吃午饭,忽然电话铃响了,原来服务台要我去取信。当然这是你寄来的,是封航空,告诉我收到我的第一封信了,我那种内疚的心情一扫而空。我似乎就坐在你的身旁,听你娓娓道来你一日的生活,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但这还是抵不过我们的相思债。
由于前天去游了秦皇求仙入海处,觉得有些累,今天就坐屋里看书休息。那本厚书《 鸿 》只有二百页了,看到她们在“文革”中的全家离散,受尽苦难,觉得揪心,比之于我在“文革”中的遭遇,不知惨重得多少千百倍。但对我写书是有好处的,一个框架逐渐在我脑中形成了。
杨绛的《 干校六记 》及《 将饮茶 》的确写得好,至于沈从文的散文,我觉得他的小说就像是美丽的散文,而他的散文就像是他美丽的小说。回忆小时候,我曾经有意学他的用字遣句,以后才生发开来的。我和他不熟,但遇见几次,总觉得他是个无比温柔的人,无论是随意的倾谈,还是谈一个问题,他都是那样地不动声色,这是个被扼杀的天才,我为之一哭!
今天五点不到起来想看日出( 我在阳台上就可望见的 ),但海上一片大雾,太阳就是不肯露出来,等到它慢慢地由一线到为眉、为圆盘时。就像是小孩在纸上涂了个大金黄色的圆点,但是看不到水上的碎锦,因为全给路旁的丛树挡住了,但可以看到天上云彩的变化。可是与海上的碎锦就差远了。几时天上没雾,一定到海边去等它出来。
小姜在什么地方看到写我的东西了,我也在纳闷,外地有人来看我,回去总要写些关于我的文章,和陆灏等初见我时以及熊耀东写我孤独感的文章,这些你来了都可看到,我已经剪贴了。
也许我急于见功,总希望有人写记我的文章,而不是那种泛泛的报道文学。我自己知道离我自己所希望的还远,但幼时我有个雄心是要在中国文学史上占一席地,你在报告文学上已经占了一席地,我的西书书话给看中的人还不多,也许将来是我的一个缺陷。我觉得这也是水到渠成的事,要强求是不可能的。但我深信你会给我写的灵感。
阳台上晒满太阳了,你可以感到太阳给人的欢欣,你也给我生的欢欣,我以为自己还年轻,因为我对你的爱以及你给我的爱,使我们年轻,我们会永远年轻的。
你的二哥
1993年8月10日6∶05am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8月10日 )
亲亲爱爱的二哥哥:
谢谢你甜言蜜语安慰我,我并没有一夜没睡,一定是写错了日子和时间。我只是时不时地害忧郁( 虑 )症,家里人,外头人都看不出来,只我心里沉得、累得老觉得人为什么要每天醒过来。前几年我有时早上一醒就这么想,但愿长睡不愿醒……有时真也没什么原因,或许说这原因只是活了那么多年活累了而已,所以自己也很不容易恢复,有点工作做就好一点儿。陆灏那稿子,他又没逼我,只是我想,我今后可能要学着写“书后感”之类的东西,我以前极少写此类文章,此番开头,又选了个毫无连贯的难题。不碍事,我只是试试。
此番又一次情绪低落,可能只是因为三天没收到你的信。( 昨天9日一天收到三封 )可能我无由头地敏感到,你看我想着写信迎他在北戴河,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之类之类吧,谁知道想到什么。
环保奖的事没我也挺好,真的很好。有一次我们作协往上选先进,大家议论时,都说让谁去背这十字架,谁还背得动什么的。人们眼前都怕得天赐荣誉,还是能默默地写出几篇文章好。这些天上海东方电视台在播放《 望长城 》,教Jenny flute的林老师问我:拍出这样的片子,你不觉得幸福吗?我答“是幸福”。今早张阿姨陪Jenny去看《 霸王别姬 》,但这条路线没邮筒,这信可能要等下午邮班了。
抱紧我,紧紧抱着我,要永永远远爱我。
小妹
1993年8月10日8∶30am
第四部分情书(12)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8月11日 )
亲爱的小妹:
昨天上午突然服务台打电话来说有信,便叫小强去拿了,这是你7号早晨写的信,虽然短短一张,但却治疗了我的相思。我实在想得你好苦,和你一样地想我。你怎么会没有收到我6号的信呢?我只记得有一天我是在下午发的信,也许就是这封信延误了。我摸不准这里时间,以后一定早上发信,这样你可以每天收到。我已将写信作为日课,早上起来做20分钟早操,洗脸,然后就坐下来给你写信。我这里一站在阳台上,就和站在海边一样了。
阿丹和我基本上是同年的,他8月7日79岁,而我则要到11月13日才整整80岁,差不到一年。在年岁上我们似乎又亲了一层。我和你相爱,他一定赞成,因为他知道我会终生爱你的,我们会终生相爱,此心不渝。
谢谢你寄来《 聂 》文,这也是他和我的文字因缘,可惜他多次要我学写诗,我自知才缺,胡诌了几次,便难以为继。因为我这个南方人是平仄不分的,我一共开了几个头,最初是在中学里一个同学,以后是祖父,以后又是几个朋友( 包括老聂 ),但都没有成功,平仄不分是很难写旧体诗的。总之是知难而退。
昨天又是一批人从北京来,大为叫热,说北京凉快得多。但北京有海之名,而无海之实。上海当然要更热了,明年你一定要在北京及北戴河过夏,这样省得你午夜起来关空调开小风扇,我只怕影响你的睡眠。昨天是这里最热的一天,我整个下午坐在海边,看红男绿女,但在海边也出汗,因为没有风。
这里每晚有闭路电视,前天有张片子,十分有意思,名《 时光倒退二十年 》。真真假假,煞是好玩,他和她在倒退20年中相爱了,男的是位剧作家,女的是位名演员。看着戏我便想到了我们,我们的时光倒退了六十年,我们还是以赤子之忱相亲相爱,比这两个人更有意思了。我们重现青春,以当年的炽热,写了我们的爱情,这大概是少有的。黄昏之恋,有的只为找一个老伴,而我们则觅得了一对恋人。
我真不知如何诉说我对你的爱,昨天晚餐,在饭堂里看到一个背影,也是灰白( 不像你那样白得深亮 )的头发,乍一看还以为你来了,再仔细看比你大一圈,当然不是你,只是我的幻觉。但这使我整晚都是在想你,根本不知电视机上演的是什么。
昨天给一些同伴拍了些照片,今天我想到要在海边拍一张,以示纪念。明年就可和你一起照了,当然是说海边。我们结婚就要拍一张,给我们的后代看的,可惜我和你无法养一个聪明绝顶的孩子。
假期已过了一半,我想家了,主要是我在这里只能读书,而无法写。因为环境不是写文章的,这里只有爱情的企望。我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爱你,亲爱的人。
永远是你的二哥
1993年8月11日7∶00am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8月12日 )
视如一人的娘子,是我的另一半:
收到你8日的来信,还没有收到我6日的信,不免我也着急了,好容易捱到晚上看完联播,实在放心不下,而且我心里想听你的声音,便打了电话。你一连收到几封信,我也就放心了,这里寄信没有邮筒,都交给总服务台,由他们汇总交邮局,免不了总服务台上有延误,真是抱歉。
长途比写信更接近一步,有了声音的实感,电视发展到装在电话上便好了,但这还要几年。现在总比写信进了一步。我对于《 四季 》的意见,你以为如何?否则你这篇小文就很难写了。《 人生四季 》似乎是另一本书,但一时想不出是谁写的了,可能是英国作家吉辛,家里有两个版本,你要看,回去寄给你。
我真是把676页的《 鸿 》看完了,可以看到她的愤怒,但很难写文章,容我再考虑考虑,是值得写介绍的。我想写一篇给《 读书 》,她的文章写得流利,后半部比前半部好,因前者是她自己的经历,而后者则是她母亲和姥姥的,不免隔了一层。为了记住那个时代给我们造成的苦难,应该译出来给后人读读,她认为老头子要负全责,这一点恐难通过。作者的中国姓名是张戎,四川人,是个干部子弟。
今天开始要审读俞亢咏译的毛姆随想录的补充稿件了,他是国内专译毛姆的。此人在上海,大概比我小十几年,不过译笔不错。我曾经译过毛姆的《 雨 》,他译过《 雨 》的剧本,原来加上编者一篇毛姆琐谈,预备出一本书,但始终没有成功( 没有人愿出 )。我对《 雨 》的译文,是我的力作,另一篇是我译的王尔德( 英 )的中篇《 亚瑟勋爵的罪行 》,我的译文,也是得到称誉的。
昨天是北戴河最热的一天,原因是没有风只有太阳;今天则是个阴天,看来可以凉快一些,有阵雨,但海边的天气是变幻莫测的。在这里住了十天,休假已过其半,我除了看书,什么也没有做。幸而每天给你写信安慰我的寂寞,否则就只有书伴我了。我行前《 大连日报 》邀我去大连休息,我说日子有冲突,他们再去考虑,以后来了北戴河我亦未去信问,我是他们读书版的顾问,如果明年还是,则我们还有个大连好去。
一早天很阴沉,现在则逐渐明亮起来,但看来太阳是不会露面的了。也好,关在屋子里看稿子。可是我多想你,如果和你在一起,我的心头不会这样寂寞的。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特别是恋人,朋友,兄妹,夫妻,该满足了。目前就差一个共同的生活,我深深地盼望这一天。
怎么能用平凡的话语来倾吐我对你的相思呢?因为这种心情,连曹雪芹都没有写过,因为他没有这种感受,你的《 情书选 》里有这样的例子吗?我真想能读到。我天天去海滨,路过冷饮摊,就吃一根巧克力冰棍,这样下来我的肚子又前功尽弃了。我有个胖肚肚,可以承载小妹的爱情,想死你了,可看而不可及的小妹。
你的二哥哥
1993年8月12日6∶22am
第四部分情书(13)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8月12日 )
亲爱的二哥:
7am,12th,Aug,昨晚Jenny把床上的毛巾被、夹被、棉被都踢到床下去了,夜凉如水,醒来有些筋酸骨痛,就盖上被多捂了一会儿。起来( 6∶15am )本应bend over desk去写那小稿,可8∶30am约了人,似乎不应开笔。我昨天因为想把《 英语世界 》《 名人书信百封 》借给谢德辉,也就又翻阅一番,发现一时舍不得借出去。我真想跟你说说哪篇哪篇我喜欢,哪篇哪篇对我有启发,可在信中写就太嗦了些。二哥,我们以后一起看书,忍住不要时不时地彼此打扰,然后再说说彼此的体会,一定很有意思。
我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累呢?我自己久久思忖,是因为我老想在你面前——在字里行间——提神。我怕我的莫名其妙的情绪影响你,或招惹你又为我担心。其实,只是因为,只是因为十多年来我非常习惯徜徉于寂寞,咀嚼那痛苦的自由。如今失去了。还没在一起,就把这样的时间和心思梭哈了。二哥,我一点儿也没有调皮说笑话的意思,反正现在你也来不及了,下辈子你可千万别跟女作家谈恋爱,她会胡分析她自己,有事没事的,剥页岩般剥她的大脑皮层。可是,二哥,你说我分析得对吧?
中央艺术研究院关于五七干校选题的来访者是阮若珊的学生,78届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学生,毕业后留校,听过阿丹讲表演课。他准时8∶30am到我家,不容易。他是从虹口赶过来的,挤车挤得很热。昨天在电话里我就说了不管他们是女同志还是男同志来都吃了便饭走,因为几句话之后没什么顾虑了。谈得还可以吧,主要谈许多细节。他借去了我的《 星 》《 橘 》集及近作,以便有选择地复印。我跟他说,有人最近通读过,说最喜欢《 枷锁 》。中饭后,我告诉他,估计他写好之后,可以在北京找到我,说了“七重天”的地址、电话。总之,不知根据什么,他说我特别年轻,孩子气。后来我说:“是的,年轻人,做个见证吧。她还年轻,她可以写,她不想写了。她可以去参加游泳比赛,可她什么都不想干了。我不正常吗?”他说:“不是你不正常,只能说这社会不正常。”我说,我当然不会公开说我这种“退隐”思想,否则又会说:“改革开放形势那么好……”因为一提到你时,他就说:“那可是个大学问家。”二哥,我很愿意做大学问家的小助手。二哥,你不要再劝我,我当然不会什么也不写,什么也不做的。小李1∶15pm才走,午睡不成,也没力气起笔新篇,找了本董桥的《 乡愁的理念 》来翻阅。二哥,今天12号,跳掉13号不写,14号你不让我写,如此算来要小别8日你才能在“七重天”看到我的信。你放心,我乖乖地,争取再难也把那读后感写出来。别太想我哦。吻我吧。
你的小妹
1993年8月12日3pm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8月13日 )
哥:
你的数学题做得不对,为什么你20日离北戴河,让我14日就别给你去信了呢?飞机又不是老牛车?
好吧,打着你收不到,寄你有关《 废都 》的《 新民晚报 》上的文章,你看过这小说,又一时看不见这报纸。
我挺好。你不要惦念牵记我的各式各样情绪,只是因为本来没有你,我就什么也不说,我就病了。有了你,我就什么都说,惟一只怕影响你的情绪。我尽量不发病,其实我是个快乐的人,昨天我看董桥散文看得很入迷,此刻刚陪Jenny自泳池归,在泳池外边各吃了一碗菜肉馄饨回来。
二哥,11am,我写了五张500字稿纸,删减约1500字,终于完成了《 四季之梦 》。我现在誊抄,然后复印了寄给你,你收不收得到都没关系,只寄一份复印稿,不多写什么。二哥老师!我交卷啦!!!二哥,你倒算算我一共记多少时间,费劲地写下这篇小短文?
你的笨妹
1993年8月13日
第四部分情书(14)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8月15日 )
千爱万疼的小妹:
清晨4∶40就醒来了,赖在床上想你,今天又是星期,我可又要听到你那带有性感的女中音了,我已等了两天。你的电话大概要过6∶00才来,便起身作一大套的早操。现在是5∶32,坐在窗前给你写信,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前昨两天北戴河苦热,昨天才有一些清风,风吹来已有一些秋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