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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血长流都不告状,更别说直接惹上学校当局了,当即吓到濒临屁滚尿流的边缘,要不是身后有堵墙把他死死撑住,说不定已经当啷一声晕倒在地,要劳动救护车。
魔鬼关对此效果相当满意,但眼光转到小破头上,这孩子嘴巴微张,面无表情,不晓得在发什么呆,意思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形状颇为不敬,正要发飚,小破微抬眼,向他一瞥,魔鬼关先生的心头,忽然泠泠一寒。
寒意随着呼吸,很快扩散,在胸口,四肢,五官,指尖。血流速度不知不觉减慢,眼前有幻觉。看到无穷尽的黑暗中,有数千加仑的血,稠热地翻滚着,中间似散发悲痛呻吟,仿佛地狱。
他猛摔头。从幻象中挣脱出来,眼前恢复清明世界的时候,他迎上小破的眼睛。那平静的瞳仁中,隐约有血海在翻腾。隐约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对他说:“安静,安静。”
魔鬼关先生打了个寒噤。失神良久,才回忆起自己到底在做何贵干,他退了一步,破天荒地没有剽悍到底,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电梯中的一瞬间,学生群里齐齐发出两个型号的惊叹,一是哇哇哇,表示无名爆爽,一种是咿咿咿,实在无比意外。
格斗大赛的通知一出,整个学校就进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中,每个人都在暗中观察,要么挑选自己要打的人,要么定位会打自己的人。阿落如往常缩在座位上,忧心忡忡,想像中自己已经变成一个沙袋,唯一期望不要给打出脑仁来,收拾起来太麻烦。
他忧郁了半天,凑过去问小破:“你干吗要转校来这里啊,现在转回去还来得及不?”
小破正在仔细收拾他的书包,一本一本书拿出来,在自己面前垒起来,砌碉堡一样。听到问题想了想:“我为什么转校?嗯,这个原因我不能告诉你。”
阿落兴趣大增:“为什么?”
小破摇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不但这次转校的原因不会告诉你,而且连以前三十几次的原因我也不会告诉你。”
眼珠子立刻想脱离眼眶而独立存在:“三十几次?你上学多少年了?转了三十几次校?”
小破奇怪地看着他:“什么上学多少年了?我高一就转了三十几次。”
两个人的对话到这里嘎然而止,因为有一只手,突然在他们眼皮底下出现,敲了敲小破的桌子。
那只手外形很吸引。纤长,柔嫩细白,指甲修得圆润通明。无须抬头看脸,就知道主人是个女孩子。
这个班上,这个年级,甚至是这个学校里,最漂亮,最得宠的女孩子。
梦梦公主。
阿落这样称呼她。“有事吗?”后者却好奇地开始注视小破,一时没有回答。
小破还是继续砌他的书,只漫不经心抬头看看。他看到梦梦公主像三春牡丹一样丰柔的容貌,鲜嫩到在阳光下呈现些许湿润,那样青春的饱满与秀美,以目光已经可以挤压出水来。
立刻精神一振。冒冒失失就问:“你去不去我家做客?”
梦梦公主一怔。脸颊上飞起一片微怒的绯红,脆生生地答:“我为什么要去你家做客?”
小破很老实地回答这个问题:“我老爹说这是高中生活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如果没有成功的话,是很可耻的。”
该衡量标准闻所未闻,但阿落浑然不觉其标新立异,非常好好先生的配合,说道:“真的吗?没人告诉过我呢,哎,你以前没有成功过吗?”
小破脸色颇为悻悻,好久才很勉强地说:“没有。”
从他的表情来看,这是被戳到了痛处,如果阿落不是他的朋友,可能这阵子已经被他踩在了脚底下。
岂知阿落还在一边胳膊肘往外拐:“梦梦不要去,他家什么都没有,吃的也没有,玩的也没有。”
说得小破挠头:“那天辟尘太忙了,下次去就有点心吃啦。”
说着,眼神忽然一转,望向梦梦身后,皱起眉头说:“你背后是什么?”
梦梦和阿落都莫名其妙,齐齐回头,背后只见墙壁上的大块玻璃书写板,以及书写板下的多媒体操作台,再看过一点,一个身材矮小,样貌颇为委琐的男孩子,正施施然走出门。
阿落便介绍:“那是菲力斯。你没见过?我们班上学习最好的,非常聪明。”
似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菲力斯蓦然侧过头来,向这边遥遥一笑。笑容中有一种奇异的邪恶之意,一闪即逝。小破眼光再次掠过梦梦身后,像在丈量距离,一面低声自语:“人类的速度不会这么快的。”那两个孩子没听清楚,齐声问:“什么?”
他却不肯说了,手脚加快,终于把书墙整好,很满意地端详了一下,咚一声倒下头去,不动了,嘴角渐渐有一种液体流出,俗称哈剌子。。。。
梦梦目瞪口呆,呆了半天才想起问阿落:“他干吗?”
阿落端详了一下,宣布:“他睡着了。”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梦梦终于想起自己来找阿落的原意:“阿落,你不要参加这次选拔了。请病假吧。”
小破足足睡了一个上午,每堂课的老师都经历了一个奇异的态度转变过程,首先怒气冲冲猛敲他的桌子,然后敲的速度越来越慢,好象天人交战,冰火两重天,最后发一阵呆,转身回到讲台,把自己要干什么全忘了。
中午他倒是起来吃了一下饭,又对食堂的烹饪水准发表了非常不满的评论,不满到什么程度,要不是阿落拼命把他拉住,他要爬进供应间去打厨师。
事实上那天中午的主菜是牛肉小方饺,配菜是黄油鲈鱼,四种素食沙拉任选,搭配健康果汁或咖啡。这个学校的主厨从纽约好味轩延聘而来,虽然不是大牌,基本功却相当过硬。如何被小破唾弃到这个程度,阿落实在不理解。但他没心思探究,因为现在人命关天的是另一个问题。
“小破,刚才梦梦公主叫我不要参加选拔。”回教室的路上,他看四下无人,迫不及待告诉小破。
后者还沉浸在中饭没有吃饱的悲痛情绪中,一边走一边懒洋洋地啃着手指头,闻言瞟了一眼过来:“什么?”
阿落向他解释:“梦梦的爸爸是这个学校重要的赞助人之一,她说可以帮我请病假,不要参加选拔。”
想像中小破作为他的朋友,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很高兴,毕竟死掉不是什么好事,能免则免。谁知小破不大配合:“这么好玩的事你不参加?”
被打得死掉有什么好玩,需要非常强悍的幽默感才能体会,显然阿落并不具备这一素质,只见他迷惘地看着小破,后者一副“妙处难与君说”的欣然表情,频频点头:“你不懂。打架最好玩了。”
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教学楼下,午休时间即将过去,各个年级的学生都在那里等电梯。
小破忽然站住,遥遥指了一下左侧电梯门前的一个人:“你认识他吗?”
认识。
胡佛,高三学生,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九十五公斤,全校空手道混合赛三连冠,曾经有在拳台上将对手的肋骨一拳打裂的记录。学校霸王之一,大多数人倘若不刻意接近他,那么就绕着他走。
小破点点头:“很好,来,阿落,你上去打他一拳看看。”
真是一个剽悍的提议,当然也会遭到同样剽悍的拒绝:“不去。”
他还很耐心地向小破解释:“我是人类,人类的身体构造非常脆弱,在一定程度的外力压迫或撞击之下,会断裂或者破损,我家没什么钱,好像保险到期了没有续缴,这样一来。。。”
两分钟后,在小破几乎达到了聚气成剑高度的凌厉眼光面前,他终于讪讪地停下来,心有不甘,鼓起勇气喃喃出最后的结论:“安全第一。。。”
听到小破一声长叹:“他妈的,早知道你这么罗嗦,那天晚上就该让蚊子吃了你。”
阿落猛然睁大眼睛:“蚊子?那天晚上的蚊子是你干掉的?”
干掉蚊子,不算什么丰功伟绩,在此一途,全人类共享受空手入白刃这一武学经验。但是这个肯定答复对阿落影响甚大。他本来一直婆婆妈妈,罗罗嗦嗦,此刻被蚊子两个字弹到了某根筋,瞬间闭嘴,还就手把校服一脱,丢在小破肩膀上,露出自己白白净净的胳膊,挥舞两下作为热身,说道:“好啦,既然如此,那我就上去打啦,万一我完蛋,你记得告诉我爸,有合适的女人找一个吧,只有贝多芬和莫扎特的中年太不幸了。”
说完就冲上前去,脚步倒是挺利索,小破拿起他的衣服,自言自语:“留遗嘱有什么好凑热闹的。”随后跟上。
他随后跟上;不是为了掠阵;其兴致勃勃的状态;倒像是去包厢里看戏;巴不得有人提袋瓜子来卖配合气氛。不过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大喝一声:”打住。”
阿落很听话地打住;由于紧张;他身体崩得死死的;好像头都焊在了脖子上;韧带全体罢工一般;硬邦邦地扭了一半过来瞪住小破:”啥?”
小破觉得他这个样子;拷贝了健美冠军摆POSE的姿势; 于实际却完全缺乏;其荒谬程度;直追一米五的小个男在球场上练灌篮。惨不忍睹。
作为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他自己也扭了一下;感觉到自己完美的六块王字腹肌收缩;于是满意地点点头;走上两步;拍拍阿落:”你打过人没?”
没有
不过我挨打很有经验;有帮助没?
有。
什么帮助。
怎么说也在世上混了十几年了;这两小子总算具备了基本常识;没有当着陆续聚拢来上课的一两百同学面;比划起格斗技巧。于是撤这个过程中;阿落始终保持着那个偏瘫一样的姿势;被小破半扯半推。到一边。
那么;到底挨打挨得多;有什么帮助呢?
小破反问:”你被打到哪里最痛?”
鼻子;肚子。嗯;还有一个地方我不想告诉你。
小破不以为然:”不告诉我?莫非你有的我没有?”
两个人同时往对方身上大略瞄了一眼作为确认;然后不约而同点点头。
小破继续:”那个地方我们就算了;万一打坏生不出小孩子;我家两老不会放过我的。”
阿落很八卦:“为什么。”
小破就很迷惘,耸耸肩:“我也不大清楚;可能他们两个觉得有谁生不出小孩子,乃是终生大恨吧。”
既然如此; 候选目标就是鼻子和肚子。
现在我教你;走上前去;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姿势;有什么样的表情;你都当作不存在;那一瞬间;天底下只有他那个鼻子;嗯;我看看;有点酒糟红;青春豆和黑头也不少;不过别怕;打完咱们可以去洗手。然后;聚集你全身所有的血气和力量;即使其他部分立刻死掉也不要去关心;狠狠一拳打过去。打完;收工。
小破说得如此流畅;简直像事先备过课的老师。听的那个人一愣一塄的;话音落下好久才迟疑地点点头:”这样啊,这样啊。”
忽然惊呼一声:“不好。”
对小破苦起一张脸:”我刚才好像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那口气;刚刚听得太入神;散掉了。”
小破理都不理他;对准人家后臀一脚踢将过去;不知道怎么踢的;瞬息之间;阿落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一抄三十米;便到了电梯前;在五步开外;学校霸王胡佛;正洋洋得意与同伴攀谈;古铜色手臂从校服袖子下露出来;阳光跌落其上;闪闪烁烁。
深呼吸。
深呼吸。
他一句一句想小破对他说的话;对之深信不疑;信任来得毫无道理;但也毫无所谓。全部注意与精神集中于一点;世间万物都再不存在; 所即将来临的命运;是那硕大鼻子上注定要得到的硕大一拳。
在决定踏上那五步征途之前;他回头问了最后一句话:”你也是这样打人的吗?”
小破摇摇头:”我都是这样给我老爹打的。”
挥拳。
简单动作包含强硬决心,以及极致戾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命运无常,视人世如过山车。都是这样直截了当的力量,虽千万人吾往也,死又如何。
挥拳。
拳头应声而落。
小破站在阿落身后两米开外,这时摸了摸额角,唇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
一切如他训导,指定动作完成甚为出色。力量虽然不足道,胜在爆发强烈。唯一与最大不足是打错了地方。
鼻子尚完好,高高在上,李代桃僵者喉结,正急剧上下窜动,压挤出声带里鬼哭狼嚎般呼痛声。胡佛偌大一个身子,在原地转圈跳跃,嗨哈乱叫,显然痛得犀利,一时间连反击愤怒的余地都没有。连带,他周围的人也全体呆掉。
阿落看看自己拳头,看看胡佛,撒腿就撤,退到小破身边:“哎,打得怎么样。”
小破面无表情:“攻击角度计算错误。”
阿落顿时感到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那怎么办。”
简短对话还没结束,被捅的马蜂窝已经回过神来,胡佛看来受了重创,靠在墙上,眼泪婆娑,但和他常常同进同出的伙伴,则怒吼着冲了上来。
麻烦近在咫尺,阿落习惯性地抱头,蹲下,双腿跨度与肩同宽,口中默念上帝之名,保佑我好好走过这一段被毒打的死荫幽谷。
他预想中的千拳万棍并没有如期加身,耳里却传来熟悉的怦怦声。他以为是对方还在做热身运动,胆战心惊稍微抬头看看,却发现小破的脸近在方寸间,而且还露出一副杀时间的无聊表情,再往周围看看,大约有三四个人,正聚在小破的背后,埋头苦打。。。。
他愣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干吗呢?”
小破采取的姿势,就好像母鸡护雏一样,弯腰张手,俯在阿落上空。他好似是钢铁铸成一般,无论怎么推搡或冲撞,都无法突破成功,当后面的攻击队伍想绕过他直接解决阿落时,他的脚步就开始移动,而且速度匪夷所思,完全形成了一道幻影防护墙。
一边动一边还和阿落聊天:“你就蹲着。站起来我手包不过来。”
阿落紧张了一阵子,发现自己真的很安全,当即就放松了,拉拉腿蹲得舒服些,要是可以,恨不得再拿杯热巧克力喝:“我不站。哎,你痛不痛?要不要我来挨一会?”
小破看不起他:“你挨一会就死了。他们手上戴了铁的班指,不过我不痛,如果痛,我就开始打人了。”
痛才打人?为什么?阿落好奇得很。
小破回头看看后面那些兄弟,大家都有点累了,动作越来越慢,而且都在喘,说是群殴,不如说在表演格斗技分解动作。他解释道:“我爹说的,只有在我感觉到疼痛的情况下,才能对人类还手。”
阿落点点头:“蚊子就没关系。”他对那晚蚊子们的遭遇还念念不忘。
小破嗯一声:“蚊子没关系,蚊子可以随便打。”忽然一抬头,看天上浮云悠悠,嘀咕道:“谁在说这个人类好强。”
打了半天,被揍的屁事没有,聊游戏技巧聊得热火朝天,阿落在包围圈里呆腻了,还能瞅准空子伸伸腿脚,做一两个瑜伽动作,揍人那群基本上就崩溃了,好多人眼泪汪汪的,不断寻求同伴支持:“继续吗?还要继续吗?”比较坚强的就鼓励大家:“挺住,挺住,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其他看热闹的学生围上来,开盘口赌一分钟后揍人的还能剩下几个不虚脱。
这场闹剧演了半小时,上课钟终于敲响了,胡佛一党仿佛是欧战胜利日在巴黎街头庆祝和平来临的群众,欢呼雀跃,以要赶去上课的名义一哄而散,此时魔鬼关也出现在了电梯门口,他目击这一不同寻常的斗殴事件,惊讶了足足两分钟,两分钟之后,所有学生们都发现了他的存在,顿时从各种途径跑得干干净净。唯一留下小破和阿落在当场。
还和魔鬼关打招呼:“老师你好。”
阿落还习惯性的申辩:“不是我先动手的。”
魔鬼关呆呆地看着他和小破,缓慢地点头:“哦。。。哦。。。”
在他拖着长调的哦声中,两人轻松自在地走远,小破提醒阿落:“今天明明是你先动手的。”
后者对此颇感惊讶,继而相当激动:“生平第一次啊。”
激动完了,阿落想到一件自己大事:“星期五晚上,你到底是怎么干掉那些大蚊子的?”
小破波澜不惊,好象在正常的人类社会里,蚊子比鸵鸟还大是多么的顺理成章:“没什么啊,你爸在我家沙发上落下一把小刀子,我追出来想拿回给你们。看到蚊子就顺便打了下。”
阿落瞪大眼睛:“顺便?你怎么顺便的?”
马上要走进班级门,他停下来摆了一个丢铅球的POSE:“就这样丢出刀子,绕场一周?”
那位被质询的对象耸耸肩,毫无表情:“差不多。” 阿落保持那个姿势,百思不得其解,而他所不得解的内容,是在什么角度,以什么力度,令一把小刀飞出那样幻彩流星的效果,而不是蚊子的存在合理性问题…由此可见,安对他的常识教育,基本上是失败的。。。。
小破看他发愣,建议道:“要不你尝试一下。”阿落很有自知之明:“我不行。”
小破摇摇头:“不尝试怎么知道不行。”
从铅笔盒里拿出一把小刀:“来,我教你。”
这真的是一把小刀,塑料柄,主要功能是削铅笔,绝不算锋利,倘若用于敌对,简直等于握一个虚无在手里。
小刀放进阿落的掌心,一接触,他的食指和大拇指立刻相贴,将刀柄轻捏,手腕充满张力,指掌稳定,看似漫不经心,却是用刀行家的姿势。小破咿了一声:“你平时用刀?”
这个一拿武器就特别紧张的孩子慌慌张张的看他:“我每个周末做饭给我爹吃,用菜刀。”
小破点点头:“很好。”
拉阿落到走廊上,远眺校园,清风徐来,围墙外郁郁葱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