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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可以为我辩解。没有人理解我。”他不乐地说。
“你越想不透,你的身上就会越冷。”
“我将天下放在了自己的心里,杀人是坏事,但我杀了这十几万人,却可让整片北陆瀚州,让整个九州大陆上的亿万生灵,都得生存——我有什么错?”
“坏事终究是坏事,即便做它的目的是为了行善也是如此。你老师明了这一点,所以他由着自己的身体腐烂,但不会像你这样痛苦。”
“所以他才死得早——”白衣人怒喝道。
“你真的是这么想吗?”那女人冷笑一声,她手足一动,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原来她手上足上都系着长长铁镣铐。
白衣人突然怒喝道:“七曲部敢反我,我自然要将它屠戮得个干干净净。下个月我就要召开库里台大会,让整个瀚州尊我为大蛮天王,谁又能拦住我的脚步呢?我还要西征夸父,南渡天拓,即便是坏事,我也要将它们坐得轰轰烈烈的,让后世传诵。”他始终风度翩翩,白衣胜雪,纵然在刺客突起白刃加身时,也不动如山,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女人面前却总是展露出心底的世界来。
“不要再杀人了。你就听我一回,阿鞠尼,不要再杀人了。如果你这次不杀,我就发下毒誓,”女人的语声突然转柔,她的话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不可闻,“我发誓,以后就是你最卑贱的奴仆,事事顺从你的安排,你要怎么样就怎么……”
白衣人茫然地看了她半晌,他后退了一步,躺在铺满厚厚毛皮的褥子上,慢慢地说:“云罄,这十年来,我多想,我多想是这样呵。可是如今已经迟了,我不能碰你,”他低头看着自己又长又敏捷,却散发着无穷寒气的手指,寂寞地说:“我再也不能碰我所爱的人了。”
第一卷 阴羽苍狼
青虎十二年,也是瀛棘年号改元白雀的那一年。
瀚州大地凝固在二百年来最黑暗的谷玄律之中。寒冷冻结了欣欣向荣的阿遥草,冻结了蛰伏在温暖草根下的生命,也冻结了瀛棘原上蓝水晶一样的香蜜湖。在那些冷得像刀锋一样的夜晚,香蜜湖边的大石被巨冰一块块地拱起,起起翘翘,参差如刀——后来瀛棘七氏的人都改口叫它狼齿湖。苍狼们在冰原上奔跑,它们的瞳孔被耀眼的银色闪烁成芝麻大的小黑点,缩在厚厚的满是冰凌的眼睑后面,它们的号叫嗥叫声在夜里能传递到百里之外的白梨城里。
在这滴水成冰的长夜里,我出生在堪离宫皋德殿那冰冷如铁的青石板上。
他们说我生下来不哭不叫,他们说我生下来就能转动着眼珠四处张望。旷古未有的黑色长夜给了我漆黑的眼珠,狼的号叫嗥叫给了我冷漠的眼神,我仿佛知道自己降生在一片混乱而艰难的时世里,惟有比周围更冷漠,才能不被这个世界冻伤。
侍女们熟练而又忙乱地移前退后,她们把井里敲上来的大冰块放在架在炭火上的铜脸盆里,直到温暖的水泡翻滚开来,她们柔软的胳膊此起彼伏,擦去我身上的血迹和羊水,把我用暖和的毛毡包裹起来。“是个男的呀,夫人。”一个声音说。
我没有听到回答,我看不见自己的母亲。她的床榻四周飞快地被一圈华丽的绸缎包笼了起来,那些帷幕像闪光的瀑布一样垂挂,压抑的喘息声则仿佛一道弯弯曲曲的小路,从帷幕后面透了出来。舞裳妃是她们蛮舞原上最漂亮的女人,她的声音明媚婉转,犹如树影下穿行的阳光,身经百战的瀛棘王就是那样被俘获的,但此刻她明白,呻吟和苦痛无法驱散笼罩这个部族之上的悲凄浓雾了。
忙乱的女人们形成了一股汹涌的潮水。那些纷乱的绣花缎袍和浓厚的麝香味,让襁褓中的我窒息而且眼花。世界移动起来,乌黑的瓦顶变成了冰晶一样的天空,随后又变成了低矮的瓦顶。我被抱到了一处偏殿中,现在潮水退开了,如豆的灯光下,一个青衣淡妆的嬷嬷默默地把我搂在怀里。她的脸上,还有着未干的泪痕。在她的怀里,我触碰到了一对宽大而下垂的乳房,它们沉甸甸的地,充满诱惑,散发着刺鼻的奶香。这股刺激劲让我的鼻子往后皱摺了一下。我用下巴和没长牙的牙床狠狠地去寻求它的源头,我咬开了什么东西,一股温暖的带着血腥味的奶水冲入我的咽喉。我喜爱这种刺激,它让我高兴。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些值得赞美的东西。
二百年前,一个王朝覆灭在和帝王一同长大的奶兄弟身上,因而杀掉奶妈的乳儿,便成了我们瀛棘部的残酷习俗。
楚叶嬷嬷就是舞裳妃从她的家乡,三百里蛮舞草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同族姑娘。在她踏入这座雍容庞大、刚刚开始透露出一点腐败气息的王宫时,她那幼小孩儿的血还没有流尽,这个长眉毛长鼻梁的女人,却不计较一切,滴着血和乳汁,把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到我这只贼杜鹃崽子身上来。
我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往空中喷出一口奶,它在风中冻成了块冰晶,随后就分崩离析在空气里。
我抬起头来,睁开眼睛,就看见我愤虢侯瀛台白的影子在窗外山一样移动。夜寒如刀,空气都要凝固了,可他的脚步还不停下来。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月光把他的乱发,他的怒气映射在花格窗的纸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雾气。瀛台白是我庶出的二哥,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怒气勃发的,他的怒气蒸腾,如同院子里那棵乱了时令、如雪般张张扬扬盖满一树的白梨花。
让我回头说说瀛棘那时候面临的悲剧吧。
那时节瀛棘部新败,已面临灭顶之灾。瀚州霸主青阳遣大将铁棘柯率七部大军汹汹而来,与瀛棘对阵西凉关。瀛棘出关决战,大军连战连捷,将青阳人杀退了七十余里,瀛棘大将军、昆天王瀛台寒回只留下武威、玉铃两卫军守卫关隘,尽遣其余六卫大军紧追,逶迤至虎皮峪南,不料青阳精锐虎豹骑突然自后出现,截断瀛棘主力归路。瀛棘四万大军在岸门屯被围得铁桶也似,坚守不能,后撤无路,冲杀三日不能出。
我叔父昆天王瀛台寒回此时尚且还拿着把小木凿刀在关上门楼内刻一块木头,听到败报,他低首不语,脸色黑如乌铁。左右都屏住呼吸,不敢开口说话。后来七曲酋长刑雄、陌羊酋长羊敛前来求见。七曲、陌羊部都是瀛海边的小部落,各有数千兵马在西凉关助瀛棘守卫,尤其七曲,以虎弓射手闻名,是瀛棘守卫关隘的力助,瀛台寒回正苦闷无计,忙喝令卫兵将两人放入。却见那两人后面还带了一位满脸笑意的年轻人,那人长得面生,服饰又非蛮人。瀛台寒回的执戟卫士警觉异常,当即将其拦在阶下,青光闪闪的长戟只在他颈项处晃动。
那人不以为忤,在阶下微笑着拱手道:“我是青阳王派来的说客步无咎,特来拜见将军。”
“青阳王吕易悭?他也来了么?”我叔父瀛台寒回喜怒不形于色,他问这句话的口吻依然如常,但此问即出,已然心怯。
步无咎微笑着说:“带领虎豹骑的,不是我们大君又是谁呢?”
瀛台寒回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个东陆闲人罢了,无非仗着嘴皮利索,四处挑拨是非混碗饭吃,我瀚州向来最恨这等人。如今你竟然混饭敢到我这来,真是好大胆子!——当我就杀不了你吗?”他横了刑雄、羊敛一眼,眼中杀气森然。那两人都低下头去,不敢看他。步无咎却脸色不变,施施然道:“好大胆子的是将军你而非我啊。”
他说:“瀛棘四万大军此刻被围岸门山,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命在顷刻,不值一提了。瀛棘能仰仗者不过西凉关而已。我昨日见青阳王时,献上一计,可三日内拿下西凉关。西凉关即下,以东一马平川,直抵白梨城,瀛棘部就算完了。将军不早日替自己打算,岂非胆子更大吗?”
步无咎说完这话,斜眼偷望,他看见瀛台寒回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抓住刻刀而发白了,不由心中稍稍一放,多了几分把握。
瀛台寒回果然又怒喝道:“那好,我倒要听听,步先生用什么计策能三日内拿下西凉关?你如果说不上来,我立时就砍了你的脑袋。”
步无咎哈哈一笑,负手说:“我从青阳大营赶来,一路劳累,久闻瀛棘人深谙待客之道,不知道能否请我进去喝杯茶呢?”
我叔父瀛台寒回脸上一时阴晴,如云气聚散,末了道:“既然来了,不说上几句话,你难免不甘心吧。”他摆手让卫士放步无咎进去。
步无咎拍了拍袍子,大刺刺走进关楼内,他四处看了看,果如七曲人所述,门楼外虽然戒备森严,楼内却空荡荡地摆放着一几一屏而已。瀛台寒回不喜亮光,窗户都用木板条钉死,只漏进微微幽光,蛮族人没有座椅,虽然修筑了土关,在关门上起了箭楼,但在屋内却只铺着毯子,依旧是席地而坐。步无咎来北边的时间长了,也极习惯这种情形,当下在客位坐下。
“给先生奉茶。”一名身着青袍,挽着双髻的年轻女子目不斜视,端着一个乌木盘子自屏风后转了出来,盘中放着一杯清茶。她在几上放下盘子时,步无咎听到了几声清脆的声响,却是那女子白如皓玉的手腕上套着两枚金镯子在轻轻撞击。他拿起茶杯的时候看清了她的脸,不由微微一愣,原来那女子面目皎好,双目却没有光彩,是个盲女。
等待步无咎将杯子挨近嘴边,我叔父瀛台寒回就大声道:“说吧。”
“我对青阳王说,步某不才,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前来劝降将军。”
瀛台寒回愕然,随即放声大笑:“我为什么要降?我关中武威卫尚在,足可一战。”
步无咎突然将杯子一扔,也是一笑。他自从出现后,就笑意满脸,但恰才这一笑却尤其诡异:“你听听外面的声音吧,我倒想知道,闻名遐迩的武威卫若没有了马和兵器,又怎么来一战?”
瀛台寒回一惊,只听得四下里风声中夹杂着轰轰的火焰奔腾之声,关下一阵骚动,奔跑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热浪和红光顺着风直卷到关上,原来马厩和武库、粮库都烧了起来。
瀛台寒回刚跳起身来,却见四面钉死的窗棂外漏进的光突然都被一条条的人影挡住了,接着卜卜声响,木板条被人撞开大口子,一支支锋利的箭蔟穿过口子直指室内,密密麻麻的,足有十七八支。
竟然有这么多奸细混入关中,瀛台寒回又惊又怒,转念一想,嘿然道:“原来七曲、陌羊已经反了。”他咳嗽了一声,死死地盯住步无咎:“你不是说客,是刺客。”
“不错。”步无咎点头承认,他脸上依旧笑咪咪的,左手扯开长衫,露出腰带上一支短刀柄来。他说:“我本来不必留你,但青阳王求贤若渴,只要将军降了,也是好大一个富贵。”步无咎直视着瀛台寒回的眼睛,他已从昆天王的目光里看出了惊怒和恐惧之色,但却还有一丝光亮不是他能读懂的。他悄声地叹了口气,果然瀛台寒回便咬着牙说:“我虽然贪生,但从来不知道如何在威吓下与人谈判。”
步无咎冷笑一声:“那就休怪我步无咎不客气了。”他左手一撑地面,就要跳起。
瀛台寒回原本不知道步无咎是刺客,步无咎却知道要怎么杀眼前这人。从走入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准备这一刻的一动。他坐下去的姿势,盘腿的姿势,手放的位置,都是为了方便跳起来去抽腰上的刀。他习惯在杀人的一刻才抽刀。借助抽刀的力量,全身的肌肉都会像压紧的弓脊一样突然弹开,自踵而腿,自腿而腰,自腰而肩,有序而飞快地弹起,所有的力道都会灌输到他腰间那柄又细又尖,蛇牙一样锋利的短刀上,那一刀突刺,他能劈下飞蝇的翅膀。
就在步无咎一足半跪,全身弹起来的瞬间,猛地里突然金光闪烁,风声劲急,如一件有形的实体兜头而下,将他罩在其中,他那蓄势已久的一刀,竟然刺不出去。
步无咎向后急缩,只觉得劲风催过鼻端,原来一只链子锤自梁上流星一样疾落而下,木地板纷飞中,链头上那枚大锤发出轰隆巨响,正砸在他蓄力而起的脚尖上,锤上的钉头将他整只脚死死嵌在地上,步无咎竟没跳起来。他惨号一声,右手已经抓住刀向前疾劈,却觉得肩膀一痛,拿刀的手竟然掉到了地上。
疼痛让他的眼睛蒙上一层白雾,看出去迷迷糊糊的。他看见那位奉茶的盲女,手中仿佛挥出一根看不见的细线,从他脸旁掠过,他的左手也悄无声息地掉了下去。他想,四面的弓弩手怎么还不放箭,就听到梁上传来裂帛一样的声音,一道道白芒自顶而降,他在四面设下的弩手纷纷向外倒下,每个人的胸口上都插着一支白尾羽的长箭。
步无咎也是行家,知道屋顶上放箭的人只有一名,只是箭如连珠,例不虚发,才能在一瞬间解决掉所有的弩手,只怕连寻常鹤雪那样的连射快手,也未必能达到这样的水准。步无咎倒在地上,面如死灰。他转念一想,突然又笑出声来。
“我失败,是因为没想到将军身边还养着这样的死士,”他哈哈大笑,“这可真是古怪古怪。”
我叔父瀛台寒回原本端坐在几后不动,步无咎这话却让他大为惊慌,复又大恼,他怒喝道:“呸,你说什么?什么古怪?”
步无咎虽然受了重创,躺在地上血如喷涌,嘴角边却又浮出一抹笑来:“反正都已迟了。将军,你的计较没有用了。”瀛台寒回嘿了一声,站起身来,拔出长刀,一刀刺入步无咎的胸口。
屋顶梁上跳下两个人,如影子般落到他身旁,连同那位盲女,这三名深藏不露的死士护送着我叔父冲出门去。只见关内浓烟火光四起,人马尸首相枕籍,大门已然洞开,而关外漫山遍野看去,都是青阳的兵丁,他们那黑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光,在青阳人的白色旗帜引领下,如山崩一样呼啸而来。刑雄、羊敛混乱中杀下关去了,带着十数骑朝青阳旗号奔去。
屋顶上跳下的箭手是一名面如白玉的年轻人,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只听得弓弦如霹雳般振动,跑在远处被一群亲兵簇拥着的羊敛就倒贯下马,从背后到胸前贯穿一个血洞。他还要再射刑雄,瀛台寒回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了他肩膀上。“果然迟了,杀他又有何用呢。”
那时候关中尚有勇悍著称的武威、玉铃两卫,只是内变突起,仓促应战,已失了先机,青阳的虎狼就如潮水一样涌入关门。马厩和箭仓、营房都被内奸放了火,战马惊了棚,瀛棘军只能与蜂拥上来的青阳精兵步战。
武威卫统领贺拔当带着数百名亲卫,在这席卷而来的黑甲怒潮中,如同一股激越的逆流,不退反进,杀开一条血路,直冲入到关口,还想要将关门合上,却见关门洞内尸体狼籍,堆积得如同一座小山,钉着铁叶子的大门正在熊熊燃烧,门是再也合不上了。他长叹一声,望见关内外尽是黑甲白旗的青阳人,箭矢如雨而下。
他的亲随喊道:“大人,怎么办?”
贺拔当说:“我们武威卫能死,但不能败。”言罢举剑自刎。他身边的三百武威卫全都自尽而死。西凉关竟然比岸门丢得还早。
那一日夜里,青阳大军用长杆挑着武威卫、玉铃卫统领的头,四面进击岸门,四万瀛棘大军土崩瓦解,一万多人丢了性命,更多的人当了俘虏。
瀛棘大将军昆天王瀛台寒回只带着十几骑,逃回了白梨城。
不三日前方快报传来:三万瀛棘青壮均在岸门山被青阳王吕易悭下令坑杀。算下来瀛棘部户户俱有亡人,白梨城内登时一片缟素,哭声震天。
瀛棘王我大伯瀛台 又惊又哀,当天夜里驾崩了。他没有子嗣,我父亲前山王瀛台檀灭,夜里被大合萨也里牙火者匆匆招入王宫,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披上了黑底白边的王袍,成了这个将要灭亡的国度的帝王。
瀛台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堪离宫里溜他的黑马。他狠狠地抽了座下的烈马一鞭子,把冷笑抛在了一溜尘埃里:“这时候把我们家扶上昭德殿,做这败国之君,那是要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啊。”
愤虢侯兼殿中羽林将军瀛台白那一年才十八岁。我出生的那天夜里,他拉开偏殿的木板滑门,在冰冷的空气里俯下身来看我。铁甲上的寒气扎伤了我的眼睛。
他从我乳母的手中接过了我,楚叶不敢拦他。我扑腾着挣扎,感觉到了他的敌意和仇恨。
“这是个灾星。”他咬着牙说,“他来干什么,还是死了干净。”
我感觉到腋下的手指如铁圈般越箍越紧,压榨得我喘不过气,发不出声来。
我看见他的一只眼睛在黑暗中亮如星辰,另一只眼睛的位置上则是一道张扬狰狞的刀痕。
愤虢侯生下来就只有一只眼睛能视物。他七岁那年,父亲带他到瀛海之畔游猎,愤虢侯虽然年幼,目睹草舞万里,兽走鹰飞,不禁心有所感。
父亲手下一名东陆来的清客诌了口诗取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