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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迁宫的意思,又岂是仅仅迁宫这么简单?
伍云修立时肃颜躬身。
宋鸢双眼一闭,滚出两行泪珠,倒在地下。
一场硝烟尘埃落定,只剩仍没有传回来的顾氏。
但这些都不必徐滢和宋澈了。
出到门外,天上冒出来几颗星子,在流动的浮云里若隐若现。
晚风吹来了,夹着初冬的清冷。徐滢伸手将宋澈的腰抱住,手指探进他怀里取暖。
徐滢坐月子起得晚。
翌日早上起来,就听说宋鸢突患急症暴毙。而顾氏则在早饭后被人寻到接了回来,对方的人自然是早就撤得不见踪影。
讣讯送到宫中,皇帝转眼便把端亲王父子宣进宫去了,自然会问起宋鸢死因,端亲王选择了如实交待,并递上了请罪折子,皇帝沉默良久。暗叹一声,下旨于他仍以郡主规制办后事。
因为是在室女,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低低调调地就操办起来了。
顾氏自回府之后便洗尽铅华开始茹素,也搬到更雅致的精舍独居。
天下间能有资格与亲王合葬的郡主并不多,宋鸢获准在端亲王百年后合葬,对内多少抚平了顾氏的哀痛。对外这也全了王府的颜面。使得有些无端的猜测停止下来,来吊唁的人很多,但更多的人是顺便上荣昌宫来探望小王孙的。
王府里一个庶出的郡主远远不能跟王孙相比,更何况宋鸢极少出门。
徐滢看到渐渐长开的宋韬,偶尔想起宋鸢垂着头仔细地给他换尿年片的样子,往往会默上一默,棺椁运往王陵的时候,她让厉德海以宋韬的名义去摆了个祭台。祭了几杯茶酒。宋鸢住过的随音堂她也让人锁了,从前宋鸢写过的诗文都整理起来。放在原处。
她虽然没有慈悲心肠,但到底曾经宋鸢对宋韬那份心意是真的。
或许人心不能长久,但在她变坏之前,仍是不妨肯定的。
万夫人陡然间被下令迁宫,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前殿里消息封锁得好,也没有让她知道宋鸢究竟犯了什么事,但她也终于起了些惶惶之意,在前来承运殿求见过端亲王遭拒之后,也安份下来。
宁夫人到底有个识时务的宫妃姐姐,从前犯过蠢,如今却越来越不敢轻举妄动。
宋鸢的事她从未问过徐滢一句,就当她真是暴毙了似的,往荣昌宫来如今也懂得开门见山,拐弯抹角套徐滢话的那套把戏是再不敢耍了。
两位郡主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算是到荣昌宫来,也比从前拘紧得多。
徐滢却并没有改变些什么,仍然只过自己的日子。
端亲王因为宋鸢的事也消沉了几分,又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对后宅的确是漫不经心了些,对宋鸿宋沼的管教开始加强,两位郡主也都从各自生母的宫里迁了出来,反正王府住的地方多,不差她们一人一个精舍。
但是再沉重的心情,在日渐长大的阿陶面前,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满月的小阿陶已经长到十来斤,不但肉多,胳膊腿儿也比许多婴儿要长些,现在会扯着奶娘的衣襟吧唧小嘴儿,看到父亲母亲和祖父也会盯着他们的脸看上一会儿,有时候还会碰一碰祖父的下巴,看看胡子够不够软……
宋鸢的棺椁在十月底移出去之后,端亲王的笑容终于又回到脸上来了。
而王府渐渐恢复生机的这大半个月里,徐家也终于迎来了徐镛与袁紫伊的婚期。
这段时间徐家可热闹了。
王府那夜发生的意外并没有影响到别家,杨沛自从回府,心里自然也有着无尽慨然,当夜回来虽然未曾把宋鸢投毒的事说与杨氏母子,但翌日宋鸢暴毙的消息传来,他也猜着了个**不离十。但无奈怎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也只得把这秘密守口如瓶。
皇帝隔日遣了太医到徐家来寻他,他把双生子所中的毒症跟太医说毕,然而太医却也只能判断个大概,没有见到真人,并不能确诊,但太医又不能随他去苏州,最后还是徐镛拍了板,着了金鹏带着他的亲笔信下去苏州,邀请杨夫人等进京喝他的喜酒,正好顺便把孩子们带上京来。
杨沛拒绝,因为仍觉得像是上京打秋风的。
这日收拾了行李正要悄悄南下,徐镛却把杨夫人他们已经动身的消息送到了他手上。
他无奈只得留下来,但自此更觉有几分不自在。
杨氏看出来他的心情,便请他给家里写楹联。有了这点事做,倒是又渐渐放开了。
徐府这边这向十分清静,王府添了小王孙,徐少泽和老太太都备去了一份厚礼,宋鸢的死他们少不得又前去吊唁一番。
虽然说崔家如今威风全失,但这次徐冰居然也备了份礼送到王府,顺道也上荣昌宫坐了坐,虽然没什么话可说,但好歹没再犯蠢,徐少泽也叫做松了口气。
这里把请帖什么的发完出去,杨夫人一行就到府了,同行的有大少奶奶易氏以及两名眉清目秀但是干瘦腊黄的双生子,相互见面自不免抱头痛哭一番,但喜事当前,也只能把这层且放下,冬月廿三把嫁妆一催,廿四日就正式张灯结彩迎新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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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 心有所属
袁怙因着对袁紫伊的愧疚,这次嫁妆给的十分丰厚,家里十二个铺子,东直门外经袁紫伊一手打理起来的大铺子就直接给了她,此外还有东市西市各一间,再有田产房产些许,银钱若干,家里姐弟三个,她相当于分来了家产的四分之一。
当然徐镛聘礼也没少给,杨氏想着再怎么穷也不能掉儿女的价,袁家上下也是极满意的。
徐家这边照计划迎亲不提。
程家这里冀北侯夫人却在琢磨要不要去徐家随礼。
按说两家并没有什么往来,当初冀北侯做寿时徐少泽虽然来了,但如今徐镛却又跟徐府分了家,这次设宴也只是借着府里的地方办宴,而不是由徐少泽操持,这不去也行。
可想想徐镛到底是徐滢的亲哥哥,照如今徐滢在端亲王面前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再冲着徐镛如今这金吾右卫指挥使的身份,这份人情又值得送一送。
可又派谁去好呢?
她一个侯夫人,在没有交情的情况下亲自过去未免有些煞有介事,想想便着人去请程笙。程笙常在外走动,而且跟徐镛也见过几次面,他去应该合适。关键是他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儿,这程筠亲事说不好,他的亲事总张罗起来了吧?让他多跟徐镛亲近亲近总没错。
哪知道程淑颖这里也着着急,这都近午了,她母亲都还没有去徐家随礼的意思,她都好多天没有见着叶枫了。这要是不去,不是又见不着了么?她揣着这点小心思,便就也到程笙这里。
仆人才刚开了个口。她就立刻摇起程笙胳膊来:“二哥就去吧,徐将军可是朝中后起之秀,这样的人结交起来总不会比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差的。你要是没人陪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呀!”
程笙想辩驳他压根就没把纨绔公子哥儿当朋友,程淑颖已经飞快跑去跟冀北侯夫人复命了。
徐滢因为还在月子期间不能去,只得派宋澈前往。
她把宋澈从头到脚打扮了一遍,弄得宋澈忍不住说道:“你这样认真。别人会以为我才是新郎倌。”
徐滢捏他的耳朵,嘿嘿笑:“你倒是再带个回来试试看嘛。”
宋澈脱口道:“我可不敢!”省得回头又不知道找什么法子治他。再说了,他的时间分她一个人都不够。哪里还分得出来给别人啊?
趁着徐滢转身给他挑玉坠儿,他小心翼翼在她光洁的后颈亲了一口。见她没动,又大胆地补上一嘴儿。不料徐滢猛地转身,倒是用自己一张嘴把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里磨磨叽叽地出来。就快到晌午了。他这个妹夫总不能去得太晚。匆匆忙忙登辇出门,却又在半路遇上了一身新净并且仪仗端正的端亲王,原来端亲王瞅着徐镛跟府里分了家,怕有些人瞅着他资历浅不去道贺,因此特地过去赴宴的。
父子俩这里齐齐去到徐府,果然好些人就闻风而动了。
论起徐镛资历确实有些浅,当初考武举的时候,好些武将都对他十分青睐。但因为资历的缘故又着实不方便来参加个下官的婚礼,也只能礼到人不到。但当端亲王都特意到了的时候,资历什么的自可抛一边了。
下晌程淑颖陪着程笙到达徐家,看到他们俩来了自是高兴,程笙自去寻了宋澈不提,程淑颖这里也见着好些个小姐妹,但她惦记着去见叶枫,于是唠了会儿就到后院来找杨氏。
叶枫却在前院,正与宋澈在一处,去王府去的多也认识程笙,见到他时脱口便道:“咦,程二哥一个人来的么?”
程笙只觉好笑,也没正经地回他:“今儿整个朝廷怕有一半的人都知道徐镛成亲,难道我还需要人带路不成?”
叶枫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句“我去看看皓儿他们”,便就去了后宅。
今日这么多客也是出乎杨氏意料,好在杨夫人却是掌惯了大家族的,这种事情见得多,当即三两下就协助她把事情安排得妥妥贴贴,一个时辰里加多的三十桌席面所需的酒菜依时到位了,该备的回礼也在日落之前全部赶封了出来。
程淑颖跟杨氏已经熟络了,杨夫人听说这是程家的小姐,也不免问起冀北侯夫人安好。当年他们在京师时,没少与这些贵夫人们应酬,自然也还是有着几分旧交情的。
这里寒暄了几句,叶枫就进来了,两个人都没想到会乍然见面,竟然都略有些不自在。
趁着大人们没注意,叶枫便轻轻使了个眼色给程淑颖,自己先出来,在东侧宝瓶门下站定了,等到那蔷薇紫的人影一到来,他就冲她笑道:“我还以为你没来呢,没想到一眨眼又见到你了。”
程淑颖也笑道:“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量了他几眼,又说道:“徐将军有教你练武了么?我看你好像又长高了。”
“没有认真教,就是让我天天蹲马步,我都蹲了快一年了。”说着他往她身边站了站,然后抬起手来比了比她个头,说道:“看我都快比你高出一个头了!”
程淑颖道:“那当然,我母亲说我个头没得长了,男孩子像我这年纪,倒是还能长的。”
两个人尽说些家常,却也觉得扫在脸上的风透着暖意。
一会儿,程淑颖问起他来:“怎么你母亲也上京来了呢?”
提到这个叶枫就叹起气来,一屁股在门口假山石上坐下了,掐着脚边草尖道:“还不是为了我那双侄儿的病?”
说着他便把杨皓他们中毒的事跟她说了。
程淑颖虽然往徐家也来了几次,但每次都很守规矩,从来不乱打听什么,若能见着叶枫就见,见不着也不强求,而杨氏总也不便把娘家事跟一个外姓的小姐透露,因此她倒是不知道杨家娃儿中毒的事。如此听了,便也替他发起愁来:“这可怎么办呢?怎么你们家也有人中了毒?”
叶枫听到此处就道:“还有谁也中了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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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呀。”她说道,“我大哥都中毒十一年了,说起来症状跟你侄儿也差不多,初初疼起来的时候他都满头是汗,脸色白得跟纸一样,都是这几年才渐渐调理好的,除了定期发作需要服药之外,倒是不影响生活了。”
她边说边比划,绘声绘色地。
叶枫忙道:“那你大哥是请哪个大夫看的?”
“济安堂的余大夫。”程淑颖道,“不过余大夫有点臭脾气,就跟读书人酸读书人似的,老看不上别的大夫,你们请了太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来。”
叶枫有点沮丧。
程淑颖又安慰道:“你别这样,宫里太医医术也是顶呱呱地,当初我大哥受伤回来还不是他们保的命?先让他们看看,说不定比余大夫还有效呢?万一不成,我们再想办法去找余大夫便是。”
“说的也是。”叶枫点头道,忽然顿了顿,又抿唇望着她说:“也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酸读书人,我就不会的。”
徐滢微怔,半日微红着脸垂下来,望着脚下的草尖哦了一声。
徐家办喜事的时候,京城某处民坊不起眼的小院落里,暮色照亮了窗内一张清雅俊秀的脸。
而昏暗的屋里也有人在躬身细禀着。
“祈阳郡主的棺椁就停在王陵地宫内,据说是缢死的,但究竟有没有把爷的消息公布出来却不得而知。不过云门寺自事发以来并没有官府的人过去,也没有散布搜查疤面人的消息。因此小的猜测,郡主死前是没有把这些吐露出来的。”
“她对我真有这么忠心?”这男子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既然有这么忠心,为什么她又会犹豫?”
这禀话的人弯了腰,陪笑道:“小姑娘嘛,但凡说到杀人,总难免有些害怕。爷只要想想,她如果真把这些线索说出来了,宋澈能不立刻关闭城门来瓮中捉鳖?现如今风平浪静。自然是郡主对爷情之所系,守口如瓶了!”
男子扬唇望窗轻哂了声,忽而又目光骤冷地回头瞪向他:“瓮中捉鳖?你说谁是鳖?”
那人连忙噤声。扬手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小的嘴贱!小的嘴贱!”
男子略有些不耐:“叫范舟进来!”
那人立马下去,换进来个腿脚麻利两眼精明的长衫汉子。
“爷有吩咐?”
男子道:“我不相信宋澈会一点动作都没有,去中军营打听看看,他们到底掌握了我们多少信息?还有。告诉下面人。把手脚放干净点,我听说宋澈都派人去往前军营调查屯田的事了,这节骨眼上,别再节外生枝。咱们还是按计划一点点把各军营的底子腐蚀掉再说。”
范舟说道:“中军营恐怕没办法进去。咱们进京三年,朝廷各大衙门都未曾插进去一个人,大梁皇帝本就行事严密,如今东宫太子又是个笑里藏刀的,再加端亲王父子对皇帝忠心耿耿。把个五军都督府抓得如铁桶般,想得他们内部的消息。实在艰难。”
要是这么容易搞,哪里用得着他们花上十来年处心积虑地钻空子挖墙角?
那皇帝天天拥着后宫佳丽三千,没想到两只眼倒是把朝廷角角落落盯得挺死。
“那我们就什么也不能干吗?”男子摊摊手,“既然端亲王父子跟皇帝关系太好,那就不能想个办法破坏破坏吗?”像这次,他几乎就成功了,如果不是宋鸢太蠢的话。
“连爷都不能办到的事,小的实无办法。”范舟耿直地说。
三年里他们总共也就找到宋鸢这么个机会算计王府,结果还没有成功,如今皇帝他们都已经知道他们存在了,又怎么可能还会上当?
男子也沉默下来。片刻后他说道:“他们那边还有什么人可以利用?”
范舟想了想,说道:“要说利用的话,最具利用价值的便是他们的世子妃徐滢了。此女不但机智聪明,而且常常有出人意料之举,如今她在王府地位已不亚于宋澈。甚至端亲王对她的话比宋澈还要重视,我敢肯定,宋澈所掌握的线索和制定的计划,没有她不知道的。”
“徐滢?”男子眯眼想了想,“我也曾听宋鸢说过。但印象中的她并没有这么厉害。”
范舟道:“人是会变的,我还听说,她曾经女扮男装代替徐镛去中军营里当过几个月差。且不说她这份掩藏的功夫,只说她机智应变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她如今不是正生了王孙么?要绑架的话,倒是容易。”
“绑架?”男子冷笑起来,“你是嫌咱们过得太太平了么?眼下我们可以安然无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动,倘若出手绑架,那咱们就只会被逼得放手一搏,而我目前却并没有胜算。再说了,一个小孩子而已,他们是不会拿他来交换大梁江山的。”
“如果不绑架,那就只能从别人身上找机会了。”范舟道,“今日正是徐镛的喜日。徐镛如今正掌着金吾右卫,这里可以下手。再有程家的小姐似乎最近也老往徐家跑,杨家人也到了京师,准备医治他们那对双生子——”
“杨家么?”听到这里他眉头皱了皱,嘴角也冷冷扬起来,不再往下说了。
程淑颖见过叶枫之后心情很高兴。
哪怕是并不能说多久的话她也心满意足。
用过晚宴之后她回到府里,还没顾得上去回冀北侯夫人的话,就先往程筠房里来。
把杨家一双孩子也中了怪毒的事情跟程筠一说,正写着扇面的程筠便把笔也停下来了,杨家有孩子生病的事他有听闻,但他这几个月仍在打听谢大娘子的下落,但不光自己没有线索,连柳余蝉那边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想到竟是同样的毒!
“杨家孩子上京来了?”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