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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姚立人却从那样的不耐中看出了浓浓的关怀,他心一动,不禁微笑。
「也好,我们就去大吃一顿吧!」他跳起身,「轩轩也差不多该放学了,去接他一起吃东西。」
「轩轩?」于香染气息一颤,无助地瞥他一眼,「他会想见到我吗?」
「当然啦,妳可是他最爱的妈咪呢!」
「可是……」
「走吧!」姚立人不许她再犹豫,径自牵起她的手,领着她离开河滨。
她心头一震,怔怔地垂下视线,凝视两人交握的手……
在姚立人的坚持下,于香染与他一起来到姚轩就读的小学门口,等待儿子放学。
等了好久,姚轩终于出来了,却是跟着级任导师一起走出来的,他四处张望,一看到父亲,双眼一亮,可在看到母亲,神情又是一黯。
这明显的差别揪痛了于香染的心,她咬住下唇,要不是姚立人坚持牵着她的手,几乎没有勇气迎上前去面对儿子。
「于小姐,妳来了,太好了。」姚轩的导师一见到她,紧绷的神情一松,「轩轩发烧了。」
「什么?」于香染惊喊。
「妳别担心,保健室的医生已经帮他诊断过了,只是轻微发烧而已。」导师连忙解释,「我本来要打电话联络妳的,可是轩轩坚持说他爸爸会来接他,所以我就陪着他一起出来等。」她移动视线,好奇地看向姚立人,「这位就是轩轩的父亲吗?」
于香染还来不及回答,姚轩已经挣脱老师的手,来到姚立人身边,见父亲一只手正与母亲交握,他不禁愕然。
「谢谢老师,轩轩就交给我们吧!」姚立人对导师微笑。
「好,那我就放心了。」导师点点头,「回家以后要记得多喝开水,多休息哦。」临去前,她柔声交代姚轩。
「我知道。」姚轩漫应,目送导师离开后,茫然地抬头仰望父亲,「爸爸?」
姚立人蹲下身,抚上他微烫的额头,「还好,应该烧得不严重。」他放下心,朝儿子眨眨眼,「我跟你妈咪一起来接你,你高兴吗?」
姚轩不语。
「怎么不说话?烧胡涂了吗?」
「我不……我不回家!」姚轩突如其来冒这么一句。
姚立人一愣,「嗄?」
「妈咪是来强迫我回家的,对不对?我不要!」姚轩倔强地抬起下颔,「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轩轩!」于香染一声痛喊。
姚轩小脸一白,却故意不看向她,只望着父亲,「你不会丢下我,对不对?」墨幽的眼瞳里,满蕴祈求。
他很害怕,怕他这个做父亲的会抛下他远走。为什么他总是让他最爱的人害怕?姚立人心一紧,用另一只手握住儿子沁凉的小手,然后转过脸,温声对于香染说道:「我们先回饭店再说吧!」
她默默点了点头。
姚轩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室内灯光幽暗,他思绪迷蒙地眨眨眼,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妈咪?」他轻轻喊了声。
没有人响应,他困惑地再眨眨眼,蒙胧的视线逐渐清晰,他也恍然惊觉--对了,他现在不在家,在饭店里。这柔软得像会沉下去的床榻,温暖至极的羊毛毯,不是母亲替他准备的,而是五星级饭店提供的贴心服务。
他在饭店……爸爸呢?「爸爸!爸爸!」他猛然坐起身,惊慌地喊,「爸爸你在哪儿?」该不会不告而别,抛下他一个人了吧?
「你醒了啊?」
醇厚的声嗓在房内扬起,适时安抚姚轩志忑不安的心,他转过头,惊喜地望向那个正端着杯热饮走向他的姚立人。
「爸爸,你还在。」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以为我走了吗?」姚立人低声问,似看出他内心的思绪。
「嗯。」
「看样子你对我不太信任啊!」姚立人叹气,在床缘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嗯,烧好像开始退了。来,喝杯热牛奶。」
「好。」姚轩乖乖接过马克杯,慢慢啜饮。
姚立人静静看着他喝,姚轩喝完牛奶后,将空的马克杯搁到床边小几。
「妈咪呢?」记得妈妈明明是跟爸爸一起送他回饭店的啊,「她先回家了吗?」
「嗯,她先回去了。」姚立人回答,倾身稍微调亮房内灯光,以便能更清楚地瞧着儿子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他以为姚轩听见母亲先走了会很失望,但好像没有,他神态平静如常。
就这么有把握吗?姚立人在心底叹息,表面却不动声色,「轩轩,爸爸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姚轩抬起眸。
「你以后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愿意啊!」姚轩热切地点头,「我想跟爸爸在一起。」
「即使不能跟你妈在一起?」
「什么?」姚轩一愣。
「我跟你妈谈过了,她答应把你的监护权让给我。」姚立人淡淡微笑,伸手轻触儿子仍微微发热的脸颊,「以后你可以跟着我了。」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姚轩的脸明明还发烫,脸色却己刷白,小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是说妈咪不跟我们一起吗?」
「嗯,妈咪会留在台湾,你跟我一起去美国。」
「我去美国?妈咪在台湾?」姚轩震惊得张大眼,不敢相信,「妈咪答应了?」
「嗯。」姚立人意味深刻地点头。
「不可能!」姚轩尖锐地喊,几乎从床上跳起身,「妈咪不可能答应的,她不可能答应让你带我走,她不会……她不可能不要我!」
「她说她很累了,她说你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让她恍然大悟。」姚立人幽幽说道,「而且最近她不是跟一个男人约会吗?据说那个人对她很好,她说不定会跟他结婚。」
「她要跟别人结婚,所以不要我了?」姚轩颤着音道,气息急促,心跳像脱了缰的野马,威胁着要跳出胸口。
「她不是不要你,只是把你交给我……」
「那还不是一样!」姚轩惊喊,小手紧抓住毛毯,思索着父亲这番宣言的含意。妈咪不要他了,妈咪把监护权让给了爸爸,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妈咪了……
「不可能,不可能!妈咪不会这样对我,她不会这样对我!」姚轩拚了命地摇头,抬起雪白的小脸,愤恨地瞪视姚立人,「你骗我,你骗我!我不相信,妈咪不会不要我!」
姚立人无奈地叹气,「我没骗你,轩轩。」
「你就是骗我!」姚轩拉高声调,近乎歇斯底里地喊,「妈咪她……她一直都在我身边的,从小到大,都是她在照顾我。我每次生病,她都急得不得了,有一次我半夜发烧,她背着我出门,叫不到出租车,只好一路背着我跑到医院,妈咪她一到医院脚都软了,整个人跪在地上,可是她还是只想着我,一直求医生救我……妈咪不会不管我的,她对我最好了。」他哽咽着道,忽地哇一声大哭出来。
姚立人吓了一跳,倾过身,试着安抚他,「轩轩……」
「你骗我,我不相信你!」姚轩推开他,伤心地哭泣着,小手在眼前空挥,「我要妈咪,我要我妈咪,妈咪,妈咪!」
「我在这儿,宝贝,我在这儿。」柔软的玉手抓住他慌张的小手。
姚轩愕然停下动作,眨眨眼,确定出现在面前的确实是于香染微笑含泪的容颜,他惊呼一声,投入她怀里。
「妈咪,我以为妳不要我了,妈咪!」他嘤嘤啜泣,小手紧紧揽住她纤细的腰,脸颊埋入她胸前。
这是母亲的怀抱啊!多么柔软、多么温暖、多么让人依恋的怀抱啊!
「妈咪我要跟妳在一起,我不要跟妳分开,要跟妳在一起。」他哭着声称,语气焦虑急迫,彷佛怕迟了几秒母亲便感受不到他的真心。
「我知道,我知道。」于香染轻拍着他背,柔声安慰他,「你爸爸骗你的,傻瓜,你怎么就信了呢?他骗你的。」
「爸爸骗我?」姚轩抬起泪涟涟的茫然小脸。
「是啊!」于香染心疼地替他抚去颊畔交错的泪痕,然后转过头,蹙眉斥责姚立人,「你也真是的,为什么要这样整儿子呢?我刚刚只是出去买点水果啊。」
「我只是想点醒这小子而已。」对她的责备,姚立人丝毫不以为忤,笑嘻嘻地望向姚轩,「懂了吧?轩轩,其实你最爱的还是你妈咪,最离不开的也是你妈咪,以后别说那些话伤她的心了。」他揉揉儿子的头。
「是骗我的?不是真的?」姚轩怔怔地呢喃。他毕竟是聪明的孩子,只敛眸沉思一会儿,便理解父亲的用心良苦。
「对不起,妈咪,」他哑声对母亲道歉,「我昨天晚上说那些话,一定很让妳难过。」
这乖顺的道歉扯痛了于香染的心扉,她鼻一酸,泪水也忍不住窜上眼眸,「没关系,妈咪不难过,妈咪知道轩轩不是认真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乖,一直都很体贴我,你是妈咪的心肝宝贝啊!」
「妈咪!」姚轩哭得更伤心了。
母子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一旁的姚立人看了,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他眼眶也泛红,却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俊唇还故意耍酷地噙着一抹笑。
这种感人肺腑的场面,他怎能哭呢?他应该笑,应该高兴,只是不知怎地,他的心,乱七八糟地揪在一块儿。
轩轩昨晚之所以坚持跟着他,并不是因为他比较喜欢他,只是因为他太笃信母亲不会抛下他,又太害怕父亲会抛下他。
曾经被父亲忽视的孩子,怎能全心全意去信任父亲?
不仅他的儿子不信任他,儿子的母亲,也同样不敢信任他。
多悲哀啊!而最大的悲哀,是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孽,怪不得旁人。
姚立人闭了闭眼,微扬的唇,被一股浓浓的苦涩占领,笑再也无法强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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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走开!跟屁虫 』 作者:季可蔷
因为劝导儿子有功,姚立人得到于香染特准,跟着儿子一起搬回家里住,结东短短两天的离家出走之旅。
于香染不再提起那天歇斯底里的发飙,姚立人自然也识相地当作没这回事,两人和平相处,相敬如宾。
要不是欠缺了某些夫妻之间的亲密交流,旁人或许会以为这是个温馨的家庭,一对郎才女貌的夫妻,加上一个聪明俊秀的儿子……呃,或许太聪明了。
「……人真的可以拔出卡在大石头里的剑吗?」「石中剑」的故事刚来到高潮,姚轩却忽然打断正兴致勃勃、连说带演的父亲。
「嗄?」姚立人拔剑的动作夸张地在半空中静止,「当然可以啦,因为他是英雄。」他笑嘻嘻地对儿子保证,「所谓的英雄,不是可以做到任何事吗?拔个剑只是小意思啦。」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合理。而且一开始这把剑怎么会卡进石头里的?那个放进去的人也是英雄啰?」
「这个嘛……」姚立人有些词穷,转了转眼珠,「我记得把剑放进去的是阿瑟的父亲,英雄的爸爸,当然也是个英雄啰。」话虽这么说,他自己都觉得这解释过于牵强。
啧,都怪他这个聪明过头的儿子啦,他干嘛不像一般小孩,傻愣愣地直接相信童话故事编造的一切细节呢?干嘛非要追求科学的合理性不可?
「你到底还听不听故事?」英雄爸爸一瞪眼,摆出恼羞成怒的模样。
姚轩噗哧一笑,「好啦,你快说,后来怎样了?」
「这样才对嘛。」姚立人满意地点头,继续发挥表演天分。
又过了十分钟,「石中剑」的故事总算告一段落,姚立人志得意满地宣布:「下回阿瑟的冒险故事就要正式上场了,看倌们想知道阿瑟王是怎么遇上他的圆桌武士的吗?明晚请继续收看『姚爸爸说故事』。」
啪帕啪啪!一阵热烈的掌声,伴随几声清亮的口哨。
「安可!安可!」姚轩热烈的反应给足父亲面子。
「呵呵,感谢大家热烈回响!」姚立人作势拉起不存在的裙襬,行了个优雅的宫廷礼。
姚轩又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好了,别吹了。」姚立人食指抵住唇作噤声状,「万一被你妈听见麻烦就大了,又会怪我乱教你吹口哨。快快快!快上床,时间到了。」双手挥赶儿子上床。
「Yes!Sir!」姚轩调皮地行了个礼,跟着跳上床,以最快的速度钻入被窝里。
「晚安,爸爸。」他对父亲眨眨眼,道晚安。
「好好睡吧。」姚立人回他一抹笑,在儿子额头印上一记晚安吻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卧房,掩上门扉,刚一旋身,便和于香染碰个正着。
「姚爸爸说故事?」她瞟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扬眉。
「妳都听见啦?」他些微尴尬。
「我都不知道轩轩什么时候学会吹口哨的。」她淡淡一刺。
他却整个人惊跳起来,「呃,这个嘛,妳也知道,小孩子对新鲜事总是好奇嘛,难得我会吹,他当然会缠着要我教他……」
辩解无效,儿子的妈仍然一脸诡谲。
「好吧。」他认命地垂下头,「我错了,下次不敢乱教了。」
哀怨的道歉惹得于香染唇角一扬,她得拚命咬紧牙,才能忍住威胁着要迸出唇的笑声。她端正表情,将手上的马克杯递给他,「帮你泡的。」
「给我的?」他兴奋地接过,嗅了嗅,俊眉一扬,「这是桂圆姜母茶?」
「今天天气冷,喝一点晚上睡觉会舒服点。」
她居然还顾到他晚上睡觉冷不冷?姚立人心一牵,说不出的感动,他啜饮一口,让辛辣微甜的液体温暖全身。
他捧着马克杯,感激涕零地看着她,星眸璀璨生光,那小狗摆尾似的表情让于香染更加想笑,不敢再多看他,旋过身往客厅走去,他巴巴地跟上去。
两人来到客厅,她一面收拾放在茶几上的笔记型计算机,一面问:「你今天跟他说了什么故事?」
「阿瑟王。」
「圆桌武士?」
「还没讲到那里,刚讲了石中剑。」姚立人笑嘻嘻地说。
于香染抬起头,默默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自从她允许他送儿子上床睡觉后,为儿子讲床边故事成了他生活的最大乐趣,她经常瞥见他上网或到图书馆查阅各国童话、传奇,只为了取得说故事的题材。他似乎很享受做一个父亲,或许是为了弥补他来不及参与儿子童年的遗憾,更加倍地卖力。
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还需要听床边故事来帮助入睡吗?对此她并不以为然,问题是他颇乐此不疲,而轩轩好像也挺期盼睡前看父亲表演的那一刻,所以她只好由着他们父子俩去了。
「哈!妳的表情就跟刚才的轩轩一样。」姚立人似乎看出了她内心思绪,不满地指责,「他刚刚也是这么看我。」
「怎么看你?」
「就是一副『你再掰啊,我看你怎么掰下去』的样子。也不想想我是花了多少时间恶补这个故事,居然还质疑我从石头里怎么可能拔出剑来?啧!」他气呼呼地倒落沙发。
轻柔的笑声如风铃,在静夜里悦耳地响起。
这悦耳的笑声,自然是属于于香染的,她矜持了许久,终于还是宣告破功。
姚立人近乎着迷地听着这样清脆动听的笑声。有多久没听见她这样笑了?他心神激荡地想。
「轩轩已经七岁了,难道你还期待他像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啊?」她柔声取笑他。
他在心底微笑,表面上却大肆抗议:「七岁也还是个小鬼啊!而且我这可不是骗他,本来传奇故事就应该带点玄妙的部分嘛,这样才吸引人,『魔戒』都一票大人在看了,为什么一个孩子会不相信『石中剑』?」
「你以为他跟你一样,都过三十岁了还像个老顽童?」她笑睨他。
「我这叫永远保持赤子之心!」他振振有词。
「所以才会每次跟儿子打电动时,大呼小叫,不成个样子吗?」她继续嘲弄他,「真不晓得你身为父亲的威严在哪里?」
「嘿!妳别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不然妳来试试,就不信妳打电动时还能维持慈母形象!」
「我?」于香染一愣,「我打电动?」简直无法想象。
「没错,妳就来打打看。」姚立人愈想愈有道理,要改变这个女人对电玩的偏见,最快的方法不就是拖她一起下水吗?「来来来!」他兴高采烈地打开电视柜,捧出游戏王机,「我们就来对打一场。」
「我才不要。」于香染不屑地撇嘴,「这东西是给小孩玩的。」
「没试过的人别说大话。」姚立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