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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鸿点点头,随即又道:“此外,儿子对那吴王李恪,也有些感兴趣,也曾要族中注意他的行动的,不知可有什么发现?”
卢祖安叹了一口气道:“自你道关注李恪后,族中特别加强了对其观察,这位皇子,确有可疑之处。虽然他在长安淹留一年,但与其封地通信,颇为频繁,竟是从未中断。而其王府,经营得极为严密。虽然族中花了大力气,但急切着,硬是无从下手,难得有价值的资料。”
卢鸿问道:“除了与其封地,还发现他与其他人有什么联系没有?”
卢祖安道:“现在看来,他与宫中似乎有一些秘密联系,但没有更细的消息。此外与在外的几位王爷,如荆王、徐王走得也很近,但也比较隐密。”
荆王李元景、徐王李元礼都是李世民的兄弟,平素也各自在封地。虽然说来李恪与这几位王爷乃是至亲,但这般交往本是比较忌讳的事情。
卢鸿叹了口气道:“李恪这次久居长安不去,本身便极为可疑。虽然世人都道其性最似圣上,因此留连戏曲亦是承父性,但却全不想时机不对。当今圣上神明英武,为皇子时决战杀伐,何曾有留连温柔乡之事。只是如今天下升平,方有此举。而李恪若真似圣上,绝不会甘心王爷之位,更不会为了一个莺娘置大事于不顾。因此他滞留长安,必有所图,且只怕就在不久。”
卢祖安略有怀疑道:“若真有所图,这般大计,总不至拖了一年尚无动静。若真这般,他何苦不先回封地,以待来年?非要在长安呆上一年的时间。既然我们能想到与其性格不符,有心人未必便想不到。如此行事,岂是深谋远虑之行?”
卢鸿也是想不透此点。按李恪留在京城之中,必然是有所行动需要准备。但一年未见动静,确实于理不合。除非其中有了什么变数。
父子二人分析来分析去,总是猜不清其中究竟有何奥妙。说着说着,忽然卢祖安道:“对了,前两天又接到一份密信,只是此事也拿捏不准。就在上个月,吴王府上忽然半夜有一个全身黑衣的人登门,天快亮时才匆匆离去。此事乃是一个探子窥见,据称那人身影,竟然大似胤国公杨元静!”
卢鸿一听,不由大惊。
这胤国公杨元静,便是前代王杨侑之子。杨侑本是李渊兴兵反隋时,所立之帝。后来炀帝杨广既死,才逼着杨侑退位,禅让于自己。杨侑死后,其子杨元静继封为胤国公,乃是标准的前朝皇族之后。
李恪其母本是炀帝杨广之女,与杨元静算起来,可谓甥舅之亲。但杨氏既为前朝帝族,在大唐自然多受制约,李恪这般与杨元静神秘相见,大可怀疑。若此事确是真的,那李恪所谋,不问可知。
卢鸿大觉头疼,喃喃道:“李治、长孙无忌、衡阳公主、李恪,现在又多了一个杨元静。唉,此中谜团,还真是乱得很呐。此事倒真令人无从下手了。”
卢祖安看儿子这么发愁的样子,不由笑道:“一直以来,你不都是事事成竹在胸么?怎么今天反倒为些猜测之事发起愁来了。这些事或有或无,不过是我父子推断而已,何必太过劳神。既然回了家,便好生陪陪你娘和家人才是。至于这些事务,只要我们把准方向,即便有些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到时也会迎刃而解。”
卢鸿一听,脑中一闪,明白了卢祖安的意思。无论谁要动手脚,总不外围着李世民、李治来算计。只要把准李世民的心思,看好李治不出纰露,则任什么人,也翻不出大的风浪来。
第二十七章 松花石
卢鸿自己知道在很多细节上,比照卢祖安这等久经磨炼的人物,还差得多。既然族中已经决定参与其中,那这些事便由明白人负责去,自己能省省心,还是省省算了。
因此这些天,除了走马观花地到太极书院转了转,履行一下国子司业视察的必要手续,便安心守在家中,体会又一次过年的团圆气氛。
虽然蜗居家中,但各类刊物报纸之类,还是很多消息可以看到的。尤其让卢鸿感到惊讶的是,随着自己回返范阳,不仅他在太极书院的言行等被报纸一一刊登,就连去年时卢鸿曾在家中做元宵的有关情况都被人给发了出来,后边还附上了详细制法。
现在的报纸真是无孔不入,居然连这都挖出来了。更令卢鸿没想到的是,有家小报还比较详细地介绍了郑柔的有关情况,甚至说出这一年来,郑柔在家中主要活动便是研习盆景及花草等,包括从荥阳运来数盆精品兰花,以及数件郑柔作品的图样。
卢鸿真是服了,这些事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这小报是怎么搞到的。
正如报上所说,这一年郑柔带着红袖、小翠,成天摆弄这些花花草草,颇有些成果。尤其是红袖,虽然为人少些心机,但在盆栽上却极有天份。在荥阳时,就随着郑柔养护兰花。现在更是成天维护她那几件木桩盆景,乐此不疲。
年后,卢鸿才抽出时间来,一一会见奚老大、黄晖、卢安等人。虽然奚家已经被赐姓为李,但奚老大的称呼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并无人更改。
有一件事是卢鸿绝对没有想到的,便是现在卢家背地里这些产业,最挣钱的不是书籍,也不是文房,而是从来不起眼的元书纸和石油墨。
卢鸿开发元书纸和石油墨的初衷。只是为着自己印书之用。但这一切随着刊物与报纸的尉然成风,有了巨大的变化。现在包括长安在内,大唐怕不有几十家刊物,再加上印制传统书籍的书坊,对元书纸和石油墨的需求达到了恐怖地程度。而这一切。依然牢牢掌握在卢家手中。就算是《国风》及官报的发行,也依然离不开这两样东西。
“那石油墨工艺上或许一时无人能破解,但元书纸应该不难吧?难道也没人做么?”卢鸿提起这事时,略有些惊讶。
奚老大嘿嘿笑道:“有自然是有的。本来那边就有土法竹纸,虽然不如咱们的元书,不过也还用得。而且这几年他们也慢慢地看出门道,有些厉害的纸坊出地纸与咱家的已经相差不远了。只是咱们在提供各世家活字印刷术时便有言在先,得了咱们的印刷之法。日后所用的纸与墨。均需由咱家购买。只要这些大户都握在咱们手里,任其他纸坊如何了得。也别想和咱们抢饭吃。”
卢鸿一听不由哑然失笑,心想奚老大这招确实厉害。又问道:“那只咱们一家做这些,供得过来么?”
奚老大有些苦恼地道:“就这一条有些麻烦。咱们已经尽全力地招人手、建新纸坊了。但还是供不上用。前几天我已经派人去四川那边,商量买下当地土人的纸坊,只是当地人守着各家坊子,虽然出高价,也不愿意卖。”
卢鸿听了便道:“既然如此。你不如不要买他们的纸坊。只买他们的纸便是了。只要你事先与他们议定纸张规格与要求,约定期限与数量。到时候提了货,再转手放给书报坊。这样一来,虽然赚得少了些,但省了管理诸多纸坊的人工,又能很快稳定下纸业地局面。”
奚老大有些迟疑地道:“但这样做来差价有限,咱们忙活半天,好处全落在小纸坊手中。时间长了,他们若因此发展起来,咱们岂不是一场空?再则若定了章程,到时候他们交不出纸来,自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咱们没了纸给书报坊,可是误了大事。”
卢鸿不以为然地道:“虽然表面看来,纸坊因为这个挣了钱,但咱们其实落得更多,便是由此垄断了纸业市场。你看现在这报业发展势头,对纸地需求量只有越来越大,寻常小纸坊,就是三四家联起手来,也供不上一家报坊的用纸。只要咱们把规模做大了,那些大报坊除了向咱们一家订纸外,再没个寻处。到了那时节,自然是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不管是报坊还是纸坊,都要和你来低声说话。若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还是只自家造纸自家卖,真过两年咱们供不上报坊地需求了,只能任他们自行采购。那时候这块大饼才要丢了呢。”
奚老大一听如梦初醒,连拍脑门道:“果然如此!还是公子高见。我这就安排人去做这事。”
卢鸿笑道:“这还过年呢,你也不用如此急吧。还是说说,又找到什么好石头了没有?”
奚老大呵呵笑道:“这个自然。这几年咱们中原地带都走遍了,开始四处借着卖书的机会,到边远之处寻觅佳石。前两个月,小水他们按公子所说,在大北边那找到了公子说的松花石,可真是不错呢。我都命人给您收好了,以前公子书房院子又重新扩了一下,收地石头又分别整理过了。”
卢鸿一听颇为高兴。卢老大所说的松花砚此时无人得知,但在后世有清一代却大大有名,因其产于东北,为满族龙兴之地,因此倍受珍视,是为皇族专用砚材。有绿刷丝、白玉冻、黄木纹等多种石品,莹润如玉,至有人称之为“松花玉”的。
卢鸿最喜欢的,便是木纹石中半白冻半木纹的一种。前世记忆中,清宫多有用此料巧雕地佳砚,今日既然得了这石,也便做些砚来玩。其中一件半黄半白地方形砚,背面卢鸿依照记忆,砚背浮雕了一位正在卷帘的美人,以半边黄纹雕成竹帘,当真是栩栩如生。郑柔等见了此砚,爱不释手,于是这件砚也便成了郑柔案头另一件喜爱之砚。
十五将近,卢鸿却闻了一件极为轰动地消息:那范阳太守应着合郡民意,竟然请动了莺娘一众,至范阳一地演出戏曲。这消息先是由《曲苑杂谈》透露出来,之后又有多家报纸刊物证明确有其事。一时之间,莺娘这首次离开长安的演出吸引了数不清的关注目光。
之前并不是没有地方邀请莺娘的,但长安一地已然热得不得了,莺娘也实在抽不出身来。但范阳郡守心思却是灵活,虽然未敢请动卢鸿为之说项,但却把感情牌打得十足。他早知道莺娘对卢鸿颇有好感,因此特地与太极书院联手邀请,更请动了卢涛亲自至长安一行游说。最终莺娘总算是点头,在过年这最重要的传统节日莅临范阳,可说是给范阳也大大地增了脸面。
而卢涛肯屈尊亲来游说莺娘,自然也有其考虑。因为卢鸿、祖述等首倡,又有《艺苑掇英》这等刊物力推,现在大唐人心目中,戏曲本是雅俗共赏的新生事物。按其曲词佳处,称是阳春白雪也不为过。在《太极学刊》中,也有学者专就戏曲背后反映出的民众娱乐与民风取向,写过一篇文字,称戏曲为古风之遗存,乃风化所关,有引导民心之用。关于戏曲发展方向与意义的讨论,近来在各大学刊上也时有所见。因此太极书院出面邀请莺娘,更会树立起书院关心时政百姓生活的形象,对书院发展亦是大有好处。
只是此事,似乎众人都特地避开了卢鸿。盖前时卢鸿拒绝莺娘请求一事,曾被一八卦小报登出来。世人也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搞得沸沸扬扬。因此待莺娘成行之后,卢鸿才由报上知道此事,不由大叹灯下黑,因此还很是得了郑柔几个温柔的白眼。
待莺娘来到范阳时,几乎全城百姓均出城相迎。待出迎时才发现,来的人也是多得吓人。戏班子虽然人并不多,但跟随而来的各报坊采访与撰稿人不在少数,当然更多的,则是数不清的随队同行的戏迷们。
按照华夏传统习俗,过年之时一般不大出门。但这次范阳地方外来人流却将各大客栈挤得满满的。好在范阳地方这几年来经济发展极为速度,外来客商人流本多,因此接待能力还算勉强应付得过去。实在有那找不到客栈的,便只好寻找民居,相求借宿。
卢鸿也在出迎人群之中,他的朋友如祖述、褚行毅等也都随队同来。只是临时才知道,高阳公主居然也在其中。一时将范阳郡守忙得晕头转向,赶紧准备收拾,迎接公主。
高阳公主出行之事,对外并未透露,因此也怨不得郡守。只是之前未作安排,待接到消息已经晚了,哪里去安置这位姑奶奶?
高阳公主对此倒不太在意,淡淡地对郡守说道:“本宫此次出行,本是临时动意,也怪不得地方接待不周。范阳乃卢鸿司业族地,便停銮卢府罢。只是此行并非公务,地方官员都无须接见了。”
郡守听了,忙不迭地应是,更着人去请卢祖安来安排接驾事宜。一边的卢鸿听了,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第二十八章 驿路邮程
不管愿意不愿意,高阳公主发了话,车驾便向卢府而来。卢祖安等也得知了消息,忙着准备,迎接高阳公主一行。
好在高阳公主吩咐下来,一切从简,经过一个比较简短的仪式后,高阳公主便安顿下来。看着对面的卢鸿愁眉苦脸的样子,高阳公主也不由笑了。
“怎么了?嫌我捣乱了是不是?”高阳公主在长安时和卢鸿说话也随便惯了,这次到了卢鸿家中,更是保持了出言无忌的本色。
“为臣哪敢。公主大驾光临,草庐当是蓬荜生辉。”卢鸿打着官腔道。
“得了得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不弄那些个虚架子。我也烦这套东西,反正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就不用太在意了,不然我也别扭。”
认识高阳公主以来,卢鸿感觉得到,这位公主倒是个非常直爽的人,敢说敢做,不拘小节。对她这一点,卢鸿倒是颇为认同。
“公主有命,臣也就不娇情了。只是家父却定要守着礼法,不是为臣能做得了主的。”卢鸿无奈地道。
虽然卢鸿与高阳公主私谊不错,但这等大事,卢祖安自然不敢轻忽。不然落在有心人眼里,一个藐视皇威的帽子扣下来,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唉,本来就因为心情不太好,想借机出来转转,结果到哪都是这般模样,真是无趣。算了,不和你计较了。倒是尊夫人尚未见过,这次正好认识一下。”
“拙荆少见世面,又言语粗鄙,恐应对失礼…”卢鸿才说了半句,就被高阳公主打断道:“少来了。尊夫人出身荥阳郑氏,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谦虚也不许瞧不起我们女子。还不快去请来我见见。”
郑柔来后见过礼,就被高阳公主拉着到身边坐下。没几句话,就把卢鸿轰了出来,说是姐妹私话。不许卢鸿听。更说道往常卢鸿什么样都不肯说实话,这回定要向郑柔打听清楚,把卢鸿的老底全都挖出来。
卢鸿这才想起这位高阳公主还是《暗香》的特约编辑,看来此行还未忘记自己的这份兼职。待要提醒郑柔一声,又不好当了高阳公主有什么表示,只得随她们去了。
女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奇怪,没两天高阳公主和郑柔就已经姐妹相称。郑柔带着高阳公主四处闲转,把卢鸿的盆景、家具都看过了,所收地砚台藏石翻了一个遍。那各种盆景、木桩、家具等虽然外界也有流传,但不过都是只略有个形罢了。此番见到卢鸿身边精制之品。高阳公主也是大开眼界,连道此行非虚。郑柔案头的竹节、瓦当与美人卷帘三砚,更是让高阳公主称奇不已。听郑柔讲述过三砚分别为初识、迎娶及远归所制之后。更对卢鸿与郑柔间的情谊感叹不已。只是说着又触动高阳公主心事,不由叹息几声,有些郁郁。
郑柔大致知道高阳公主嫁的房遗爱的事迹,此刻见了高阳公主闷闷不乐,也不便直接开解,只能陪她四处闲转,解解心绪罢了。
又过了数日,莺娘地范阳首场演出在众人期盼下拉开了帷幕。为着莺娘此次演出。范阳地方也下了本钱,将原来供太极书院学生举办竞赛的赛场一侧,新修建了戏台。即使如此。演出时依然挤得人山人海,热门非凡。
演出受到了范阳人众的狂热欢迎。范阳地方经这些年文教,可说便是农夫老妪,也大多能识文断字。此次演出前,地方报纸早就将有关情况介绍得清楚。更在卢鸿授权下。将部分戏词曲文刊登了出来。这次又听得莺娘亲自登台演唱,更是令合城百姓如痴如醉。为之倾倒。
一连演了十数天,出了正月,莺娘一行才返回长安。只这十几天,戏曲在范阳地方的影响,便已经深深扎根在民众心里。
与长安不同,范阳地方除了文风极盛,活力也充分得多。长安人觉得戏曲佳妙,有了莺娘这样的名角,便天天欣赏也就够了。范阳地方太极书院中学子众多,百姓中识字率又高,平时各种活动本来开展得也广泛。这回听了莺娘诸本佳戏之后,便有了自编自演的心思。待莺娘回返长安,本地人无戏可听,按奈不住,便自发组织,排演起来。
没多久便连着出现了多家小戏班,内容自然便是照搬莺娘演出的《牡丹亭》等诸剧。虽然说到艺术水准,远不能与莺娘等比肩,但胜在自由发挥,真情投入。到后来,更有些太极书院的学生,不甘寂寞,将那今古传奇,自写了戏曲排演出来,诸般新戏,居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