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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台,既是剃了,不若剃尽了,待将来头发长了出来,再把这头发给蓄上。重新穿上咱们汉家的衣冠……”
街中的话语隐约的传到唐浩然的耳中,坐在饭馆二楼的他目睹着这场变化时,那眉角不由微微轻挑,点头欣赏之余,心中却又流露出些许无奈。
一切都提前了!
尽管明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小心翼翼的隐藏起真正的想法,但是现实的无奈却让唐浩然不得不提前祭出那个笼络人心的杀手锏,这个杀手锏绝不是升官发财,而是理想、是信仰。
在后世有那么一句和衣而卧“只要主题摸对了,革命就成功了一半”,一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足以吸引大多数中国人。千百年来于中国人心底都有着清晰的民族情感,只是现在被压抑着,而自己所需要的,就是释放出这种民族情感,进而为自己所用。
而如何释放出这种民族情感,那就通过揭发清初屠杀暴行去揭露这一切,“扬州十日记”、“嘉定屠城记略”这种宣传小册,无疑是最好办法,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不知多少读书人受其影响成为革命党,所谓的“主义的革命纲领”,远不如《扬州十日记》的宣传效果好,受众越是年青,就越容易受到影响。
正如自己想象的一般,当青年人看到这读之使人心痛、使人发指的书册后,其心中压抑的民族情绪立即被点燃了,仇恨从来都是好的革命宣传。
“大人,如此,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看着若有所思的大人,李光泽显得有些紧张,一直以来,他都隐约感觉到,面前的唐浩然绝不是大清的忠臣,当然多次落榜的他自己同样也不是,也不想当那个忠臣,只是他从未想到,大人会走这么远!
联络着大人此时的举动,他似乎明白了,明白大人于朝鲜的种种布局,为何对那些朝鲜士子一味的容忍,原因再简单不过——那些人反清,通过那些坚持“春秋大义”的朝鲜士子,他能去影响到特区的青年人,纵是警察部……联系到警察部中主动剪辫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他们谈及清廷时的轻蔑以及对前明的追思,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各地警察部每周都要到“承恩祠”祭祀,在祭祀的时候,朝鲜士子撰写的祭文,文中无不是带着“春秋大义”、“华夷之辩”还免不了对明朝的追思。
如此这般长此以往、潜移默化下,警察部的警察对朝廷早就没有了一丝恭敬可言,什么是处心积虑?纵是于朝廷不满至极,李光泽仍难免有些担心,担心大人暴露了自己野心,然后……
“操之过急?”
李光泽的反问让唐浩然颇是无奈的摇头说道。
“非是操之过急,而是时不待我啊!”
唐浩然的这句时不待我,道出了现在的无奈,有许多事情,终归需要去唤醒的,无论是同文学院亦或是海员学校中的学生,只有唤醒他们心中的民族情绪,才能够为自己所用,尽管在人前,总是自信满满,但唐浩然却非常清楚,日俄战争的爆发固然令自己暂时无需顾虑日俄之危,但来自国内的压力却瞬时骤增,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的话,至少……至少这里的人能做好思想上的准备,能够为一个信仰而战。
甚至就是国内……想到国内,唐浩然不禁想到已经年余未见的复生,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又会如何利用那批书呢?
(我是谁,这个问题其实很微妙,似乎民族问题是敏感的、脆弱的,不能提及的,但有许多东西却是无法忽视的,说实话,直到现在无语依然无法理解,为何我们能够看着辫子戏在那里为“我大清”歌功颂德,更很难理解,什么好想再活五百年。虽然我个人不喜高丽棒子,但因为相似的经历,我很好奇,如果现在朝韩两国,有人在那里为明治、为昭和歌功颂德,欢呼日治时期的美好生活,言称“我大日本”,会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现象啊,可惜,藩邦的一切都是黑暗,美好自然与他们绝缘,果然是小国寡民啊!实在太小家子气!真该像我们学学不是!好了,不发韩国人的唠叨了,那帮孙子欠收拾,先把药费结清。PS: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106章 师生间(第一更,求月票)
月光在墙壁上投下一层银影,虽正值盛夏,可是在这山间的书院之中,阵阵山风袭来,却显得清凉非常,深夜的书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在其中的一间房层中,从窗口流出来的黄色的灯光映在青砖上,摇曳的灯光在墙壁上映出隐影。
在房屋内,一名相貌仍显稚嫩的少年,看着面前的先生,恭敬的见了礼。
“学生见过谭先生!”
眼前的谭先前,并不是书院里的先生,不过他同先生是好友,此次来书院,却只是为访友,不过江涛倒是佩服这位谭先生的学问,尤其是那些于书院中学不着的西洋学问。
江涛小小瘦瘦的,个头不及成人的耳根,但举止庄重,没有通常的未成年的孩子的羞怯感,使人觉得他有一种既聪明又稳健的禀赋。
自从来到书院之后,谭嗣同便十分喜爱这个年轻的学生,热情地招呼他坐下,说:
“你这篇札记写得很好,不过也有不少不妥之处,我为你写了一段长批,你回去好好看看,有不同的意见,尽可以提出和我争辩。《中庸》提倡博学审问慎思明辨,又说辨之弗明,弗措也。师生之间要有争辩,真理越辩越明,明了真理,一切自然也就豁朗了。”
虽说与唐浩然分开已有两月之久,可他依然发现,自己总会不自主的引用唐浩然的话,
江涛接过谭嗣同递过来的札记簿。
“谭先生的批改,我一定认真研读,若有不明之处。我也会再来向先生请教。今天我想趁这个机会向先生讨教几个问题。行吗?”
谭嗣同点了点头。
“当然行。你说吧!”
江涛扑闪着黑亮的眼睛说:
“今日先生于课间,曾指出,巴尔干地区的被压迫民族的觉醒,最终会令他们摆脱奥斯曼帝国的压迫,从而赢得独立,进而取得国家的富强,请问谭先生,为何其民族觉醒。会在导致其国家独立后,又能使其富强吗?”
这几日在课堂上,江涛听谭先生在那谈着泰西诸国的崛起,尤其是那些弱小、小国的自立,富强,而其中民族亦是绕不开的一个环节,而想着泰西诸国的民族,他的脑海中同样也浮现出了一个个问题,实在是想不通的时候,便来到了谭先生这。以希望在这里得到答案。
看着面前的少年,谭嗣同先沉吟片刻。而后说道。
“你这个问题提得对。古今万国所以强盛,皆有其原由的,可是至少有一点共通之处,即是上下一心,方可强国,若是上下尚不能一心,又谈何富强?”
江涛点头说:
“谭先生所言极是,这就像是一家人一样,若家人心齐,其家事必然不顺,我懂了。我还想提一个问题。就是,为何巴尔干诸地,于奥斯曼治下不能富强?巴尔干诸地不也是奥斯曼之地吗?请问谭先生,这又是为何?”
这才是真正困惑他的问题,同样也是谭嗣同刻意引出的困惑,自从与唐浩然分别之后,他便来到朋友开设的书院中,借着讲西学的名义,向学生灌输民族思想,进而向他们宣讲革命,这是唐浩然向他介绍的一种宣传方式,通过影响青年,进而促成他们加入革命的阵营,无需在课堂上向他们灌输革命思想,只需要点通一些事物,他们自然加以联想,别人灌输的理论,远不如自己领会的坚定。
面对江涛的疑惑,谭嗣同的心底却涌起一阵欣微笑着说到。
“你说的有道理,但不完全对。首先,巴尔干诸地与土耳其人,一无血脉之联系,二无文明之传承,土耳其崛起于近东,凭军威侵入欧洲而得巴尔干之地,其非同种,又岂能一心?。若是一家之中,所谓家长者,不过是入家之匪,趁家主病时,杀家主而夺家,驱使家中幼童为仆为役,口称一家,却又百般提防,幼童稍做不满,既凭以暴力行以杀戮,这又岂是一家?”
先生的让江涛整个人不禁一愣,
“这,这确实不是一家!”
“家中幼童受其蒙骗,真以贼为父,后经反复思索,方知贼为何人,这便是巴尔干民族之觉醒,待其觉醒后,谋求自立,不再有贼人压迫、欺凌,更无贼人劫掠,民焉能不富,民富则国强,待巴尔干各族自立之时,便是其富强之时!”
“谭先生的指教我明白了。还有一事我想请问。为何于奥斯曼治下,巴尔干诸位民不富?”
对于年不过16的江涛来说,先生话中,有太多的东西他一时无法理解,但是他的脑海中却忍不住将巴尔干引作中国,将奥斯曼引作满清。
“奥斯曼者,于异族行以苛政,课于重税、抑其文明,其生存尚且勉强,又谈何富强?异族之虐,在于全不问他族之死活,所虑者唯一族之私,若他族意欲富强,必先行民族之解放,至于其它皆是空言。”
望着若有所思的江涛,谭嗣同略作思考后,又继续说道:
“观我国之古,如蒙元之暴者,又岂在乎我汉人之死活?岂在乎我汉家之文明?”
“那,那国朝呢?”
在询出声的时候,江涛只觉得脑海中一阵翻滚,国朝呢?国朝又是什么模样?
“土耳其于巴尔干各地,毁其教堂,以灭其信仰,杀其仕人,以绝其文明,焚其史书,以断基之根源,野蛮征服文明,非被文明所同化,而是先毁其之文明,以做奴役,介朴。”
看着面前似处于挣扎中的学生,谭嗣同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奥斯曼与巴尔干做了回答,看着凝眉思索,那目中满是疑惑与不解的学生,他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
“这是本梨洲先生所著的《明夷待访录》,若是闲来无事,可作一观!”
没有更多的“诱导”,有的只是让其自己去领悟、反思,当江涛离开先生的房间时,他手中拿着那本《明夷待访录》,却觉书重千钧,
土耳其于巴尔干各地,毁其教堂,以灭其信仰,杀其仕人,以绝其文明,焚其史书,以断基之根源——满清之文字狱与其何等相似?
想到史书中的诸桩文字狱,以及修四库全书时朝廷焚书数万,土耳其如此是,满清亦是如此是,野蛮征服文明,先毁其之文明,以做奴役、以为驱使……先生的话不住的江涛的脑海中翻滚着,在这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过去十数年所学,尽毁于今夜。
“尔为何人?塞尔维亚!尔为何族?塞尔维亚!”
课堂上,老师引述的塞尔维亚独立前,民族者的那一声声质问,在江涛的耳边不住的回响着。
“尔为何人?尔为何族?”
我是汉人、我是汉族,我是……
“哎!”
透过门缝看着置身于院中,整个人似乎陷入思索中的学生,谭嗣同却忍不住长叹口气,此时,他似乎正在经历心灵上的蜕变,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看着学生后脑的辫子,谭嗣同不禁想到两百五十五年前,在中国各地,为保住祖宗衣冠奋力一搏的百姓,而现在呢?百姓似乎早都已经习惯了这像征着奴役的辫子,更有甚者,许多人更是将此视为“中华的象征”,完全忘记了汉家的衣冠、发饰。
不知多少人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视满清皇帝为正统,视这蛮夷用屠杀带来的衣冠、发饰为正统,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失去的灵魂呢?
凝视着只身站于书院中的学生,谭嗣同不禁有些茫然,或许,他可以唤醒一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的民族意识,在这些少年的心中埋下民族的影子,最终让他们踏入革命的阵营,可是他如何唤醒亿兆百姓的民族意识,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的根源。
两百五十五年的愚民、两百五十五年的奴役带来的创伤如何消除?
此时,思索着这个问题,谭嗣同整个人完全陷入一种莫名的悲痛之中,他默默的站在那里,他不知道答案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子然,他,他会怎么做呢?”
蹙眉思索中,谭嗣同不禁想到分别年余的唐浩然,去年,两人于天分别,唐浩然去了朝鲜,而他则从直隶往南,沿途访友、结交新友,于友人的书院中授学,其间亦结交不了志同道合之士,当完全敞开心防之后,他才发现,在友人之中视满清为贼寇者远非他一人,其中亦有许多人思想与自己相同。
这多少能让他欣慰一些,但是想到一路上遇到的万千麻木不仁、衣衫褴褛,为生计所折磨的百姓,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才会觉醒呢?他们或许永远都不会觉醒,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无论是满洲的皇帝也好,中国的皇帝也罢,或许只是换了一个交税纳粮的主子罢了。
走出院子的他朝着朝鲜的方向看去,然后默默的思索着。
“子然,你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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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夜幕中的上海(第二更,求月票)
夜幕下码头上的海船轮着波浪起伏着,黄埔江畔的这座北洋码头紧挨着日本三井会社码头,冬天时曾合作的亲密无间的两者,现在隐隐似乎成为了对头——源源不断的廉价朝鲜无烟煤正在不断的抢去三井会社部分煤炭市场。
不过受限于资源朝鲜仅出产无烟煤,所以这种竞争极为有限,而且相比于需求广泛的烟煤,优质无烟煤市场极为有限,但垄断着朝鲜无烟煤销售的北洋贸易公司,却在去年冬天将风靡京津的蜂窝煤、煤球炉引入上海,一如当初华扬号与京津两地般,凭着买煤球送煤炉,却迅速打开了市场,北洋贸易公司更是在一个冬天中,从一家默默无闻的小“洋行”,变成上海滩上的知名洋行。
而这处位于公共租界的码头,便是北洋贸易公司的大本营,公司的那栋两层高的办公楼亦位于码头租地边,此时虽是深夜,可二楼经理室却依然亮着灯亮,在亮着电灯的经理室内,张靖默默的吸着烟,烟雾于他的面前弥漫着,而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的则是一个比个小上几岁的与其有几分相像的青年。
“大哥,我算过,现在你这北洋贸易公司在上海、镇江、江阴、芜湖、安庆直至武昌汉口都有码头……”
在弟弟说话的时候,张靖只是默默抽着烟,去年开上海开设公司后,除非于上海以及江江各地与华扬煤号合作推广蜂窝煤以及新式煤炉外,公司更投资数十万元于江宁、镇江、江阴、汉口以及武昌等长江口岸设立专门码头和煤炭堆栈,以运输、存储上的优势控制了这些地区的煤岸市场。
这基于他主持公司制定的发展策略上的要求。开办码头堆栈能为公司赚取许多收入。如轮船靠岸费、货物上下脚力费。以及栈租和余煤等等,此举举能大大减低企业的固定成本,令资金大量流入关联公司,对壮大企业发展相当有利。
而现在诸如铸铁、暖水瓶、肥皂以至棉纱等特区的商品源源不断的输入国内市场的同时,正是靠着最初的布局,使得公司占尽了先机,这个案例甚至被写入了同文学院商训班,不能不让张靖得意非常。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自己的家人却盯上公司。
“我打听过,从朝鲜运来的煤炭卸到码头以后,一般按九八交卸,一千吨的煤炭作九百八十吨计算。而因为露天堆存,雨湿雪浸的,那煤炭自然也就吃饱了水,一千吨可以增加到一千零五十吨,有时候甚至是一千一百多吨,而这多出的余煤。是由码头公司和码头主任出栈单出售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笔帐纵是从公司的帐上消掉了,公司那边也不会追究过来吧!”
瞧着面前的三哥,张立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如若是在过去,他自然无须讨好这四房出来的三哥,可现在不同,在上海谁不知道张家老三主持着北洋贸易公司,北洋贸易公司半年来,单就是朝鲜煤就卖掉了一百六七多万吨,且不说他是不是那位朝鲜统监的红人,单就是这一百多万吨煤,就足以让人喊他一声煤炭大王,即便他是大房出来的,在他面前也不得不小心讨好起来。
“上个月公司可是出了近四十万煤,按着九八折算再加上吃水后多出来的,这一个月可就是好上万吨煤,值小十万两银子哪!大哥,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家里人不照顾,传出去了还不让人笑话不是!”
老四的话让张靖那眉头皱的更紧了,现在各码头堆栈中出售余煤是经营码头栈业的一项重要的额外收入,不过这笔收入,虽说没有直接做在帐面上,可公司那边却非常清楚,只不过从未过问过,更未掂记过,至于银子花在了什么地方,那也是用来贴补其它事业,现在到好自家人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