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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尧道:“你认为他们这样是在谈情说爱?”季斐然蹙了蹙眉,又笑道:“都快贴一块去了,不是谈情说爱是什么?常大人真是色性不改
,啧啧啧啧,可怜的凌鼎元。”见封尧一直盯着他们,推了他一把:“小心长针眼。”
封尧的脸色黯了下来:“小贤,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季斐然一怔,很快就笑了:“我现在不好看了?”封尧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叹了一口气,忽然搂住他的肩膀,将他抱入怀中。
“如果齐祚不死……我是不是永远都没有机会?”
怀中的人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也只是轻微的一下。季斐然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颈间,声音放得很轻:“刚好我爹把我丢出来了,今
天晚上我就来你府上。”封尧猛然将他推开,扶住他的双肩:“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斐然笑道:“得了,我不会和你争位置的。我说了,我永远是下面那个。”
封尧慌得手都开始发抖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提他的名字了,我也不勉强你了。你不要这样。”季斐然打了个呵欠:“你不收算了,
我去青楼睡。”说完用力把他的手甩开,快速走开。
封尧追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看着瘦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季斐然没去青楼,倒回了礼部。一个员外郎来告诉他,归衡启有事告假了,临行前叫他小心点,因为朝中又有人谣传他游信的关系不正常
。季斐然拍了拍那员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去告诉他们,我提拔游信是因为我相中他了。”
那员外郎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再点了点头。
东青龙,南玄武,西白虎,北朱雀。长安的四个大门用的是四圣兽的名字。其中,朱雀门直通番邦之地,故此门鲜少有人来往。站在城内
往外眺望远方,一片辽阔的草原。空旷的城门下,阴冷乌黑。僻静到走路都会发出回声。
任谁走过这里,都不会想到这里曾密密麻麻地站着半个城的老百姓。他们踮脚仰望着城门外,目睹军队走过,为他们的英雄欢呼万岁。
季斐然一个人走在城门下宽阔的大道,看着遥远的草原,突然停下了脚步。这一刻,朱雀城门显得异常高大,城下的人,渺小而单薄。
季斐然半侧着脸长叹一声:“游大人,您老人家就没哪次肯正常现身的。”
8
话音刚路,游信走出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才参见季大人。”季斐然回过头来,下颌微微扬起:“这天色不大好,灰蒙蒙的。”游信道:
“承蒙大人提拔,子望专程来道谢的。”季斐然笑道:“在礼部道谢不就得了?跟这么长一段路,不累么。”
游信道:“未料到皇上会降季大人的官职,否则子望定不会上书奏折。”
季斐然没有看他:“过河拆桥这样的事又不止你一个人会做,没必要故作内疚。”说到这,转头笑道:“你要不是这样的人,我还不会‘
相中’你。”
游信眯着眼看了看天空,道:“看样子要下雨了,找个地方避一避?”季斐然点点头,抖了抖补服,往城内走去。游信跟着他走去。
不过多时,长安上空已是乌云密布,几道闪电擦过,劈得浊浪灰亮灰亮的。小贩收摊,行人渐少。一条玉河横垮过京师,水面圈圈点点。
岸旁数只斛舟,岸上一个小棚。
游信走到了小棚下,拨掉了棚上半垂的几根稻草,朝季斐然挥挥手:“季大人,暂时在这委屈了。”季斐然摇头,朝岸边的一个船家说了
一句话,丢了几粒碎银在他手中,船家伸个懒腰,桨架在了船沿。季斐然轻松地跳上去。
游信跟着跳了上去,也给了那船家一些银子。
船篷中冒出个姑娘的头,两条弯弯的却月眉,一双杏眼,目光飞速在季斐然的脸上扫过,冲船家喊了一声:“爹,有客人么。”船家应了
一声。季斐然拱手道:“可方便让我等小憩片刻?”那姑娘迅速点头,拉开了挂在船篷上的草席。
两人一起进去坐下,空气略潮。中有一个小桌,桌上一个盛了酒的缺口碗,桌脚一坛醪糟酒。那姑娘把碗往旁边挪了挪:“是我爹喝的。
”季斐然翘起二郎腿,理了理衣角:“姑娘不会饮酒?”姑娘想了想,道:“只会一点。”
游信看了一眼季斐然,又往外面看去。
外面果然下起了大雨,篷顶被雨水砸得劈啪作响。推开小窗,河面上已泛起阵阵涟漪,滚滚波纹。船外清新,船内燠热。
季斐然道:“那真遗憾,我还说邀请姑娘拼酒呢。”姑娘的脸微微发红:“些许还是没问题的。”季斐然笑了笑,见她斟了一碗,接到手
中,一饮而尽。姑娘端着碗,瞥了一眼季斐然,慢慢将酒喝下去。
直到酒坛子喝空了,两人才停下来。碰巧雨也小了许多。季斐然用袖子蹭蹭嘴角,畅笑道:“不醇不辣,却别有一番滋味。还未见过这么
能喝的女子,姑娘厉害。”
那姑娘的双颊一直浮着酡红,经他这么一说,连脑袋都跟着埋下去了:“船上还有许多,公子若是喜欢,可以带几壶回去。”
季斐然摇摇头:“美酒配良辰,过犹不及。”
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季斐然挑开帘子从后面出去,微凉细雨落在发间,裤子慢慢被浸湿。玄武城门早已消失在江雾中,两岸琼花满目
。
醉中自笑,酒醒还愁。
天渐渐黑了,船尾上水痕未干,膝盖彻头彻尾的冰凉。季斐然微微蹙了眉,走过去坐下,双手捂着关节。不过多时,连手都凉了。
“季大人,没有星星没月亮,坐在这里吹冷风看楼房么。”
季斐然收回按着关节的手,转头调侃道:“少年见青春,万物皆妩媚。有美景不欣赏,窝在篷子里等生霉么。”游信扫了他的膝盖一眼,
摇摇脑袋,又回了船篷。
季斐然的手又搭了上去。
片刻过后,游信又出来了,手中拿着一团白毛巾,上面还冒着雾气。季斐然笑道:“游大人也有心情赏景了?”游信叹了一声,在他身边
蹲下,卷起了他的裤腿。季斐然收了收脚:“喂喂,看美景,不是看美腿。”
游信噗嗤一笑:“淋雨加风湿。季大人明天还想上朝么。”季斐然呆了许久,才一字一句道:“游榜眼好能耐,连老夫有风湿都可以‘看
’得出来。”游信把裤子卷到了他的膝盖上,用食指关节敲了两下:“红了。”将热毛巾敷上了季斐然的关节。
季斐然惨叫一声,想收腿,却被游信按住了。腿上的疼痛感越来越轻,毛巾的温度似乎传到了骨子里,心窝里。季斐然笑道:“子望厉害
,着实舒服。”
游信用毛巾把他的腿裹了起来,轻声道:“我娘就得过这种病。”季斐然道:“所以你看到别人患风湿,孝心大发,还专门贡献了一块毛
巾。”游信淡淡地说:“早就逝世了。”季斐然傻眼了。游信的眉微皱了一下,又抬头温言道:“季大人,多多爱惜自己身子。”
季斐然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然后又笑了。
次日,季斐然上了朝,游信反倒没去。早朝也没说什么大事,常及褒扬了鼎甲三人几句,下朝后,还说要去游信的府上探病。
9
翰林院官员授职后,每隔几年再进行考试,称为大考。考后按成绩分为四等,一等特加重用,二等升阶;三、四等分别予以处分。
几个月后,大考结束。这回翰林院出了两个奇迹。一是榜眼郎游信考了个一等而状元郎凌秉主只拿了二等。二是虽然游信成绩好些,连升
三级的人却是凌秉主。
御花园。皇上坐在黄椅子上,季斐然规矩站在一旁。宫女拿了黄马褂,皇上一边伸手穿一边说:“斐然哪,这次考试确实没水分么。”季
斐然笑道:“杨大人是掌院学士,皇上倒问起斐然了。”皇上手指着他抖:“你啊~~你啊。”季斐然依然只是笑。
皇上想了想又道:“你是不是还怪朕贬了你的官?”
季斐然摇摇头:“斐然不在意那些东西,请皇上不要多心。”皇上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么老实,朕还有些不习惯。”
此时走来个太监:“皇上,游大人到了。”皇上道:“传。”太监出去了。没一会儿,游信就挂着满脸的笑意走了进来。季斐然留心到皇
上没注意自己,冲他眨了眨眼。游信依旧只是微笑点头,叩拜皇上。
赐了坐,一见游信如此表情,转过头去一看,果真是季斐然在挤眉弄眼。皇上斥道:“斐然,你给朕老实点!”季斐然扁扁嘴:“是皇上
说斐然太老实不习惯的。”
皇上提了一口气,憋了半晌才道:“要不是齐祚死了,你哪能变成这样。”话一说出口,连皇上自个儿都发现出问题了。季斐然只笑着鞠
躬道:“那微臣先行退下了。”
皇上欲语还休,只得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季斐然擦着游信身边走过去,乍眼儿看去眼眶竟已通红。游信还当眼花,晃了晃脑袋,季斐然已经走远了。
皇上看着季斐然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对游信道:“过几天番子要来,我打算叫斐然去接待他们,你也跟着去罢。”
番子来的那一天,白虎门前站了礼部的几位大人,翰林院侍读、侍读学士,以及蒙古堂的侍读学士。季斐然问游信蒙古堂的人是不是皇上叫的
,游信只笑着摇头。季斐然又问是谁,游信走近一步放低了声音说:“是常大人叫来当翻译的。”季斐然道:“那他人呢。”
游信道:“病了,在家修养。”说完后退一步。
归衡启见他们聊得欢,也凑过来插一嘴:“游大人往这门口这么一站,可当真迷倒不少姑娘家。也好煞煞蛮子们的威风。”游信指了指归
衡启的补服:“论衣服,姑娘家喜欢仙鹤。论气质,还是不要太拘谨的好。”又若有所指地对季斐然笑了笑。
季斐然扯开衣领,用手扇扇风:“我说子望,一条扁担两头挑,不累么。”
游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五轮八光左右两点瞳人弯了起来,没再说话。归衡启仔细打量了自己衣服上的仙鹤,两只眼睛也跟着弯了,抖
两抖,站得笔直。
不一会儿,橐橐马蹄声夹着号角声响起。
城里不少人都出来了,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统统被护卫们赶到了道旁。蒙古使者带了几十车的进贡宝贝,骑着马儿风风火火地杀进城门
,差点就把门口的大臣给撂一边了。
蒙古使者下了马,带头的是个大胡子。走到几人面前,先是豪爽一笑,然后冲着几人竖起了大拇指,说了一堆蒙古语。蒙古堂的侍读学士
道:“他说他的名字叫答失蛮哈只卜,问我们皇帝在何处。”
游信道:“万岁爷要明儿个才抽得出时间,今天咱们接待他。”
侍读学士译了话,又把答失蛮哈只卜的话转过来:“他说他们只见皇上,其他人不见。”季斐然一听这话,挑起一只眉毛:“给他说,咱
们万岁爷只接蒙古王。”
侍读学士正待说话,却被游信阻止了:“给他说,想见皇上那就请等到明日。”转过头对季斐然道:“季大人连面子帐都不会使了么。”
季斐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笑了:“成,子望厉害,怎么说都成。”
游信凝神看了他许久,头一次没露出他的标志性笑容。
在侍读学士与答失蛮哈只卜交流的时候,游信又问:“御厨给使者备了什么菜?”季斐然扫了他一眼,打了个呵欠。归衡启道:“这我倒
没问,无非就是鸡鸭鱼肉山珍海味。”
游信道:“麻烦归大人转告御厨,勿备虾蟹鱼等海味,蒙古族忌食这些。另外,他们很讨厌黑色,千万别从他们的衣帽上跨过,别用东西
指他们的脑袋。”凑过去小声道:“蛮子牛脾气,不好惹。”
那几个使者还在和侍读学士说话,侍读学士转过头看了看游信。
归衡启惊道:“游大人好生厉害,不愧是榜眼出身。”游信摆摆手:“子望哪来这么多时间去学习番邦的东西,这些都是临时查的。”
过了片刻,几人一起送答失蛮哈只卜等人入城,游信和随他同来的翰林院侍读说要出恭,随后才到。待他回来的时候,就剩季斐然一个人
还在白虎门前。游信加快脚步走过来:“季大人为何不跟着一起去了?”季斐然道:“那侍读呢?”
游信笑道:“估计是上大号罢。”
10
游信去邀请几个蒙古使者共进晚餐,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把他们说服了。既然是外交,肯定少不了季斐然的事儿。当初皇上让他当礼部尚
书有两个原因,其一即是其谈吐不俗,与他交流过一次的人往往在数年后还对其记忆犹新。
可是这一次季斐然却失常了。整顿饭除了吃就是喝,也不正眼儿看蒙古使者一眼。好在游信说的话都挺中听,否则那几个彪形大汉定会患
上和万岁爷一样的病。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公公高声呼唤:“皇上传礼部侍郎晋见。”
季斐然一直在喝酒,一听到这公鸭嗓,眼皮一翻,在宴席上就跳了起来:“给皇上说,斐然马上去陪他~~睡~~~”归衡启的手一抖,筷子落
餐桌上。蒙古使者听不懂他说的什么,立刻去问那侍读学士。
游信使了个颜色,侍读学士立刻会意地点点头,对蒙古使者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游信眉头微蹙,匆匆扫了一眼侍读学士,顿了顿,站起
来握住季斐然的手:“斐然,回去先歇着。”说完,朝几个使者点点头,搀着季斐然走到了门口。
此言此行愣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落了筷子。
归衡启早没了筷子,只好脸部抽搐。
走到门口的时候,半侧着身子,让季斐然靠在自己肩膀上。屋里的人都直了身子往外看。季斐然跟无骨鸡似地倒在游信身上。那公公小声
道:“万岁爷只说叫季大人撤离,不用去找他。”游信叹了一口气:“你进去给归大人说,我送季大人回去,一会再来。”
游信脱了两人的补服,反着穿上,扶着季斐然往尚书府赶。没想到季斐然看去瘦瘦一条,实际挺沉。一路上两人没少被人议论,也只能硬
着头皮走。
“王八蛋。”走到尚书府附近时,季斐然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声音还挺大,好在周围没什么人。游信放慢脚步,抿了抿唇,小声道:“谁
是王八蛋?”
季斐然用力去推他,醉醺醺地说:“就是你~~这王八蛋。”游信轻轻一笑:“为何我就是王八蛋了?”季斐然胸脯挺起,似乎想呕,浓浓
的酒味飘出来:“因为你说要回来,可是你没有,所以~~你就是王八蛋!”游信沉声道:“我是谁?”
季斐然翻了翻眼皮,最后还是闭上了,走得摇摇晃晃:“齐祚你这小兔崽子,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小兔崽子!”
游信身体一僵,停下了脚步,把季斐然推在墙上。季斐然头一歪,倒在了他的手臂上,身体往下滑去。游信连忙接住,才发现他已经睡着
了,动了动眉毛,咂了咂嘴。
游信凝神看着他许久,推了他一下:“季大人,醒醒,到家了。”季斐然皱眉,把头别了过去。游信把他的头拧过来,轻拍了两下:“季
大人,季大人。”
季斐然已经完全睡死过去。
游信没再叫他,锁眉盯着他的脸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头。犹疑了一下,还是垂下头去吻了他。
季斐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游信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抱住季斐然腰的手微微发颤。用舌轻轻挑开他的唇瓣,有些羞涩地往里深入,却被季斐然的哼声打断了。
倏然将季斐然推开,迅速晃晃脑袋,深呼吸几次。待平静下来以后,扶着季斐然走到尚书府门前,用力扣了几下门环。
将季斐然送回家,游信又赶回去接待蒙古使者。一桌子的人见他进来,咽唾沫的咽唾沫我,干咳的干咳,反正没一个反应正常的。游信微
笑着坐下,颇有礼貌地问道:“各位谈到哪儿了?”没人回答。
隔了一会,归衡启才道:“谈到蒙古王送的宝贝了。”
游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哦?就是他们来的时候带的那几十口箱子?”归衡启道:“嗯,他们说明天要一件件展示给皇上看。”游信
点点头,转头对侍读学士道:“你给他们说一下,皇上准备让穆兰公主与蒙古王和亲。”
此话一出,又是掉了满桌子的眼珠子。
穆兰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刚满十六,容貌自可倾城,名满天下。
那几个蒙古使者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