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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药效灵不灵,就看诚不诚。万一弄不好,那可多危险啊!”
如果嫌母亲唠叨时间长了,一道就拿这句话搪塞,心里只惦记着药效会不会减弱。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把补药给大婶吃。”
“不行,不行!如果把补药给娘吃,我爹还不更遭殃啊。”
长今越来越不好意思,责怪了他几湖,可是一道还是自顾自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废话。
“大叔怎么啦?”
“我娘现在还没进补呢,就已经浑身是劲了,这要是吃了补药,哼!”
长今怒目而视,一道依旧微笑不止。
“大夫说了,药,贵在真诚。开方者的真诚,煎药者的真诚,病人坚信服完药病情就会好转的真诚……如果这三种真诚不能融合搭配,就算天下名医的方子都没用。这就是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长今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鹿古和水月兄妹的传说。
按照一个和尚的药方,兄妹二人采来了九十九种草药给病重的母亲服下,却在采摘最后一种草药五加皮的时候,不幸掉落悬崖摔死了。
听故事的时候,长今曾经问道。
“可是那位母亲呢,她不是已经服用了九十九种草药吗,难道会因为最后一种草药五加皮没吃而去世吗?”
长德说,传说之中没提后面的结果,要是想知道你就自己去猜吧。然而后来的事情纷纷扰扰,长今也就渐渐淡忘了。
“应该活下来了吧。”
看着扇扇子的一道,长今梦呓似的自言自语。
“什么?”
“我是说水月和鹿古的母亲,她肯定活下来了。”
“我说你身体虚弱吧,恐怕还很严重呢。大白天的睁着眼睛说梦话……”
一道很响亮地连连咂舌,满脸担忧地看着长今。然而,长今的脑海里早已经充满了另外的想法。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药都好了,你去哪儿啊?”
“回来再吃!”
一道叫喊着追出来,长今已经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在去找云白的路上,有关五加皮的想法挥之不去。尽管遗落了和尚药方里的最后一味草药,但是兄妹二人的母亲还是可以痊愈的。在寻找九十九种草药的过程中,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虔诚比什么都重要。九十九种草药,再加上最后一种名为真诚的药材,鹿古和水月兄妹其实已经凑足了百草。当典医监的瓦房屋顶映入眼帘时,长今还是胆怯了。如果连云白都对她置之不理,那长今真是无处可去了。所以不管他怎么呵斥痛骂,都要心甘情愿地接受。
开门之前,长今首先连做几次深呼吸。典医监的房屋是王宫与民宅之间的折中样式,今天显得格外庞大而坚固。只要云白能够再次接纳自己,哪怕是对着典医监的圆柱跪拜磕头呢,长今也是心甘情愿。
一把小铡刀放在面前,云白正坐在地上切药。
“大人!我错了,请原谅我吧。”
“……”
“是我太贪心了,一心只求速成,忽略了诚心。”
虽然没有应答,但也没有当即受到责骂,长今心里已经很庆幸了。
云白把切得又细又小的药材放到药秤上,开始秤重量了。他仔细观察着刻在药秤上的刻度,一派小心,确保分毫不差。
也许是忘记了说话,也许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长今的存在,云白只是心平气和地称药。这就是那个晴天白日也酒气熏天的人吗,这就是那个把菜地当成热炕头倒下便睡的人吗?长今跪得双膝麻木,几乎要痉挛了,却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挺着,虔诚地等待云白开口。
当云白终于张开金口,长今的双腿也已经麻痹得失去了知觉。
“一个合格的医生,望、闻、问、切四者缺一不可,哪样都不能疏忽。观察病人的气色,直接听取病情,详细询问各种情况,然后才能把脉。而你呢,只依靠从书上死记硬背得来的粗浅知识,就把望、闻、问三个步骤都给省略了。”
现在,云白把已经秤好的药材放到大小均等的朝鲜土纸上。这些药材包括槭叶草、榆根皮、仙鹤草、灵芝、龙葵、天参等成分,应该是用于治疗肠胃疾病的。
“书籍上面记载的东西终归是他人的经验。一味相信他人的经验,恐怕就连伤风感冒之类的小毛病都治不了。就算望、闻、问、切一样不落,可根据病人的状态和体质,处方仍有数十种之多。你把这些都忘了。”
长今无地自容,哪里还敢抬起头来。以前以为理论通过书籍便可以掌握,所以一心催促云白传授秘方,现在想来,真是又惭愧又愚蠢。
“你认为人为什么会生病?”
“这个嘛……说上说,病人大致分两种,一种是精气不足,一种是精气过盛。”
“说详细些。”
“前者称为虚症,后者称为实症。具体到治疗也有所不同,虚症要补,采取的是激发气血的方法,而实症要泻,以便排除体内淤积的恶气。”
“不错!不过,这还并非全部。即使是相同的病,对于有些人有效的药却不一定适合另外的人,有时甚至还有害。就拿吃饭来说吧,同样的饭有的人吃了可能起风疹,而有的人吃了可能安然无恙。至于究竟是为什么,我到现在也拿不准,人天生就有五脏六腑的虚实之分,根据虚实不同,病情的发展也就相应地有所区别。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您的意思是说,即使得了相同的病,也要根据原因和病情不同而开不同的处方,是这样吗?”
“对。人的身体各种各样、千差万别,必须根据天生特性的不同,与自然相疏通。所谓的治愈疾病,其实就是打通人体内部被堵塞的与自然的疏通之路。”
“可是大人,五脏六腑的虚实因人而异,我们怎么加以判断,并进行准确的治疗呢?”
“这个道理我也说不上来,将来你自己去领悟吧。”
长今大吃一惊,立刻抬起头来。难道他相信自己还有成为医女的可能?仿佛拔过罐子一般,一股滚烫的暖流在长今的心里翻涌。
“与医术相关的理论搀杂着各种假说臆断,孰是孰非还很难说得清楚,只能依据病人的病情好转与否来做出判断,并且也只能在治疗大量病人的基础上积累经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条路太遥远了,简直看不见尽头啊。”
“只能靠领悟了。”
“领悟?”
“从经验中悟出神妙之理!”
“太难了。听完大人的一席话,我更没有信心了。”
“必须从你心中清除掉困扰你的怨恨。”
云白分出二十服药材,这才正视长今,继续说道。
“我之所以告诉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的是激发你的欲望和热情。但是,如果你眼里只有憎恶和仇恨,恐怕不等抓到她们,你就先被她们抓去了。”
“大人哪里是让我当医女啊,分明是让我当仙女嘛。”
听完这话,云白哈哈大笑。
“憎恨可恨之人,这是人之常情。但如果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医女,那就必须超越这一切。不错,我就是让你成为神仙!”
“您这简直是念咒啊,太过分了吧。”
“人如果太执著于某种情感,往往会引起命运和健康的变化。愤怒和憎恶日积月累,首先会伤害肝脏,接着可能引起脾脏和胃肠的疾病。因为五脏六腑既是各自独立的生命体,也相互作用,互为影响。与人恩德也即与己恩德,也是同样的道理。”
“与人恩德已经不容易了,何况是自己憎恨的人呢,岂不是难上加难吗?”
“要是容易的话,那狗啊牛啊不都能做到了吗?正因为难上加难,所以才让你去做啊。并且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
云白说得轻松,长今听得哽咽难言。终于,云白愿意接纳自己为弟子了,就像学习料理时那样,有幸碰上了举世无双的卓越的老师。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人,现在也就只有云白了。想到这里,长今忽然又觉得不安,凡是对自己好的人,无不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长今决定从现在开始,尽量不见云白,因为越是值得珍惜的人,就越应该真心爱护,并且只有珍之重之,才能够长久仰望。现在,必须以心灵代替眼睛,去凝视,去感知。就像对政浩一样……
就像咕咚一声咽下了炙烤在火上的石块,一团滚烫而沉重的悲伤扫过内脏,径直跌落下去。
第十六章 处方笺
接受医女教育期间,隔三差五就有考试。长今并非每次考试都能独拔头筹,五次之中大约有三次都会让别人把第一名的位置抢走,这人名叫银非,是个官婢。
从第一天开始,银非就格外引人注目。不仅因为在众多年幼的女孩之中惟独她与长今年龄相当,而且她那健美的容貌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让她显得超凡脱俗,非同寻常。
长今一眼就能看出银非十分优秀,堪称绝人。然而银非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只以眼神与人打招呼,看上去很难接近,也许这是因为长今在每次考试中都与她争夺名词的缘故吧。
稻谷绣穗了,谷穗成熟了。可是任凭外面的世界物换星移,季节变换,长今也只是埋首书海,心无旁骛。她忘记了季节,忘记了政浩,甚至就连自己也忘记了。当寂寞来袭,实在难耐时,她便爬上铜丘,安抚孤寂的内心。
远远望见大殿的屋宇楼台,所有身为御膳房内人时的岁月全都刻骨铭心地复活了,那里还有值得自己思念的面孔,时时给予长今力量和勇气的连生,多情而亲爱的闵尚宫、昌伊,还有今英……然而一切无不如云烟过眼,转瞬即逝,长今用力地摇了摇头,抹去了浮上心头的面孔。她挚爱的人们都离开了这个世界,父亲、母亲、丁尚宫、韩尚宫……
他们没能度过余生,却含恨死于非命,而且越是对自己情深义重的人,死得就越凄惨。这样想来,长今不由得胆怯了,恐惧了,再也不能轻易付出感情了。
爱一个人,并从爱中获得力量,那样的岁月真如南柯一梦啊。朝思暮想的脸孔刚刚浮现在脑海,便被长今轻轻地抹掉了。又一个秋天过去了,长今从来没有过得这般凄凉。
冬天过去了,冰封的大地上春光渐暖,长今也迎来了学徒阶段的最后一次考试。那天早晨,德九父子陪着长今一直走到了考场入口处。
“啊!对了……”
一道赶忙拉住长今,从上衣内襟里掏出一件厚墩墩的东西。精心包裹在栎树叶里的糯米糕。德九捏起其中一片放进长今嘴里,并嘱咐道。
“吃了这个,肯定金榜题名。”
“大叔,这次的考试没什么落不落榜的。”
“是吗?那就争取考第一!”
“对呀。据说只有成绩优异的学徒,才能成为内医院的医女。所以必须考第一!”
长今咽下了口里咀嚼着的糯米糕,点了点头。
惠民署提调刚一露面,场内立刻安静下来,如同冷水泼过。
“今天集合在这里的学徒就是将来成为医女,治疗妇科疾病的人选。其中必然有人帮助嫔妃娘娘们生产,进而促进国家的安定团结。常言道:‘宁医十男子,莫医一妇人。’意思是说治疗一个女人要比治疗十名男子困难得多。因为女人们的疾病往往隐藏在较为隐秘的部位,并不显露于外部,此外,病人本身讳疾忌医也是重要原因。”
惠民署提调的绪论冗长而严肃。果然不出所料,考试要围绕妇科疾病出题。
“只有女人健康,普天下的老百姓才能过上富足而健康的生活。所以,今天这场最后的考试准备了与女人生产相关的问题。对于习惯性流产的女人如何施治,请大家开处方笺吧!”
考场里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长今毫不犹豫,立刻就开始书写处方笺。然而各种各样的浮想纷至沓来,让她一时之间难以集中思绪。从一行也写不出来的御膳竞赛,到连生意外中发现了料理日记,再到与韩尚宫一起经历过的令人窒息的比赛……
当时还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朝着最高尚宫的位置所必须踏过的垫脚石,可是正当自己一步一步艰难前行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下了水,狂风巨浪吞没了韩尚宫,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如今,再也不会狼狈不堪地遭人陷害了,再也不会失去所爱的人了。长今以近乎悲壮的决心沉着冷静地写下了每一个字。
公布考试结果之前,惠民署提调再次把学徒们召集到一起,高声说道。
“正如你们所知,取得第一名的医女,将被授予在内医院工作的资格。然而,在本次考试中担任评审的医员们意见纷纭,至今仍未能确定第一名的人选。”
场内一片哗然,长今镇静地注视着惠民署提调。
“这里有两份处方笺开的是济阴丹,并且都很优秀,只是其中之一略微有些特殊,为了直接询问以确定结果,所以就把你们召集过来了。徐长今!”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被点到名的长今毫不犹豫地向前迈出一步。
“是!”
“首先重复一遍你的济阴丹,让大家都听听!”
“是。京墨、苍术、香附子、熟地黄、泽兰、人参、桔梗、石斛、藁本、秦艽、甘草、当归、肉桂、干姜、细辛、牡丹皮、川芎、木香、茯苓、桃仁、石花菜、山药、江米、大豆黄卷。”
“京墨是一种墨,而以墨入药,的确是挺特别的。”
“济饮丹能补气血阴虚,对流产后的女人很有好处。之所以加入墨,目的在于清除子宫中的恶气。所有的墨中,又以京墨最为上乘,所以就用它来入药了。”
“不错,墨的主要原料是松树!一棵松树如果能活到上千年,那不论是松针、松脂,还是树皮、花粉,都可以毫不浪费地充分利用。那些用法你也都知道吗?”
“是。传说中松针是神仙们的食物,普通人咀嚼松针可以缓解疲劳。松针晒干之后,对于脚气和消化不良有显著疗效,也可以用作强壮剂。松脂既是膏药的原料,又可以治疗皮肤病。嫩芽能够止咳化痰。松树的种子又叫做海松子,用做强壮剂效果极佳。松花经常被用做茶点的材料,可治疗心脏病和肺病,如果以松花粉和芸薹泡酒喝,可以治疗脑瘤。此外,松芽有利于皮肤美容,能消除流产女人的黑斑。”
“你的处方对于习惯性流产的女人非常有用。那么,你知道什么是茯苓吗?”
“茯苓是一种以吃松脂为生的菌类。松脂从树根流出,进入地下,并与菌类结合,凝成块状物,外表粗砺如硬壳,里面呈现为白色或粉红色。白的就叫白茯苓,粉红的就叫红茯苓。患有心口病的人,经常伤心悲痛的人,精神不安的人,服用茯苓很有好处。”
“嗯,除了使用京墨这点之外,学徒银非的药方跟你的非常相似。无论多么优秀的药方,如果不能给患者医好病,那也不过是一张白纸。你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对。药方只是药方,而不是药。开方者的真诚,煎药者的真诚,病人坚信服完药病情就会好转的真诚,只有当以上三种真诚融合起来的时候,药方才能成其为名副其实的药。”
“不错。那你的药方又该如何服用呢?”
“将上面提到的药材混合,做成丸剂,用烫酒服下即可,也可以在开水中加入食醋来代替烫酒。每次一粒。”
“酒能刺激药效尽快发挥,可是在开水中加醋又是为什么呢?”
“醋在清除体内之毒即浊气时,效果其好。”
“对,很对!”
“处方上的丸剂必须在饭前温服。”
“哦,是吗?”
“据《神农本草经》记载,如果病在胸胳以上,则在饭后服药,如果病在心腹以下,则在饭前服药。大部分药都需温服,只在治疗热症使用寒药时需要冷服。如果治疗的是寒症,用的又是热药,则以温服最为恰当。”
惠民署提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对长今的回答非常满意。
“知道了。因为平常对京墨的使用知之甚少,所以没能及时将你的处方笺确定为第一名。”
提调向其他在座的惠民署医员环视一圈,并以眼神交换过意见,然后确定长今的处方笺为第一名。银非位列长今之后。长今也只是放下心来,她没有笑,而且也不能笑,因为现在仅仅是开始,直到为韩尚宫昭雪冤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非常欣赏你的聪慧。你想不想留在惠民署呢?”
“很抱歉,我想成为内医院医女。”
“哦,原来是这样。按照惯例,首席医女应该被送往内医院的,我只是问问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话虽这么说,惠民署提调仍然有些恋恋不舍。但她很快就从惋惜中回过神来,高声对学徒们训示道。
“你们都听着!你们已经结束学徒期,正式成为医女,开始为患者看病了。你们当中有人进入内医院,为后宫嫔妃们看病,有人需要留在惠民署,为生活艰难的天下苍生看病。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