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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无痕道:“赵云坡要在场之人完全走开他才肯动手,简十全只好迫我们走开。而我仗着隐身之术又掩回去听他们对答,才知道赵云坡竟是不愿我们晓得他是谁,因为他不愿别人向他报恩,这等胸怀气度实是古今罕有。而他出手之时,更是精采,那天罡九式在他手中施展出来,简直有无坚不摧的威势。两人只斗了三十招左右,简十全就退出圈外,说他因为耗去内力过多,须得约期再斗。”
申甫突然说道:“你后来又去瞧他们拼斗了?”声音甚是生涩。
辛无痕目光转到他面上,突然间透出一股温柔,轻轻点头,道:“不错,但你不必放在心上。”
辛无痕此言一出,所有听见之人顿时得知那千手剑魔申甫与她的关系不比寻常。
申甫似是想不到她会如此地对待自己,受宠若惊地瞪大双眼,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只听辛无痕又道:“他们三个月后在朱仙镇附近一处平坦草地碰头。赵云坡出现之时,带了一人前来,那人便是他的盟弟李星桥。这一场拼斗毫不精采,因为假弥勒简十全设词先跟李星桥试招。李星桥的‘天机指’当真是举世无匹,厉害之极,竟能与简十全激斗了三十余招,尚无败象。”
画圣吴同道:“云坡大师的精妙身手鄙人曾经见过,可惜尚无缘得见李大侠的天机指绝技。但今日耳听辛仙子一席话,亦可想像出李大侠昔年气概风采了。”
辛无痕道:“他那时节只有三十岁左右,声名未彰,居然能力斗简十全这个老怪物,实是骇人听闻之事。简十全大概想到一个赵云坡已不易取胜,忽然又多了一个如此厉害的李星桥,更无胜望,便跃出圈子,交待了几句场面话之后扬长而去。”
司徒妙善接口道:“但简十全长老乃是在距今三十年前才突然退出江湖,也就是说在朱仙镇会过中原双义的一场之后,还在江湖上行走十年之久,只不知他的退隐是不是别有他故?”
辛无痕道:“猜得好,他的退隐便是因为自知斗不过我,我在十年之后找到他动手,虽是还不能在武功胜得过他,但我的轻功与及诸般绝艺使他晓得后患无穷……”
说到此处,场中正在拼斗的朴日升、遁天子二人已斗了五十余招之多。
朴日升一声断喝,震得全场之人耳鼓隐隐生疼,但见他左手掌势一推,遁天子身躯不由自主地打个转,变成背向朴日升。
朴日升右手掌势已劈了出去,但突然停住,劲道发出了一半,已遥遥罩住对方背后要穴。
他只须内劲一发,遁天子便须倒毙当场。
这刻遁天子身形微向前倾,手中毒蛇信斜拖地上。他不但不趁朴日升煞住掌势之时逃走,或是出招化解,反而定住不动,宛如石像一般。
两人僵立不动,姿势古怪奇异。
但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当代高手,一望而知朴日升不敢以劲力伤敌之故,便因深悉那口五异剑之“毒蛇信”的奥妙厉害。他诚然能够一举毙敌,可是对方也有一记反击杀手。
那遁天子本是欲以毒蛇信向后挑起,吐出剑锋反击敌人,谁知这一招尚未使出,背心大穴已被敌人内劲宠罩住。他若是反应极快,当对方煞住掌势之时,便也僵住不动的话,势必火辣辣地拼了一下。
人人尽皆瞧出了这个僵局,但这僵局甚是难以解拆,倘使朴日升一掌击出,遁天子晓得绝无幸理,趁上身向前倾倒之时,毒蛇信向后疾挑,吐出剑锋,朴日升纵然不死,也须受伤,不过这一来遁天子是必死无疑。
全场之人不论是哪一边都静默无声,谁也不敢作出主张。这等两败俱伤的僵局极是罕见罕闻,这一干武林高手们风浪经得虽多,但从未有经过这等局面,一时之间竟计算不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
偌大的旷场上被一阵死寂笼罩,不但是场中的两人,连两边观战者亦莫不危立如石像。
朴日升已用尽他的智慧在这刹时间考虑种种的厉害关系。他深知钦昌国师说的话全然不错,假如这刻不下毒手取他性命的话,此后就很难再有这等机会了。然而他是否值得一搏?
那遁天子忽强忽弱的功力,实在无法测知他这一记临危反击威力如何?若是功力突强的话,朴日升他不死也得重伤,若是功力显弱的话,那就最多受点轻伤。
原来遁天子因为尚未能驾驭毒蛇信,是以出手之际呈显出功力忽强忽弱之象,倘若不是如此,朴日升焉能乘隙取胜?
朴日升知道自己若是撤掌一走,从今以后天下武林便多了一个难以匹敌的高手,莫说是自己,甚至那辛无痕也不一定能与遁次子争锋斗胜。这遁天子心胸狭窄,性格阴毒,若然成为高手中的高手,以前得罪过他的人决计逃不过他的报复毒手。
朴日升一则不甘让他成为超越群伦的高手,二则怕他报复,是以一时之间委决不下究竟怎么办。
他在这亟需立即决定之际,脑海中陡然泛现出薛飞光的倩影,心中不由自主的想道:
“要是她在这儿就好了,她定能助我作成决定。”
朴日升目光一闪,突然落在辛黑姑面上,但见这个骄傲自负而又十分厉害的美貌少女正凝望着自己,眼光之中充满了关切的柔情和焦虑之意。
这个发现使他为之一怔,际此形抛极是紧张的关头当中,他仍然感到心头一热,暗自想道:“我只道她决计瞧不起天下任何男子,更不会垂青于我,哪知事实非是如此……”
要知朴日升人既长得俊美潇洒,复又文武全才,权势倾国,天下间还有哪一个美女能不倾心于他的?
孰知最近接连碰见四个美女,都对他视若无睹,这四女是云秋心、薛飞光、杨岚、辛黑姑。此事确实令他感到泄气,然而世事变化无常,突然之间,四女之中竟有三女垂青于他。
这等奇异变化焉有年轻男子不为之迷惘的?
全场仍然一片死寂,陡然间一条人影从巷口转出,众人迅快掠瞥一眼,已瞧清楚此人年约五旬左右,身披一袭蓝布衫,满面风尘之色。
他手掌中拿着一件物事,一边走一边向掌中那件物事瞧着,又向地面睇视。如此一步步地向场中僵持的两人走去,人人都瞧出此人一则没有武功,二则他如此全神贯注地瞧着手中之物以及地面,所以根本不曾见到场中有人。即使是才智如辛无痕、钦昌等人也为之怔住,而且全然不起上前阻止之心。
只见那蓝衫老者走到离朴日升等两人寻丈之处,便站定不动。他正好是从遁天子正面走过来,是以遁天子和朴日升都瞧见了他。
朴日升乃是主动之势,他若不发难,遁天子只好耐心苦等。这刻朴日升也觉得来人甚是稀奇,是以暂时势开眼前之事,讶异地望住那蓝衫老者。
那蓝衫老者站了一下,便点头自语道:“正是此地,正是此地,我罗茂光总算开了眼界。”这话人人听见,却都不明其故。
但见这个自称罗茂光的人抬头向前望去,便即瞧见一丈远处的两人。他惊讶地道:“你们两位何故站在此处?”他竟不曾发觉两边数丈之外还有不少人。
遁天子不能开口说话,在他背后四尺之处的朴日升道:“罗先生你办你自己的事,别打扰我们。”
罗茂光点头道:“这话说得是。”目光迅即回到地面,接着从左肩上取下包袱,摊开放在地上。包袱之内乃是一大堆半尺长的钢钉,还有一个铁锤,罗茂光取起铁锤,拿了几根长钉,第一根钉在脚尖前的地内。
此举只瞧得全场之人目瞪口呆,全然不明其故,是以个个忍耐住不则声,瞧他还有什么举动。那罗茂光把长钉一根一根的钉入地内,却是沿着那遁天子、朴日升两人绕个三丈方圆的大圈,一共钉了七七四十九根长钉。
众人瞧来瞧去,但觉那罗茂光此举丝毫无道理,虽然那七七四十九根长钉似是含有奥妙深意,但既已全数没入地中,谅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辛无痕擅长各种阵法变化之术,也推究不出丝毫道理,眼见他把钉子全都钉要之后,便忍不住大声问道:“足下以四十九支长钉排成大衍禁环之形,只不知‘神’在何处?”别人不懂得阵围之学,自然不明白她话中之意。
罗茂光讶道:“原来此地竟有大行家,这话问得好,禁环之神便在于此。”说时,举一举手中的铁锤,又道:“破鬼门,出生天,全靠这一着了。”
他踏入圈内,迫近遁天子。遁天子满腔恶气,无可发泄,恨不得一剑刺死此人。但形禁势格,终是不能出手。
罗茂光迫近那两人一步,众人便都紧张一分。不过辛无痕既然懂得个中道理,不再说话又不阻止,想必另有情由。
裴淳道:“大喇嘛,咱们怎么办?”
钦昌国师神情肃穆,道:“此是一门深奥无比的学问,洒家正在推究,但于人决计无害。”响亮的话声响彻全场,人人皆闻。
罗茂光又讶然转眼向大喇嘛望去,道:“大喇嘛当必是得道高僧,智慧如海,方始有此言论。在下素知佛门度化世人跳出轮迥,解脱一切,与在下之学全然相反,是故佛门中人对在下这一行向是诟病不满。”
他不再多说,再跨两步,已站在那两人旁边。随即蹲下把铁锤放置在地上,正当遁天子脚跟之后,朴日升脚尖之前的中间位置。
他起身道:“在下要把此锤击人地内,尊驾能不能暂且移开片刻?”
朴日升道:“此举有何好处?”
罗茂光正色道:“此处乃是百绝死穴之源,若然大衍禁环之神一立,广布各州府的百处死穴绝地顿时绝处逢生,化凶为吉,关系甚大,乃是一宗莫大的功德。”
朴日升皱眉道:“我只问你于我有何好处?”
罗茂光瞠目道:“这个……这个……”
钦昌大喇嘛眼中射出智慧之光,朗声道:“这位罗先生之言极有道理,国舅爷何不听从于他?”
朴日升哈哈一笑,道:“很好,这宗功德本爵甚愿乐助其成。”他应变极快,刹时之间已经下了决定。
遁天子忽觉背上要穴一轻,劲道消失,但接着一股劲道袭到腰间要害,是以不能挑剑伤人,迅即跃出丈许。
人人皆知朴日升若不是用这等精奥奇险的手法迫得遁天子跃开,而是容得遁天子异剑向后挑出的话,那罗茂光便首当其冲,非死不可。是以都明白朴日升说的“乐助其成”的含意。
朴日升更不迟疑,伸出左脚踏在铁锤之上,内劲一发,那个铁锤顿时深深陷入坚硬的地面。
罗茂光见了不由得目瞪口呆,辛无痕举步上前,说道:“你这堪舆之学已远超一般地师所能,你的师父是谁?”
她这一问方始揭开众人心中之疑,敢情此人乃是相地的术士,但照辛无痕所说,则他乃是地师中的名家高手,不同凡俗。
罗茂光拱手道:“在下以此业糊口达二十余年之久,颇有所得,但最近始蒙樊祖师指点,方知前所学俱是皮毛,全然未得精髓。”
朴日升讶道:“什么?是樊潜公?”他其后已从裴淳的口中得知当日樊潜公把他们救走之事,所以得知樊潜公是什么人。
裴淳也奔了出来,喜道:“樊先生现下在什么地方?我有好消息告诉他。”
原来樊潜公广积阴德,他对付商公直之举,初时动机是为了暂替好友报仇,但后来却想使商公直变成有用之人。经他数次安排的结果,商公直果然改邪归正,自愿到元都运用他天生所擅的挑拨离间的天才,使元廷王室互相倾轧残杀,造成祸乱之源。裴淳所说的好消息便是指此。
罗茂光道:“樊祖师乃是啸傲人间的散仙,在下怎能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不过樊祖师曾经嘱咐过在下,倘使有人说出是他的相识朋友,便是在下的贵人,可把一处佳穴奉送。但他老人家指明的这一种佳穴名城真不好找,在下还是前几日才发现。”
裴淳并不热衷名利富贵,同时对地理风水之道也全然不懂,是以只淡淡点头。朴日升可就忍不住问道:“这一处佳城在什么地方?”
罗茂光道:“就在此镇的西北方,一出镇便远远可见到一排遮天古木。到了古木之下,即见数丈之外有一对石翁仲。从左边的石翁仲笔直向西走,有条小路,数三百步,便是龙穴了。”
朴日升拱手道:“承教了,罗老师请速离此地吧!”
罗茂光转身欲行,但忽又中止,回头道:“在下有一事大惑不解于心,将来两位贵人有机会见到樊祖师的话,烦请转告他老人家一声。便是那一处龙穴虽是砂水齐全,两边相当,但其实并无真龙,应属二十四凶穴之中的‘操戈穴’。此诀有四句歌诀是:左右齐到似相当,谁知下后出强梁,两尖相斗不顾穴,终日操戈起祸殃。依此歌诀,若是占用此穴,其后子孙个个强梁霸道,终日同室操戈,必至家破人亡为止,乃是丁财两绝的大大凶穴,还真不易找到。可是樊祖师却指明定要操戈穴才行,不知是何缘故?”
朴日升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大为愠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这个疑难还须你亲自见到樊先生之后,才弄得明白了。”
等到罗茂光离开之后,慕容赤怪笑数声,道:“风水先生说的什么佳城龙穴,咱家全然不信,也别想弄得明白,辛姑娘只要吩咐一声,咱家早就摔死那专门哄人的家伙了。”
他瞪大铜铃一般的眼睛四下一望,不见褚扬,便改向裴淳问:“小裴,你信不信?”他向来最与褚扬亲近,其次就轮到裴淳了,所以会出言问他。好在此人乃是猛汉一个,辛黑姑不会怪他向敌人攀扯交谈。
裴淳诚心诚意地答道:“小弟学识有限,对这风水之道全然不懂。但小弟心中却认为这等自古流传下来的奇怪学问,不会完全没有道理。或者是信之者便有灵验,不信者便毫不相干。”
钦昌点头赞道:“答得好!足见裴檀樾所学极是扎实深厚。”他这么一赞,大家对此事都不用再加揣想。
朴日升携了裴淳的手缓步退回去,方道:“那地师的破解百绝死穴之法灵与不灵是一回事,但此举于我却已见其利了。”
裴淳道:“原来你当真没有把握躲得过遁天子的异剑反击之威,若是如此,自应感激那罗老师解围之法。”
那边传来辛无痕娇婉悦耳的声音:“朴日升,你师父现下住在什么地方?”
朴日升向钦昌国师打个暗号,自个儿举步走出场中,朗声应道:“家师曾经嘱咐过区区言道,任何人问起家师以及其他有关之事,不可作答。”说时,钦昌喇嘛已率了众人向后撤退,转眼已退到门口。
辛无痕暂时停止跟朴日升说话,向裴淳等人冷笑一声,道:“你们干什么?”
朴日升道:“钦昌国师认为辛仙子即将下令缠战,是以集中力量守住门口大关。”
辛无痕转眼向辛黑姑道:“你瞧他们会不会趁机运走云秋心?”
辛黑姑道:“女儿派得有人在此宅四面严密监视,只许有人进宅,不许出宅,因此除非他们能把云秋心从天上运走,或是有地遁之术。否则决计瞒不过我派出之人的耳目。但这刻仍无警报,可见得此宅并无人往外逃走。”
辛无痕沉吟一下,道:“听说云秋心不能受到惊吓震动,若要运走,非连床铺抬走不可,如此自然无法瞒过监视者的眼目。”
她的目光回到朴日升面上,冷冷道:“你师父在哪里?”话声甫歇,身形一动,己到了朴日升面前,身法之速,难以形容。
朴日升面色不变,道:“家师虽是说过不许泄漏任何消息,但又说过这天下间唯有仙子是例外。是以自应奉告,他老人就在离此镇不是百里的仙露岭上,筑室山间,独自隐居。”
辛无痕道:“他如今已是九旬老人,想必早已筋骨老朽衰惫,无复当年威风了?”
朴日升道:“恰好相反,家师是老当益壮了,功力日进,筋力强健如昔。”
辛无痕摇头道:“这话使人难以置信,试问他既然武功日进,何以多年以来都不向穷家三皓寻仇?”
朴日升道:“这个在下便不清楚了。”
辛无痕抬眼一瞥,但见裴淳等人已经全部入宅,关起大门。当下道:“阿黑,你来对付这厮,挑一个人做你的帮手。”
辛黑姑挑中遁天子,两人奔到了朴日升身前,辛无痕挥手命别的人跟她向宅内奔去。
口他们刚刚奔到大门,但听哨声四起。
辛黑姑大声叫道:“有人逃出宅外,但不是云秋心。”
辛无痕当先跃入宅内,申甫等数人也跟了进去,北恶慕容赤懒得跳墙,一拳就打塌了大门,举步奔入。
外面旷场中朴日升笑道:“本爵打算逃走,辛姑娘最好卖点交情,不要追赶。”
辛黑姑发狠道:“你逃到天边我也不放过你,若不是你来搅闹,我早就制住裴淳了。”
朴日升讶道:“这话怎说?”
辛黑姑指一指遁天子,道:“他告诉我说,裴淳答应过云秋心生死与共,她若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