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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脑门子上没刻字,我能认得?〃
〃老不死的,不知罪嘴还硬!〃
〃你嫩秧秧子吃了屎了,嘴恁臭!我掌柜的反正起事那阵儿,你还在你爸裆里打吊吊哩!你敢骂我,我拉你狗日找于胡子去。〃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远去不久,魏老太太喊:〃你上来吧,没事了。〃白灵爬上地窖,才惊讶魏老大太竟是辛亥革命西安反正的领头人物之一的魏绍旭先生的遗孀,所以张口就是于胡子长于子短的。魏老太太说:〃世事就瞎在这一帮子混帐二屁手里了。〃
白灵完全放心地住下来。魏老太太让她和她睡在一铺炕上,叙说魏绍旭先生当年东洋留学回国举事反正壮举……白灵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突发奇想:〃你老好好活着,等到世事太平了,我来把你先生的事迹写一本书。〃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兆鹏来了。鹿兆鹏瞅见白灵完好如初,顿时放下心来,转过脸就对魏老太太深深鞠躬。魏老太太转身进入东边屋子,把时空留给他们去说要说的话。白灵紧紧盯着鹿兆鹏的眼睛,乞盼他带来新的安排。鹿兆鹏说:〃你得离开这儿,到根据地去。〃白灵问:〃哪儿?〃鹿兆鹏说:〃南梁。廖军长已经创建下一个根据地了。〃白灵说:〃怎么去?〃鹿兆鹏说:〃你先到渭北张村,地下交通一站一站把你保送到南梁。关键是头一站走出城门。〃白灵说:〃怎么出去呢?〃鹿兆鹏说:〃明天早晨有个西北军军官来接你,你和他扮作夫妻,由他引护你到张村。〃白灵说:〃我们这就分手了?〃鹿兆鹏压抑着波动的情绪,答非所问地说:〃送你的军官可靠无。你尽管放心跟他走。我明天不能露面了。〃白灵颤栗着扑进兆鹏怀里说:〃孩子快出世了,你给起个名字吧!〃鹿兆鹏再也撑持不住奔涌的情感,紧紧抱着白灵哽咽低语:〃叫'天明'吧!不管男女,都取这个名字。〃
那一夜白灵没有睡觉,躺在炕上听着魏老太太比一般男人还雄壮的鼾声直响到窗户发亮,穿了上兆鹏昨夜捎来的丝绒旗袍和白色长筒线沫,打扮成一个富态华丽的贵妇人模样。她吃了点早点,就潜入地窖静静等候,防止临走之前些微的疏忽而铸成大错。
白灵已经从昨夜与兆鹏生离死别的情感里沉静下来,等待即将开始的冒险逃亡。屋子里有了重重的脚步声,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间:〃嫂子在哪里?〃魏老太太这时才揭开地窖盖板叫她上来。白灵爬到窖口,探出头来,不免大为惊诧,站在窖口的军官竟是鹿兆海。鹿兆海在瞅见她的那一瞬,也凝固了脸上的表情,俩人同时陷入无言的尴尬境地。魏老太太开玩笑说:〃看看!一瞅见嫂子眼都瓷了!有本事自己也娶个嫂子这样心疼的媳妇!〃鹿兆海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取烟和点火的手都颤抖不止。白灵爬出地窖,对魏老太太掩饰说:〃我换了身新衣服,就把兄弟吓住了。〃鹿兆海深深吐出一口烟,没有搭茬儿回话……
昨天晌午,鹿兆鹏大模大样走进西北军驻地,多年来头一回寻找胞弟。鹿兆海对鹿兆鹏前来找他很感动,料定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非得弟兄们协作办理不可,否则哥哥是不会登门寻他的。他有点急切地问:〃是不是家里出事了?〃鹿兆鹏说:〃是的,不过事情不大,你甭紧张。〃鹿兆海愈加性急:〃不管大事小事,你快说清。〃鹿兆鹏这才以轻淡的口气说:〃你嫂子要回乡下坐月子,得你去护送一下。〃鹿兆海顿然放下一颗悬浮的心,眉毛一扬,声调也欢畅起来:〃你又娶一房新媳妇?你也不给我打个招呼,你真绝情!〃鹿兆鹏说:〃哥的苦处你又不是不知道,给谁也不敢声张。〃鹿兆海同情哥哥家里那桩僵死的婚姻,完全能够理解他秘密娶妻的行动,便很爽快地应承下来:〃护送嫂夫人,兄弟责无旁贷哦!我正好借机瞅认一下新嫂子。你说几时动身?〃鹿兆鹏说:〃明天。〃接着交待了到什么地方接人和要到的地点,未了不无遗憾地说:〃没有办法。原上老家回不去,只好到她娘家坐月子,这是犯忌的事。〃鹿兆海能体谅哥哥的难处:〃我明白。你放心。〃鹿兆鹏意味深长地说:〃我是万不得已……才托你帮忙。!鹿兆海豪爽地说:〃我很悦意帮这个忙。你相信兄弟,兄弟就赴死不辞了!〃鹿兆鹏推托说还要做起身前的准备事宜,就告辞了……
鹿兆海坐在椅子上陷入烟雾之中,怎么也想不到哥哥兆鹏会使出这种绝招儿,当哥的夺走了弟弟的媳妇,居然诞着脸求弟弟护送她去乡下坐月子!他瞅着从地窖里爬出来的白灵嘲笑说,〃鹿兆鹏肯定能成大事脸厚喀!脸厚的人才能成大事。〃白灵更加尴尬,这种安排出乎她的意料,更使她无地自容,便赌气地说:〃兆海,你回去吧!我自个出城回乡下。〃鹿兆海这会儿才猛然意识到某种圈套,白灵的婆家和娘家都在原上白鹿村而不在渭北,兆鹏说到渭北娘家坐月子不过是个托词,肯定有危险性的不愿实说的原因。看看房东魏老太太疑惑的眼光,便装出玩笑说:〃我的使命是护嫂夫人'过江'哇!起身吧!〃白灵执拗地说:〃你回吧,我不麻烦你了。〃鹿兆海急了说:〃我为你跑闲腿,你还使性子?〃
俩人齐排坐在一辆人力车上。鹿兆海把牛厢前的吊帘豁开,让一切人都可以看见他和她,遮遮掩掩反倒容易引起猜疑。白灵戴着一架金丝眼镜,披肩的秀了披散在两肩,旗袍下丰满的胸脯和隆起腹部,很难使人把她与那个甩砖头的赤党学生联系到一起,更何况身边巍然依坐着一位全副武装的军官。大街上游荡着的宪兵傲慢而又下流地瞅着车上的这一对男女……古城东西十里长街没有任何麻烦,直到西门口遇到了列行的盘查。鹿兆海恶劣地歪过头斜着眼骂卫兵:〃你贼熊皮松了?想叫我给你挣皮是不是?〃卫兵咽一口唾液,翻一翻白眼往后退去。车夫拉着车子又跑起来。直到出了西关狭窄的街道踏上乡间的官路,鹿兆海摸出一块银洋,拍拍车夫肩膀,车夫转过头接过钱,连连歉谢:〃大多了大多了,老总你大瞧得起下苦人了哇!〃鹿兆海说:〃你只管拉车,可甭听我们的悄悄话!〃车夫谄媚地嘿嘿嘿笑着说:〃好老总,咱下苦混饭吃,哪敢长嘴长舌。你们尽管说话,把我甭当个人,当是一头拉车的牛。〃鹿兆海转过脸,对白灵说:〃从今往后,我没有哥了鹿兆鹏不配给我当哥!〃白灵木然地说:〃我也不配给你当嫂子。〃鹿兆海再也压抑不住,肆无忌惮地发泄起来:〃我瞧不起他!瞧不起鹿兆鹏!我过去同情他,现在憎恶他!〃白灵冷着脸说:〃不怪他,你憎恨我,下瞧我吧!是我寻他要跟他过的……〃鹿兆海打断她的话:〃不对不对!你甭替他开脱,是他早都起了坏心!我从保定回来,咱俩约下第二回见面,你没出面,他倒是代替你来给我传话。我那会虽有点疑惑,总相信他是哥,也是个人……没料到他什么都不是!〃白灵也忍不住急躁地分辩说:〃你多心了。我跟他……待将来再澄清吧!你不要一门心思把他看得不是人!〃鹿兆海发泄一通,又莫可奈何地说:〃反正我永生永世再不见他。〃
车子越过平原上大大小小的村庄,在一道慢坡前停下来。鹿兆海和白灵下了车开始步行。鹿兆海问:〃你真是到乡下坐月子?〃白灵但白地说:〃不是。是逃跑。!〃鹿兆海问:〃出麻烦了?〃白灵说:〃我打了陶部长一砖头。!〃鹿兆海猛然跳起来,转过身揪着白灵:〃我的天哪!扔砖头的原来是你哇!〃白灵平静地说:〃吓你一跳吧!你还敢娶我不?谁娶我谁当心挨砖头!〃鹿兆海说:〃你我虽然政见达不到共识,可打日本收复河山心想一处。兵营里官兵听说有人打了陶一砖头,都说打得好!凭这一砖头,我今日送你就值得,再啥委屈都不说了。〃白灵心里稍宽松驰了,也兴奋起来:〃还恨你哥吗?〃鹿兆海又灰下脸,咬牙切齿地说:〃这一点无法改变恨!〃白灵说:〃那就恨吧!反正恨他的人够多了,也不在乎你一个少你一个。〃鹿兆海:〃只有我恨他恨得不可调解。〃白灵说:〃我明白。〃走上慢坡又拐入一个坡拗。白灵注视着远处和近处的一个小村庄,按照兆鹏的嘱咐辩别着环境,指着左前方的一个小村庄说:〃那个就是张村。〃鹿兆海瞧着一二华里处的张村,心头潮起一种路行尽头的悲凉:〃坐满月子还要我接你回城不?〃
〃不咧。〃
〃你在这儿永久住下去?
〃住不了几天,〃
〃我还能见到你吗?〃
〃三五年怕不行。〃
〃我今日最后给你说一句,我……永生不娶。〃
〃这又何必,这又何必?别这样说,别这样做!你这是故意折磨我你折磨我!〃
〃不折磨不由人啊……〃
〃千万别这样!我求你……〃
〃天下再没有谁会使我动心。我说话算话。你日后鉴证我的品行。〃
〃那你还不如打我骂我……〃
〃我想……亲你……〃
白灵瞧一眼鹿兆海,闭上了眼睛,感到一种庄严的痛苦正在逼近。他的手轻轻地按住她的脊背,渐渐用力,直到把她裹进他的怀抱。他没有疯狂慌乱,轻轻地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彬彬有礼地松开手臂,说:〃我更坚定了终生不娶,这就是证据。还要我送你进村吧?〃白灵说:〃当然。〃
白灵进入张村还没住下来,当天后半夜又被转送到几十里外的雷家庄,第二天精疲力竭地睡了整整一天,夜里又走了八十多里,进入一道黄土断崖下的龙湾村。她住进窑洞后便生下了孩子,再也不能按照原定的日期前进了。
这是一个六口之家,老大娘身子强健,主宰家政。家里有儿媳妇和两女一男三个孩子,儿子在邻村的一所小学校里当工友,打铃、扫地、淘公厕、烧开水,被学校里的地下党发展为党员。他对白灵说:〃经我手送过去二十三个了,你是第二十四个,放心吧。没一点麻达。〃白灵在窑洞城的火炕上坐着月子,接受老大娘熬烧的小米粥和烤得酥脆的馍片,看着老大娘熟练地从孩子身上抽下尿湿的裤子又裹上干的,忍不住动情地对老大娘说:〃我就认你是亲妈。〃老大娘笑着压低声儿说:〃你要下这娃子,怕还是个共产党吧?〃白灵惊愣一下笑了……白嘉轩沉默了大约半月光景,绝口不提及臼灵的事,也不许家里人再谈论被搜家的事。这一晚,他对守候在白赵氏炕前的两个儿子说:〃你俩还没经多少世事。世事你不经它,你就摸不准它,世事就是俩字:福祸。俩字半边一样,半边不一样,就是说,俩字相互牵连着,就好比罗面的萝柜,咣当摇过去是福,咣当摇过来就是祸。所以说你们得明白,凡遇好事的时光甭张狂,张狂过头了后边就有祸事;凡遇到祸事的时光也甭乱套,忍着受着,哪怕咬着牙也得忍着受着,忍过了受过了好事跟着就来了,你们日后经的世事多了就明白了。〃白孝武点头领会:〃古书上'福兮祸所倚祸兮祸所伏'就说的这道理。〃白嘉轩说:〃咱没多少文墨,没有古人说得圆润,理儿一样。〃
白赵氏的呻唤烦躁而虚弱。自得知孙女白灵的祸事后,身体骤然垮了,哭泣不止,直到声嘶力竭。整日价不吃一口饭,只是喝水;喝水不喝开水,专门要喝从井里刚吊上来的新鲜凉水,整碗整瓢咕嘟咕嘟灌进喉咙,还是喊说心里烧得像着火。这几天已经喊不响也哭不出声了,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喘气。冷先生劝告白嘉轩给母亲中止服药,及早准备后事,并且安慰他说:〃你已经尽了心。这就算孝。〃白嘉轩仍不甘心,明明白白母亲根本没得什么病,是灵灵的劫难引发出来的。按白赵氏的气性不会是吓成这样子,多半是思念孙女积郁或疾的,于是便编造出一套假话给母亲宽心。他悄悄趴在白赵氏耳根神秘地说:〃妈呀,我给你说句悄悄话,我大姐说,灵灵前日到书院看望她,浑浑全全结结实实没一点麻达……〃白赵氏猛然睁开眼坐了起来:〃真个?白嘉轩神秘地说:〃你想想,我大姐大姐夫一辈子说过一句虚话没有?白赵氏问:〃灵灵而今在哪达?〃白嘉轩说:〃还在城里。那女子又鬼又胆大,淮也抓不住。她说叫屋里人甭记惦她。还说……贵贱不敢冒问乱打听她……〃白赵氏突然松弛下来,对嘉轩说:〃噢呀……你去把木梳篦子拿来,妈的头发揉成一窝子麻了……〃白嘉轩给冷先生叙说罢一句假话救下母亲一条命的异事,朗声笑起来:〃我明日也能坐常诊病咯……人有时候还得受哄!〃
第二十八章
鹿子霖的儿媳疯了。她变疯的原因村人丝毫也不知晓。秋末初冬的一天晌午,不时很少在村巷里露脸儿的她突然从四合院轻手飘脚蹦到村巷里哈哈大笑不止,立即招引来一帮闲人围观。她哈哈大笑着又戛然停止,瞬间转换出一副羞羞怯怯、神神秘秘的眉眼,窃窃私语:〃俺爸跟我好……我跟俺爸好……你甭给俺阿婆说噢!〃围观的男女大为惊骇,面面相觑,谁听到这样可怕的事,不管心里如何想,脸上都不愿表现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一些拘谨的人干脆扭身走开了,有几个女人拉着劝着,禁斥着,不要她胡吣。她却反而瞪大眼睛向人们证明:〃谁胡吣来?你去问俺爸,看他跟谁好?你们甭下看我!我娃子不上我的炕,他爸可是抢着上哩!〃仁义的村人们没有被这个天大的笑话所逗笑,而是惊叹不已。白孝武要去镇上正好走到跟前,听到一事就竖起眉毛,断然斥责几个女人:〃还不赶快把她扩回家!还听她胡吣乱吠?〃几个女人得了指令,便下势死劲拉扯。那女人两臂一抡,把三四个拉她的女人全都甩开,撒腿端直朝镇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叫着:〃我到保障所寻俺爸去呀……我想俺爸了呀……〃这个女人发疯的事便在村子里哗然传播。
她跑到白鹿镇上,看见了稠密的大伙便愈发兴奋,不断咕哝着重复着〃俺爸跟我好,我跟俺爸好〃的话,引起那些从四面八方赶集来的男人哄笑不止。她从街道上张张扬扬走过去,屁股后头拥着一堆看热闹的陌生人。白孝武抢先一步跨进保障所,鹿子霖正跟几个逛集顺便和他聚会的友好在屋里头闲聊。白孝武神色紧张地说了发生的事,儿媳妇已经闯进院子,看热闹的人围在大门口不敢进去。鹿子霖顿然吓黄了脸,一句话没说,跨上前去抽了儿媳一记耳光。儿媳被打得趔趔趄趄在原地转了一圈,晕头昏脑地问:〃爸,你不跟我好了还打我?〃鹿子霖气得脸色蜡黄,又甩出一巴掌,那女人就倒在院子里。鹿子霖说:〃孝武,你快把这祸害拉回家去。〃白孝武一把攥住那女人的胳膊,拖着拽着走出保障所院子,又禁斥那些尾追的人说:〃疯子嘛,有啥好看的?〃鹿子霖紧随其后赶回家来,把儿媳推进厦屋就从外边锁上了门板,喘着气送孝武出门:〃孝武,你深明大义!〃
鹿子霖被这件难以辩解的瞎事搞得惶惶不安。他的女人鹿贺氏却冷漠地给他撇凉腔出气:〃这下你在原上的名气越发的大了!〃鹿子霖吸着水烟根本不理会她。鹿贺氏在自家门楼里奚落他的话再难听也无伤大局,麻烦的事是这个疯子儿媳怎么办?她胡吣乱吠的瞎话要是传到冷先生耳朵,他还怎么和他见面说话?这件事发生得这样突然,简直是猝不及防,一下子传播到整个原上,像打碎的瓷器一样不可收拾,难以箍浑。他想去找冷先生当面说清,准定能够先入为主澄清事实,考虑到此时镇子上人群拥动被人注视的尴尬,直等到集散街空,他才走进冷先生的中医堂。冷先生一见面倒先开口:〃子霖,你来了先坐下。我知道晌午发生的事了。〃鹿子霖顿然觉得心头宽释,脸上也自在了。冷先生平静的说:〃你不要跟小人计较。〃鹿子霖真心地感动了,说:〃大哥呀,我对不住你!〃冷先生说:〃先前的事先前的话都不说了。我给她病治好,你让兆鹏写一张休书了事。〃鹿子霖凄婉地说:〃你前二年说这话,我不忍心,我总想得个圆满结局哩!没料到越等越糟。咱先不说休书,等病好了再说。〃冷先生便跟着鹿子霖到家里去给女儿诊病。
冷先生走到庭院,就听见女儿的喊叫声:〃爸,回来快上炕!冷先生腮帮上的肌肉抽扭着走到窗前。女儿瞅了冷先生一眼就愣呆呆地僵住,随之哇地一声哭叫。冷先生说:〃把锁子开开。〃鹿贺氏打开锁子开了门。冷先生进了厦层瞅着女儿。女儿这时清醒过来,抹着泪招呼父亲坐到椅子上。冷先生说:〃你怎么了?〃女儿莫名其妙:〃不怎么。我好好的嘛。〃冷先生说:〃不怎么就好。你等着,我让你兄弟拉毛驴来接你回娘家住几天。〃女儿说〃不麻烦兄弟,我不去。眼看下雪呀,我还有两双棉窝窝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