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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说这金校尉 怎么还不来啊?”
“哎呦呦,甭提了,我刚刚看金校尉在吃饭的时候都差点睡过去,脑袋险些栽到饭碗里。”
“哎哎,看见没,金校尉这几日的脸色,可真是和公孙先 生有一拼,白得在半夜里瞅见能吓死活人。”
“你说这金校尉的脸色能不难看吗?你想啊,除了不用批复公文,这开封府上下什么乱 七八糟的事儿都要请示他去处理,平日里这些活都是公孙先生、展大人、四位校尉大人六个人一块做的活,现在都等金校尉一个人去办,这可不累死人了吗?”
“虽然金校尉平时总 是偷懒耍滑,可就冲这三天的表现,还真是不错,难怪人家能当上从六品校尉。”
“不过我看就金校尉那小身板,继续这样累下去, 可撑不了几天了。”
“你说这皇上也是的,那个高丽国的太 子还有公主来就来呗,干嘛非要咱们大人去伴驾,让大人去也就罢了,怎么连公孙先生、展大人还有四位校尉大人也宣去了……“
“谁不说呢?!咱们开封府本来人手就不够……”
“就是、就是……”
众人正抱怨连连,只 见一个消瘦身形一摇三晃步入教场,面色惨白,印堂泛青,两只细眼下凹着两个黑眼圈,不由精神一振。
“金校尉好!”众衙役个个铆足了精神向金虔招呼,恨不得能把自己的精神头儿分给金虔。
“诸位兄弟好……”金虔来到众人面前站定,抬起眼皮看 了看,有气无力道,“既然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出府巡街。这边的九队去北城,那边的九队去南城。”
“听金校尉吩咐。”众人又齐声回道。
金虔一挥手,正要领队出发,却被一人呼声唤住。
“等等、等等!”
来人一身花格布裙,年过四旬,腰比木桶,脸似大饼,系着一个藏兮兮的围裙,气喘吁吁奔了过来,正是伙房的王大婶。
“王大婶?”金虔一 愣,“什么事儿?”
“哎呀,金小子,伙房没米了,你们去巡街,顺道带几袋回来啊!”王大婶答道。
“买米?让皂班的黄班头派人去买,跟咱说有什么用?!”金虔只 觉一阵火气上涌,厉声喝道。
有没有搞错?!这老包、公孙竹子、猫儿还有四大门柱一溜烟跑到宫里吃香的喝辣的,把咱撂到开封府里独挑大梁,这三 天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加班费熬夜费劳心费上火费这还没算,怎么连平日里皂班买菜抗米的活计也推到了咱的身上,这也欺人 太甚了吧!
“金小子,你先莫气、莫气!”王大婶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这、这个是、是……哎呀,老黄,你自己来跟金小子说!”
王大婶回身一吼,就见 教场外探头探脑走出一人,又高又瘦,黄脸眼小,正是皂班班头黄齐。
“嘿嘿,金、金校尉……”黄班头一步一蹭走到金虔身前干笑道。
“黄班头?”金虔语气不善,“怎么回事?”
“咳咳,金校尉,你也 知道,春节刚过了没几天,府里开销有点大,银子就有、有点不太够……”黄班头尴尬道。
“银子不够为何不向公孙先生去申领?”金虔提 声。
“本、本来三天前 要去领的,谁知道……公孙先生随大人一入宫就是三天,我又不能追到宫里去要银子……眼瞅着府里就要断炊了,我、我也是没法子,久闻金校尉乃汴京杀价第一高 手,所以我和王大婶一合计,就想、想……”
“想让咱去米店砍价,买些便宜的米粮回来?”金虔接话道。
黄班头和王大婶齐齐点头,直直望着金虔,满眼期待。
“你们……”金虔细眼眯了又眯,半晌,还是叹了一口气,扶额道:“还剩多少银子可以买米?”
王大婶赶忙从怀里掏出个布袋,递给金虔道: “还有十三两。”
“需要多少米?”
“十八、八袋……” 黄班头瞅了一眼金虔,小声道。
“十八袋?!”金虔细眼圆瞪,喝道,“一袋米市价二两,十八袋要三十六两,如今只有十三两……”
“所以才要劳金校尉大驾……”王大婶和黄班头 齐声道,继续用两双满是期待的眼睛望着金虔。
“……”
金虔长叹一口气,扭头对一众衙役道:“你们按刚 刚咱的命令去巡街,咱先去米店一趟,回来后与你等汇合。”
“属下遵命。”众衙役同时抱拳齐声高呼,一堆眼睛瞅着金虔都冒出了星星。
若是平常,金虔一见此等场景,自是会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可此时,已是无心无力,只是摆了摆手,捏着钱袋,摇着一步一晃的步子离去。
余下一众衙役,一个班 头外加一个王大婶满眼敬佩。
“这金小子真是越来越有气势了。”这是满眼欣慰的王大婶。
“吓死我了……你们觉不觉得刚刚金校尉吼人的语气、表情,气势和展大人有三分相似?”这是心有余悸的黄班头。
“何止三分,我看有六 分。”
“不止!刚刚金校尉那一声长叹,简直就是和展大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没错、没错!”
“果然是展大人调教有方啊!”
这些是观察入微的众衙役们。
*
汴梁城东华门外,市井繁盛,店铺林立,此时刚过年关,市集始开,到处一片热闹景象。
临街一家米店 里,米店掌柜望着柜台前的客人,一个劲儿擦着头上的冷汗。
“金校尉,这十八袋大米,卖您十八两,比起市价的三十六两,已经便宜了一半,小店也 是小本生意,您看……”
“掌柜的,咱今个儿实在是手头有点紧,无论如何你要卖咱个面子!”金虔身子几乎趴在柜台上,惨白面色,一双黑眼圈,一脸苦 相,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生怜悯之情,只是一双细眼却是精亮的诡异。
“金校尉,这这实在是不行啊!”掌柜汗滴如豆。
“掌柜……”
“不 行不行!”
两人大眼瞪细眼半晌,掌柜就是不松口。
金虔退下柜台,暗叹一口气:
啧,果然!没了“美猫计”撑腰,咱这砍价功力折损不少啊!
想到这,金虔不由回身望向店外禁宫方向,满心惆怅:展大人啊,开封府需要您啊啊啊!
那米店掌柜一看金虔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软, 道:“金校尉,要不我先派人把米送过去,那五两先欠着,改日金校尉手头宽裕了,再把钱送过来也行。”
金虔回首望着米店掌柜,吸吸鼻子:“那就多谢掌……”
“啊——!!”
话未说完,就听一声女子惊呼传来,然后又是一阵吵嚷之声。
金虔探出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人群骚动,乱成一团,嚷叫一片。
“啧!有没有搞错!”金虔一跺脚,身形一转就冲了出去,只余话音留在店中,“掌柜的,咱回来还要验货呢,先别急着送去开封府啊!”
“行嘞,金校尉尽管放 心!”掌柜朝着金虔绝尘而去的背影呼道。
金虔身 形如风,不过片刻,便来到了发生骚乱之地,只见人群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金虔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挤进人群半步,只能费力抬起脖子,从人群脑袋的空 隙中探望,左摇右摆,也只能看到人圈中的半边情形。
人群正对金虔站立方向的是一队人马。为首一人,墨绿长衫,碧玉腰带,头扎一块青绿方巾,手持一柄翠绿玉箫,往脸上看,长眉秀目,唇红齿白,也算有几分俊 秀,只是那故作倜傥的笑脸,怎么看怎让人不舒服。此人身后,是十余个江湖打扮的青年男子,皆是墨绿衣衫,倒是十分整齐。
金虔眨眨眼:这是什么 造型?一窝子葱心绿?
只见为首男子抱拳道:“在下珍岫山庄二庄主甄长乐,敢问小姐芳名?”
此言一出,不用金虔转头看另一侧是何人,也能猜到八九分。
又是一出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诶……猫儿啊猫儿, 这可是您老人家擅长的领域……怎么让咱碰上了。
“放肆!你是何等身份,竟敢如此和本……和我们说话?!”对面之人发话,气势非 常,语气魄力,可是听声音……
金虔一头黑线:若是咱的耳朵没出问题,这应该是个男孩的声线吧?!难道是男扮女装的戏码?
想到这,金虔不由一阵激动,蹭蹭蹭几步从人群外围 绕了个方向,换了一边观望,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那个甄公子的对面站有二人,一高一矮,高的 那人,一身白粉纱衣,外罩貂绒披风,青丝柔亮,上挽蝶髻,下垂腰间,一根红玉发簪插在髻间,细腰素裹,秀眉盈眸,樱唇玉面,好个翩翩美人,却是一脸怒意; 再看旁侧矮的那位,半人身高,一身锦绣短袍,脚蹬画虎皮靴,腰系紫玉带,腰间挂了一柄镶金锻玉短剑,圆圆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珠子炯炯含着怒气,一张小嘴紧 紧抿着,气呼呼鼓着腮帮子,好一个气鼓鼓的小正太。
不用问,刚刚发话的正是这个小男孩。
“这位小弟弟,在下只是想问问你姐姐的芳名,你何必如此戒备?”甄公子又抱拳道。
“放肆,我姐姐的名字岂是你等可知道的?!”小正太又是一 吼。
“你!”那甄公子顿时脸色一沉,“在下今日 还非知道不可!”
说罢,眼角一示意,他身后 十余位男子便呼啦一下上前,将这姐弟俩围了起来。
“放肆!你、你敢?!”小正太在包围圈中怒喝。
周遭百姓一阵嘀咕。
“这个什么二庄主什么人?没见过啊!”
“八成是个外地的,谁不知道这个点儿是开封府巡街的时辰,竟敢挑这个时候闹事,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我看那对姐弟的穿戴定是非富即贵,怕是哪家 的少爷小姐吧。”
“这开封府巡街的怎么还没到 啊?”
金 虔听到这,不由又叹了一口气,退后一步,整了整衣襟,清了清嗓子,提声一喝:
“什么人?竟敢在开封府的地面上闹事儿?!”
这一喊,顿让一众看热闹的 百姓让出了一条通道。
“金校尉,是开封府的金校尉!”
“金校尉是谁啊?”
“啊呀,就是那个汴京杀价第一人的金校尉啊!”
“哦,是他啊!”
“嘿嘿,有好戏看了。”
金虔就在一片万众瞩目中,大摇大摆走进了人群。
“什么人在此闹事?!”
“你是什么人?!竟敢管珍岫山庄的闲事?”绿衣甄公子拨开手下走出,问道。
在他身后,站着一脸怒气的姐弟俩。
“金某不才,乃是开封 府下属的从六品校尉。”金虔一抱拳道。
“开 封府?”甄公子一皱眉。
“开封府?!你是开封府的人?!”小正太双眼一亮,立即拉着姐姐两步来到金虔身侧,一指甄公子,厉声道,“还不速速将此人抓起来?!”
“诶?”金虔一愣。
“还愣着做什么?此 人对我姐姐意图不轨,出言调戏,大逆不道,还不把他抓起来?!”小正太继续吼道。
“咳咳,咱说这位小兄弟……”
金虔干咳两声正要开 口,却被一旁的甄公子抢了话。
“哼,就算是开封府的人又怎样?在下连这位姑娘的半根头发丝都未碰到,只是循规蹈矩依礼询问这位姑娘的芳名,难道还犯了王法不成?”
说罢,一挥手,身后十 余名男子呼啦又围了上来,这次连金虔也一并围到了中间。
“你、你你!放肆!放肆!”小正太涨红着脸,跳脚道。
金虔则是眼一眯,眉一挑,暗道:
哟呵?!这根葱心绿 不但敢在东京汴梁城内挑战开封府的权威,还敢在咱得面前卖弄巧言令色的本事,胆子不小啊!
“这位公子所言甚是!”金虔堆起笑脸一抱拳,“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子欲以结交这位姑娘,属世人常情,自然不算是犯了王法。”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一 愣。
“你!你你你!”小正太指着金虔,脸色发青,“你这种人竟也是开封府的人?!”
那位姐姐也是美目直瞪金虔。
那位甄公子倒是觉得金 虔一席话十分顺耳,笑道:“还是这位小差役懂得风情。”
“不过——”金虔突然脸色一沉,细眼一瞪,厉声喝道,“这位公子,若你诚心相交这位姑 娘,便应以礼相待,何故询问芳名未果,便派出十多人将人家单身姐弟团团围住,仗势欺人,意图不轨?!就算你未碰过这位姑娘半根头发,但就冲诸位一脸穷凶极 恶,双眼满盈恶贯,满身禽兽衣冠,一肚子狼心狗肺,咱就可治你一个精神猥亵良家妇女,有碍汴京市容建设的罪名!”
一席话下来,字字铿锵,掷地 有声,咄咄逼人,听得甄公子是脸色发青,浑身发颤,身后一众男子是面色羞愧,频频后退,一对姐弟更是满面惊异。
还是周遭百姓见过大世面, 不惊不惧,反倒一阵窃窃暗笑:
“嘿,几日不见金校尉上街砍价,口才又伶俐几分啊!”
“啥叫有碍汴京市容建设啊?”
“管他的,反正金校尉说的,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个什么公子真是吃饱了撑的,竟敢跑到金校尉面前卖弄嘴皮子功夫,真是没事儿找抽!”
“瞧这金校尉把人给损得,哎呀呀,我若是这个公子, 定要找根地缝将自己塞进去,三个月不敢见人!”
甄公子四下一瞥,声音气得直抖:“好、好你个臭小子!你可知我们珍岫山庄是什么地 方?竟敢如此出言侮辱!”
“管你什么地方?!”金虔双手叉腰,“咱只知道汴京城是开封府的地方!”
“好!好!好!”甄公子双 目一瞪,一挥手臂,“都给我上,砍了这个臭小子!”
珍岫山庄的手下打手接到命令,立即呼喝着冲向金虔。
却见金虔细眼一眯,脚尖一点,身形好似 渺渺青烟一般,嗖嗖嗖在众打手身边一转,指尖在他们眼前一弹,那一众气势汹汹的打手便如倒地的萝卜一般,硬邦邦栽倒在地,个个面色青黑,口吐白沫。
再看那周围一众百姓,好似见了鬼一般,哗啦一下退出好远。
“呦呦,金校尉出手了,躲远点,躲远点!”
“靠后、靠后,若是躲慢了半步,那可不得了!”
而那一双姐弟,看着金虔的目光已经从惊异变成了惊惧。
甄公子望着金虔,脸色泛白:“你到底是什么人?!”
“开封府的从六品校尉,”金虔拍拍手,想了想,背起手,摆了个造型,“金虔!”
“在下素问开封府光明磊落,想不到竟有下阴毒的卑鄙小人!” 甄公子一脸鄙夷。
“公子此言差矣,这周围父老乡亲皆可作证,咱可是光明正大下的毒,何来卑鄙一说?”金虔一脸正色。
周围一众哄笑。
“好一个光明正大,今日我就会一会你这个臭小子!”甄公子手中碧玉长笛一转,就朝金虔冲了过来。
金虔只觉眼前青绿幽光一闪,长笛擦着鼻甲扫了 过去,顿吓出一身冷汗。
啧!想不到这个葱心绿公子居然是个高手。
金虔当下不敢大意,调整身形应战。
但见那甄姓公子,步伐稳健,身形若电,手中一管长笛,招招凌厉,一看便知是常年的功夫。
金虔虽然在展昭手下调教多日,手脚上的功夫比起以前 高了不少,平日里抓个小偷小摸的贼偷不在话下,可此时却是有些应付不来,想要撒些毒粉、药粉挽回败势,可这甄公子手中的长笛耍得是呼呼生风,密不透风,若 是金虔真洒出毒粉,搞不好就好似撞上电风扇一般,将毒粉吹散得四处皆是。
试了几次,金虔也不敢贸然下手,只得频频后退,薄汗满面,苦于招架, 毫无还手之力。
不出三十回合,那甄公子便瞅出了金虔的功力,不禁暗暗冷笑,招式变换,手中长笛便携着杀机朝金虔面门袭来。
金虔 顿时大惊失色,奈何自己此时已被逼入死路,无法招架,心口一凉,眼一闭,脖一缩,硬着头皮双手一抱头,打算硬扛。
“锵!”
一声兵器撞击声清脆响起,袭向金虔的杀气猝然消散。
金虔只觉肩膀一紧,有人将自己拽入怀中,鼻尖传来一抹淡淡青草清香。
心头一跳,金虔抬眼一望,只见来人星眸沉霜,薄唇紧抿,正是三日不见的 展昭。
“展大人!”金虔感动的细眼模糊。
苍天啊,大地啊,猫儿啊,您来得真是太及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