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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只是练手艺吗?四爷可以肯定当他再次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看到文彩凤纳鞋时的那种温柔神态,并不象是在做一种无聊的消遣。
四爷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女子,并且有些想念京中活得阳光灿烂的妹妹们。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又一个粗壮的汉子闯进门来,他不停脚,走到文彩凤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钟魁看到文彩凤的眼中亮了一下,然后立刻黯淡下来,她似乎被什么惊人的消息狠狠地刺中,一时没有反应,好象楞住。
汉子说完,直起身,仇视的目光越过桌子,看向对面的钟魁。
“凤姐,还是杀了这家伙吧!”他大声提议。
“闭嘴!”文彩凤回过神来,厉声喝道,“我说过眼下一切以安全脱出为重,不许再提杀字。”
“可是情况随时有变……”
文彩凤把针插到鞋底上,将鞋底放回笸箩,命令:“马上联系高士财,说我们有货给他,快去!”
汉子应一声,瞪钟魁一眼,扭头就走。
文彩凤用手捋了捋发辫,看向钟魁:“钟四爷,没想到你的小动作不少,我倒真是小看了你。”
日上三竿之后,皮货商高士财的马队才动身,昨天夜里老主顾送了个新马奴过来,千叮咛万咐嘱必要日头大出了才可出镇,高士财想也没想就一口应允,根本不问理由。高士财相信老主顾这么做多半因为这新马奴来历不正,不过老主顾似乎有着很深的高南背景,做边货生意的高大商人以往多得他们相助才能在这一行如鱼得水,适当的时候小小报答一下是应该的。反正在边境上常有被抓来的人口,中原虽不许买卖,在高南贩奴却是正当生意,所以只要高南那方出的买卖字契齐全的话,只要不招摇,并不会给马奴的主人惹来什么麻烦。何况老主顾也很开明,说这桩卖奴的生意虽是强买强卖,倒不一定非要高士财接受到底,只要将这新奴带出去二十里地,引开来追他的家乡人,高士财就可以自己作主处理,倒卖掉也可以。高士财仔细验过卖身契后把它揣进怀里,叫来看队的镖师押住哑巴新奴,接受了这条件。反正马队上正好要招人,买个不付工钱的高南马奴比雇个马工要省钱得多。
按老规矩,新收的马奴被两镖师前后看守着,出镇的时候一边一个挟住。守镇的兵士仔细验看了通关文牒,在放马队出镇的时候犹豫了片刻,但终究因为多出的一个人有卖身契为证又是个哑巴问不出什么来,而高士财是镇上的常客,没找到理由扣住不放。
出了镇,马队慢悠悠往高南方向走,马铃叮叮当当煞是好听,晴过一天后,泥泞的官道好走了一些,但还是有些陷脚,高士财并不急着往前赶,马队中间有两辆大车装满了带去高南贩卖的货物,若是走路不小心,轮子陷到泥里只会更浪费时间。
一路小心走过,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这让高士财在走出五里地后,看到前面因车轮陷入泥中被困的商人金三景时,心中产生了一丝得意。这位半路上撞见的行商与高士财也算是老相识,与在高南照顾自己的老主顾一样,和他在中原这边的皮货生意上没少打交道,也没少受他照顾,得意归得意,这种情况下高大商人若不出手相助就太说不过去了,于是高士财赶紧命令马队停下,自己上前去问。
金三景的车上大包小包装得很满,车轮陷下去一半,想要弄出来不是一刻的功夫,他带的家人金大与高士财也是打交道的老相识,正用力把车上的包往下卸,见高士财过来招呼,笑道:“高老爷,看在咱们长久交情的份上,不如借你两个人来帮我们卸车?”
高士财有些为难又不好拒绝,出发已经晚了,前面都是难走的山路,要是再耽搁个半天,日头落山时不一定能赶到下个投宿的地方。
金三景一眼就看出了高士财的想法,叹口气拱手说:“高兄,我这里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就不耽搁你的生意。但我这里也确实需要个人手,要不先赏个面子借我个人,这边做完了就让他回去?”
高士财释然:“这好办!”
正要叫马工,金大一眼瞧见新进的马奴,搓着手上的泥巴走过来,笑道:“高老爷子,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既不耽搁您的行程还可以帮到咱们。”
“什么法子?”
“瞧那小子的模样不象马工,还被看得死死的,莫不是您老新买的高南家奴吧?”金大问,“咱家主人这两天正说手头没人,想去那边也买个使使,您现下不缺人,咱正要用人,不如您行个方便,把他转卖给咱们如何?”
高士财和金三景都看向那新马奴,见他呲牙一笑,浑没有当个被卖货物的自觉。
“此人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用,我正愁留他是个吃白饭的,只是……”
“有什么不妥?”金三景远远盯着这马奴,似乎也不甚满意。
“我原想出去二十里再处理掉他。”
“若有选择,我并不想做这亏本买卖,但现下我急着用人。”金三景皱眉道,“你不愿意赚这笔钱的话,我正好留下去高南另择好奴,不过还请另外借个有用的马工与我搬东西。”
高士财心中打鼓。
得罪金三景,是他万万不愿意的,那无异自断今后的财路。
五里地和二十里地……能有多大区别呢?何况这新奴毫无疑问是个麻烦,有人愿意拿钱替他接过这个麻烦,这是天大的好事。
“金兄,我得提醒你,卖我这奴隶的高南人虽然手续齐全,但似乎是强抓来的,恐怕会有他家乡的人追赶。”高士财上前一步,小声对金三景说。
金三景冷哼一声:“这种事你我见得多了,你怕我应付不来?”
高士财眯起眼睛:“你既然急着用人,我当然可以卖你个面子……”
金三景笼起袖子,叫道:“金大!”
金大颠颠地跑上前,把袖笼伸到高士财面前,高大商人便将手伸进去。
以往和金三景打交道时,高士财就没少和金大谈价,这精明的家仆不愧为砍价高手,在袖笼里压着高大商人的手腕子三下五除二就把生意谈成了,红利砍了一大半下去,让高士财既不会觉得赚到,也不会觉得亏本。
叮叮当,叮叮当,财货两清,马队继续前行……
喜庆看马队走远了,走过来在钟魁身上拍打,“四爷啊,您这回丢脸可丢到家啦!”他满脸都是看好戏的笑。
钟魁很不好意思地陪笑,说不出话来,指着自己的嘴巴摇头。
“咦?没解开么?”喜庆楞了楞,拿手指头在四爷身上继续戳、戳、戳。
钟魁还是摇头,手舞足蹈。
“二爷啊,小的解不开这穴道呢!”喜庆回头向笼着袖子冷眼旁观的钟灏求助。
二爷不伸援手,命令道:“算帐!”
“哦!”喜庆应一声,掉头爬上大车,在车身上翻一翻,翻出一个算盘,坐在车辕上很麻利地拨拉了起来。
噼噼啪啪,算完了,喜庆跳下车,把算盘递到二爷面前。
二爷看着算盘,脸色铁青。
“是这么回事……”喜庆把算盘上下一抖,把算盘珠抖回去,他一只手端着算盘,一只手重新拨给二爷看。
“主子您看,这是刚才买下四爷花的数……”
啪啪!
“耽搁咱们行程,损失的生意大概是这个数……”
啪啪啪!
“四爷让守军吹号角公开招咱们去见面,虽然后来见到咱们的人不多,可镇上四处都是探子,咱们经营了几年的这张皮说不定以后就不好用了,相应的损失是这个数……”
啪啪啪!
“找人偷偷处理四爷在镇上留下做路标的各种记号,要花这个数……”
啪啪!
“和高士财做过这次买卖后,近期只怕不方便再跟他做皮货生意,未来的损失至少是这个数……”
啪啪啪啪!
“四爷丢了通关文牒,收拾善后是这个数……”
啪啪!
“送四爷回京至少要先给他再置办一身行头,要这个数……”
啪啪!
“如果不送他走,往后这一路上赖上咱们,吃喝用度少不了这个数……”
啪啪啪!
“还有其他受这件事影响会损失的用度咱就不一一算了,不过呢,粗略也有这个数……”
啪啪啪!
“最后总起来就是这个数。”
好半天,钟灏从喜庆递到面前的算盘上抬起眼睛,向远远站着笑的钟魁钩钩手指头。
四爷磨磨蹭蹭走上前。
钟灏一脚踹在钟魁腰眼上。
钟魁打个趔趄,以前钟二从不动手,所以没想到他下脚能这么重!
四爷伸个懒腰,顿觉气息通畅,心情愉快。
被封闭的哑穴和麻穴,被这一脚踹开了。
“舒服!”四爷十分厚脸皮地笑起来,“小的谢二爷救命之恩!”
耳边传来钟灏难得一闻的怒吼。
“赔钱货!”
令四爷有些意外的是,尽管他已经做好了被抽筋扒皮的准备,但二爷似乎没有进一步追杀他的意思,而是一声不吭地一边听他说着京里的事,一边和喜庆一起把车上的袋子往下掀。通常情况下,老二是动口不动手的,现在不但无暇顾及教训老四,还与喜庆手脚迅速地干活,这反常的举动令钟魁意识到自己的确是阻碍了老二的行程,也更加确信他们决不仅仅是出来置办喜事用品这么简单。
沉甸甸的口袋被掀下车,喜庆解开袋口的绳子,抓住袋子底一抖,抖出一袋袋的石头倒在路边,然后从车上拿下两块木板放在陷入泥中的车轮前,钟魁见状,知道是要推车出来,上前欲帮着挖泥,被钟灏瞪一眼,怒道:“不要挡路,让开!”四爷只好悻悻走到一边去收拾扔了一地的空口袋。却见钟灏与喜庆两个很自然地往大车两旁一站,一人一边熟练地用力一推,半陷入泥的车轮便压着木板一下子脱了出来。
“哇!了不起!”钟魁由衷地感叹一声。
“四爷啊,没这点本事,不早就被您赶上了?”喜庆很得意地笑,从车辕上抓下布巾递给二爷擦手上的泥。
“你们早就知道我在后面追?”钟魁抓着叠好的口袋,惊奇地问。
“四天前咱们就收到侯爷的飞鸽传书了,说是那个在咱老宅扮鬼的奸细正往这条路上来,要咱们一定堵住她,还说具体情况等您到了以后由您说给二爷听。”喜庆一边说,一边往车上拿起搭篷的东西,开始把卸光货的车架子改成坐人的马车。
钟魁把口袋扔到车上,帮喜庆扎车篷,很郁闷地说:“知道我在追也不等等,存心整我吗?”
喜庆呵呵笑,手指飞快,显见得是个干活的好手。“那您就得问二爷怎么想了,小的只知道要拼命赶路,哪敢整您呢?”
钟灏擦干净手上的泥,将布巾扔到车上,压根儿不理这二位,低着头沿着官道慢慢走了两步,蹲下来仔细打量泥泞中零乱的车辙和马蹄印,看了一会儿后,又抬眼往车辙消失的方向看。
四爷帮着喜庆扎好最后一根绳子,小声问:“他在干嘛?”
“知道四爷被卖给高士财后,因为当时把您赎出来容易暴露咱的身份,您暂时又没啥危险,就决定在半路上再赎。今儿门禁一开我们就出来了,在高士财的马队之前,只有一个高南熟人的商队从镇上出来,当时我们没看出什么不妥。可是如果那些奸细觉得现在放您出来不要紧,说明他们已经脱身,很可能就混在刚刚那个商队里面。”喜庆解释,“二爷在重新查看他们留下的痕迹,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可是刚才又有马队经过……”
“说不定还有前面的痕迹没被踩掉,不找找看怎么知道呢?”喜庆咧嘴笑,“四爷啊,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吃现成的。”
“……喜庆。”
“小的在。”
“在损我之前可不可以先告诉四爷,你们每次出来真的只是理财做生意?”
“回四爷的话,偶尔也会做点见不得人的事。”
“什么事?”
“秘密。”
钟魁撇撇嘴,想一想,又问:“既然知道我被卖到高士财那里,为什么不顺藤摸瓜把卖主抓了?你们应该知道那是高南的奸细吧?”
喜庆笑脸上的眼睛很明亮:“那个老窝子咱不端也不要紧。”
“……早就知道了,守株待兔么?”
“太秘密的事,小的也不清楚。”
“……喜庆。”
“小的在。”
“你的马屁嘴脸下还有没有别的四爷没见过的东西?”
“不就是一颗红心吗?还能有啥呢?”
二爷从道边站起身,快步走回来,伸手抓住一直悠闲甩着尾巴的拉车马的马缰,往不远处的大山方向带过马头,脸色很不好看。
“是他们。”二爷说,跳上车,“走!”
喜庆迅速拿起马缰,看看也跳上车的四爷,有些犹豫:“爷,让四爷跟着吗?”
钟灏把靴子脱下来,在车梆上磕着厚厚的泥,正眼也不瞧钟魁,冷笑道:“既然是花钱买回来的家奴,就得给我卖命!”
钟魁在车上找个舒服的位置坐好了,抱拳拱手,很讨好地笑:“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喜庆一抖马缰,马车飞快地在路上跑了起来。
“要去下道关卡吗?”喜庆问。
二爷把磕净的靴子使劲拉回脚上,沉声回答:“去滚马山道。”
“可是商队不可能通过滚马山道。”
“一个人就可以。”
“但是这几天滚马山道因为下雨塌山不断,活着走过去的机会不大,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赎出四爷了吧?在有可能平安过关的情况下,有必要冒这个险么?”喜庆提醒道,“就算早上在路上撞见过,可是没有迹象表明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啊?”
“那些人里有一个是易容的文彩凤,只要被她看见就够了。她猜得出前面的关卡有准备,不会傻到自投罗网。”钟灏说。
二爷穿好靴子,翻身钻进车篷,很不耐烦地把支着下巴听得正带劲的四爷拨拉到一边,将他身后的一个小竹箱拉出来。钟魁听见箱子里有扑扑的声音,正好奇间,二爷已经打开竹箱,见里面左边是一个很小的鸽笼,右边有笔纸。二爷用力把四爷伸过来看稀奇的脑袋按回去,也不理他,只低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卷起来放入鸽子腿上的竹筒,然后将鸽子放飞。
鸽子是从镇上守军处借来,也就往镇上飞,钟四从刚才老二写的纸条上,知道他是安排人派驿马通知前面的三道关卡拦截商队。
“小的应该干什么?”钟魁忐忑不安地指指自己的鼻子。
“带路。”钟灏脸上没什么表情。
钟魁干笑两声:“小的能带什么路啊?”
“砰”的一声,钟灏把竹箱合上了,一把揪过钟魁的前襟,他的眼神是四爷从来没见过的严厉。
“我没空陪你玩儿!”老二带着杀气的声音比刀子还冷,刺得钟魁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如果你敢让她比我们先翻过滚马山道,我就把你扔到这座山的悬崖下去!”
滚马山道,晴天滚马落石,雨后寸步难行,文彩凤从淤泥中拔出右腿,向后靠向山崖,心有余悸地看向刚刚一步踩错险些陷进去的泥坑,她舒一口气,庆幸脚下的旧草鞋没有被拔脱。十六年前,最后一位在这片山中采摘草药“顶上花”的药农被牛头岭上冲下的泥石埋葬后,已经没人知道那条隐藏在杂草乱石中的古道的完整走向,几年来,虽然不乏有人成功走出这条山道,但更多传来的是死人的消息。这是座没有人情味的界山,它忠实地守护着两国的边境,埋葬了众多的过客,文彩凤清楚那其中不少是和她一样的人,有的来自高南,有的来自中原,他们或许曾有过无数风光的经历,也有过身经百战的历史,可是在这座大山面前所有人不过是努力求生的蝼蚁。正因为如此,即使在戒备最严的时候,双方的守军也只会封山而不会深入山里搜寻,文彩凤知道,虽然已经成功地穿过中原守军的关口,可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在到达高南的关卡前,自己仍然命悬一线,而且没有人可以求助,一切只能靠努力和运气。
即便如此,文彩凤还是觉得冒这个险是值得的,毕竟,希望虽小,还有生机。在古门镇外,文彩凤一眼认出了钟家的老二,她知道无论接下来己方的脚程有多快,都不可能赶在下面的关卡拦截商队前冲过去,一旦不论青红皂白全数拦截下来,不接到放行的命令是不可能让他们继续前进的,那样的话,根本没有过关的可能。商队还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不能因为这次行动的失败而解散,所以文彩凤命令他们继续前进,随遇而安,自己则独自走向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