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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芳用目梢动一下,鼻中冷哼一声。
凌濮耸耸肩,蛮不在乎的道:“婆娘,我说你割不去,要不打个赌?”
邢四娘脸孔是一片黑,她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了:“今天之后,你连命也没有了,还拿什么来与我赌?来吧,你既然一张臭嘴恁般硬朗,我倒要掂掂,你一身骨头架子是否也一样硬朗?”
“蛇心”童芳阴冷的道:“四娘,劳驾掠阵就地,这位光头朋友只不过是个‘一斤鸭子半斤嘴’的角色,担不起你的侍候,容我来领教几手高招吧!”
凌濮仰着头道:“谁都一样,我宁肯叫人打死,也不能叫人吓死,是真是假,是强是弱,光摆阵仗是不够的,好歹我也得碰上一碰方才甘心!”
那个弓腰驼背,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长臂老人,极不耐烦的讲话了,声音和他的模样颇为衬托——又沉又哑:“小童,什么他娘的‘领教高招’?我们没有那多闲功夫和这两个免崽子缠黏,摆平万事皆休,其他一概不去顾虑!”
宫笠冷冷问道:“这就是说,各位要一窝蜂朝上拥了?”
满脸的皱纹仿佛全刻划着狠毒又残酷的神韵,长臂老人蛮横的道:“你不要管我们用什么法子收抬你,你只要能挡得住就算你的道行高,除此之外,说什么都是些废话!”
宫笠打量着长臂老人,徐缓的道:“你半天不开腔,一开口就凶横至此,想也必是有所依仗?”
长臂老人怪异的凝视着官笠,道:“在这种情势下,莫非你还希望我同你说好听的?不错,我当然有所依仗,依仗的不是利嘴利舌,乃是我‘飞猿’陈醒这块风霜雨雪的招牌!”
宫笠神色不动,毫无表情的道:“原来你就是陈醒!”
对方两条长臂轻轻晃动,充满了一股挑衅的貌视意味:“我就是陈醒,你记清楚我的姓名,看仔细我的模样,无论幽明两途,都是莫要找错了人!”
唇角勾动了一下,宫笠道:“你真狂!”
陈醒悍厉的道:“三十年来皆是如此,也没见有人能一挫我的校锐!”
那边,凌濮接口道:“老陈,今天恐怕你就要砸个一头疙瘩,灰头土脸!”
陈醒冷淡的道:“你们两个不是样的材料,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此时,邢四娘憋不住了,她咆哮道:“大家别净顾着唠叨了,潘老三同雷老四这个折辱之仇不能不报,当家的早有吩咐,若是他们栽了跟斗,便定须将那使他们栽跟斗的主儿扣出来,有几颗人头,扣几颗人头回去,一切牺牲在所不计,哥儿们,如今正是该扣人头的辰光了,什么规矩全不用讲,只管宰了人回去命!”
宫笠语声僵硬的道:“我们既是出来承担,也就没打着谱活着脱身,但是,邢四娘,你的诺言却尚未复行!”
独眼一瞪,邢四娘吼道:“我什么诺言尚未复行z”
宫笠道:“你答应过,我们只要出来,你便先行撤兵!”
邢四娘血盆大嘴一咧,狞笑道:“王八羔子,你还是先替你自己的狗命多担份心吧,这题外的一着,就和你没有关联了,犯不上由你来多管闲事!”
宫笠低沉的道:“你不要忘了,我们就是在这种互惠条件之下方才同意出来的!”
重重一哼,邢四娘很厉的道:“什么‘互惠条件’?你们惠我可以,我凭什么惠你们?简直幼稚愚蠢,痴人说梦话,我邢四娘是给人好处的角色么?‘金牛头府’更不会叫别人占了便宜去,总归一句话——任何形势之下,我们都不能吃亏!”
宫笠幽冷的道:“先前你的允诺不算数了?”
邢四娘悍然道:“不算数又怎么样?”
“呸”的吐了口唾沫,凌濮轻蔑的道:“就权当是放的狗臭屁好了!”
邢四娘阴毒的,讽刺的,呵呵一声,道:“两个愣头,一双傻鸟,让老娘教你们一点东西,所谓道义,所谓信守,那只是一种骗人欺人的空话,拿来挂在嘴皮子当招牌用而已,除此之外,半文不值,我们‘金牛头府’别的全不讲求,只注重实际的利害关系,在这个原则下,任何手段皆不惜施展出来,就算你们不知道‘金牛头府’的一贯作风,至少也该明白,‘兵不厌诈’这四个字的道理吧!什么允诺?
什么条件?哦哇,哄你们玩玩,骗你们自投罗同罢了,你们还当了真?说你们是傻头货你们尚认为受了屈么?”
宫笠叹了口气,道:“太卑鄙!”
邢四娘邪恶的道:“老娘先替潘老三、雷老四他们几个报了仇,雪了恨,更借此削弱黄老匹夫的党羽臂助,一举两得,何乐不为?这就叫各个击破,‘逐一歼杀’,呵呵,你们就等着一观我这‘诺言’的结果吧!”
“玉鼎山庄”那边高大的庄墙顶上,传来了黄恕言焦灼急怒的喊叫声:“喂,邢四娘,我们的人已经交出去了,你答应的话呢?还想不想实现?至今你的那干爪牙就没见有一个朝后移半步的……”
怪笑一声,邪四娘高叫道:“黄老鬼,黄老匹夫,你只不过与这两个愣货一样,是另一只傻鸟而已,现在老娘就叫你看看我来践诺!”
叫喊声中,她的左臂倏忽高举过头,又急速指向‘王鼎山庄’!
于是,像蓦地爆响了一个闪雷,成一字阵形列开的“金牛头府”所属,在一声强劲凛烈,浑猛短促的“杀”字里,宛若潮水般扑向了“玉鼎山庄”庄墙之下!
空气中,震荡着黄恕言愤怒的惊惶的吼叫:“邢四娘,你这食言毁诺的老帮子,老娼妇,我要向天下昭揭你这无义行为……”
双手叉在水桶般的腰杆子上,邢四娘狂笑道:“老王八羔子,老愣货,你使叫吧,便吆喝吧,试看今日之后,还有谁能听到你说一句话?我要能叫你留住一口气,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杀喊声震天遍地,两百多名”金牛头府“的大汉,在他们五当家”大勾爪“常阴率领下,偕同四名”飞云手”
“老阎君”固彪、“渡霜无痕”冷长辉、“没影子”宝泉、“怒牛”邵大峰,以及两名“右角郎”,有如一群疯虎朝着“玉鼎山庄”卷去,兵刃闪亮,寒芒辉映,人影在飞腾,在窜跃着,瞬息间业已冲至庄墙之下!
叱喝声,叫嚣声,随着强智利矢如雨射落,在闪耀的冷电芒里,但见常阴的“爬山爪”飞撒,但见人在往上腾跃,同样的,也见鲜血迸溅,见人体朝天翻滚,一片惨厉合着一片暴戾,拼杀终于展开了!
志得意满的邢四娘对着官笠粗犷的大笑:“这就是老娘的诺言,你看清楚了,扎不扎实,过不过瘾?”
宫笠平稳的道:“邢四娘,你如此轻诺寡信,恃强凌人,恐怕后果不见得乐观!”
邢四娘瞪着一双独眼,狠酷的道:“小子,不乐观的是你,很快你就会和你的主子他们一样笑不出了!”
宫笠平静的道:“你们好像已准备对付我哥俩啦?”
邢四娘大马金刀的道:“这是你们两个的荣幸,看,为了超度你们,除‘蛇心’童芳,‘闪手’焦子云、‘飞猿’陈醒之外,还有老娘陪着押阵,凭你们两个,能以陪衬上这么些人送终,业已是天大的光彩,二位即便一死,也闲得拢那双眼了!”
凌濮嘿嘿一笑道:“怕就怕你那一双眼至死也闭不上——老婆娘,因为你看错了人了!”
扁阔的鼻子翁动着,邢四娘暴烈的道:“老娘对你的容忍,也就到此为止,免患子,接下来,老娘就要看你怎么个俏法了,老娘今天若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将你凌迟碎剐了,就算你八字生得巧啊。”
“飞猿”陈醒阴沉的道:“那边打得热闹,我们这里也别太冷清,四娘,该动手了!”
“蛇心”童芳诡异的笑道:“怎么分配法呀?我是想和那个穿黑皮钉锥衣靠的角色亲近亲近!”
“闪手”焦子云也微笑道:“我也对他颇感兴趣,小童,我们找上一个主儿了!”
眯着眼,“飞猿”陈醒道:“嗯,我和二位不一样,我对这位光头朋友欣赏得紧,他口才好,骨头硬,狂了这一阵了,我若不陪着他戏耍戏要,行么?”
邢四娘大笑道:“悉随各位喜欢,各位看上哪一个,便找哪一个逗逗乐子吧,只是记住一桩,任是找上哪一个最后都得把脑袋给他扣下来,大当家的等着见头发赏呢!”
“蛇心”童芳道:“错不了,四娘,如果我们扣不下这两个人熊的头,自己便割下头来垫上!”
笑了笑,“闪手”焦子云道:“小童如此一说,倒不由得我不加把劲力了,否则,自己垫头,又该多冤?”
“飞猿”陈醒阴恻恻的道:“好些年来,未曾遇见过真正的能人了,今番倒要试上一试,这两位是‘能’在什么地方?比起我们来又多了哪一手?”。
凌濮夷然不惧的接上腔道:“姓陈的,你也无须老是站在那里充人王,只要你上来碰一碰,掂一掂,我们有多大个份量岂不就试出来了?”
“飞猿”陈醒连脸上的皱纹都不见牵动一下,他哑沙沙的道:“这就要如你的愿了,小子!”
宫笠冷眼旁观,心中颇多感慨——他不反对一个人狂,也不反对一个人做,但是,却要有所倚恃才能狂,心清目明才能傲,如果只是一个劲的瞎跋扈,不明利害的胡乱卖狠耍横,则非狂非傲,乃是愚蠢可笑了,眼前,对方这几位角色就正犯了这个毛病,他们好像已经吃定了,已经赢稳了,宛似他们在分配彩头一样在分配面前的敌人,仿佛手到擒来般的轻松法,但是,他们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他们更没想想潘光祖与雷雄等人的跟斗是怎么栽的?在他们心目中,似是动手之后,除了包括上风就不会有第二种结果啦……
邢四娘大吼道:“伙计们,圈牢了宰!”
“闪手”焦子云的行动便一如他的称号,又快又疾不说,总是抢先制敌——但见他身形微旋,一柄短蛇予已在寒光飞映中直指宫笠眉心!
背负着手,“蛇心”童芳并未移动,他好整以暇的在旁观战,模样儿显示着极度的悠闲,好像在说——只凭焦子云一个人,已足够收抬宫笠了。
宫笠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是右手暴翻,蓝芒淬起,准确得无以复加,“当”的一声脆响,焦子云的短蛇矛已在猛然弹跳里荡高了半尺,几乎便脱手飞去!
微微一笑,宫笠连眼皮子也没擦一下,左腕倏偏,程亮盈蓝的“开蛇口剑”便在一圈莹莹弧中罩住了焦子云!
缩头弯身,焦子云蓦地一个低姿急旋快转而出,同时,右脚往后弹飞,快不可言的反踢向宫笠裆下。
宫笠依旧身体不动,“开蛇口剑”一扬倒挥,秋水也似的波光横涌,焦子云尽管竭力收腿后,“呱”的一响之后,他的半片鞋底已被削脱!
面色全变之下,焦子云以为自己受了伤,他单足摔地,神色在狼狈中复加无限惊恐!
宫笠并没有追击,他淡淡一笑道:“焦朋友,你号称‘闪手’,不错,动作已经够快了,但最好能以再快一点!”
焦子云一脸惊疑加上一脸的惶惑表情,他瞪着官笠,唇角不住抽搐,却老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
旁边,童芳也没有闲情逸致背手观战了,他早已紧张的拔出了他的兵器——一对“血樱枪”,如临大敌般防范着宫笠。
是的,他们曾经考虑到敌人可能会棘手,但却未尝料及竟是这么个棘手法!
咽了口唾液,焦子云悸惧不安的喝问:“你——你是什么人?”
宫笠平静的道:“现在才注意到我是什么人,已经够迟了,但尚不算太迟,有时候,我的对手直到血溅尸横,犹尚不知我是什么人呢……”
焦子云又羞又怒又惊恐的道:“江湖上讲究的是行不易姓坐不改名,像你这样藏头露尾,算的是哪一门子英雄好汉?”
宫笠摇头道:“我不是英雄,也称不起好汉,但至少,我还记得江湖上讲究的是些什么事,怕只怕各位却早就忘怀!”
童芳怒道:“胡说!”
笑笑,宫笠道:“若不忘怀,怎会起的是‘以众凌寡’的主意?”
斜刺里,邢四娘怪叫道:“怎的停下来啦?和这王八羔子还有什么好说的?任他三头六臂,我们也要交替了摆成七七四十九个不同的样子,往上圈呀!”
宫笠朝那边一瞄——凌濮与“飞猿”陈醒早已动上了手,双方扑腾飞跃,旋门如电,倒是颇见热闹,邢四娘似是这一刻方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龇牙咧嘴,一副老大不高兴的熊样!
焦子云的脸色十分窘迫,他又不好说“点子扎手”这一类的话来求援,无可奈何之下,他只有硬着头皮,嘴里强硬的道:“不管你是谁,你也别想妄图侥幸,我焦子云便是血溅三步,也不会任你僭越雷池半步!”
宫笠漠然道:“用不着你说狠话来为自己壮胆,姓焦的,拿出真本事来拦拦我看!”
大步走近,邢四娘吼道:“娘的皮,什么牛鬼蛇神?我就不信这个邪,让我自己来斗他!”
这一来,不但焦子云面上挂不住,童芳也觉得颇不是滋味,两人目光一触,童芳已暗一咬牙,半声不吭的猝往上挺,一对短“血缨枪”抖起两团巴斗大小的红云,锐亮的枪尖颤晃,却是虚指向对方全身十六处要害!
几乎不分先后,焦子云暴叱一声,短蛇矛飞舞纵横,刹那间六十七矛齐刺宫笠,风啸如泣,凌厉严密之极!
“阔蛇口剑”就在此刻划围了一道光环于宫笠四周,光环浑厚有如匹练,晶盈闪亮中,更流灿着隐隐的冷电彩芒,宛若蓝玉之上,镂雕着隐隐的暗纹!
童芳双枪吞吐刺戮,又快又狠,但是,却在与光练接触的瞬息顿被弹磕开去,焦子云的六十七矛说化成六十七条流逝的电光,跳跃窜舞,立幻无踪。
仍是一声不响,童芳凌空飞起,右手枪“呼”的一声颤抖在血缨的蓬散下暴刺宫笠头顶,却在右手枪出手的一刹斜滚,左手枪在一片星点耀晃中猝指敌人咽喉!
焦子云身形飞移,明明见他正面扑来,却又倏忽贴地掩进,短蛇矛划过一溜寒光,由下往上,飞挑宫笠丹田。
宫笠面无表情,脚步微滑半尺,“阔蛇口剑”飞射头顶又横截颈前,上下两次挥动看上去只是一闪,其准确匪夷所思,竟在那样光幻流炫的情景中,竟无差错的击震开童芳的双枪。
这时,焦子云的短蛇矛堪堪贴着宫笠的腹前掠过——他重重一哼,大回身,就待攻矛作第二次攻击。
他们都以官笠只有一件兵器的形势来作为进追应变的施展了,但是,他们并未想到,宫笠并不只有一件兵器。
在眼前的情况下,如果宫笠只有那柄“阔蛇口剑”,当然按照姿势的移动与力道的惯性来说,这一回合中他已不及伤害敌人,可是,实际上他尚另有法宝未曾祭起。
童芳的双枪震开,他正借着双枪荡跳的力量飞跃向外,而焦子云的大回身也刚刚转了一半——就宛若一股突起的龙卷风平地狂卷向天,没有人看清确实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人明白到底是怎么回子事,但见一股黑柱般由罡风与狂飚组合成的力量著而旋舞,空气激涌,气流翻腾中响起鬼号般的尖啸,顿时飞砂走石,天云变色,令人呼吸皆窒,魂摇神迷,身子也在摇摆踉跄。
焦子云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什么抽答在身上,无数次火辣的痛苦却聚在一起于瞬间来到,但他至少明白自己挨的不是一下,因为,只在一刹里,他的头脸胸背立刻布满了纵横瘀肿的条条痕印,衣衫碎片也似翩翩蝴蝶般四散飞舞。
童芳更是受罪,他除了和焦子云遭到相同的损伤之外,双脚再加一紧,整个人不知怎的就被一股奇大的力道抛出了丈多远,重重跌了个四脚朝天!
宫笠冷漠的站在那里,左手的“阔蛇口剑”倒贴于腕,右手上,一条粗长黝黑的皮鞭像一条懒龙也似垂拖在地面上。
独目瞪得像一只铜铃,血盆大口张得活脱能塞进一只拳头去,邢四娘真正是目瞪口呆的变成了愣头,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他认为劫数难逃的人物居然有这么个厉害法,这么个强悍法,本事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照这样看,劫数难逃的不是人家,倒像是自己这干人了!
武功高明的角儿邢四娘不是没有瞻仰过,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但因为立场环境的不同,在见识的过程中味道便全不一样了,譬喻现在,对方那个武功精绝的人物,就正等着她来应付,却非是等着同她握手言欢的!
自己的造诣如何,修为如何,邢四娘当然心中有数,她知道光凭自己这身功夫。决对不是人家的对手,或许能以缠斗一阵子,但栽跟头却只乃迟早的事,拿她与对方比较,委实是相差上一大截…
地下,焦子云先是挣扎着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