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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下里静无人声的露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她将头发捋到耳后,接起了电话。
“我是顾元洲。”男人磁性的声音如电流一般传入她的耳朵。
“顾总,有什么事吗?”
“我想为了上次的事谢谢你……”他话到一半,忽而顿了顿,问道,“你怎么了?”
“嗯?”她道,“谢就不必了,想必以后顾总会因此多留两分情面,对我们手下留情,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她绕过了敏感的问题,他也像是意识到什么,没有追问。
他的手边放着几张资料纸,上面放着沈叶的照片。因为沈叶不肯接受他的谢礼,所以他准备在她需要的地方帮一把手,权作还了人情。谁知查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事情,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和她的丈夫有所牵扯,曾经助理口中的“被包养的女人”就是对方。
闻樱电话中不寻常的声音变化,也让他意识到她现在正在经历什么。
在原轨迹中,他曾因此对沈叶产生误解,误认为她插足她和阎正奇的婚姻,从而引发诸多纠葛。但这一次,比起沈叶,他的关注点显然有所偏移。
“不愧是闻总,任何时候都不忘为自己谋求利益。”男人的语气中多了两分轻柔,道是,“还是要谢谢你。我可以任你提一个要求,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都能够为你达成。”
顾元洲已经准备好了她会在商业竞争上有所要求,比如让他在重要项目上做出退让,但谁知会听见她问:“那么,顾总能告诉我,你们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吗?”
172、三年之痒(七)
“闻总确定要问这个问题吗?”顾元洲直截了当地说,“即使你要求的是上次我所说的政府项目,我也不是不能做出退让。”
“是我唐突了,顾总只当我没问过。”
他听她的语气,似乎下一秒就要挂电话,不由低声道:“等等。”
闻樱没说话,只有比平时更加沉重一些的呼吸,通过话筒回应着他,显示着主人心情的不平静,似乎就在不久之前,经历了不太美好的事情。
而她提出这样的问题,也不过是另一种泄愤的方式罢了。
顾元洲点上一支烟,和着烟雾轻笑道:“男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其实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权势,金钱,地位,美人……你想问的,应该是更具体的内容,比如某一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吧?”
他的烟仿佛灼烫到了闻樱,令她一瞬间变了语气。
“顾总难道不知道‘交浅言深’这个词吗?我想我和顾总之间,还没到能够讨论这些私密问题的地步吧。”她的语气里有几分恼怒和后悔。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闻总这就冤枉我了,是你先提的问题,我只是想对症下药,若不说清楚,将问题停留在表面,闻总这一问问的可就不太值了。”
“值不值由我判断,与顾总无关。”
“那么我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也不应该由闻总做评判,不是吗?”
顾元洲话刚说完,那边就已经传来通讯中断的声音。
长长的烟灰因为长久没掸,从中间断开跌落在他的裤腿上,令他陡然回神,连忙将他掸落下去。倒是第一次面对“谈判对手”的时候遭遇这样的挫折,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招式打乱了阵脚。
他将过程回想过一遍之后,莫名有些发笑。
他又一次拨出了她的号码。之前有过那么多次的合作,他都不曾对这个号码留有印象,这回短短几次拨号,他发觉自己竟然已经能够将她的号码熟记于心。
一连响了十几声,都没有人接,在电话的最后一声铃响,就在他彻底惹恼了她,致使她不会再接他的电话时,电话接通了。
预料之外的“惊喜”,竟让他莫名多了两分欣喜感,起头就先道了歉,“是我逾矩了。本是为了答谢闻总,才想让闻总提一个要求,闻总的要求既然只是想让我回答一个问题,那我就应该尽力让闻总满意才是。”
他过于“深刻的反省”充斥着虚伪,令她浑身不适,默然了片刻后才道:“……我接受顾总的道歉,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
“我认为口头上的解说并不能很好的展现这个问题的答案。闻总如果有时间,我愿意以更具体的方式为你解答。”
闻樱与顾元洲通话结束以后,就回到了主卧。衣架上男主人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她没有听见大门关阖的声音,猜测阎正奇大约是去了客房。刚准备关上卧室的房门,就碰上他回来拿洗漱用品,两人恰好对视。
他看她一眼,倒没有多吃惊,眼里沉甸甸的,“我刚刚看见你在阳台上打电话,就没打扰你。今晚我去客房睡。”
“嗯。”半关的门被她重新打开,让他走进来。然而两人之间无形的隔膜又一次竖在中间,她在片刻的迟疑之后,还是张口和他报备道:“刚刚是顾元洲来的电话,他想约我……”
“不用告诉我。”他说,“我想就算结了婚,我们也拥有私人空间的权利,不用将任何事情都跟对方报备,没必要。”
这样的论调仿佛显示着他既大方又成熟,也间接影射她之前看他信息的举动,有多么的幼稚和无聊。
闻樱看了看他,男人下颔收紧,以不容辩驳的姿态对着她,既忌惮她再次攻击他,又为能够将了她一军而感到骄傲。
她顿了半晌,点头道:“如你所愿。”
隔了两天,闻樱按照顾元洲的要求,换了一身运动服来到健身会所。他在电话里的对话说的暧昧,闻樱眨眼间又挂了他一次电话,他倒是锲而不舍,虽然没有试图再打她的电话,却径自用信息给她发了会所地址,表明自己是在公开场合“授课”,没有任何不轨之意。
只发了地址和提醒,没有其它任何话的举动,也像是笃定了她会来。
闻樱确实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这家会所集娱乐、餐饮、健身于一体,离闻樱所住的别墅区不远。顾元洲则是约她在网球场碰面。她到的时候,男人已经到了,同样是一身运动服,一米八出头的身高颀长,上身是倒三角的黄金比例,平日掩藏在正装下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不像健身教练那么夸张,却劲瘦有力。他轮流用球拍的正面、侧面颠球,还有挑高球线,背后空接等等,动作花哨,待看见闻樱时微微一笑,狭长的丹凤眼魅力十足。。
若换成一般的小女生,早就尖叫了,闻樱只是斜了他一眼。
他停下了“作秀”的举动,将另一支球拍递给闻樱,提醒道:“天气有点冷,先活动活动。”
“顾总找我来,难道只是为了找人打球?”她睨眼看他,“我可没有这样的闲工夫。”
“急什么?先拿着,打过网球吗?”他将球拍放到她手中,只道,“想知道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你首先就要知道他平日在做什么。听说,阎总最喜欢的健身运动就是网球,常常与朋友相约在这家会所打球。”
闻樱推拒的动作一顿,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笑道:“闻总身为阎总的太太,难道不知道?”
她冷了语气,“你想说什么?”
会打网球的人球拍一到手就会自动以正确的姿势握住,闻樱的手法却格外生疏,显然没有打过。在她略微笨拙的姿势衬托下,她变冷的脸色也无法让人觉得被震慑。
“看来闻总不擅长运动。”他忍不住轻笑,在人翻脸之前替她纠正姿势,夸张地捧了她一句,“不过相信以闻总的聪明才智,马上就能学会。”
她没有理会这人一贯的嘲讽作风,忽而问:“你和他打过吗?”
他自然知道她所说的人是谁,懒洋洋地挑了下眉道:“胜负各半。”
“我试试。”她同意了。
闻樱在运动方面也有不错的天赋,他只通过口头言语纠正她的动作,她就能逐渐领悟要点,做出规范的动作。在她学会基础动作和规则以后,两人来了一小局。顾元洲刻意放水,让局面打顺,然而她的表现却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他赢球之前,他瞄了眼分数,想喂她一个球拖延时间,谁想失手打高了,球高高跃过她的头顶。
而闻樱出乎他意料,在刹那间弹跳而起,身姿轻盈,不留神露出一截儿小腰,转瞬又落下来。顾元洲被晃了下眼睛,下一刻,球已经呼啸而至,擦着他的肩膀,打在了他后方界限内的位置!
“不错。”
他在回神以后,吝啬地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夸奖她。
“再来一局。”她额头微微出汗,人却变得兴奋起来,与刚来时的郁郁有着明显的对比,就连顾元洲挑衅她“跟你打连汗都没出,没意思”,她也不再冷下脸来,而是回以一击扣杀,轻哼道:“马上让你出汗。”
放到平时,顾元洲说不定要口头暧昧上一句“怎么出汗”,令人难堪,这回他却只是轻松笑笑就过了,反而问:“你刚上手就能打,阎正奇怎么没早教你?”
“他问过我。”她一顿,“当时我还不会,公司里的事情太多,也没时间学。”
顾元洲重新发球,黄色的小球与球网轻轻一触,以迅疾的速度朝她飞去。
“那他就应该亲自教你,这么优秀的学生,换做是我,就不会轻易让给别人。”
自从顾元洲开始为她“解答”提问之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就变多了。他们发现彼此在很多地方都有相似之处,无论是为人处事的观念,商业理念,还是饮食、书籍、电影等方面,都非常合拍,有不少共同的爱好。
当然,两人来自两个不同的阶级,闻樱纵然当了三年豪门太太,对于他们从小生长的环境却并不是那么熟悉,豪门之间有太多未能宣之于口的潜规则,闻樱也为此受过不少嘲笑,吃了许多苦头。阎正奇没有太多教导她的耐心,对于她想要学习融入他所在的世界的想法,他并不理解。他的出生决定了他从小就拥有太多的东西,而那些东西,他习以为常甚至因此已经厌倦了,他一向只是认真地告诉她:“你做你自己就好,别管别人怎么想,我老婆是最好的,那些人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学她们干吗?”
顾元洲却不一样,他愿意花时间去教她,即使她不是每一样都能像学习网球那样表现出足够的天赋,他口中挑剔,教导的耐心却一点都没有减少。有一回她问他为什么肯教她这么多东西,他将答应给她的藏书递给她,丹凤眼微挑似有几分诧异,漫不经心地说:“不是答应了要回答你的问题吗?你学的越多,就越能把握这些人的心理。”
“你不怕给自己培养出一个商业劲敌?”
他左右看看她,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挑衅地一笑,“你?再学十年吧。”
闻樱本身公司里的工作就多,与顾元洲有了私交之后,分到家庭的时间就更少了。阎正奇不知是没有发现,还是为了实践他“给彼此足够的私人空间”的准则,没有多说。不过两人虽然又开始冷战,他也没有再去鬼混,又开始处理公司事务,仍旧是懒懒散散的,仿佛没有太多的事业心。
而沈叶也突然消失了一般,没有在他周围出现,一切都显得平和宁静。
这天顾元洲约了闻樱见面,他得知她有投资理财的需求之后,就准备给她挑选一位私人顾问,这次准备先一起坐下来吃个饭,看她是否认可对方的理念等等。两人恰好在停车场就碰见,各自走下车来,遥遥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顾总,好巧。”她学他假模假样的说。
“巧了,相请不如偶遇,一起?”
两人虚伪地“客套”完了,正准备一同前往餐厅,突然有小孩子猛地扑了上来,抱住顾元洲的腿大喊:“爸爸!”
173、三年之痒(八)
饶是顾元洲一向能够在遇到突发情况时面不改色,这次也没能反应过来,他往闻樱的方向看了一眼,发觉对方的表情十分微妙,有一种百口莫辩的焦躁感,以及荒谬感。
他都没结婚,哪里来的孩子!
他皱了皱眉,低头看着腿上死死扒着自己的小孩子道:“什么爸爸?你哪里来的,我压根就……”
“等等。”闻樱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她低声地道,“有点问题,你看那边。”
顾元洲跟随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有一对穿着打扮十分朴实的夫妻匆匆赶来,他们面带焦急,在看向他们俩的时候又流露出几分谄媚讨好。
但还不等他们说话,小孩子就从顾元洲腿上下来,跑去抱住了她,“妈妈!”
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子,却已经有了灵敏劲儿,一开始是认为顾元洲高大能够保护他,后来感觉到闻樱对他的善意,立刻转换了目标。
“妈妈?!”那两夫妻脑子回转不过来,见他往闻樱腿上攀,急了,“哎,小狗子快从这位太太身上下来,别弄脏了人家的裙子!”
小男孩身上确实不干净,既有汗又有泥,还沾一手化了的糖,闻言一怯,瞅了眼闻樱,却好还是鼓起勇气朝两夫妻吼道:“谁是小狗子!我才不叫小狗子,我叫卡卡!妈妈,妈妈……”他仰头看着闻樱,大眼睛里汪着水,像在担心闻樱拆穿他的话,将他推回给两夫妻。
到了这个时候,闻樱和顾元洲都明白了小男孩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对看一眼。
她的手护住小男孩的背,姣好温和的眉目,在转瞬间便有所变化,眼神锐利,“两位是什么人?想对我们卡卡做什么?”
“什、什么卡卡。”女人张口结舌,在闻樱的逼视下,声音越来越小,“这是我们家小狗……子……”她不确定地说完,似乎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求助地看了一眼丈夫。
丈夫见识更多,没有轻易被糊弄,“这位太太,这小孩子确实是我们家小狗子。都怪我没教好他,他平时爱瞎胡闹,您别看他小,人精的很,爱逮过路的有钱人叫爸妈,也就是想骗点吃吃喝喝的,家里穷,买不起好吃的。我们夫妻俩啊实在管不住,他仗着年纪小,就指着说我们是坏人,路人还都肯信他,帮他一起骗我们,哎!”
如果换做是过路的好心人,这时候难免会有所犹豫,猜测他话语的真实性,被男人抓住漏洞,闻樱却没有分毫退缩之意。
她干脆将小男孩抱起来,恼怒地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会认错我儿子?什么人小精明爱骗人,我们卡卡从小就是好孩子,他走丢了,我跟他爸爸急的不行,你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你就说,你们俩到底是谁?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丈夫见她恼怒的模样气势摄人,反而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立刻就慌了,“这、我……”
他的视线游离,落到了自己的外套口袋上。
“抱歉,我妻子性格比较急,但她没有恶意。”顾元洲忽而揽住了闻樱,一边向对面的夫妻道,“你们别慌,如果中间有误会就说清楚,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是发觉卡卡走失了,所以想领他找人是吗?”
“呃……”
“又因为不知道他真正的父母是谁,怕他被人骗走,所以才编了这一套话来试探我们?”
“……好像是?”两人惶恐不安。
“好像?”顾元洲眉峰轻轻一动,那瞬间爆发的气势,令夫妻俩“慌不择路”。
“是是是,没错,就是这样!”
他们早就被绕晕了,一听他解释的头头是道,有心认下,又怕这个说法不圆乎,是个陷阱,才有所迟疑。直到发觉不认下就会立刻出乱子,心想总比现行被抓好,才一咬牙,马上就点了头。
等他们认可了他的说法,再一看,只见男人掏出钱夹,口中感谢,给了他们十来张钞票,目光才登时一亮,口中连连道:“没事没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拿了钱更怕怕被拆穿,怕顾元洲他们会突然反应过来,匆忙告辞离开了。
人一走,闻樱就立即转头看身侧的男人。
“顾元洲。”
她连名带姓的叫他,可见被他的举动气着了。
“别和他们正面起冲突。”在人没走远之前,他仍然揽着她的肩,仿若亲昵地与她低语,“那人口袋里放了小刀,如果逼急了,恐怕会拿它,对人身安全不利。停车场有监控,我等会叫人去调。”
“他们是开车来的吗?”他问小男孩卡卡。
卡卡摇了摇头。
“那凭车牌找人是不可能了,不过这一带马路都有监控,找人不难。我给他们的钞票是连号,算是物证,他们赖不掉。”他一一分析给两人听。
闻樱蹙眉点头,小男孩却似懂非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顾元洲:“……”
闻樱感到不知所措,她没有应付孩子的经验,刚刚也不过是强行假装的。她看向顾元洲,却发现他比自己更头疼,从车中翻找出纸巾,没掌握好分寸,把小男孩的脸都擦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