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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啊擦,仔仔细细地把后颈擦干。
风过处,带来玉兰花的清香。
忽尔想起一个女人的轻轻笑声:“喜旺,别忘了擦耳朵后面……”
擦后脖子的动作僵住,拿帕子的手颓然垂下来。
喜旺回头看,身后的那棵树上玉兰幽幽地开,满树高贵。
树是喜欢玉兰的她特地叫人种下的,四年过去,已高过人头。
“不是已经忘记了吗……”喜旺有些愕然。
是的,从看到满头鲜血的她躺在侯爷怀里时,就应该都忘掉的。
喜旺把帕子胡乱塞进怀中,慢慢走近玉兰树。
这些年来,侯爷没再接近过这棵玉兰,他也没有再仔细看过它,他俩一起长大,一起学武练功,一起识善辨美,所以对很多事情看法一样,他从来没有问过侯爷为什么自那以后绝口不提小夫人的事,而侯爷虽然替自己的侍卫着急却也从不催老大不小的他成亲。
如果没有那些背景,她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喜旺看见雨露在玉兰的花瓣上凝着,为那高贵的花朵更添几分优雅。
在知道那些背景前,一直是以羡慕的眼光看着侯爷和小夫人,那时钟离侯爷还是钟家大少爷,有着相敬如宾的正房和体贴入微的妾室。大小两个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喜旺不是不知道的,但他觉得那不过是所有多妻之家的正常问题,大少爷不也总是以宽容的笑意去面对吗?一个男人被两个女人争着喜欢,而他也喜欢着她们,不管怎么说,那是件幸福的事。喜旺知道,大少爷和大夫人之间叫相互敬爱,而体贴与理解,多半是从毫无骄娇二气的小夫人那里得来。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夜深人静送东西进去,感受到书房中红袖添香的温馨。
四年前那个血腥夜晚发生过什么喜旺不得而知,即使是最亲近的贴身侍卫,钟家的某些秘密也只限于最主要的人知道,他并没有权力去探明。被吩咐站在门外挡住一切外来打搅的喜旺只记得屋中传来的被刻意压低声音的咆哮与争斗,他是钟离最亲近的侍卫,所以所有关于小夫人真实身份的查证都由他来帮助大少爷完成,他知道她真名叫文彩凤,知道她是高南的奸细,也知道她已经做下了什么危险事情。可是,那是件什么事呢?老侯爷钟兆辉和大少爷从来都没有让他真正了解过。
高南文氏,以世代出后妃而在高南赫赫有名的外戚世家,已经连续两代没有女儿被高南王宠幸,明枝夫人和亲之后,现任高南王更是加紧打压成为高南痼疾的外戚贵族集团,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文氏家族已经没落,不再掌控高南的军政实权,四年前高南混乱的政局,给了他们某种机会翻身,文彩凤会在那个时候动手也就不奇怪了。但是,不管文彩凤做过什么,显然是文氏私下的安排,因此在哪一方都不是可以公开来谈的事,否则即使是及时自清了门户,把奸细娶进门当儿媳的事一旦被高南人大肆宣传,对定远侯府的名声也会是致命一击,对于时刻想除掉钟氏的高南人来说,怎会轻易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可是,文彩凤失败了,死掉了,被完全抹杀,似乎高南的文氏也在拼命掩饰曾有过这么一个女人存在。
所有人知道的,只是死去了一个温柔不幸的钟家小夫人许惜春。
那些温柔与情谊,只是奸细的伪装吗?
喜旺不知道,他只知道很多东西不可能用彻底遗忘来一笔勾销。
那天晚上,当文彩凤突然破门而出被喜旺挡住,追出来的老侯爷一掌拍在她的后脑将她拍死在面前的柱子上时,喜旺没有想过一切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喜旺不是没有想过这种结局的,他是钟家的下人,也是钟家军的一员,很清楚对于奸细会如何处置。和钟离一起自小跟随老侯爷去战场征杀,喜旺也无数次见过人们在眼前被杀死,有敌人也有自己人。可是,那个女人,叫许惜春又叫文彩凤的女人在他面前被杀死的时候,感觉到溅在脸上的她的热血时,喜旺还是呆住了。
老侯爷面不改色地在柱子上又拍下伪装撞击的一掌后,对随后从门中冲出来抱住小夫人的大少爷只说了一句话:“武将先有国,然后才有家。”
空中的玉兰花被风吹动,把花瓣上的雨露洒下来。
喜旺把目光从花上收回,慢慢从树边走开。
忽然想起来,以前的大少爷,现在的侯爷从来没有为这件事流过泪。
钟离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是个称职的定远侯。
大门外,走进喜全,看见喜旺,走过来。
“三爷不在他说的地方。”喜全有点着急,“恐怕我还得去别处找找。”
喜旺点了点头。
二爷走之前告诉侯爷,就算这宅子再闹贼也不要紧,已经让三爷过来这边守着,可是不觉得这份活儿有多么重要的三爷显然阳奉阴违,当喜旺在夜幕降临前因为不放心在老宅附近查看时,只见到顶替三爷看风景的喜全,三爷早已不知溜去哪里玩耍。被撞破实情的喜全去找三爷,从眼下的情况看,玩得不知道哪去了的三爷是连喜全也找不着了。
钟家四个男主子的下人虽多打交道,与喜旺投缘的只有喜庆一个,和喜全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
过世的老爷子在打压二儿子的同时,对于三儿子在武学方面的培养从未放松过,那是因为武侯的生活充满危险,既要稳保大儿子继承人的位置,也要确保在没有争斗的前提下还有备用的继承人。三爷钟檀自小学的东西虽不及大爷丰富,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老爷子在并不重视的表面之下,对他是有些特别用意在里面的。这些特别的用意里面还包括了贴身小厮的安排,喜全的聪明劲儿在四个儿子的贴身下人中只稍逊于喜庆,更多的时候,他倒比他的主子更能看清楚事理。喜旺一直都怀疑在喜全的脑海里总把自己当成比试的对手,因为不懂事的三爷虽然还没开窍,喜全显然对于他的主子未来有可能会担当的责任是一清二楚,喜旺甚至相信,喜全没说出来的,还有那么一点点关于当个贴身侍卫的小野心。
让自己的隐藏对手抓到丢了主子的小辫子,对于喜全来说,一定是个打击。喜旺一点都不怀疑喜全接下来将使出吃奶的力气挖地三尺,哪怕三爷跑到月亮上去也要抓他回来。如果一点无伤大雅的明争暗斗能让大家都能努力作事,喜旺倒并不反对这种比试,钟离侯爷不也是这样处理着兄弟们的关系么?
李长青在雨停之后接受朋友的邀请出门去赴夜宴了,在找到看院子的人之前,喜旺想自己最好还是留在这里,不知为什么,他心中一直有种不安的预感。
喜全匆匆再次离开,喜旺站在墙角,继续发呆。
老袁头收拾完院子,又不知疲倦地巡视去了。
金钏小姐住的屋子那边点上了灯,莫愁一定在那边陪她说着话儿。
只有苦命的喜旺侍卫还在无聊地苦守。
不知道过了多久,墙外有动静,喜旺竖起耳朵,在听清楚那些声音后,脸上泛起难言的苦笑。他抬起头看向院墙,等了一会儿,看到一个笨拙的身影从上面砸了下来,于是伸手去接。
“砰!”
砸下来的肉球比喜旺想象中不知道重了多少倍,一时间砸得他头晕眼花。
好半天,喜旺爬起来,以尽量和气的声音问:“四小姐,有没有摔疼啊?”
一直以来,钟家的小姐们被四哥钟魁管得很严,别说偷摸出定远侯府了,就是从后院的院门中摸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钟四爷早就警告过她们:人们虽然不会用文侯家柔弱无力的小姐形象来要求武侯家的小姐,可是咱家小姐们活蹦乱跳的程度绝对不可以超过最基本的大家闺秀标准。大妹二妹天生性子娴静,应该不要哥哥多管,不过天生好玩的三妹和天生好闹的四妹让哥哥不放心,没准什么时候就生出事来,把哥哥为了让你们嫁个好人家花十年心血调教出来的形象给废掉,所以没有允许哪个妹妹都不可以出家门一步!
要说家里的其它事儿吧,钟四爷能插上嘴的地方不多,就算能偶尔插进去,被人听进去的有多少还是个未知数,但只要是关于小姐们的事儿,四爷说出话来那就是一言九鼎的份量,连家主钟离都得十分重视。在放小姐们出府的问题上,四爷只需说声不可以,府中上下自然有无数双久经考验的眼睛守着大门,任你有三头六臂也翻不出武侯府的墙头。
如果说,定远侯府里只有一两个少爷小姐那也好办了,反正大门一关,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样里面的人想象不出来,迷迷糊糊过日子也可以是一辈子。问题是定远侯府的这一代小姐和爷们加起来有八个,四个关在家里头,还有四个能在外面跑,而四个在外的人还有四个成天跟着跑腿的小厮。就算那四位爷们不会回来吊妹妹们的味口,那也不能保证他们的小厮不会向陪着妹妹们关在后院的四个大丫头说出点什么来,而这些说出来的话,几乎可以肯定对于无聊得常常聚在一起谈天的八个女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谈资。
于是乎,钟家后院里的妹妹们在叽叽喳喳之际,在心底里比其他关在家里养大的、并无太多想法的大家闺秀多了一点小愿望——去外面的天地看一看。
外面的天地很精彩,外面的天地也很无奈,只隔着一道墙,可就是出不去。
直到大姐钟灵出了嫁。
钟魁是个很实在的人,好高骛远和好大喜功与他无缘,十年来他人生最大的幸福似乎只是要看到妹妹们被调教成材,如今对于四爷来说,最艰苦的日子已经过去,慢慢进入收获季节,在帮着大妹钟灵十分成功地嫁入乔家并立足脚跟的同时,四爷现在还开始打发上门为其他妹妹们提亲的媒婆,这让他不能不油然产生一点满足感和自豪感。人一旦有了自满情绪,自然会在某些需要努力的事情上稍放松下来,加上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这就使钟家的妹妹们忽然发现盯住她们的眼睛开始出现松懈的状况。
四爷并没有意识到,当他把大部分注意力转向挑拣并调教未来妹夫的时候,对妹妹们管束的严厉程度已经大不如前。特别是今天晚上,当所有的哥哥以及他们的小厮都不在家且以李大总管为首的“眼睛们”都忙于传播喜旺侍卫的绯闻时,一直伺机从渔网中溜出来的两条大鱼终于找到那个破网眼并从中顺利钻出了出来。
公平的说,钟家的三小姐钟萦和四小姐钟缇虽然在四哥面前比较任性,但那只是相对于两位十分淑女的大姐二姐而言,如果用世俗的标准来看,她们还不能算惹事生非之辈,至少她们在自己的贴身丫头掩护下穿着丫头们的衣服从府中溜出来时,心里还是会产生一点点对不起四哥的内疚。
钟四爷做为未来的小叔子,依着礼数来说,不好当面去调教未过门的嫂子,于是到了李家之后只安排莫愁到房中去与金钏交谈,无非是让这位很有见识的乔家大丫头对金钏说些京城里大户人家女眷的一些讲究。四爷则由李长青作陪,在书房里写字儿。写什么呢?武侯家的祖宗八代以及家规家训什么的。钟魁写一张让喜福往后面送一张,莫愁就接过去给金钏看一张。从天朝开国算起,钟家当侯爷的已有五代,写字儿的人手写酸了才写完这段家史,写完了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讲究要列出来,想当年钟魁认祖归宗时光背这些就足足背了三天,哪里是一个下午弄得出来的?华灯初上,李老爷子令家中刚招的那个唯一的粗使妇人准备饭菜,然后笑呵呵地拍着四爷的肩膀说了句你慢慢忙就出门玩儿去了,只留下四爷一个人在书房里一边等饭吃一边继续苦干。
喜福十分佩服地小声问:“爷啊,我怎么觉得您特能吃苦呢?”
钟魁没好气地回答说:“你就没听说过‘人为财死’这句话么?”
四爷没说是为什么财,喜福也没敢问。
感觉手腕快断掉的钟魁其实很后悔接下这趟挣钱的活,打从黄昏时分起,钟魁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这让他总是心神不定。在老宅中奋笔疾书的钟四爷十分怀疑自己是否又中了某个奸人的圈套,正干着一件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他完完全全没想到正在发生的坏事其实和他的宿敌并无半点关系,而是他的后院起火了。
“你说四哥会不会很生气呢?”挤坐在轿子里的钟缇也曾十分不安地这样问过三姐。
“大概会,不过我们这么做是有道理的不是吗?”钟萦理直气壮地安慰她,“四哥肯定也不希望我们比乔湘影差。”
乔湘影,一个让她们十分不痛快的名字,第一次听说是在大姐出嫁三天后回门时,大姐提起她就是满脸笑容,摆明了一付宠爱的模样,什么呀,不过是比她们长得漂亮一点点,人可爱一点点罢了,居然三天功夫就把大姐抢了过去!接下来,从贴身丫头那里传来消息,似乎在哥哥们的贴身小厮间有这么个流言——三哥居然有做乔家女婿的可能?!抢完了大姐还要抢三哥?而且据说三哥还被迷得团团转?去向四哥求证并抱怨,四哥嘿嘿笑,居然说大姐夫的妹子确实不错,而且不错得远近有名,乔荆江似乎因此觉得很有面子,对他夸过好多回呢!……四哥这是什么意思嘛?莫非是话里有话?!
钟萦对姐妹说,咱们不说乔湘影坏话了,咱们妒忌她,这总可以吧?
二姐却只是笑,她说你们玩儿,我不参予。
钟缇就问那怎么个妒忌法呢?
钟萦拉着钟缇发誓:咱们绝对不能再被她比下去了,一定要比她强!
接下来,就从喜满和喜福的聊天中知道了乔大小姐到老宅看鬼的事,虽然后半截发生了什么喜福在发觉说漏嘴后再也打死不开口,不过竖着耳朵的钟萦已经知道乔大小姐很潇洒地在老宅里跟着三哥四哥转圈圈的经历。四哥不是对妹妹们说,大家闺秀不能随便到别人家串门吗?怎么和别人家的小姐在一起就可以了呢?真是胳膊肘向外拐!钟萦在慎重思考过后决定向四哥这种明显偏帮外人的行为进行抗议,怎么个抗议法?她对钟缇说,我们也要去看鬼。
钟瑾一边绣着花一边在旁边听,听完了笑,说:“钟萦啊,不就是想找个借口出去玩儿吗?何必要拉四哥垫背?”
钟萦问:“难道你就不想出去?”
钟瑾说:“想啊,可是不想被四哥训呢。”
“那你就不气四哥只管咱们不管乔湘影?”钟萦愤愤。
“四哥又不是乔小姐的哥。”钟瑾摇摇头,把手头的针钱停下来,想一想,说,“不过他管不了就算了,却一边假正经地说不让出门一边陪着人家小姐在咱家的老宅子里逛,这个就太过份了。所以,你们想干什么,我只当不知道好啦。”
钟缇歪着脑袋说:“可是,我有点怕鬼啊……”
三姐的拳头在空中晃:“你放心,我是侠女,我会保护你!”
钟缇不知道,三姐之所以一定要扯她一块儿出门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因为钟萦在最能依靠的喜庆拒绝了三小姐的无理要求后,已经意识到一切要自力更生,也就是说就算万幸溜出府去,到东城老宅的这一段路要怎么走,完全得靠大家闺秀们自己来安排。这种情况下,自小儿在四哥调教下熟拨算盘并且常常摸到二哥帐房听他点提的钟缇肯定不能放过,如果要租轿子的话,这是个多么好的砍价人材啊!不出所料,钟家四小姐十几年的算盘不是白打的,当她一张小嘴麻利地和轿夫砍价时,当三小姐的只有在一边瞪眼看着的份儿,当发现四妹不但砍了个很便宜的价并且饶下来的钱还顺路买了两根糖葫芦时,钟萦对自己善于用人的本事十分自豪同时又十分沮丧地想:在讨价还价这方面,她大概永远只有给天赋异禀的四妹提鞋的份儿了。
到东城老宅时天已经黑下来,轿子走了以后钟家姐妹才发现一个大问题:怎么进去呢?
如今,这里不是钟家的宅子了,虽然这未来还是钟家的宅子,虽然她们很想看嫂子,可就这样叫门进去吗?那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钟缇怯生生地提议。
“我不回去!”钟萦坚定地说。
“为什么?”
“鬼看不看得到都无所谓,可是,你难道不想知道嫂子是什么样子?”钟萦问。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她是什么样子?”钟缇问。
“因为……我不想她跟以前那两个嫂子一样。”钟萦咬着嘴唇回答,脸上现出一丝屈辱的神情,“你也不想再有那样的嫂子不是吗?”
钟缇点点头。
“听说我,”钟萦轻轻拍拍妹妹胖嘟嘟的脸,“我已经决定了,要是发现这个嫂子会叫我们一声‘丑八怪’或‘小猪’,我一定不会让大哥娶她进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