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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到了四个半月的时候，萧晨已经完全了解到了治理乌鲁克的方方面面，然而，她同时也撑得真的快死了。
连自己都能感觉到刚养回来没多久的胳膊又细了下去。
这天又是在争吵中度过的一天。几个老臣吵得她头昏眼花连中饭都忘了吃。好不容易安排好了粮食收割和即将到来的雨季中的泄洪问题让大家暂时满意了。回到房间之后萧晨直接扑了街。连路都不高兴走，她在鲁亚一边发出咕噜声一边走过来的时候一下子抱住了它，把脸埋在它软软的长毛里。觉得自己的魂都已经吐出来了。
她从未如此确切清醒完去的意识到闪闪的执政能力有多厉害，王——哪怕是史前城邦国家的王——这也绝壁不是个谁都能干的工作。
她现在已经连滚到床上的心力都没有了。就让她在这里趴一下吧。
不行了，一松下来，眼皮真的要搭在一起了。
还没几秒，她整个人就迷糊了起来。然而，就在快要被睡神拉入梦乡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同时，侍女的大声呼唤传了过来。
“夏哈特大人！夏哈特大人！”气喘吁吁的侍女跑到了门边，萧晨强撑着坐起来，就看到她一脸惊喜，“王，王和恩奇都大人回来了！”
回来了？谁？王和恩奇都？
回来了！
这两个家伙终于回来了！
萧晨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的动作是不是粗鲁了。然而不知道是趴得太久还是今天没来得及没有吃午饭有点低血糖。她刚站直就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下子就软倒了下去。
最后听到的，是夹杂着鲁亚的低吼的，侍女惊慌的声音。
☆、7112
12 自黑暗中伸出的手（「闇から伸びる手」——志方あきこ）
她；应该是晕过去了。
没错，应该是晕过去了才对。
然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狂风暴雨，地面在动摇。这一切都无法影响到她，但她确实置身于这一不可置信的场景之中。脚下是石块嶙峋泥泞得无法下脚的土地。然而她明明踏在地面上，却没有任何触感传来。眼前是暴雨狂风中如直插天际的干瘦兽爪一般疯狂摇晃着的杉树林；但是，那些打在她身上的雨滴只是顺着她的衣衫滑落；甚至无法让她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冰冷。
不仅如此，她还不能抬手不能迈足；完全无法移动。
她置身于这一场景之间；却好像只是被放进了无关片段的3D全息影像一样。
直到；一道剧烈的雷光撕开漆黑的，被浓密雷云覆盖的天幕。
她在那震耳欲聋的巨响里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如同高耸的山岳一样黝黑巨大的东西被巨力抛向了天际。然而，那东西是如此庞大，大到雪亮的闪电也只能隐约照出它的形象。兽吼，不，也可能是狂风一般的呼啸自那东西处传来，整个地面都因这声波掀起了震颤与共鸣。
那东西应该离她非常远，但那种如同泰山欲倾黑云压城一般的巨大压迫力却让她条件反射的整张脸一白，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那东西上面想要看清它的形象。而就在这时，一道于这混乱浑沌的黑暗中宛若破晓的光之利刃般的耀眼金色冲天而起。
盘旋于天际的巨大黑色物体发出了垂死的兽类一般充满杀意和愤怒的咆哮。然而，一个与之相比极其轻微的呼声却穿透了那恐怖的咆哮，被萧晨的耳朵清晰的捕捉到了。
“ 吉尔！就是现在！”
那是，恩奇都的声音。
下一秒，就仿佛应和这呼声一般，匹练似的金色洪流骤然爆发出来，化为一支激射而出的黄金之矢，自下而上笔直贯穿了漆黑的巨物。之后，甚至去势不改的夹带着爆鸣与呼啸穿透了天空中厚密的雷云。
就好像尚未冷却的熔岩一般，黑色巨物的表面自被贯穿处裂开了蛛网似的鲜红缝隙，化为一滩四溅破碎的血肉分崩离析。明明只是仅有几秒的景象，萧晨却觉得简直像是特写的慢镜头一样清晰。她直勾勾看着这一幕，直到那原本属于巨物一部分的血肉疯狂的砸落下来，她才终于缓过了神来。
此时，暴雨已经停歇了，自那黄金之矢穿透云层的缝隙里卷起的狂岚吹散了乌云。与那黄金之矢同色的，明亮灿烂到不可思议的阳光一下子照了下来。
地面平静了下来，清新的烈风吹走了血气。阳光下的杉树林浓绿碧脆，没有了先前的诡秘，那笔挺竖直的行列仿佛肃穆的枪林。
两个她熟悉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自杉树林中走了出来。
那是，发如黄金，眸如红宝石的，有着堪称奢华的美貌的青年，和他绿发白衣，笑容清朗的友人。
啊啊啊，原来如此。
她看着那两人相偕而出，终于明白了自己所见的是什么。
“两位英雄讨伐了杉树林的怪物芬巴巴。”——她所见的，正是这样的一幕。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看到这个？
弄清一个事实带来的反而是更多的疑惑。然而就在这时，萧晨发现她一直僵立在原处的身体动了起来。她的手不依她的意志自动抬了起来，轻轻的撩了撩发丝，而她的腰肢擅自摇摆着，带动她的脚，步履轻盈的朝着那两人走了过去。
诶？
萧晨惊讶了。而让她更加惊讶的是，自她的口中吐出了和她的嗓音没有一丝相似的柔媚语调。
“吉尔伽美什，啊啊~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啊啊~你果然是爱着我的啊。我的吉尔伽美什。”
……这是？
“伊南娜……”原本与朋友谈笑着的男人转过头时一下子就变了神色，语气和表情全是厌恶。
是，这样啊……
此时，萧晨终于全部明白了。
看来，就算被宁孙女神的力量所保护，她的 “感知”依旧在无意识之间被伊南娜所“ 侵蚀”了。就好像与Servant签订契约的Master一样，此时流向她的是伊南娜的“ 记忆”。
而且，是伊南娜最为耻辱的那段记忆。
这还真是……
萧晨想要苦笑，然而，她的心脏却好像被漆黑浑浊又厚重的泥土压住了一般，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她看到伊南娜向吉尔伽美什求婚。在女神看来，这位乌鲁克的王伟岸英武，他的力量与美貌，简直就是神做来特意与自己相配的存在。
她看到吉尔伽美什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女神。他奚落她，嘲笑她，鄙视她，斥她为朝三暮四的荡妇。他的言辞犀利刻薄，态度傲慢无礼，甚至就连伊南娜对他的求爱，都成了他攻击她的武器。
啊啊，如果单看这一幕的话。这样践踏女性的爱慕的男人简直就是人渣。
可是，乌鲁克之王，就是这样的男人。
任性，骄傲，自我中心。
对于喜欢的东西堪称宠溺，对于认定的友人无比宽容。然而，若是那东西入不了他的眼，那么就算再精美再高贵再优秀，也不过是草芥尘埃顽石蝼蚁。
命运是在以这种方式提醒她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未来吗？
萧晨终于苦笑了起来，感觉到自己现在的“ 身体”因为羞愤和怒火颤抖不已。
只是，这一次，他还不知道他的拒绝带来的是什么后果。
但有一点他说对了。
伊南娜并不是真的爱他。这位傲慢强势得和乌鲁克之王不相上下的女神只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征服不了的男人；还有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而已。
所以，在确认自己真的无法得到之后。她的心中已经填满了想要将这“ 耻辱”完全毁去的漆黑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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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杀意？”
漆黑里传来了声音。
眼前的场景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漆黑的了？萧晨不知道。然而这声音她却认识。
哪怕四周毫无光芒连自己的身体是否存在都看不到，她还是立刻就屈膝匍匐了下去。
“以生命赞颂您，尊贵的伊南娜女神陛下。”
没错，这声音来自伊南娜。
而她的礼仪似乎瞬间就点燃了伊南娜的怒火。萧晨刚说完，就觉得身边的空间急遽降温，她的四肢百骸一下子冷得发抖，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一样剧烈绞痛起来。
那种疼痛让她甚至有会直接就这样痛死的错觉。她当即就保持不了跪姿整个人都本能的蜷了起来。然而先罢手的居然是伊南娜。就好像被烫到了一样，黑暗中女神发出了一声惊呼，疼痛立刻消失了。
但女神的愤怒却愈加炙热了。
“宁孙？！身为我的代行者，你居然用宁孙的力量保身？！”她尖叫了起来， “你这个背叛神明的贱人！”
萧晨咬着牙，这点她无法反驳。
但是，意外的，女神一声骂完，忽然语气就柔和了下去。
“不过……啊~算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声柔媚动听，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全身发冷， “你已经不是处。女了，而你的灵魂里有那个人的气息。所以，你果然爬上了吉尔伽美什的床？”
“……是……”
“哼，那个男人啊……羞辱了我的男人……”她的声音宛若歌唱，如果不是知道前因后果，绝对会让人以为这不过是对冷淡情人的娇嗔。 “ 你啊，你这个蠢女人，该不是爱着那个男人吧？”
“……是……”
“嗯嗯，不奇怪不奇怪。但是，那个男人爱你吗？”
“不，王并不爱我。”
〃呵呵呵~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呢。”女神笑出了声，“ 那么，我不妨告诉你。我啊，要让这个你爱着却不爱你的男人去死呢。”
这是预料之中的话语。然而萧晨依旧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经大脑的就冲口而出： “您不能这么做！”
说出口之后她就知道不好，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女神高声娇笑了起来。她娇笑着，就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我不能？啊哈哈哈，我不能？一个叛徒，一个我所庇佑的依附于我的贱人说我不能？！”她的声音骤然拔高了，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那是冲破娇媚的声音而出的如烈火一般的怒意，但即使是这样的愤怒也瞬间就被她压抑住了。
她的气息一瞬就重新柔和了下去，这次，甚至带上了胜利者才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报复的快乐： “我当然能。”
“您……”
“就连宁孙都无法阻止我。她也许会去哀求父神也许会去哀求其他神祗，但是她，你，他们，谁都无法阻止我。”
心脏就好像被撕开了一样的痛。
是的，无人能阻止，所以，死去的是恩奇都。
“至于你，哼哼，你就看着你心爱的人去死吧。啊啊啊，因为你背叛了我，所以爱情将不再给予你庇佑，你将眼睁睁看着挚爱死去。这是多么完美的结果。”
……但是，死去的，是无辜的恩奇都。
如果未来必然会变成那样的话……
“您……如果一定要有流血才能平息您的愤怒的话……您能否取走我的生命……让王……”这是愚蠢的请求，她知道。但是就算是愚蠢的请求，她依旧说出了口。
然而，这到底是愚蠢的请求。
“哈，”女神甚至连点儿意外都没有，只是发出了轻蔑的嗤笑，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你以为你那低贱的生命足以平息我的怒火吗？听好了，贱人，不要搞错了。我和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要把你那面对必然到来的悲惨未来时的卑贱的泪水当作这复仇中的佐料而已。听到你为那个侮辱了我的男人发出悲鸣，到底也能稍微舒缓一下我的心情。你也只有这样的价值而已。”
“不过，”她忽然顿了顿， “既然你有这种觉悟，我也不能完全不做表示。啊啊啊，就这样吧。为了防止你破坏我的计划，就让你无法提前泄露这个秘密吧。”
“贱人。我的庇佑依旧与你同在，因为我可不希望你在复仇结束前就死掉。但我要诅咒你。你将无法用任何方式传达今日我告知你的一切。这就是你背叛我的惩罚。”
“所以，现在，暂时就让你的灵魂回去吧。哼哼，啊哈哈哈！真愉快啊！当你回去的时候，抚慰我心灵的复仇剧的第一幕大约已经上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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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意识是在什么时候又再次断绝了。
然而睁开眼睛时，窗外的灿烂阳光明确的提醒了她时间至少过去了一天。
身体的疲倦已经完全消失了，正如女神所说一般，满血复活的能力依旧在运作。但是，萧晨此时却一点儿也不高兴。
她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状况，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把就抓住闻声赶来的侍女的手臂，连对方的表情都来不及看就急声问：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王呢？恩奇都，恩奇都呢？！”
“夏，夏哈特大人？！”侍女明显被她吓到了，颤声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答， “您，您已经睡了一个半月了！”
“这不可能！”萧晨睁大了眼睛。然而侍女却拼命点头，“ 是真的！宁，宁孙女神说伊南娜女神松动了她的封印，禁锢了您的灵魂。就为了这个，王差点率军包围了神殿。还是宁孙女神把他劝住的！”
那么，那么，现在呢？！
“现在王在哪里？！”
“ 王他……”侍女的声音都带上哭腔了，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传来，整个王宫的地面都颤都了起来。
侍女发出了尖叫，萧晨一把松开她直冲到窗口。就在窗口正对的乌鲁克城东方向，滚滚浓烟合着火光冲天而起。
“ 那是……”萧晨整个人都怔住了。
“ 那是天牛。”侍女终于哭出了声， “大家都说是因为王冒犯了神殿，所以天神降下了天牛践踏乌鲁克作为神罚。夏哈特大人，您不是想知道王去哪里了吗？王就是和恩奇都大人去阻止天牛了！”
☆、7213
13 告别（「さようなら」——L′Arc~en~Ciel）
灯火通明；杯盏交错，美酒如同流水一般被源源不段的注入杯中，随着大声的叫好声和高笑饮下。往来穿梭的侍女们娇笑着将空了的金盘撤下，再送上盛得满满的各种吃食和水果。
洒了昂贵香料的鲜嫩肉类的味道混和着葡萄酒的芬芳；让人食指大动。
舞伎们的裙摆漾成了娇媚的花朵；她们的笑声如银铃；身上的金饰闪闪发光。
盛宴。这正是最适合形容眼前场景的词语。事实上；这举行在王宫正殿中的盛宴甚至比新年的圣婚仪式和祭礼都来得更加盛大。如果再算上王宫之外；乌鲁克广场上贵族和民众自发组织的宴会的话；说这是一场乌鲁克的全民狂欢都不为过。
此时此刻，全城都被喜悦激动的豪情笼罩了，人们痛饮着美酒，高声赞颂着他们的王与英雄的名字——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乌鲁克的王吉尔伽美什和他的朋友恩奇都居然战胜了神祗派下的天之牛。
是的，他们战胜了。不仅战胜了，他们甚至斩下了天之牛的首级挖出了它的内脏。现在那巨大的牛头作为胜利的证明已被民众供奉在了广场的中心。王已经发话征召了全乌鲁克的能工巧匠。明日，那些匠人就会全体出动，将牛骨和牛角打磨制造成武器，收纳入王的宝库之中。
对于这个时代的民众而言，一件创举所带来的辉煌足以洗去十件暴政带来的恐惧。打败天牛这样如同神迹般的英雄举动是如此耀眼，足以让他们立刻就遗忘了就在一年多之前，吉尔伽美什，这位乌鲁克之王，在他们口中的称呼还是暴君。
他们此时献于他的崇敬与膜拜全然发自内心，无比诚挚。他们甚至因此原谅了几天前还是他们口中的罪魁祸首的导火索——那位让王差点与神殿开战的前神妓。
是的，他们已经原谅她了。哪怕是最古板的贵族都已经原谅她了。当王让那位盛装的美丽女子坐在他王座的另一侧，坐在他和他的友人身边时。那些歌女立刻簇拥了上来，在贵族们的指示下开始用吟唱般的调子谱起了赞颂她的美貌的歌曲。
“王的宠妃，那颗乌鲁克最耀眼的宝石哟。夏哈特大人的美貌就如朝霞一般，她坐在王的身侧，如同云彩伴随着红日。”
那歌曲让王拊掌大笑了起来，他赏下黄金珠宝与昂贵的香料，这慷慨再次让宴会的气氛到达了一个高。潮。
然而，歌曲中所描述的宠妃本人，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那些咽下喉中的酒水前所未有的苦涩。动用全部精神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萧晨内心冷得发抖。
事实上，不只是内心，如果细看就能发现，她端着酒杯的右手稳定优雅，在桌下，抓着裙摆的左手却指节发白，正颤抖个不停。
已经，无法阻止了。
是的，已经不能阻止了——就如同以前一样，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