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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情书(22)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5月26日 )
亲亲爱爱的宝贝:
你可真是个活宝,怎么可以如此这般迷一个女人呢?你以前曾这样爱过吗?我的宝贝?告诉我,这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成熟而年轻的爱,不是吗?但我害怕你爱的是幻想中的我,梦中的我,而实际中,我又极一般,和所有曾经美过的女人一样就特显得老,但也幸亏老了,不是吗?只有到了这般年纪,年龄的差距才不成为天然的障碍。
我昨天去医院,不过是去取一些备储存携京的镇静药( 每次只给两周的分量 ),我希望我到了你的怀抱里就渐渐断了药,镇静药对脑子没什么好处,是我害怕发精神病,才服维持量的。二哥,你没有嘀咕过,万一我发了病怎么办啊?!你也是够勇敢、够冒险的,但愿此病只因感情上不平衡所致。有你,就平衡了。oh,让我歇歇,在人生的旅途上我太累太累了,我要在疼我怜我的可靠的胸膛上歇息。
回家的路上,看到有白布,我买了一对枕套布,如果你买大床,我刚刚新买的床罩也可以带去( 家里不少,甚至还保存着我大姐送我和阿丹结婚而定做的补花床单 )。我想床上用品由我来办,你们男人闹不清,就说买大床吧,要看看床底下有没有搁东西的地方,不然两个人换季脱下来的往哪儿搁?我考虑得太早了吗?女人置嫁妆是相思的甜蜜啊,我已经做好几只口袋,陆陆续续往里边装准备带京的东西,居然扔进去20几双袜子,太多了。
我今天会收到你的信吗?
英文资料是无所谓的事,我在蚂蚁搬家似的慢慢朝你那儿运呢!
今天又有书法课,不好起笔写文章。先试试替你找两份旧作。
又听见我在呼唤你吗?我的爱。
你的小妹
1993年5月26日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5月26日 )
亲亲爱爱的二哥:
二哥,是你的灼热把我熔化了。我本来以为我的人生已走到尽头,我到美国去的心情,也是为了掉看看儿女的一件大事,再办好阿丹的大事,我的人生义务已尽。我从那不平凡的事件后,就懒得写东西,正好借精神病医生的禁令也就走下文坛,我准备过极寂寞的晚年。我微笑着,心里滴着血。你来了,你把我从冰冷中救了起来,虽然我还得悠着劲活着,但发生了质的变化。二哥,如果连续爆炸不会影响你的身体,我当然是极愿意承受的。要不,什么叫我这样的呢?我的好二哥。
还是分别告诉孩子好。不由他们批准也还是要征得他们同意才好,将来的许多节假日我们还都要一起过,是不是?我会和他们处得好的,你放心。我的女儿也已经知道了,是阿姨告诉她的。她连说好,好!她还是很孝顺的。而我也还要自己承担生活费用的,什么方式,以后再商量。否则仿佛被你养起来,我会不舒服,家里什么事也就不敢拿半点儿主意了,我不习惯。
《 鲜花…… 》我已经寄还给你,你没有觉得我“冷酷”吧。你在别地方发,先别在上海发。你问我有什么批评,我不懂道理,还是上次的意见,不够舒展。我想,我来了,你心神安逸之后,文笔也就舒展了。不知我说得对不对?明天,我将把两人署名的《 栗子 》交文汇肖关鸿,报社说他明天从外地回来。那么,也许再过两天……明天他书桌上一定稿子堆成山。
我也给你寄一份《 萧乾在“反右”中 》吧。
二哥,记得吧?唐纳逝世时,我应和了你的祭文。三哥若是知道我和二哥将在一起,也会高兴的。
一点儿一点儿地吻你。
你的小妹
1993年5月26日
第一部分情书(23)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5月27日 )
好人儿:
你问我写信是学谁的笔调,我是无师自通,也许骗人骗出本领来了,你这位仙姑也上了我的当。我写信,拿起笔来就写,于是无尽的相思就在笔下流出来了。我只说我心里要说的话,问题不是我写的缠绵,问题是你给我的心琴,弹得太入情了。我天生是个善感的人,感情可以细致入微,也可以木无反应。这两年我曾经撕过一个人的来信,因为她不是我心目中的人,她引不起我的反应。我现在一条道理,没有三生石上注定的缘,是不能强求的。我和你是有缘的人,大概西湖的月下老人祠,早给我们备了案了。你想一壶凉水,要用多少煤火才能烧沸,你的力量真大。谢谢你这个小妹妹,亲爱的人。
如今我真爱清晨醒来,在床上赖一会儿,那时就躺在你的臂弯里,想着你,这已成了我的常课了。即使在午睡亦如此,我总要抱着你入睡,否则我就睡不着,一闭眼就醒来了。
我忽然想到你是天然对我有吸引力的,你想你在美国,而我就一步步走向你了。那时我还认为我不应来连累你,但是我还是勾引了你,这是我平生快事之一,我觉得为我自己的生命骄傲。你的那封你记不得内容的信,真使我吓了一跳,我总觉得我配不上你,不想使你受罪。但是爱情是不能以道德衡量的呀!这几天我完全为楼下邻居家的鸟鸣迷住了,我想写篇文章,我收罗了许多形容鸟鸣的字眼,但是放在一起便显得贫乏了。古人的诗词也没有用。如果你在我旁边,我们就可以一起讨论推敲。鸟鸣有一种生命的憧憬,听了听了,人就不知不觉被鼓舞起来了。听着鸟叫,人似乎生活在仙境。在这样的环境里读老子,真是太合适了。
我住的大楼,旁边就是电影界的宿舍,你有认识的人在这儿吗?如果有,我们就不怕我们的消息不胫而走了。哈哈,他们一旦发觉,“七重天”将成为他们攀登的高峰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说他们会打乱我们宁静的生活吗?但这是幸福的。
一边写着,一边却感到你在看着我,还说傻二哥,你在写什么呀!但这就是我要说给你的噜苏话。抱抱你,吻吻你,我的好人儿。
永远是你的二哥
1993年5月27日
你无时间写信,就不要跟着我,无信来,我知道你在做事,我会耐得住的。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5月28日 )
亲爱的二哥:
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多么需要你,需要你。天又下雨,又下雨,好冷,看中央电视台天气预报,上海比北京低10℃,阴得很长久了,我害怕一个人在阴霾的天气里。
你怎么说我们在一起会有人骂我们呢?我们都是往终点站走的人了,两颗寂寞的心暖在一处,又碍得着谁呢?你害怕吗?你不能超脱吗?那为什么要惹我呢?你有时也想退却吗?什么叫“还差一点火候”?你是什么意思呢?好吧,不问你了,不审你了,决定了的事就是决定了。二哥哟,我图什么?我又怕什么?跟你在一起,咱们什么都不怕,好不好?万事只要我们彼此理解就行啦。
今天中午和你的信一起寄来的有波士顿孙惠柱教授的信,说到M。Buttergly一事。我看,咱们就不译这本吧,咱们也有许多别的事要做,你也不能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得太紧,你每天早晚都要下楼到小花园里去一下才好。中国人讲究接地气,也是有道理的。听我的话,好吗?深深深深地吻你。
你的小妹
1993年5月28日3∶10pm
第二部分情书(1)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5月29日 )
我挚爱的小妹妹:
昨天是多少日子以来我最忙的一天,也是我最重要的一天。忙因为一天做了四件事,重要是我向女儿女婿宣布我们消息的一天。忙的已经在昨天的信上大致勾勒了,重要的则是在晚上《 唐明皇 》之后,和女儿女婿谈我们的消息和决定。他俩根本没有意见,女儿则说如果施展不开,住在我隔壁的儿子可以搬回他们那儿去住,她说不能使你感到任何的不便,她考虑得很周到,连两个人如何写文章都想到了。我则说一切不变,否则你会感到不安的。他们问我有否和儿子冯浩谈过,我说我首先和他们谈,他们说估计儿子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我下午去看夏公,他虽然瘦,但精神很好,我本来要告诉他你我的好事,但因为同去的还有凤子和张颖( 以前是总理的小秘书,因为她最年轻 )也在座,所以我没有开口。夏公问我生活如何?我说一切尽如理想。他对我笑着,没有再问下去,他是我亲戚中最大的一位了。
我不想在现在就向外界泄露我们的春光,因为过早了,闲言碎语一大堆,何必听!等到你来了,我们出出进进,由他们自己去体会,但是必要通知还是要通知的。今年真不是普通的一年,年初传言我的魂归道山,而年底则传遍我们的喜讯,人生风光也都被我占尽了。大事定局,我就安安静静坐下来写我的回忆录了。
昨天是33度,可临时汽车里的冷气出了毛病,上午出去来回,如坐蒸笼,幸而下午修好了,车上三个人,凤、张、我。我坐在前座,正对空调,把我吹得左腿都关节痛了。天,真的老了。幸而我还有一点未泯的童心,这是幸事,但这是你给我的,因为你的爱燃烧了我的生命。
要是政协邀我去北戴河,那是在七月,我争取第一批去,这样八月里你来,我可以亲迎娘娘驾到了。我盼望这一天而且有些等不及。
昨天天津的《 散文·海外版 》第三期来了,首先看到的便是我写的《 一封无处投递的信 》,是我搬家怀念安娜的,可是再翻下去则是编辑部的座谈,编者称颂了我的这篇,还有则在“文坛传真”里重印了我在《 新民晚报 》上的《 “复活”记趣 》,好了,老生连你的第二家乡也接上了缘了。我还不知这里附近有否复印的地方,我一直是由冯陶拿去在她们研究所印的。原先则我由孙女小英拿去她办公室印,我则拿到民盟去印。我想把那篇《 鲜花…… 》拿到《 今晚报 》去,照你的意见办。
我心里唱着歌,祝贺我自己的幸福,也祈祷你的幸福,我将是个别人艳羡和妒忌的人,我已经是了,但是他们还没有知晓,知晓了也许会成为一颗炸弹了。
说再多动听的话,也抵不了我对你的思念。亲亲我,你的二哥。
1993年5月29日6∶30am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5月29日 )
最最亲爱的二哥:
今天( 29日 )5pm,之前收到你5月26日8∶10am的信,封面北京发信戳为26日22时,背面上海戳为5。29。16。我一天都是穿着小棉袄依在床上,是昨天前天生生地冻着了,我本来已穿着初夏的一件长袖衬衫,寒流来了,也没加衣服。
生病的日子,不免有些黯淡。你来了信,我也就感觉好了些,躺在床上看完了《 The Fall of The Horse of Lisher 》,没怎么查字典,而Lisher是查了的,看完了也不知Lisher是干什么的,后来我就看长春办的《 作家 》杂志,办得还不错,不知为什么给我寄?……
棕绷……我家睡的都是老棕绷,十几年前让阿姨在诸暨农村打了棕绷,卡车运来。冬天上边架席梦思,夏天把席梦思塞床底下。我此刻睡的床,没席梦思,因“文革”中拆了席梦思掏出棉花供孩子上山下乡了,眼下市面上有代替棕绷的尼龙丝绷,我也是前几年看到有供应的。想来现在也不至于所有人都睡席梦思,如果空调不普遍,夏天睡席梦思还得了!所以我认为这个尼龙绷是可以在北京解决的。就睡尼龙绷吧,只要不太淘气,不会睡个大窝窝。你先不操这个心吧,我来了,先睡地铺也不会觉得委屈的。如果八月《 绿叶 》果真要我去北京领奖,我会去转转市场的,你不要为咱们立家的事过于操心了,我舍不得。
我想剪汪曾祺的回忆录音给你,因为你在写回忆录。我挺喜欢汪曾祺的散文,当然,我也喜欢你的散文。只是以前不知道你更擅长写情书,这是真的。而唐瑜写潘汉年竟然写得那么好,万事只要动了真的,就好得没办法说。
吃过晚饭,看过会儿电视,已经9∶15pm,回到床上来,抱抱我,二哥,只是抱抱我,我累了。
你的小妹
1993年5月29日
给你寄了几份《 作家 》杂志的剪报去,本来想整本寄你,还是心疼你,替你筛去一些。
第二部分情书(2)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5月30日 )
亲爱的宝贝儿:
昨天写了一天稿子,人累了,今晨四时半醒了一次,迷迷糊糊抱着你又睡着了。再一醒,已是五点三刻了,连忙起来做操,想着给你写信。
你说我胆子大,爱上了你,其实我想这是很自然的事。我已经孤独了这些日子,而我是个感情充沛的人,一旦抓住你,怎么会不爆发呢?我也奇怪,我似乎早已想过你了,也的确想过你我的感情是诚挚的。人生得一知己难,安娜先我而去了,她是我的知己,而到了晚年,你就是我的知己。我能坐令知己走过我的身边而不一顾吗?总之,这是缘分,我认识的女朋友不少,甚至有到老来也在心里留下一块方寸地给我的,但我都等闲视之。不是我薄情,我以为是两地使然,其实对你就不一样了,我甚至想都没有想,便完全接受了。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我爱你,爱你是没有商量的……
昨天我收到赵家璧的信,他把邮政编码写错了,信便在北京逛了几天。但我很高兴,因为他谬赞我写的西书书话,说这样的文章,还没有第二个人写过,要我继续写下去,这是多高的赞赏呀!其实我搞美国文学,当年也是受到他的影响。我写了回信,又变成稿子,今天寄给《 新民晚报 》的“读书乐”去。6∶30am
你问我吃牛肉的事情。我从大学起,一直迷信吃牛肉,因为这比吃猪肉好。那时只要觉得体力不好,便上沙利文去吃澳洲大排,要带血的。一份我吃不完,但那时可以吃半份。吃后就精神气爽了,你不妨试。中国人有句老话说药补不如食补,说出了真情。我也吃大量的蔬菜水果,避免便秘,尽量不吃药。好小妹,你放心,我会注意的,为了你,为了我们共同的晚年生活,我也要保重自己。
《 栗 》稿寄出了罢,这可能会“一石激起千层浪”,也许只是奇怪而不疑有他。你没有向《 文汇报 》的关透露实情吧!我把你寄来旧稿都看了,那篇写大雁情的过去我还没有看过。你说是我的文章不够舒展,大概写千字文写惯了,总想节省字数所致。
关于我们二人的用物,你要我做我也做不了,一切都由你决定。我上次提到床的问题,有可能吗?如可能,我当给你寄来尺寸。我已经20多年没有睡双人床了。我真怕我的睡相( 还好不大翻身 )、打呼会搅扰你的睡眠。恐怕这些琐事,我们还得相互适应一番。
我是个好遐想的人,所以你一定要看住我,随时不要我想入非非,我当然会自我注意的。可是我几十年来都爱做白日梦,当然,我想这是个写文章人的通病,我必得落下心来,否则一个人怎能总过天马行空的生活呢!
这些都是琐事,但我还是絮絮道来,我要尽量使你知道我的生活习惯,因为我们必须使你我的生活融合在一起。
这样早就有人要来了,不得不停笔,以后再写吧。亲亲我,抱抱我。我在想望我躺在你怀里的日子,还有一个月……五个月。
永远永远是你的二哥
1993年5月30日7∶45am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5月30日 )
亲爱的二哥:
难道我不心疼你每天要花费好多时间一大清早赶着给我写信吗?一日之晨,当是人们精神最好的时候,你原本今年需出三本书( 管它出不出得来,已经辑集了 ),别因为小妹影响了你再出书的进度。
我则无大志,一两句话说不明白我为什么无大志了。我本来的创作激情在写人物的,随时代的报告文学,时代使我迷惑,我也就不随了。除非是做学问,而我又没什么学问可做,我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写写。二哥有学问,二哥得写,否则是小妹的罪孽。
那天,以为写病毒学家陈剑平的文章一定很难,向你发了安民告示,没想到三下五除二,一早上让我以1250字拿了下来,交给《 新民晚报 》“夜光杯”贺小钢了,题《 朝霞中有一青年 》,我想在6月6日芒种前会刊出吧,因我从春收起笔。
除了夏天,我没有穿睡衣的习惯。我1959年转业写作以来,基本上不上班,为使自己进入上班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