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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修上一世-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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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袁来已经和曾经的他不同了,他以为自己的性子会更坚韧,更富有弹性,更温和更宽容更低调更洒脱由心。但是显然他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因为从字中可以见人心,夫子看出了他的心依旧没有完全从旧时性格中超脱出来,所以他才会这样说,算作善意的提醒。

    袁来很聪明,于是他看待这位王夫子的眼神更暖了一些。

    谁都不会排斥对自己好的人,除非他是叛逆少年,但幸运的是他早就不是了。

    “您说的是。”

    王夫子淡淡一笑,然后道:“诗很有胸怀,的确很不错,怪不得引得这么多人注目。”

    袁来有些惭愧,但也只能摇摇头道:“您过奖了,诗词是小道,算不得什么。”

    “虽非正道但是也可以看出人的聪敏和悟性,”王夫子神态安然:“你可想读书走科举一途?”

    袁来摇摇头,他自然是不想的。

    王夫子略有遗憾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却毫无意外,又道:“那你可对从军领兵有兴趣?”

    袁来又摇了摇头,军队么……他不想碰了。

    “那你就应当喜欢修行了。”夫子这句话是肯定句,是陈述句。

    袁来明白这位老人的逻辑,如题菊花这首诗这般胸怀的必有大抱负,不走文臣不当武将,那么也就只有修行。虽然他依旧不清楚这世界的修行者们是什么样子——屠苏倒是一个真切的活生生的例子但是他还没机会了解。

    而事实上,袁来的确只对这修行有兴趣,因为他已经可以猜测到这世间最强大的未必是皇权武装,或许是那神妙的力量才对。

    他也不打算隐瞒这点心思,所以他点了点头。

    “如果你想读书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便利的。可惜人各有志。”王夫子道。

    这话是实话,太过实在了,没有粉饰雕琢,倒是很合袁来的口味。

    “我想您应该不只是为了提携我才叫我上楼的吧。”袁来笑了。

    “我就说你不像个痴儿。”夫子呵呵一乐。

    乐完之后就没有后文了,袁来等了等确认这位老先生不打算继续开口,他便只得道:“今天本来是出来散步,糊里糊涂跑了过来,也不知道这边有这么热闹的事情,先前在棚子里听人说话,似乎乌衣巷的学子已经荡平了六座大城?”

    “先前听那些从一楼里传出来的话,似乎京城这帮学子有些目中无人,本来我以为这是家教渊源……不过刚才我听人说您和谢先生都是他们的家族长辈。我那诗词似乎让乌衣诸郎的胜算少了几分,而谢先生却没有对我有什么不好的脸色,恩……算不得多么友善,但也绝不讨厌就是了。至于您么……似乎也不怪我?或者是还有些高兴?”

    袁来笑了笑,看着对面的老人眼睛微弯,便继续道:“昨天我遇到了一个名字很奇怪的人,他说他老师给他出了一个谜题,很久都解不出。刚巧我看过的书里有与之相关的故事,于是我就给他说了两句。大抵的意思是他的老师希望他戒骄戒躁,不要志得意满。”

    “我想或许您也有这个意思?我那诗词让乌衣诸郎暂时没了脾气,但是毕竟只是两首诗词或许还做不到让他们甘心认输的程度。毕竟我觉得诗词这东西么也没个标准的好坏,是好是赖皆由心,如果他们不服气横竖也不会觉得诗好来。不过如果大家都说好,您也说好,或许就真的好了,他们不认也不行,这样或许能让人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达到戒骄戒躁。”

    袁来越说越觉得在这位夫子面前很轻松,不觉的多少拘束,他的确想起了卢掌茶,就是那个有着奇怪名字的修行者。不过卢掌茶和乌衣诸郎的傲气是不同的,乌衣诸郎骄傲在表面,盛气凌人。卢掌茶傲气在心里,在骨头缝儿里,表面上温和恭谨,实际上是个很骄傲的人。

    袁来一向自豪于自己观人的本领,管他是不是什么修行者总归都是人。

    “所以,您因此把我弄上楼来,把我抬得越高,您那些家族晚辈的脸就会越红,红到临界点了也就增长了修养。您看我说的可对?”

    盆景中依旧流水,令人安心。

    王夫子眼睛已经眯了起来,等袁来闭了嘴才笑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这就是说袁来说对了。

    袁来略带幽怨:“您这是把我放在了火上,我可不想出名,如果我想要名声就不会不在诗作上署名了。”

    “那倒是。”

    “我不想读书考科举,所以您这提携暂时没什么用处,反而会给我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觉得我亏了。”

    夫子饶有意味地道:“那你是想要补偿?”

    “我父亲是个商人,最讲究等价交换。”

    夫子点头,似乎在思索,然后道:“你说的有理。既然你喜欢修行,那么……我就给你一桩修行的机缘如何?”

    袁来眨眨眼,忽然吐声道:“屠苏?”

    夫子叹了口气,笑着摇头道:“倒是聪明。”

    袁来羞涩地笑笑,而后请教道:“屠先生是什么人?”

    “他啊,是北宗门的外院院长,也是陛下的臣子。”

    袁来一愣,再问道:“他是官?北宗又是什么?”

第十七章【屠苏留帖,袁来推门】

    屠苏是陛下的臣子,就是说他真的是朝廷命官,不过特殊的是他没有什么正经的官职。

    北宗是什么地方?这个问题太多人可以说出好些个花样儿,那不是个神秘的地方,相反的它很出名。它就坐落在京都不远处,苍莽燕山里。

    大启一统,四夷归附,是鼎鼎强盛的王朝,而保障它千秋稳定的力量一部分来自于文臣内治,一部分来自雄厚军备,而最重要的便是那神妙之力。

    修行对民众而言不是陌生的。

    大启最大的修行门派一个坐落在南洲,在红河边上,称作南宗。一个坐落在京都燕山,也就是北宗。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修行门派,互相编织出来那千百年修行者之间的瑰丽传说。

    有侠客的世界会有所谓的江湖,而有修行者的世界当然也有更大的江湖。

    江湖中往往会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启国当然也有。

    比如那无人不知无人不畏惧的启国皇帝,久居摘星楼顶俯瞰万里疆域,宗室秘传的大摘星手不出则以,一旦施展天下有几个能抵挡一二?

    再比如三百年前南山之南青河里一剑屠龙子,鲜血染青河的那位年轻得过分的南宗宗主……哦,据说那位宗主于红河畔打坐修行,这一坐至今已有三百余年。

    何等骇人!

    再再比如北地那座风雪山神庙里的老住持,沃洲山上放鹤养马的高人,自打降生从未笑过的那位千座大人……等等等等,俱是传说。

    屠苏在这些传说里还排不上名次,但是他也绝不是默默无闻。

    他是北宗外院专门负责一切俗事的院长,俗事并不是低俗,而是凡俗,这世间没有神仙,所有人都是凡人,所以凡俗的事情就是关乎每个人的事情,屠苏的权柄大的吓人。

    他修行境界很高,武力值据说也很强,他的武器是一柄符剑,这柄剑的名声不在锋利上而在于它是极其少数的被允许携带入朝的剑器。

    上朝可配剑,这是莫大的殊荣。

    所以说屠苏是个很有力量的人,无论是自身的武力还是背后的权力。

    王夫子要给袁来一个对等的报偿,于是他将袁来引荐给了屠苏,这样就可以让袁来顺利地进入北宗修行,这是个很羡煞人的条件,每年想要拜入北宗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这般的走后门的行径怎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这不是个小事情。”屠苏笑着对袁来道:“我听说你拜入黄耆的门下有三年,而不得其门,不过你不必担心,你有慧根,有灵气,这就足够了。还有几个月今年各大宗门就要开始开山门收徒,你如果想来北宗,执此贴予北宗即可。”

    说着,屠苏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鎏金的红贴。

    袁来收好,笑道:“谢谢。”

    告辞之后,他从寿阳楼的后门溜走了,对于文比的结果他不关心,谁胜谁负他现在并不在乎。

    王夫子让他见到了屠苏,屠苏开始说可直接带他入北宗,等明日他正好离开,但是袁来当然不肯,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他还有老爹,还有刘伯,还有那个不知怎样了的狐媚子后娘,当然不可能稀里糊涂就跟着这屠苏跑到京城去。

    所以屠苏给了他那张帖子,假如他几个月后想去了,就可以走一走后门。

    这个答案袁来很满意。

    远远地招呼了在棚子外瞎逛的袁梨,带走了定下的井水冰过的西瓜,主仆二人就跑回了家,一路上无惊无险,唯独袁梨这家伙总是用一种隐晦的眼神瞟自家少爷,颇有几分与有荣焉又不敢置信的感觉。

    这一番折腾就已经到了下午,回到府里袁来有些疲惫,趴在床上睡了个舒坦,等醒来时候日头已然偏西。

    府里气氛有些异样,下人们都神情鬼祟,袁来问了问才知道今天白天袁守诚回府后气色不佳,和夫人说了什么之后大发了一阵怒气,摔坏了两盏茶杯。

    之后怒气冲冲叫马夫备车出门。

    而府上的管家则又为夫人备了一辆车,据说是夫人要回娘家探亲,只不过下人们倒是从未听过夫人娘家还有什么人,不知道这探望的是哪门的亲戚,只是听说远在外省,估摸着好久都回不来。

    傍晚的时候袁守诚回来了,神色毫无阴郁,似乎气已经消了,而且老爷似乎心情甚佳,看着府里下人活儿做的不错竟然破天荒地要给府里人发福利。

    这倒是个好消息,只不过有人发现为老爷驾车的马夫却没有回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袁来洗了把脸,把听到的这些零碎消息理了一理也差不多知道了因果,自己的这位老爹怎么处置这对儿野鸳鸯他也不想知道,尤其是听了府里人的闲话后他约莫也明了了自己这位狐媚子后娘为何急得野合,据说殷芩自打嫁给袁守诚一直想要怀上孩子,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如今袁来忽然从山上回来,她自然是大为紧张,如果依旧没有个孩子做根基,这女子恐怕就要担心等自己人老珠黄的后路了。

    如此说,也算是“事急从权”,袁来呵呵一笑,心里一叹只觉得有些小悲哀。

    晚上袁来见到袁守诚的时候隔得还远就发现自己这位老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近了又被他盯了好几分钟,那眼神中有惊讶和惊喜,有如释重负和得偿所愿,有一个父亲能体现出来的任何一种情绪,唯独没有被戴帽子的哀恸。

    观察了半晌,袁守诚幽幽一叹,道:“来儿,我听闻你下午在寿阳楼作了两首诗词……”

    看着袁守诚那期盼的双眼,袁来不由得心一颤,点点头:“是。”

    “那据说王夫子邀你上楼小叙?”

    “也是真的。”

    “那你……”

    “他们都说我是傻子,但是我觉得我不是,王夫子说我聪明,您看呢?”袁来笑了笑,满脸的天真。

    ……

    ……

    出乎意料的,袁守诚对亲儿子的这种华丽转身并没有惊为天人,只是神神叨叨地拉着袁来的手喃喃自语好久,之后据说当晚又跑到祠堂里背着人在祖祠前呜呼嚎了半个时辰。

    当然那是后话。

    短短一日之间,先是大悲,然后是大喜,他为此喝了好些杯酒,酒精考验的老生意人也变得醉眼朦胧。

    “这是你娘以前住过的房间,我一直留着,就想着等你脑子清醒了就过来看看。”袁守诚眼睛红红,嗓子有些隐约的哽咽。

    袁来站在他身边,看着面前的那间房间沉默不语。

    “您为什么要让我修行呢?”袁来有些奇怪于这一点。

    袁守诚叹了口气,道:“这是你娘的遗愿,进去看看吧。

    夕阳近乎沉入云海,天边有霞光万道。

    袁来伸出手推开房间大门,房门轻巧,推开无声,袁守诚则悄悄离开了。

    而此时的袁来并不知道他这一推,就间接改变了这世界的未来。

第十八章【月中鹤】

    房间很干净,桌椅家具整齐稳定,用手指擦拭桌面没有丝毫灰尘,看得出来时常有人打扫。

    只不过走进屋里,这间屋给人的整体感受就是和其他房间不同的,有些寂寞也有点隶属于时光的陈旧。

    橙红色的阳光斜斜投入室内,袁来可以清楚地看到空气中阳光里漂浮的粒粒灰尘颗粒,点点如萤火如星河,又如空中的无形的精灵,只有在这时间这个角度才可以窥探真容。

    不知为什么,袁来忽然怀念起来自己那久到记忆深海海底的童年时光,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喜欢躺在高处有风吹过的地方仰头能看一个下午白云变幻的简单少年,还会和泥巴摔响儿听,向往冒险,喜欢瞎跑,脸皮时薄时厚,能面不改色用一根狗尾巴草强换人家坟头上红绳栓的一枚乾隆通宝,又有一颗寻幽探秘的少年心脏。

    只不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自从手里的塑料气枪变成了真家伙事儿,自从几毛钱一包的塑料子弹变成了能洞穿人心脏的危险物件儿,那颗单纯的吓死人的纯洁之心早就不知变成了啥个球样。

    袁来有些恍惚,也有些惆怅。

    屋子里最显眼的是一副画,挂在墙上,按说这种房间里不适合挂画,但是这一幅却异常和谐。

    袁来走近了几步,看到画布已经有了时光的痕迹。

    画是一副仙气氤氲的景色,不过时间似乎指向夜晚,山峰隐在云雾之中,山上有青松咬定,白云飘飘,底下有江河,河中有细小的船只,而最醒目的则是天上的一轮明月,明月极亮,将山河照耀得犹如白昼。而月中有一只排云仙鹤,展翅神态雅致,鲜活无比。

    画无名也没有题诗,但是有落款:鹤二十七代。

    真是个古怪名字,袁来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将目光落在了画正下方的小柜子上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上。

    犹豫了一下,他将其打开,盒中锦缎上放着一只短武器。鞘呈红色,很精致但并不浮夸,样式含蓄,袁来第一眼看上去就有些喜欢。

    拿起来握住柄缓缓抽出,一柄雪亮的刀刃裸露出来。

    这是一柄短刀,但是不弯而是如剑般笔直,只是一侧开刃一侧钝而圆润,当它暴露在空气之中的时候,袁来仿佛听到空气中传来纸被割破的声音,缓慢旋转将刀刃一侧冲着脸颊细看,他只觉脸上一阵刺痛,有些火辣辣的,下意识摸了摸脸,却是没有任何损伤。

    “好锋利……”

    袁来暗暗吃惊,看着这刀刃的锋利程度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等地步,竟能隔空生出锋利之意,他下意识就想找件东西试一试它的锋锐程度,可惜环顾房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试刀石。

    刀柄上刻着文字,袁来小心地将刀归鞘然后细看去,只见那是三个篆字:月中鹤。

    “月中鹤……这是它的名字么……”袁来暗道,自古名器皆有名号,不出意外这“月中鹤”就是此物的名字了。

    看看上面那幅画,倒是好般配。

    袁来小心将月中鹤放下,他的目光看向了另一张靠窗的书桌。

    很素雅,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本厚度匀称,袁来随意翻了翻最上面的书页,只见里面文字行间勾勒了许多线条,似乎是书本主人读书时候记下的记号标识。

    偶尔间杂在行页间发现一些简短的字句,大多是心得体会,只可惜文字极为简练,大多数都只是几个词汇而已,很难从这些字看出书主人的人生观,不过看着这些精细而雅致的小字袁来最起码可以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

    书主人心思细腻,为人果决,心中自有丘壑。

    总的来说必然是一位很有涵养的人。

    不出意外这就是他母亲的东西,袁来不禁有些纳闷如此一个女子怎么就看上了袁守诚这个只懂附庸风雅的俗人了呢?

    莫不是应验了那句普世真理:好白菜总是要被那啥拱了,鲜花总是要插在那啥上?

    好吧,其实袁守诚还是个挺不错的人。

    袁来笑了笑,透过这些遗物得以窥探十几年前的某个人的生活,这是一样让人着迷的事情,就如同考古,用心去贴合揣测曾经未知的岁月,很有意思。

    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个黄木箱子上。

    刚刚他从那个盒子里开出了月中鹤,而如今又一个更大的宝箱摆在了他的面前。

    袁来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掀开了箱子。

    ……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件衣服。

    袁来皱眉将它展在空中,这是一件道袍,修行者穿的道袍,修行者们穿的袍子和读书人不同,而且每个修行传承的袍子都有差异,有的差异在颜色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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