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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贩子在唐朝-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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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梨花雪打萍,青衫薄酒任平生。

    剑气销磨颜色改,江畔依然老竹亭。

    别前上官玥竟然未作一言,就连衡阳公主也只是淡然作别。离开之时,二人均未相送,卢鸿心中对上官未始不有隐隐的歉意。

    一路之上,卢鸿心中更是不断闪现长安一年来诸生态。敌友难明的魏王李泰,却一直热情亲切,难辩真伪;衡阳公主更是飘忽难定,令人心惊。再想想一心回护的孔颖达以及率直天真的褚遂良等人,这一年可说杂彩纷呈。经历的种种,想来竟让人如十年一般。如今再回故园,回首前尘,直有恍然如梦之叹。

    近乡情怯。终于见到范阳城远处的身影,卢鸿心中竟有几分波动难耐。

    虽然只离开了一年的时间,卢鸿觉得已经离开得太久了。

    车子穿入高大的城门,进入范阳城内。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耳边传来熟悉的乡音,卢鸿心中倍觉亲切。只因范阳在前几年由太极书院及义学带动,故一时文风大盛,郡中无论老幼,均以入学识字为荣。家中但有聪明的后生,便是节衣缩食,也要想方设法供他读书才好。若一旦鱼跃龙门,被太极书院取了,一家人都要视为天大喜事,更是在左邻右舍中最有面子之事,少不得要被街坊一再夸耀,以为荣光。

    太极书院的名声,随着算学竞赛中的成绩,更为响亮,直有天下学子归望之意。崔三醉与郑家三老,均常驻与此。更有多名海内名儒,或慕名而来,或应邀而至,一时士林之盛,尽集于斯。

    卢鸿此次归来,知道的人不多,不然会不会倾城相迎。也很难说。

    马车拐过大街,行入卢府,自角门停下,卢鸿下了车,早有家人迎了过来。一个个见了卢鸿,都笑着道是“少爷好”。卢鸿看着家人,也都一一应着,又见卢多迎了上来。连忙上前几步,接着卢多双手。

    卢多甚是激动,颤声道:“少爷你可回来了。那时听说你受了伤,老爷和夫人都急死了。唉。看今天少爷没事,大家可是都放心了。”

    卢鸿连忙笑着说:“让大家操心了。我父母身体都好么?”

    卢多点头道:“都好,都好。老爷夫人都在里边等你呐,咱们快进去吧。”说罢引着卢鸿快步向内行去。脚步却略有蹒跚。

    卢鸿紧着几步,早到了后堂院前。抬头看时,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只见卢夫人以手扶门,已然在门外翘首相望。

    看着一年未见。母亲却苍老了不少,眼角皱纹已然更是深密,两鬃俱见斑白。看母亲注视自己眼含热泪。嘴角微动。卢鸿再也忍不住。急跑两步跪下道:“娘亲,不孝子卢鸿回来了。”

    卢夫子眼中热泪长流。连忙把儿子扶起来,双手紧紧地抓住卢鸿的手,用力点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何时卢祖安也站在了一旁,眼中也有泪光闪烁。卢鸿双手被卢夫人攥住,无法行礼,只得唤声“爹爹”。卢祖安点着头,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吧。”

    卢鸿扶着卢夫人,一家三口慢慢进院。卢多擦去眼角泪花,又敲了一下还在一边抽泣的洗砚的头,这才笑着说:“咱们快忙咱们的吧。今天老爷和夫人总算是高兴了。”

    今天卢鸿归来,也算是卢府中一件大事。只是各房都是至亲,知道卢祖安夫妻担惊受怕,爱子归来,必有的是话要说。因此都只派人送了信来,约定日期来访,当天却无人上门打扰。一家三口便在屋内相聚,其乐融融。

    卢夫人自从卢鸿进了门,便拉他到榻上坐下,听卢鸿为自己讲长安中的所见所闻。听到高兴时,只是看着儿子微笑;听到受伤惊险之时,又忍不住掉下泪来。还是卢鸿不断相劝,又给娘亲看了肩上伤口,道已然大佳,一点也不疼了。卢夫人伸手轻轻抚摸儿子肩上伤痕,眼泪如线般落下,连卢祖安也劝了半天才止住了眼泪。

    卢鸿初进长安,便名声大著。创制新篇、精辨古物、王府题壁,一时名动长安。待提出格物新说,首创书法新风,更是名扬天下。卢祖安与卢夫人,自然是喜动颜色,深以为傲。

    只是对卢鸿不愿出仕,欲游于士林之事,卢夫人心下总有些不喜。卢祖安虽然也不愿儿子如此,但他为一族之长,又看得长远,倒还可接受。卢夫人却总要卢祖安写信相劝卢鸿,终觉得男儿事业,总要有个功名才是正途。卢祖安也只是唯唯答应,心中却想自己那儿子主意比世人都大,哪是自己这个当爹地劝得了的。

    卢鸿为世家谋划一事,卢祖安也没和卢夫人说

    兹事体大,也不便什么都告诉她。后来卢鸿名声更极书院也在竞赛中出彩,卢夫人慢慢想开了,也就不再唠叨。

    待卢鸿与上官玥携手同游之事传来,卢祖安大为生气,暗责卢鸿行事莽撞,还是孔颖达与卢承庆都有书信到来,专门解释此事,卢祖安才略略平息。卢夫人想法与丈夫不同,一边向亲家母传信解释,要郑夫人放心,道卢鸿识得大体,绝对不会做对不起郑柔之事;一边心中也暗暗有些得意,心道自己这儿子当然是天下最好的男子,但凡女子,哪有不倾心的,有美相伴也是很正常。定是那上官玥纠缠卢鸿,可是不关儿子的事。

    知道卢鸿遇刺的消息,便如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子便将卢祖安夫妇吓呆了。虽然来信说卢鸿已然无大碍,但卢夫人怎放得下心。当时便要收拾出发,赶往长安探视儿子。还是卢祖安冷静下来后,劝住了卢夫人。道儿子既然已经无恙,信中说也照顾得甚好,就不要再去给他添乱了。何况估计到了长安,他都也恢复好了。不如写信让他先回家,反正也快到了过年的时候了。

    卢夫人听了,这才慢慢转回了主意。更与卢祖安商议,闻说朝廷要出新法令,男子成婚之期,要从十五岁,改为二十岁。不如趁新令未行,紧着把卢鸿叫回来,把他与郑柔的亲事办了,从此便留在自己身边,不要再放他出去了。

    卢祖安想想也是,既然卢鸿无意入仕,在长安在范阳,总也差不多。再说卢鸿与上官玥之事,也实在让卢祖安不放心。还是早早把郑柔娶过门,拴了他地心,稳稳当当的,也不求什么了。当下便派人与郑家商议,又修书要卢鸿回家成亲。

    当天家中晚饭,卢夫人特别吩咐厨房多准备卢鸿爱吃的饭菜。饭席上卢夫人不停地给卢鸿夹菜,将卢鸿面前碗中堆得如小山一般相似,口中还直说看卢鸿好象瘦了,一定要多吃几口。

    卢鸿愁眉苦脸地道:“娘亲,孩儿确实吃不下了。再说我哪瘦了,我这是长个儿显得…”

    卢夫人笑着打断道:“我生的儿子,胖瘦我还看不出来么?快吃快吃,一会凉了就不好了。再尝尝这道鱼,可是吴妈跑了半天才给你买到地呢。这大冬天的真是不容易,在长安,再没有咱们家做的味正。”说着,不由分说,又把大半条鱼夹到了卢鸿碗里。卢祖安本来也爱吃鱼,才举筷子,就看卢夫人素手闪过,盘中只剩下一个鱼头看着自己,只得咳嗽两声,闷头吃饭罢了。

    晚饭过后,卢鸿又陪着二老呆到很晚。还是卢祖安看儿子略有些累了,道他长途跋涉,还是早早休息为宜,卢夫人这才赶着他快回房睡觉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卢鸿早早过来请了安,用罢早饭,卢鸿这才有机会向卢祖安禀明自己遇刺后,衡阳与自己两次相谈所说之事。

    卢祖安沉吟半晌才道:“此事鸿儿你定要守口如瓶,万万不可以丝毫泄露。说来却是奇怪,衡阳公主一介女流,却有何目的?难不成她还能当太子么?”

    父子二人商议片刻,也是无法想通,只能想其背后或尚有其他势力,以为支持。

    正商议之时,门外已经有人来报,范阳地方郡守,竟然来拜会卢鸿。

    按说以卢鸿地年龄身份,怎么也轮不到郡守来拜会他。只是卢鸿本是魏王、衡阳公主等看重之人,在士林中地位颇高,郡守本也要与卢家拉好关系,又能得个礼贤下士之名,也就不顾屈尊前来了。

    之后各房之中兄弟都一一登门,还有奚老大、卢安、黄晖等人均先后到来,一时甚是热闹。

    次日卢鸿一一回拜,又到太极书院拜会崔三醉及郑家三老,以及诸位特聘而来的名儒。据说那崔三醉与郑诚,天天辩个不休,从天地阴阳演化到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类杂题,无所不包。后来众人嫌他二人噪,专门为二人找了一个对门小院,请他二人搬进去。他二人乐得如此,天天争论不休。更一人收了一堆弟子,分别以“博陵派”与“阳派”自称。老的对老的,小地对小的,天天辩,日日辩,一个个练得铁嘴钢牙,死人也能说活了。尤其到了书院经辩之日,更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务要将对方折于坛上而后快。

    后来这一批弟子入仕后,多为外交人才,出使外藩,均无往而不利。一个个舌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常常兵不血刃而建奇功,成为大唐历史上一支独特的力量。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第二章 群英荟萃

    鸿到太极书院,先派人通禀,前去拜见朝廷派驻于此导。

    此位训导姓古名铁,字印刚。要说起算学经义,倒也颇为精通。为人又方正古板,毫无变通。初到太极书院时,日日不是审这个,就是察那个,众人不胜其扰。后来卢祖安着人暗查,知道这位古大人,最喜碑版拓本,研读古文。本来卢鸿之前使人搜过碑刻,家中少什么也不缺这个,拓片多有复本,这一下子便投其所好,拓片如雪片般砸了过去。卢祖安又使人不拘良莠,只管多寻便好,于是成堆的拓本便直接将古大人埋在了屋里。古大人开始还略作推托,只是见了喜爱之物,不免双眼放光。于是白日鉴碑,夜间赏拓,再无闲时,忙得不可开交,再没心思来管学院之事了。

    卢鸿着人通传之后,进了训导所居室内,只见这位古大人身材不高,脸形方正,正抱着一册拓本,皱眉深思。这将拓本裱作册页之法,本也是卢鸿所创。古大人偶然见了,觉得比起卷轴更为便利,因此也采用此方装裱自己所藏碑拓。

    卢鸿进屋,只见四壁之上,挂满各种整张碑刻精拓,其上更是加满题跋,书法沉郁苍然,落款正是古铁本人。卢鸿心中也不由称赞,这位古大人书法深得金石之意,在这唐代也算一位异数。

    卢鸿上前见礼,古大人想也早闻过卢鸿金石方面的名声,当下大喜,连道免礼,请了卢鸿就坐。还没等卢鸿坐稳,古大人已经言道:“闻说卢鸿公子精于金石之学,雅擅鉴古,以后少不得要多多请教了。”

    卢鸿心中暗暗发笑,连忙道:“训导大人太客气了。卢鸿才至范阳,便已闻说大人博收碑帖,见识高妙。海内独步。以后若得机会,还要多多指点卢鸿才是。”

    古大人一听卢鸿称赞,甚是高兴,连连点头。忽然见到手中拓本,一时又愁眉苦脸地道:“唉,还说什么见识。这件东西我是前个月时偶然得到的,也不知问了多少方家,察了多少古书。便是搞不清它的来历。”

    卢鸿一听也有些惊讶,这位古大人虽然略有些迂阔,但既然日日沉于此,眼界自然差不到哪去。还有什么东西竟然连来历都搞不清楚的?

    卢鸿连忙请训导将那拓本示于自己一观。待卢鸿拿过一看。不由暗暗发笑。原来这位训导发愁的,却是《碑》。

    这《碑》相传大禹治水功成后,刻石衡山,留下古迹。其上文字。笔划头大尾小,如一般,故称“文”。字形弯曲盘转,古奥难识。此碑真伪。历来众说纷纭,概无定论。

    卢鸿也不说破,只是故作沉思道:“这件碑刻卢鸿似乎曾闻过。其名字大概是叫《碑》。此碑书法便是传说中的文。相传为上古大禹治水时所立。其文古奥难识,卢鸿也无法认得。”

    古铁一听大喜过望。跳起来拉住卢鸿道:“?此话当真?不知卢公子在何书中可见过此碑?”

    卢鸿为难地道:“也记不太清了,而且印象中记载也极为简单。但观这字体形容,应该是错不了的。古大人若是有心,不妨请同好按此搜寻,或有所得。”

    古铁听了连连点头:“我就便修书,请我各地的同窗亲友代为搜寻此碑记载。若公子什么时候想起来出处,一定要告诉我啊。”说罢又连连向卢鸿致谢,甚是诚恳。

    卢鸿见古铁如此诚挚,一时心中倒有些愧疚。只是让这位古大人沉迷金石,非只他本人乐在其中,太极书院也少去许多麻烦,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卢鸿却不知,自此之后这位古大人便长年研究碑刻金石之学,更联系各地亲朋,广为搜寻,数年后集成《金石录》刊行,竟成一代金石大家。

    此时卢鸿见古大人已经无暇再与自己相谈,已经开始盘算给哪位亲朋修书之事,连忙告辞出来。

    之后卢鸿便在书院一位本族同辈,名叫卢涛的指引下,先来拜见崔三醉与三老郑诚。

    此时年底将近,郑知郑行已经先一步返回阳。唯这崔三醉与郑诚,均觉回去着实无味,居然同家人言道,就在卢府过年,要家中人不必挂念了。因此他二人,依然住在书院,天天论战不休。

    卢鸿一进院,便看见两班人马,分作两队,如众星拱月般拥着二人。左手一人,身着破旧道袍,头上乱发荆钗,几茎短须,面带冷笑,手携酒坛,正是崔三醉;右手一人,身着儒袍,

    发,神态肃然,凛然生威,正是郑诚。这二人身后:是形象大异:崔三醉身后一群,个个神态狂发,衣着随意,大有晋人风范;郑诚身后一排,个个衣冠峨峨,神情沉静,都似儒家正宗。

    此时正听那郑诚缓缓言道:“三醉兄此说却是大谬不然。那五行轮回之说,虽然不见于《周易》,却亦是传自上古;五德始终虽为后人演绎,亦有其根基。千年流传,岂可随便怀疑?”

    崔三醉把头连摇几摇道:“老三你这人就是食古不化。按你所说,那五行之中,金生水,火克金。前两天格物院的杨小子就亲自给我示范过,他发现了一种什么酸水,只要以之就金器,一时三刻,铁块也能销得尽净。卢鸿小子说过,天下事非经试验,空口白牙说来,以何为证?现在证据便在眼前,水亦克金,你的五行生克如何说得通?”他这厢说着,居然身后就有弟子取出一个陶瓷小瓶,其中装着似是液体,鼓噪道这便是那销金之水,声称对方如不相信,尽可当场试验。

    郑诚神态不变,依然缓缓言道:“三醉兄却须知世间事不可只观其表面。此水老夫亦有所闻,也曾与格物院中卢三问过,并非寻常之水。虽然其形为液态,怎可便以其性为水性?据说此物若不小心溅着在人身上,必然烧伤皮肤,可见其性本为火性。火能克金,恰可以此为证。”

    崔三醉哈哈一笑,将手中酒坛举起喝了一口,抹了一下口角残酒道:“老三啊老三,你这才是胡乱猜的。不说别的,老夫也曾试过,以此酸液浇于火上,那火立即熄灭。天下岂有火克火的道理?老夫手中这清烧酒,便是以火亦可点燃;莫非以你之见,这酒乃是木性不成?”

    二人便这般你来我往,争论不休。卢鸿见不是头,忙想转头离开,不想崔三醉眼尖,早看到了卢鸿进来,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卢鸿小子,一年没见,不知道辩术有何进境没有?还不快过来陪我论上一论,可不要学这郑老头子般不长进,只抱了经典,全为臆断,不知道实践之理。”

    郑诚见了卢鸿,也很高兴,对着卢鸿拱手道:“原来是卢鸿小友。小友精于辩术,更擅格物之说,便为评说一下。适才三醉老人强词夺礼,大违辩论精义,实已入了魔障。唉,须知这世间万物,怎可只观其表面。须得察其内涵,推其本源,方可得其至理。此格物致知之说,三醉兄他总是流于表面。”

    卢鸿愁眉苦脸,左推右阻,只是两人哪肯放过他?卢鸿被逼无法,只好开口对崔三醉道:“前辈所说实践出真知,确为不变的至理。那古人所传,古书所载,不可信者甚多,谁可证其为真为实?唯有经过实践检验,方可为信。”崔三醉连连点头,手中酒坛又举了起来,两眼眯着,看向郑诚,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

    郑诚大急,方欲开口,卢鸿又急忙转向他道:“前辈所说察其本质,此说得物理之本。试验之法,关键便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那许多事情,并非我们眼睛见到地就是其本来面目,总须多方论证求实,归纳总结,反复推算,方可知其为真。前辈此法,自然是格物致知的不二法门。”

    崔三醉与郑诚面面相觑,同时发问道:“那我二人孰是孰非?”

    卢鸿苦着脸道:“道分阴阳,理别内外,二老俱是对的。只有卢鸿错了,没事不该跑来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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