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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归府”在保定府的什么地方,他们可不知道,两人入城之后,薛飞光转眼瞧见裴淳神色舒坦,好像胸有成竹一般,忍不住问道:“咱们怎么个走法呢?”
裴淳耸耸肩,道:“我也不晓得。”
薛飞光讶道:“但你好像很有信心找得到的样子。”
裴淳理直气壮地道:“李师叔说过我有你这么一个女诸葛同行,一切都不成问题,再者你已学会了六壬神数,这还有什么为难的?”
薛飞光又好气又好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已经胸有成竹呢!我告诉你,这六壬神数虽是灵验无比,不可思议,但是有些事物仍然推算不出的,我可不知这是人生太过复杂多变,抑是个人的功力成就有所不及?”
裴淳不大喜欢谈论空泛的理论,当下问道:“那么你现在算得出那不归府的所在吗?”
薛飞光道:“让我试一试。”左手在袖内暗布天地盘,排好四课三传,寻思有顷,道:
“照卦象而言,不归府应在东北方,并且是城郊之外。”
裴淳道:“好!咱们便去瞧瞧。”
两人一同向北门行去,穿过不少大街小巷,薛飞光扯一扯裴淳衣袖,道:“裴郎,此地许多人认识你呢!”
裴淳讶道:“是么?我虽然笨一点,可是记性不差,只要见过一面,总想得起来,但这城里可没有碰上一个面熟的人。”
薛飞光道:“我说的错不了,这些人不但都是武林中人,而且好像一个人传一个人,才赶来瞧你的,你的名气现在一定很大,不比初入江湖。”
她斗然停住脚步,道:“倘若咱们一直出城踏勘,找到不归府的下落,但此地既然有这许多人认识你,恐怕不归府中也有所警觉,而不便下手。”
裴淳道:“这可顾虑不了这么多啦!咱们一找到地方,就闯入去救人。”
薛飞光摇头道:“不行,那不归府何等厉害,昔年连赵伯伯也险险脱身不得,咱们如若公然闯入,便连一点点主动之势也占不到,焉有胜理?”
说时环顾四周情形,他们已折入一条僻静胡同之内,外面是条横街,行人也不多,甚是幽僻。
她道:“你且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到外面瞧瞧,如若发现有尾随而来的人,便回转来叫你。”
裴淳道:“叫我做什么?”
她道:“你不妨上前问他是不是认出你,怎么认得?何故追随不舍?”
他颔首道:“好,免得闷在心里怪难过的。”
她走出横街,只见四丈外转角之处有两个大汉,见她出来,立刻缩退。
薛飞光笑吟吟走过去,到了切近,那两人刚好再探头出来瞧看,变成对面相视之势。他们先是吃一惊,但随即泛起喜色,薛飞光很快就明白,这是他们见裴淳没有跟来,所以露出喜色。
她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暗想凭你们这等二三流的脚色,姑娘一举手就可以打发了。
那两个大汉连退数步,其中一个招手道:“薛姑娘来得正好,咱们有要紧的话奉告。”
薛飞光心头一凛,寻思道:“他们连我是谁也查明白了,可见得背后另有高明。”
当下坦然走过去,道:“谁差遣你们来的?是不是……”
她沉吟一下,才道:“是不是辛姐姐?”
那两名大汉都露出钦佩之色,答道:“听说薛姑娘才智绝世,果然不假,不错,在下等正是奉辛姑娘之命,向薛姑娘转告一句话。”
薛飞光面色微微发白,可见得她情绪大受震撼。
她道:“你们说吧!”
那大汉道:“辛姑娘说,薛姑娘若是自现在起悄然离开裴淳,那就罢了,如若不然,她便要先收拾了你,才对付别人。”
薛飞光一听果然不出她心中的猜想,长叹一声,道:“辛姐姐眼下在什么地方?”
他们摇摇头,没有回答,薛飞光决然道:“好吧,我悄然离开裴淳就是。”
心中却转动着一个恶毒的念头,那就是假装服从,做出离开的姿态,好教这两人毫不防备,然后突然出手杀死他们灭口,此举须得十分迅速和不让他们发出声息才行,否则惊动了别人,便不能在辛黑姑面前抵赖了。
她黯然地举步走去,掠过那两人,暗中提功聚力,偷偷侧头斜睨,见他们果然毫无防范,便又迅即转眼查看四周情势。
不看犹可,这一看却看出了一件奇事,原来对面的转角处有一个人站着不动,此人轻装缓带,相貌俊逸不群,敢情就是朴日升。
两人目光相触,朴日升拱拱手,徐步走过来,比个手势,那两名大汉便迅即溜走。
薛飞光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流露出心中的惊讶,须知在她算计之中,朴日升决不可能在此地出现。
朴日升微笑道:“英雄宴上一别至今,姑娘的芳姿玉貌,常在本人魂梦之中,这才得知姑娘竟是如此的动人。”
这朴日升向来风流自赏,因此薛飞光对他这番话,倒不感到惊奇,她很快就恢复镇静,道:“除了这些废话之外,还有别的事没有?”
朴日升口中啧啧两声,道:“这怎能算是废话,本人爱慕姑娘之心,可以质诸天日,听姑娘的口气,本人竟是比不上裴淳呢!”
薛飞光道:“你自然比不上他。”
朴日升目射奇光,冷冷道:“然则姑娘乃是深爱裴淳,决计不肯嫁给旁的人了,是也不是!”
他眼中射出妒恨之光,这原不足为怪,然而薛飞光感到有点不对,不禁凝眸寻思,朴日升神色渐见缓和,只因薛飞光没有立即回答,好像是对于如何回答大费踌躇一般。
朴日升很耐心地等待她开口,薛飞光那颗玲珑剔透的心,霎时间推想了许多,突然想通了其中玄奥,答道:“我也不一定肯嫁给我师兄,但你们两人比较起来,他比你好多啦!”
朴日升道:“笑话,他的相貌、才学、风度和武功都比不上我,何以你会觉得他比我强些?”
薛飞光细察他的语调表情,发觉他并非当真愤怒,心中更加有数,应道:“我也不知,或者是因为他为人忠厚诚实,使人感到可以依靠,总之他比你好得多,我不用多说了。”
朴日升耸耸肩,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现在本人却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那就是关于辛黑姑之事,本人正倾全力对付她,倘若裴淳肯与我合作,定可把她的势力击溃,这是合则两利之事,你干不干?”
薛飞光摇头断然地道:“我不干,而且我还要想法子通知辛姐姐。”
朴日升道:“你不干也不要紧,去通知她也行,但裴淳多半肯跟我合作。”
薛飞光道:“你的想法恐怕错啦!我师兄是宁可辛姐姐统驭天下武林,也不愿你得势,退一万步说,纵然你不是替元廷出力之人,但他心中时时感激辛姐姐救过他一命之恩,所以也不会跟你合伙,哼!我老实告诉你,连李星桥伯伯他们都这么说的!”
朴日升目瞪口呆,薛飞光泛起顽皮开心的笑容,又道:“对不起,我要失陪啦!幸亏那两个家伙是你的手下,要不然我师兄一定会因我突然失踪而莫名其妙,他这个老实人心中一急,说不定会闯下大祸!”
她不等朴日升表示,迅即转身奔去,眨眼间已回到裴淳身边,道:“我碰见朴日升啦!”
裴淳道:“他何事到此地来?”
薛飞光道:“这人可笑得很,他居然想与你合作对付辛姐姐。”
裴淳本无拒绝与朴日升合作之心,可是薛飞光的口气表示合作之事十分可笑,好像是万万办不通。因此这个老实人不知不觉之中受到影响,随口附和道:“是呀!”
薛飞光又接着道:“目下他既然在此地现身,咱们便须从速离开,免得辛姐姐不能集中全力对付朴日升,走吧!”
她当先奔去,裴淳只好跟在后面,却见她仍然一直向北走,出了北门,再走了二十余里路,才在一座路亭中歇脚。
薛飞光微笑道:“裴郎,刚才好险,我差一点不能再见到你了!”
裴淳大吃一惊,道:“什么事?”
薛飞光便把当时经过情形详细说出,最后说道:“你要知道,那朴日升其实是辛姐姐化装的,我起初感到不对,再三寻思,才发觉她虽然化装得十分神似,连声音甚至说话内容,也无不像是出自朴日升之口,可是她却没有学到朴日升的潇洒飘逸,这才被我看破。因此,她试探咱们会不会跟朴日升联合,我便将计就计,一则使她放心,二则让她全力先对付朴日升,而我们便有机可乘,得以击破黑狱,三则望她以后对付我们之时,不会太毒辣。”
裴淳道:“但愿你都弄对。”接着便沉吟起来,欲语不语。
薛飞光笑道:“还有一点要告诉你,那就是辛姐姐对你很有意思,所以当时她探量我对你的态度时,我不得不装出对你没有意思的姿态。”说到此时,粉面不禁飞红。
她的话不啻说她对裴淳有意思,肯嫁给他。所以饶她在裴淳面前如何的不怕羞,也不禁红了脸。
裴淳安慰地笑一笑,便又问道:“那么我们一直到此处,又有什么计划?”
薛飞光道:“当我奔回找你之时,辛姐姐定必仗着绝世轻功,躲在一侧窃听我们说话,所以我使个手段,使你亲口表示不会和朴日升联合之意,然后离开。
我估计她最多跟踪到离城十里左右就不再跟,定是另派别人跟踪,所以直到此处才敢歇下来说话。不过,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这一路上必定一直都有人跟踪,以各种方法向她报告我们的行踪。然而我们又不能随便摆脱这些跟踪之人,因为我们一旦失去踪迹,辛姐姐就会提高警觉,说不定带了北恶慕容赤回不归府坐镇。有她在场,我们便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啦!”
这番分析极是合情合理,裴淳不禁皱起眉头,说道:“这便如何是好?还是直闯不归府吧!”
薛飞光道:“你瞧我略施手段,准保骗得过辛姐姐。”当下向前走去,不久,就经过一座繁盛市镇,薛飞光买了不少应用之物,裴淳瞧了心中直在纳闷。
在镇上打过尖,午阳之下再行上路。此时路上行人最稀,薛飞光看准地形,便授计裴淳。
他们来到一座树林旁边,裴淳入林出恭,薛飞光自个儿踽踽向前走去。忽然间从另一片树林之内,奔出一个红衣番僧,出手猛攻薛飞光,好像要掳走她或杀死她的意思。
薛飞光也不是庸手,竭力抵抗,一面尖声呼救。但那红衣番僧功力高强之极。只见他掌力到处,侧边有一排碗口粗的树,登时扫断了四五棵,枝叶横飞,声势惊人之极,眨眼之间,薛飞光己被番僧擒住,迅速奔入林内。
他们隐没不久,裴淳便从原先的林子奔出来。一见地上的情形,四下一瞧,便追入林内。
顷刻间树林中发出一片树木折裂的暴响,远远可以见到树木断倒了不少,枝叶溅上半空,声势甚是猛烈。
不多时,裴淳抱着薛飞光出林,只见她愁眉苦脸,双足瘫软,似是负伤不轻。
这一幕其实是一场假戏,那红衣番僧乃是裴淳所扮,目的是让辛黑姑派出跟踪他们之人目击其事。
裴淳抱着薛飞光向回头路走去,入镇之后,便找到一间小客栈落脚。
薛飞光这一番苦心,只不过制造出一个理由,可以歇息在离保定府不远的地方。而这一番做作,当真是天衣无缝,谁也瞧不出其中破绽。
到了昏暮之时,他们两人都已准备妥当。等到天色一黑,便从店后翻墙而出,向保定府的方向奔去。将近到达北门之时,便随意从一条宽大的岔道向东面转去。这是因为薛飞光日间起的神课,指出“不归府”是在东北方。
他们才走了两三丈,薛飞光一把抓住裴淳,低声道:“你瞧见了没有?”
裴淳道:“瞧见什么?”
她道:“地上遗留下不少蹄痕车辙,若然前面只有村庄人家,决计不可能遗留下如此的痕迹,其次,这条岔道甚是宽阔,然而看起来甚是荒芜,似是许久以来行人稀落,但这些蹄痕车辙却十分鲜明,一望而知是最近留下的。”
裴淳道:“想不到这么一点遗迹,也让你推论出如此多的道理,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不归府应该就在前面了?”
薛飞光道:“不错!”
说时打量四下形势,只见此路两旁都是荒旷野地,树林错落,黑夜之中目光无法及远。
但她却若有所悟,当先步入荒野之内,却是循着这条岔道向前走去,转一个弯,忽见里许外有灯光闪动,两人停下脚步,薛飞光道:“我猜有灯光之处大概就是那不归府了!”
裴淳道:“远远望去,好像只有几间屋子,那不归府不会这么简陋吧?!”
薛飞光道:“此处与大都相距不过百里之遥,如果不归府乃是高楼大厦,屋宇鳞接,恐怕早就被元兵占为驻扎之地了,所以我想这不归府虽占地不小,但定必有潜隐实情之法。”
裴淳甚是服气,道:“咱们过去瞧瞧,我猜这不归府的重要部份,定必隐藏在地底。”
她点头表示赞同,领先奔去,却舍下直接通往之路,而是兜个大圈,裴淳初时不明其故,稍后便悟出道理,心想:“师妹心思好生缜密,她为了防备不归府布置得有岗哨把守,所以采迂迥的走法。”
不一会,他们已兜到那数幢屋宇后面,但见四下俱是荒野之地,别无人家,先前他们走过的那条岔道只通到这几座屋子前便没有了。
他们在后面细细查勘过,才绕到前面,院墙甚是高峻,都是用大石砌筑而成,瞧起来甚是坚固。
但那道大门的木板似乎已经朽坏,完全敞开,因此院内屋中的灯光透到外面。
两人跃上墙头,薛飞光一拢眼神,正要查看动静,突然被裴淳拦腰抱住,退落院墙之外。
她没有出声询问其中缘故,以免发出声响,惊动对方,裴淳嘴巴贴在她耳边道:“有恶犬,大约有四五只之多,我瞧见其中一只好像警觉地昂起头张望。”
薛飞光秀眉一皱,心想这些恶犬定必十分灵警,实在很难对付。但同时也明白这道大门为何不关起来的缘故,敢情是这样好让恶犬自由奔出。
裴淳又悄声道:“待我先跃入去,出其不意把恶犬群通通击毙,你瞧可使得么?”
薛飞光念头一转,悄声道:“就这么办,你用天机指功夫,无声无息地隔空点死那几只恶犬,我们然后进去,见一个人就弄倒一个。”
裴淳道:“如此甚好,但万一此地不是‘不归府’,那就很对不起人家啦!”
薛飞光抿嘴一笑,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试想淳于帮主他们何等重要,纵然不能确定此地就是不归府,也须冒险一试。”
她一提起蒙难的人,裴淳顿时热血上涌,心中焦焚,更不迟疑,吸一口真气,便独自跃上墙头。
但听“嗤嗤”破空之声连珠响过,裴淳在墙头向她招手,表示一切如计划解决。
薛飞光便从大门走入去,正门掩上,两旁的窗户透出灯光。
他们掩到窗下,悄悄向屋内望去,只见厅内灯火通明,两个劲装疾服的大汉正在低声闲聊,另外还有一个家人打扮的老人,躺在醉仙椅上睡觉。
薛飞光暗中点点头,忖道:这两名大汉才是真的守夜之人,那老家人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碰到与武林无关之人闯入,便由这老家人出面应付,不使外人察觉此地有可疑之处。
裴淳依照她的指示,到另外几间屋子窥望过,都没有人,他查看之时乃是耳目并用,因此纵然有人躲在目光不及之处,他仍然能从呼吸声查听出有人。
他回转到窗下,薛飞光便比个手势,裴淳会意,提聚起功力,隔着窗户向厅内遥点,指力破空而入,那两名大汉先后闭目倒下。
薛飞光指住醉仙椅上的老家人,裴淳不禁迟疑了一下,但见她好像决心不放过任何人,只好挥指点去,那老家人身躯一震,依旧躺着不动。
两人推门而入,薛飞光把大门掩紧,一直走到醉仙椅旁边,低头细瞧,裴淳跟过去,她低声道:“裴郎,不是我细心的话,咱们就栽啦!”
裴淳讶道:“怎么啦!”
薛飞光道:“瞧,这个老家人其实一点也不老,须发都是染白的,我相信在这张醉仙椅下面或四周,必有告警的设备。”
他细心一瞧,果然瞧出这个老家人面皮紧而饱满,决不是年老之人,薛飞光从椅下发现一个钢环,另一端是钢丝,没入地下。
她沉吟了一下,道:“此地的布防不算严密,也没有多少人守卫,但这一着却万分高明,昔年设计建造此府的人,用心之精巧,实在令人佩服。这一关事实上最是难防,任何人闯入来,都不会注意及他,只要他不要逃走叫喊,那就不会对付他,然而谁也不知道报警的装置便是在他控制之下。”
裴淳很小心观察地面和四壁,终于让他发现在醉仙椅后有块屏风隔住的地面,现出裂缝。
他叫薛飞光瞧看,薛飞光很快就找到开启的枢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