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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玄此刻将他的伤查看了一番,见虽然是伤在胸口,幸好没什么大碍,应该无性命之忧,便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连世珏徐徐出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这回必死无疑,没想到竟这么命大……”
凤玄见他说笑如昔,便也一笑,刚扶着他起身,忽然间眼前发黑,一步没有迈出去,反而踉跄后退一步,连世珏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凤玄:“王爷?”
顾东篱本正在看,此刻心中一惊,急忙也跟着冲过来扶住凤玄,问道:“瑞望你怎么了?”
凤玄只觉得浑身无力,惊乍之余,想到门口那两个侍卫之状,顿时心头一凛,艰涩说道:“是那些箭……”
顾东篱反应甚快,闻言叫道:“那些箭有毒?”震惊之下将凤玄的手握住,翻过来往手心一看,却见凤玄手心乌黑,整个手掌已经肿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吓人。
先前凤玄同刘圣相谈时候,那些暗箭忽然射入,凤玄情急之时用手掌拍落,虽然不曾受伤,但箭上的毒性却在接触的瞬间渗透入肌肤。
顾东篱整个人惊呆了,极快瞬间,凤玄一咬牙,探手取了一根旁边的柴枝,在地上一戳断成两截,往手心狠狠扎落。
顾东篱大为震惊,惊地叫道:“瑞望你疯啦!”急忙将他的手腕握住。
凤玄中毒之余,力气微弱,只戳了一下便被顾东篱制止,然而尖锐的断枝仍旧把手心给扎破了,血极快地涌出来,竟是乌黑色。
连世珏到底是从过军的人,反应要快些,当下道:“别急,王爷是想把毒放出来!”
顾东篱又惊又疑,虽然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总觉得这法子太残忍了些,正要再说,凤玄撑着说道:“别碰我的手……外头那些箭,也不要碰……”
顾东篱见凤玄的手掌发黑,连同手腕都带着丝丝黑气,他心惊胆战,把凤玄的衣袖往上掳起,见那道黑气一直蔓延到了手肘处:“这毒性居然如此厉害!”
连世珏抬手,把自己的衣裳撕开来,用碎布抱着手,握住凤玄的伤手,便替他顺着肩膀往下过血,黑血从手心里涌出,有些粘稠,散发着腥气。
凤玄勉强盘膝而坐,额头上已经见了冷汗,此刻他已经无暇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运功逼毒。
顾东篱镇定下来,便也撕了道布条缠住手,跟着替凤玄顺血。
正在这紧要关头,门外忽地传来两声呼哨,紧接着,门口处人影窜动,便有刺客跃了进来。
他们三人之中,连世珏略会些武功,东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官,东篱见凤玄正屏息逼毒,着急之际蓦地起身,张开双臂挡在凤玄前头,竟是以自己性命替凤玄挡这一劫。
动手的那刺客却毫无迟疑,刀光雪亮劈了下来,顾东篱鬓角带着一丝汗,只觉得那锐利的刀锋带着寒意劈向头顶,一根发丝随风向后飞起,顾东篱闭上双眼,却仍旧一动不动地等死。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刺客忽地僵在了原地,那刀也劈不下去。
在寂静中,东篱疑惑地睁开眼睛,却正见那刺客嘴角鲜血迸溅,向后跌了回去,临死之时,一脸惊愕地望向东篱手臂之下。
东篱顺着那刺客的眼神低头,却蓦地怔住,却见凤玄的手正从他腰侧缓缓收回,紧握着的拳头手心还滴着血。
――原来是生死关头,凤玄从他肋下探手出来,一拳正中那刺客腰间,竟生生地将他打死。
顾东篱惊魂未定,回头看向凤玄,却见凤玄一击得手,手还未曾完全撤回,整个人就往后跌了回去,双眸紧闭,此一刻,连脸上都带了淡淡黑气。
“瑞望!”东篱见状,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转身冲过来将凤玄抱住,胆战心惊叫道,“瑞望,瑞望!”
连世珏呆呆看着这幕,手上缠着的布已经坠了下来,心凉如水。
方才凤玄凝神逼毒,以他的武功,就算无法尽量将毒性完全逼出,却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这刺客忽然间闯进来,凤玄为救东篱而出手,把原先撑着的一口丹田之气散了,那生生压住的毒性失去压制,倒窜回来,可谓前功尽弃。
更加上他方才出手用的乃是受伤的右手,这一拳之力何其刚猛,更是把毒给加速逼了回去,这时侯,手心里连黑血都不再流了。
顾东篱同连世珏定定地望着凤玄,外间的喊杀声渐渐隐去,笼罩此处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两人彼此相看,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希望,却都将彼此脸上的绝望之色看得一清二楚。
几乎是与此同时,暮色笼罩中,在松吟山庄里,宝嫃在敞开的窗前几度张望,终于忍不住迈步出来,于廊下来来回回走了数次,便站定了靠在柱子上默默垂头。
心噗通噗通乱跳,似是慌张着什么,也像是忧虑着什么,总是无法安分。
宝嫃把手抚在胸前,双眉不知不觉便皱了起来,半晌抬起头来,望着廊下那一盏风中摇晃的灯笼,正在出神,忽地听到身后有人道:“宝嫃娘子。”
宝嫃一惊,回头一看,却原来是陆通。
宝嫃便站直了身子,低声道:“陆先生。”
陆通缓缓走上前,望着宝嫃道:“宝嫃娘子怎么不回房?”
宝嫃道:“心里闷,出来走走。”
陆通道:“是不是在担心王爷?”
宝嫃转头看向别处,并不回答。陆通又问道:“难道是担心连……”
宝嫃心里越发闷,转身欲走,陆通唤道:“宝嫃娘子。”
宝嫃脚步停下,却不回头。
陆通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轻声一叹,说道:“宝嫃娘子,王爷好不容易离开京师,此番回去,只为了救真正的连世珏,他为何如此,宝嫃娘子你该明白,但此行千难万难,吉凶莫测,宝嫃娘子可又知道?”
宝嫃背对着他,肩头微微发抖。
“恐怕王爷从未跟你说过,因为他不想你忧心,”陆通缓缓摇头,最后看一眼宝嫃,道,“宝嫃娘子,此刻你心中惦念着的究竟应该是谁……你若明白了这个,就不负王爷一片苦心了。”
陆通说完之后,便转过身,缓步离开。
身后宝嫃定定地站在原地,眼中的泪一颗一颗落下来。她的手拢在心窝处,从在窗前徘徊开始,到廊间来回……一直到此,在她心里,始终有一声熟悉地轻唤萦绕,此刻重又极快地冲到嘴边,像是要脱口而出般,却偏又牢牢忍住,只有泪缓慢地沿着唇角沁入口中,冰凉地,又咸又苦——
作者有话要说:瑶妈扔了一个地雷
谢谢啊~~
110、荣华:几度隔山川
飘扬的碎雪从黎明的天空飞舞着洒落,落在屋顶上,街道上,天地之间,到处都是一片干净雪色,显得格外静谧。
寒冷的冬日清晨,尚未有阳光,皇城的百姓亦多数都在梦中,在黎明的阴霾之中,天空也是阴郁异常,间或飘着碎雪,让人难以预知今天究竟会不会放晴。
天既未亮,城门便仍紧闭。底下把守城门的士兵兀自裹在暖和的被窝里贪睡,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到了换班的时候,拖着沉重的步子下城楼,刚上楼的士兵们打了个哈欠,正欲散开,忽然之间有人声叫道:“底下有人!”
晨曦之中,借着茫茫地雪光,将雪地中的情形看得清晰无比。
城墙下前来京城的大道,被雪覆盖成白茫茫一片,雪中正奔来一辆马车,前头四匹马开路,当中两匹护卫,后面另有六人断后,显得肃然有序,极快地往城门处靠近。
眼看着那马车已经靠近,守城的士兵统领喝令下属戒备,自己于城墙上探身喝道:“什么人!城门还未开!站住!”
马车跟马儿在城门前都停住,那前头的一匹马缓缓上前。
马上之人一袭黑衣,探手一扬,喝道:“虎牢行走,速速开门!”
那统领大惊,命城头上士兵仍旧戒备着,自己同几个士兵下城楼,又叫了几十个兵丁,才将城门打开。
城门开,却见那些人仍旧伫立外头,并不上前,只有那黑衣人单身匹马上前,将令牌递交。
统领一看,面色一变,当即躬身,双手将令牌交回,又喝令手下退后,自己也闪身让路,行礼道:“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们进城。”
那人却一挥手,并不入内,只说道:“不必……”
统领正惊愕间,却听他又说道:“来了!”
这统领如坠雾里,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城门已开,这些人为何竟不入内?
这刹那,耳畔蓦地听到马蹄纷迭踏来之声,众人回头,却见在平明的京师大街上,如狼似虎般地飞驰来了一群人。
统领一看那些人打扮,心中便知道此事不是自己能掺和的,当下退后三尺,做不听不闻状。
那来者也有十几人,簇拥着出了城门下,领头一人策马将将出城一步,道:“人到了吗?”
城门外那黑衣人道:“马车之中。”
来者看他一眼,不动声色策马上前,到了马车边上,掀开帘子往内一看。
却见马车里头,厚厚地羊毛毯子裹着一个人,似睡过去一般双眸紧闭,露出在外的一张脸儿,睫毛长长地,不知为何,好像神情里有些忧郁。
那人一看,便将帘子放下,重新策马回来,道:“很好,交给我便是了。”
黑衣人一点头,道:“如此就劳烦顾大人了!”
那人听他称呼自己为“顾大人”,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却见连同他在内,护在马车周围的这些人,都是黑衣黑色大氅,黑巾蒙面,只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而这位前来迎接马车中人的“顾大人”,自然就是顾东篱,东篱认不出护送马车的这些人是何来头,但他们却认得自己……只不过他此行来的任务并不在探究他们身份,便只不动声色道:“不必客套,皇命所在。”
黑衣人一听,眼中光芒闪过,一瞬间彼此对视,不经意地双双沉默片刻,黑衣人才沉声问道:“王爷如何?”
顾东篱见他开口问起这个,略一点头:“……众位既然接了信来此,那就奉命行事无碍。”
黑衣人沉吟不语,顾东篱心头一紧,四目相对瞬间,他似从这人身上感觉到一丝轻微却不容小觑的杀意,与此同时,跟在他身后的一人道:“顾大人可确认来人了?”
顾东篱道:“正是。”
这一对答,黑衣人身后做副翼的另一个黑衣人哑声道:“该走了!”
黑衣人一声叹息,道:“也罢!”说完之后,手中一挥,一枚金色令牌脱手而出,竟是奔向顾东篱。
东篱不会武功,自不懂防备,距离又近,一时呆若木鸡,那枚金牌袭到他脸颊旁,无声无息从旁边探出一只手来,将金牌握住手中。
黑衣人一笑道:“物归原主!”
说罢之后,不再犹豫,调转马头,黑色大氅如一片黑云似的从顾东篱面前掠过,马蹄如同奔雷,飞驰着离开城门前。
他一动,周围护在马车身边的其他黑色云骑也跟着纷纷拨转马头,骏马奋起四蹄,如流星般地往前,极快地消失在茫茫雪野之上。
顾东篱凝视这些人来去如风,心中滋味复杂之极,而在他旁边,那人手中握着虎牢的令牌,若有所思道:“顾大人可看出这些人究竟什么来路?”
顾东篱收敛心神,道:“不知道……大概是些听命于王爷的江湖豪客吧。”
那人轻笑道:“瞧着气势十足,怕不是江湖客那么简单。”
顾东篱回头看他,道:“方副统领有何见解?”
那人把令牌扔到怀中,却见他年纪大概四十左右,眉目有神,气度不凡,原来竟是上回同顾东篱前去、从蓝雪尘手中接走宝嫃的虎牢副统领方霖卓。
此刻两人目光相对,方霖卓轻声:“其实我也并不敢妄自揣测,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顾大人,人既然接到了,那么就进城吧,早点把人安然护送回去,我才放心。”
渐渐地,天空的阴霾散去,渐渐地出了日头。京师大街上,好些百姓正忙着清理积雪,屋檐上有些雪薄的地方被阳光晒化了,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宝嫃望着屋檐下缓慢滴落的流水,神情平淡,波澜不惊。
这分明不再是松吟山庄了。
宝嫃只记得,昨晚上子时过了,她兀自毫无睡意,在廊下走了许久,被两个女人劝回房内,却仍旧不愿睡,开了窗户往外看,站的累了就找个凳子坐着,趴在窗户边上,眼睛看着外头。
偶有风吹草动,便疑心是凤玄回来了,慌忙爬起来探身往外看,但每次却都扑了空。
后来,不知怎地竟就睡着了,再后来醒过来后,却发现已经换了地方。
若是在之前,宝嫃定要慌张不已,不知所措,然而在经历了这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对于这些时不时会出现的古怪事,宝嫃已经有些习惯或者说是麻木了。
再惊乍,又能如何?该来的始终要来,她挡不住,也拦不下。
宝嫃缓缓地爬起身来,冷冷静静地打量周遭,这房子,比松吟山庄那间房还要大些,布置摆设的也越发豪华,桌椅都是一色的紫檀,地上铺着厚厚地毯子,床帐跟被褥都是触手滑顺的丝绸所制,上头还绣着华丽的种种图案,而鼻端,隐约地嗅到一股暖暖地甜香,处处都透着一股不凡。
宝嫃看了会儿,便下了地,也未穿鞋,下了脚踏,踩在斑斓的毯子上,丝毫都不觉得凉。
宝嫃转身,把这房子看了个遍,好不容易看到出口在哪里,便向着那垂着帘子的地方走去。
宝嫃刚走了两步,那边帘子一动,有人竟走出来,一眼看到她,便面带微笑道:“您醒了。”垂头行礼之际,又转头道,“贵客已经醒了,还不进来伺候?”
宝嫃见她身着锦绣,打扮的很是出色,比乐阳县里的杜小姐都讲究三分似的,若不是在松吟山庄里见过那两个打扮的不俗的女人,定然会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只是在这沉默瞬间,听了她的说话,宝嫃心中才知道这人原来是个丫鬟。
“这是哪里?”宝嫃望着这人,又问道,“我怎么在这里?”这一问之间,外头就又进来三个丫鬟,照面了,都先行礼,而后便又四散开。
唯独先前进门的那丫鬟没动,只又行了一礼,才恭敬回答道:“回贵客,贵客是今早上来王府的。”
这会儿,那先前走开的丫鬟里回来两个,一人捧着银盆盛了水,一人握着宝嫃鞋子,到了宝嫃身边,便跪下来,先前答话的那丫鬟俯身搬了凳子过来请宝嫃坐了,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便替宝嫃穿鞋。
宝嫃没来得及反应,甚至不知那丫鬟跪倒是什么意思,只是顺着她们意思坐下,一直到她抱住自己的脚的时候才惊跳起来,道:“我自己穿便是了!”
跪地的丫鬟吓了一跳,又道:“莫非是奴婢服侍的不对?”
宝嫃摇头道:“我自会穿鞋,不用人服侍。”
那丫鬟无奈地看向旁侧答话那个,答话那丫鬟便微笑说道:“请姑娘勿惊,王府里的规矩便是如此的……”说到这里,便哑然了,原来宝嫃趁着她说话的功夫,自己便把鞋子穿好了。
那答话丫鬟见状,便只好停了这话头,只咳嗽了声,道:“那奴婢们服侍姑娘洗漱吧?”
宝嫃哪里耐烦同她们弄这些,偏先前捧着水的丫鬟跪了地,把水盆高擎起来,宝嫃便挽了袖子,把脸抹了抹,触手才察觉这水是正正好的温水。
洗完了后,旁侧的丫鬟递了手帕过来,仍也是丝绸帕子,足足擦了五六块才擦干净了水。
宝嫃看那些丫鬟把洗漱之类用具撤下,便问道:“为什么我会在王府里?”
那丫鬟道:“奴婢们只是奉命来服侍姑娘的……”
宝嫃看着她,轻声问:“王府……是神武王爷的王府吗?”
丫鬟微笑如昔,道:“正是。”
宝嫃心头一跳,瞬间仿佛忘了呼吸,愣怔片刻,那丫鬟正要让底下人把饭食送上来,宝嫃却道:“那……王爷在哪里?”
那丫鬟有些惊讶,却仍旧回答道:“此刻王爷应该是在书房内的。”
宝嫃只觉得心头有无数个声音大声地叫起来,整个人似也有些头重脚轻,竭力地深吸几口气,才道:“书房在哪里?我……我要见他!”
那答话的丫鬟正欲想法儿拦着宝嫃,忽然间外头有人声道:“您来是有什么吩咐?”
接着一个声音略大点,说道:“来看看客人是不是醒了,再传一下王爷的话,让你们都打起精神好生照料,不得有丝毫差池,都懂了吗?”
里头的丫鬟一听,正要出去,宝嫃却先她一步往外而去,脚步挪动瞬间,就听得外头有好些人正齐声答应,又说什么,那声音也嗦道:“横竖你们都警醒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