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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丽认为，鲁天一之所以要告诉她这是个“好消息”，是因为他也意识到这个消息的严重性，这对于所有从事ABC直销的人员来说，将是个毁灭性的打击，这个打击无异于1998年全面禁止传销和直销业。他担心这个打击她有可能会承受不住，所以就提前打“预防针”，故意把它说成是好消息——负面的消息正面说，用积极的语言来表述消极的事实，这是鲁天一带领团队的一大特点，也是他成功的重要原因。
吴小丽按掉了电脑的电源，非法关了机。
吴小丽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汪治国，她不想马上告诉他，她怕他更受不了。她把两只手插进裤袋里，在房间里来回踱起了步子，边踱边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停止新营业代表的加入该会给她的整个团队造成多大的震荡呢？她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呢？
……
一大堆的问题瞬间就像潮水般涌进吴小丽的大脑，让她心烦起来。
还是先问问鲁总吧！吴小丽心里这么想着。
为了不让汪治国知道这件事，吴小丽决定走出去打电话给鲁天一。
“治国，我出去买点东西。”吴小丽朝正在看电视的汪治国说。
“哦。”汪治国随口应道。
吴小丽到楼下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通了鲁天一的电话：“鲁总，您好！我是小丽。”
“哦，小吴是吗？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鲁天一这句话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明知故问：这时候了，还会有什么事呢？
“您发给我的邮件我已经看了。”
“看了是吗？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鲁总，这哪里是个好消息啊！这是个致命打击啊！”虽然在打通电话前，吴小丽已经告诉自己最好不要说消极话，但她还是忍不住了。这样的“好消息”，做ABC的人听了有谁会沉得住气？
“怎么说不是好消息而是致命打击呢？”
“鲁总，您想想，直销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团队的力量呀！现在ABC公司停止办理新营业代表的加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直销不能再做下去了呀！您说，这不是致命消息是什么？我知道您把它说成好消息是为我好、是安慰我，但事实上它就是个大坏消息呀！”吴小丽都有几分哭音了。
“小吴呀，你这些话只能和我说，到我这里为止！你千万不能到你的团队合作伙伴当中去说，知道吗？”
“您放心，这个我知道。除了您，我谁都不会说，包括汪治国。”吴小丽说，“但我觉得这个消息对我们的打击太大了！它的杀伤力不会比1998年那次小啊！”
“其实我说它是个好消息也不是乱说的，关键是看问题的角度。”
“为什么？”
“其实这个世界上任何的事物都有两面性，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ABC公司停止办理新营业代表的加入，的确是个不太乐观的消息，或者说是个消极的消息，但是它还是有它积极的一面的。”鲁天一在电话里的声音干脆利落。
“它积极的地方在哪里？”
“你把你自己设想成ABC公司推出这项政策的人，从他们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可能你就会理解这个消息的好处在哪里了。你应该也知道，自从公司1998年转型后，政府对我们的各种要求是很严格的。就比如说培训开会的制度吧，政府部门规定我们平时常规的培训不能超过50人，大型培训必须在培训中心以外的地方租会场并严格控制人数。但是我们ABC的不少团队置政府的这些规定于不顾，违规的培训屡屡发生，有的团队甚至还搞上千人的大培训。这样一来，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政府在批评公司的同时，社会上也有很多负面评论。这些东西是对公司很不利的。社会上甚至有这么一种评论：ABC的做法还是当年的传销，他们是换汤不换药。这样下去对公司在中国市场的发展是很不利的，甚至有可能会埋下祸根……”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你先听我说完。公司基于ABC在中国市场的长远考虑，保障公司健康可持续性的发展，停止新营业代表的加入，目的是对整个市场进行宏观调控。依我看，停止加入只是暂时的行为，等到规范好市场后，公司又会重新放开。”
“您估计公司要控制多长时间？”
“这个很难说，要看整个ABC市场的调控程度。因为现在不少人是抱着投机的心态来到ABC当中的，他们一些人是打着做ABC的幌子来搞培训牟取暴利的，不是真正来做事业的。现在公司这么一调控，那些靠投机心态来做ABC的人就行不通了。这样一来，营销人员队伍就势必会重新洗牌，市场就会相对干净一些。市场净化了，政府部门和社会对我们公司的评价就会好一些。”鲁天一越说越起劲，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在解释一个负面消息，而是在做一场有关ABC价值前景的演讲。
鲁天一接着说：“刚才我是从整个公司的大环境来考虑的。现在和你说一说我们自己的小环境。”
吴小丽纳闷地问：“什么小环境？”
鲁天一说：“ABC公司这么一停止新营业代表的加入，很多平时摇摆不定的人就会发生动摇。如果我没预测错的话，一场来自ABC公司甚至直销行业的大震荡又将发生，这场震荡不会亚于1998年的那次。很多人会觉得前途无望，会因此而彻底地放弃ABC。说得自私一点，一大片本来已经被别人占领的市场就会因此而让出来。很多人即使没放弃，可能也会因此而原地观望，等到今后重新可以办理加入再行动。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发展的最佳时机！我们当年和别人比较，可能输在了起点，但这次我们可以赢在转折点！”
吴小丽听了鲁天一的一番话，心里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她想：是呀！就像有经验有实力的运动员赛跑那样，在起点和中途的时候没赶上别人，往往在转弯的时候就会超过对手。
吴小丽问道：“鲁总，那您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只送你四句话：继续保持大量的行动，保持高度的激情，保持坚定的信心，保持对公司一如既往的信任。你是个成熟的营销领导人，其他的事情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好了，先这样吧！再见！”鲁天一说完就挂了电话。
吴小丽打完电话，才发现手机已经烫手，电池都快打完了，耳朵也已经嗡嗡作响……
回到家里，汪治国还在看电视。
吴小丽泡了一杯茉莉花茶，在汪治国身边坐了下来。她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和他说一说，先给他打打“预防针”，免得将来事情发生了，搞得措手不及。
“治国。”
“哦。”汪治国的眼睛并没有离开电视屏幕。
“治国，你先不要看电视好不好？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汪治国转脸过来，看了看吴小丽，用遥控器“啪”的一声就把电视关了。
“什么事？”汪治国问道。
“是这样的。”吴小丽沉吟了一下说，“ABC公司可能近期有一个小小的政策调整。”吴小丽尽量使自己语调听上去很欢快，不让汪治国感觉出事态的严重性。
“什么调整？”
“可能会暂时放慢营业代表的加入速度。”吴小丽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呀？”
“可能会暂时停止一段时间新营业代表的加入。”吴小丽尽量斟词酌句。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汪治国似乎也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了。
“鲁总告诉我的。”吴小丽说，“不过他说这是个好消息，会加快我们事业的发展。”
“会不会阻碍发展呢？”汪治国有点担忧。
“鲁总说不会，他说只会加快。”吴小丽总是抬出鲁天一，因为在汪治国眼里，鲁天一的观点够权威。
“怎么个加快法？”汪治国好奇地问。
“他说赢在转折点。我后来仔细想想也是。”吴小丽说，“你说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能不能追上鲁总？”
汪治国不假思索地说：“要追上鲁总？我看很难。”
吴小丽一本正经地说：“你想不想追上鲁总的业绩？”
汪治国说：“废话！当然想呀！”
“那我告诉你，现在就是个最好的机会。”
“怎么说？”汪治国纳闷地看着吴小丽。
吴小丽说：“你想想，我们按照平常的发展速度要想追上鲁总是很难的，因为我们在追赶的同时他也在快速地发展。但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汪治国迫不及待地问。
“现在ABC公司暂时停止办理新营业代表的加入了，我们和他的很多工作都可能会暂时停止了。这样一来，我们和他就差不多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他只要稍稍松懈，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追上他了。”
汪治国想了想，点点头说：“哦，是有点道理。”
吴小丽趁热打铁：“所以，现在和将来不管公司的政策怎么变化，我们的行动量和信心始终不能变！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追上鲁总！你看好不好？”
“好的！”汪治国绷足了劲儿。
黄来娣这段时间来的进步让吴小丽感到欣慰。
首先是外表形象大大改观。她不仅把头发修得工工整整，还特意去买了一双皮鞋、做了一套职业套装。套装不算很高档，穿着却也蛮得体。黄来娣这么一打扮，让人丝毫看不出她以前是个靠捡垃圾维持生计的农村妇女，倒是越来越像是一个公司的白领。
但黄来娣不能说话。只要她一开口人家就知道她有几斤几两、肚子里的货有多少了。因为她那些“杀千刀”“他妈的”“老娘”等等口头禅总也改不掉。只要一气愤或者一兴奋，嘴巴里“杀千刀”和“他妈的”就像连环炮一样一句接着一句。
有一次，黄来娣教杨得贵做ABC的产品示范讲解。杨得贵笨手笨脚学得慢，被黄来娣骂得狗血淋头。那段经典骂词吴小丽一直记忆犹新：“你这个杀千刀的！说你是土狗你还不愿意！你也太他妈的笨了！一个洗洁精的产品示范，老娘教了你几次了？杀千刀的你怎么还没记住？他妈的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学不会？杀千刀的你还能做成什么大事？看见老娘在美国公司做事你这个杀千刀的又眼红，眼红你干吗不好好跟老娘学？你还嘴硬？嘴硬你再捡垃圾去！穷死你！杀千刀的……”
当时吴小丽就在办公室，见杨得贵被黄来娣一顿臭骂，不但不敢顶一句嘴，还一个劲地点头，实在看不过去就说了黄来娣几句，哪知道黄来娣根本不买她的账：“土狗这个脑子连猪脑子都不如！猪脑子还是肉做的，土狗的脑子是泥巴填起来的……”
吴小丽哭笑不得。
不过黄来娣这段时间来的业绩倒是很不错。每个月的销售额基本上都保持在4万左右，每个月的收入都接近3000元。
黄来娣收入一高，这底气就足。这底气一足，说起话来就更加肆无忌惮。
有一次，黄来娣约来一个在一家公司当部门经理的中年男子讲ABC直销的价值和前景。讲了还不到一半，本来对直销就有偏见的那个男子听黄来娣讲话没多少材料，就不由自主地抱着手歪着脖子斜着眼睛看黄来娣在纸上写一些像蚯蚓一样的字。
在ABC公司中学习锻炼了一两年的黄来娣也懂得了察言观色，她看出了这个男子有点瞧不起他。
黄来娣停了下来，看了中年男子一眼问道：“听得明白吗？”
对方说：“听明白了。”
“感兴趣吗？”
对方把双手抱得更紧，说：“不感兴趣。”
“那你对钱感兴趣吗？”
对方笑了笑说：“不感兴趣。”
黄来娣又问：“那你现在拿多少钱一个月？”
对方有些自豪地说：“1500。”
黄来娣就没好气地说：“1500就这么牛了？老娘我一个月拿3000多还对钱感兴趣得很呢！你一个大男人才拿1500就对钱不感兴趣了？你那两块屁钱也有资格说对钱不感兴趣？那你告诉我你对什么感兴趣？”
对方不理睬她，继续抱着手歪着脖子斜着眼睛，分明不太相信黄来娣的话。
黄来娣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么一层意思，就从身边的包里摸出那本ABC公司发工资奖金的存折，动作利索地打开，“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指着上面的数字用炫耀的口气说：“他妈的！你给老娘看清楚了！这上面写着什么？我还骗你当饭吃？”
对方感到有些太失面子，站起身来就走。
见对方要走，黄来娣抬起头来就问：“你要去哪里？”
他说：“不听了，我对你们ABC一点都不感兴趣。”
黄来娣一听这话就火了，她挺直了身子叉着腰，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对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大声说：“一个月拿那两块屁钱还牛什么牛？穷死你！还不感兴趣呢！杀千刀的……”
吴小丽一直在想这么一个问题：黄来娣讲话的水平为什么就总是提不高呢？不是说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吗？在这个环境里，其他的人讲话都是很文明谦和的呀？她也听了那么多的培训课了，为什么连一丁点都没有改变呢？ 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这个黄来娣都这么讲了大半辈子了，一下子想让她改变这些习惯确实也挺为难她的。
吴小丽很苦闷，她把黄来娣叫到办公室。
黄来娣春风得意地走进办公室，因为又有一个人刚才买了她两千多块钱的产品，她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甜。她往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一坐，斜着身子躺在那里，翘起个二郎腿，懒洋洋地说：“你找老娘有什么事情呀？”
吴小丽看到黄来娣这副样子就心里不舒服：“我说黄来娣你坐正一点好不好？你这个样子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
黄来娣朝吴小丽吐了吐舌头笑了笑：“老娘觉得这样坐着舒服哩！”
“你这样坐着舒服，但是人家看着不舒服呀！在我这里倒是无所谓，要是被其他人看见，特别是你的客户看见，他们会怎么看你呢？”
“老娘活了几十岁了，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老娘又不是唱戏的，要别人怎么看我？怎么看老娘都还是个黄来娣，不会成为刘三姐。”黄来娣说着又吐了吐舌头。
“那是你以前的做法，现在你要改变。”
“为什么？”
“你现在是ABC公司的营业代表了，不是过去的黄来娣了，再以过去的生活方式来说话做事是不行的。”
黄来娣从沙发里爬起来，坐直了身子，说：“为什么不行？”
吴小丽说：“你以前只是个捡垃圾的，想怎么说话做事没人在乎你更没人评价你。现在你代表的不光是你自己，还代表着一家跨国大公司，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着公司的形象。”
“做个ABC真的有这么嗦吗？”黄来娣不由得缩起了肩膀。
“这不是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必须要做的！”吴小丽严肃地说。
“你平时不是说ABC是自己的生意、自己的事业吗？既然是自己的事情，老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行吗？还要讲那么多规矩做什么？”
“ABC是自己的事业没错，但我们是一个团队，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形象而影响整个团队的形象。”
“说来说去，原来你们嫌弃老娘？”黄来娣有点不高兴了。
“我们不是嫌弃你，我们是希望你成长得更快，这样你的ABC事业才会发展得更快。就算不为团队着想，你也该为你自己着想呀！你想想，你满口脏话，左一个老娘右一个杀千刀的，你的合作伙伴和顾客听着多不舒服呀！”吴小丽见黄来娣不高兴，忙开导她。
“说句话就不舒服了？你以为听老娘说一句话就哪里掉了一块肉？”黄来娣不屑一顾。
“你自己说出口当然不觉得怎么样，别人听着就不舒服。好了，你不要和我说那么多了，你以后自己注意一点就是了。”
“老娘……”
“你看你看，你又来了。”吴小丽打断了黄来娣的话。
“哦，我，我一下子改不过来呀！”黄来娣呵呵地笑起来。
“我以前也说过，不要求你在很短的时间内改过来，这样是很为难你的。但你要重视起来才行，不能老是这个样子呀！”吴小丽看着黄来娣这副滑稽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
辞掉了卖报纸那份工作的这段时间里，马远征一直都没有销售出去多少ABC的产品，一时间也找不到零工打，吃饭就成了大问题。他只好将身上仅有的20多块钱重新计划一番。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分来用。
马远征心想，不管再怎么精打细算看来也只能喝粥了，因为粥最便宜，五毛钱就可以得一大碗了，佐粥的酸豆角辣椒什么的都是免费的。他就每天喝三餐粥，五毛钱一餐，一天一块五的伙食费。
但是这粥毕竟有一半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