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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这个曾经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男人，居然坐在病床上，不可遏制地大哭起来。
他并没有出声，可是，她分明看到从他眼中落下的泪珠，不过一瞬，就湿透了他手中的那份鉴定报告。
苏晴就那样站着，过了许久，她才面无表情地道：“其实，你一早就知道的吧？只不过，为了掩盖你背叛妈妈的恶劣行径，你也替她制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好让你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对不起她，对不起这个家是不是？”
温宏方闻言，讷讷地抬起头来，抖了抖唇，居然连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你真自私。”
冷笑着丢下这句话，苏晴转身就要离开，温宏方的声音颤颤巍巍地从身后传来：“素素，替我好好照顾你妈妈……”
替他照顾妈妈？他有什么资格对她说这句话？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其实不是严默，而是他！
苏晴的眼中闪过一抹讥讽，随即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严默坐在长长的椅子上，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正闭目养神。
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竟然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真得快要死了吗？
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好吧，她承认，她并不想见到他死，至于原因，她不愿深想。
严默很快就察觉到她的靠近，睁开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好了？那我们走吧……下午还有个会议。”
他缓慢地站起身来，她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严默，我想陈医生说得对，你应该留下来。”
“应该不应该，由我说了算。”见她眉头倏地紧拢，严默轻轻勾起嘴角，“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她又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随便你。”
反正命是他自己的，与她无关！
“素素，找个时间，把协议书签了吧。”
“我说过我不会签！！”
如果他想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可以更了无牵挂一点的话，很抱歉，她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她并不想让他太好过！
“不，你会签的。”他说得斩钉截铁，“别忘了，钟离昊天要尘寰。”
☆、第233章 救赎（11）
在医院门口，意外地碰到了一个熟人。
莫言搀扶着一个小腹微凸的女子，正在小声哄着她：“陶子，小心脚下，别摔倒了。”
他的声音依然温润如玉，抬头，看到正要下台阶的苏晴和严默两人，他愣了愣，身体猛然僵直，眼中闪过万千情绪。
他身旁的女子察觉到他的异样，抬头看着他，傻笑：“莫言哥哥，你怎么啦？”
莫言回神，看她：“没事，遇到两个朋友……”
“朋友？”女子呆愣愣的看着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苏晴和严默，最后，她把目光停留在了苏晴的脸上，“莫言哥哥，你看，是那个照片里的漂亮姐姐！！”
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没有想到她会说这句话，皆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莫言，他拍了拍女子的脑袋，随即抬头看向苏晴，神色坦然：“好久不见，素素……不，或许，我该叫你苏小姐。”
尘寰十周年庆典上，钟离昊天带着一名酷似温素锦的女子出现在会场，这个消息虽然被某些有心人士压了下来，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走漏了风声。
“是啊，好久不见。”
苏晴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对于莫言，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他是个如暖阳般的男人，总让人会忍不住靠近，是她福薄，无法与他厮守一生。
多年不见，他变了许多，原本潇洒不羁的碎发变成了如今的平头，原本白皙的皮肤也成了如今的小麦色，还有他的额头，多了一道深深的疤痕，鼻翼下方也有一道痕迹，只不过很淡。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身旁的这个女人，就是陶**的千金，陶萦悦吧？
还真是郎才女貌，登对极了。
“要当爸爸了吗？恭喜你……”
莫言看着她，清澈的眸底闪过潋滟的水光，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到最后却只是轻轻地吐出口一句：“谢谢。”
在他身旁的陶萦悦忽然上前拉住苏晴的手，大声赞叹：“漂亮姐姐，你比照片上的还要漂亮哦！莫言哥哥说，你是他这辈子最美好的遇见呢！！”
“是吗？”苏晴有些尴尬地抽回了手，眼带疑问地看向莫言，就算再怎么不明情况，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千金似乎有些……跟常人不太一样。
莫言上前一步，拉住陶萦悦，把她揽入怀里安抚了几句，然后轻声道：“两年前，她出了一场车祸，撞到了脑袋。”
陶萦悦一听，有些不高兴了，眼眶一红，嘟着嘴委屈地问：“莫言哥哥，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觉得我是个傻子？”
“不是，怎么会……陶子乖，不哭，你哭了，肚子里的宝宝也会不高兴的。”
陶萦悦却一点也不买帐：“你最坏了，我不喜欢你了！”
说着，居然推开他，自己朝医院里面跑去。
莫言见状，歉然地朝苏晴和严默笑了笑：“抱歉，让你们见笑了，我……先走了。”
话落，他最后又深深看了苏晴一眼，快步朝着陶萦悦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而他的脚步居然是……一跛一跛的。
☆、第234章 救赎（12）
苏晴看着他的背影，张开嘴，想叫住他，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忽然没了声音。
严默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轻声道：“你出事那一年，他被莫老爷子软禁在家里，知道你的消息后，他从三楼的阳台上跳下来，摔断了腿，怕是这一辈子都这样了。至于陶萦悦，她就是在赶去医院看他的路上，出的车祸，当时差点醒不过来。”
严默轻描淡写地述说着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可她清楚，当时的场面该有多惨烈。
原来，在她自怨自艾，自以为生不如死的时候，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居然有人因为她而遭遇了这些不幸。
真是傻瓜呢……
“想哭就哭吧。”严默忽然揽住她，把她的脸压向自己的肩窝，“我会当做我没看见。”
这些年来，她已经很少哭了。
那一年，从机场去往医院看妈妈的途中，她就对茜茜说过，她已经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光了。
可事实证明，只要人还活着，泪，是流不光的。
她还是会哭，只是没有那么频繁了而已。
两年多来，她哭过三次，前两次都是因为那个和自己无缘的孩子，后一次就是因为莫言。
她的哭声很压抑，低低的，更像是受伤动物的悲鸣。
严默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肩膀，无视周围的人来人往，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也许那一年，你和他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时候，他也没有料到，这个在他眼中不成气候的公子哥，居然会有这种决心和勇气。是他，低估了他对素素的感情。
苏晴只允许自己难过了三分钟，时间一到，她立刻从严默的肩头起来，擦干泪，然后哑着声道：“我们回去吧，不是说还要开会吗？”
她明白，哭泣，本就是一种于事无补情绪发泄，她允许自己流泪，是因为直至现在，她依旧认为自己不过是个有血有肉有良心的人。
如果哪一天，她对自己四周的任何人和事物都无动于衷了，那么或许她，已经被改造成了冰冷的机器。
见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严默看着自己瞬间空荡了的双手，感觉有些失落，又有些……欣慰。
她真的，越来越像那个资料中显示的女杀手苏晴了。
一年之约很快就要到了，这样，他也能放心了。
回去的路上，严默忽然向苏晴说起了有关温宏方的事：“我准备替温市长申请保外就医。”
虽然实行起来，可能会遇到一些难题，可也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苏晴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随便。”
“我以为，你至少会对我说一声谢谢。”
“坐牢的那个又不是我，我何必要向你道谢？”
“你还是在怨他吗？”前方是一盏红灯，严默把车停下，转头看她，“如果哪一天，他死了，你会不会觉得有些遗憾？”
怎么？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吗？他最近似乎对这些生离死别的事情特别有感触呢……
苏晴撇了撇嘴角：“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说。”
至少现在，她还做不到心无顾忌地再叫他一声爸爸。
☆、第235章 救赎（13）
下午召开的，是个常规会议，通常这种普通的会议，严默会直接丢给苏晴主持，自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会议上在座的都是中高层，他们对苏晴自然也是熟悉无比，从一开始的质疑到现在的欣然接受，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确实有很好的领导才能。
严默沉默地坐在主位上，状似认真地听着苏晴的分析报告，思绪却飘得很远。
他现在似乎越来越像是个被架空权势的傀儡了，好久没有过清闲日子了，现在想想感觉还真不错呢……
他以前怎么就会那么喜欢争强斗胜呢？
“总裁，请问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苏晴的声音终于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了在座的中高层一眼：“各位都没有意见吧？”
全场一片静默。
“那就……散会。”
一声令下，与会的都一一散去，等到人都**了，苏晴在一旁看着他，不留情面地指控：“严总，你居然在开会的时候神游太虚！”
“你办事，我放心。”他大方承认，还顺便夸奖了她一下。
苏晴顿时哭笑不得，看了眼时间，立刻从包包里翻出几个药瓶，然后拿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吃药时间到了。”
自从知道他身患重症之后，她的工作又多了一样：监督他按时吃药。
另外，她又去了一趟鑫源，向石夫人了解了一下他的饮食习惯，同时也向杨大厨讨教了一下熬粥的技巧。
没错，时隔多年，苏晴又兴起了下厨的念头。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为了同一个男人，再一次去学习让她深恶痛绝的厨艺。
严默看着她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表情很是复杂，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到了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接过药和水，吞了下去。
严默办事向来很有效率，一个星期之后，他向她传达了“温宏方保外就医申请成功”的消息，此外，他还通过某种手段把他安排在了席蓝茵所在的疗养院。
“他说他想照顾你妈妈，也算是赎罪。另外，我也答应了他，把温品言也安排过去。”
“温品言？”苏晴终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反应，“不是说她精神异常，存在攻击性吗？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严默拍了拍她的肩，算是安抚：“放心，前提自然是她病情受到控制，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素素，人老了，总会希望能儿女承欢膝下，他现在只是个老人。”
听到他的话，苏晴忽的失控大笑：“严默，我们的角色是不是颠倒了？当年不是你恨他入骨吗？这会儿怎么变成是你在开导我了？”
现在的严默，变得还真是……宽容至极，反观她，真是心胸狭隘得让人讨厌呢。
“早在他入狱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不恨他了。”
更加准确地说，是在看到她躺在血泊里的那一刻开始，他心中的所有的恨意就瞬间灰飞烟灭了。
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恨不恨，报不报复，他们都感觉不到。
为死去的人报仇，不过是活着的人为了让自己活得不那么辛苦而找的借口而已，报仇，从来不是为死去的人，而是为了自己。
☆、第236章 救赎（14）
再次见到钟离昊天，是在离约定的一年之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
那时候，Z市已经入夏，又是一年一度的高温季节。
苏晴的行程被严默安排得满满的，钟离昊天出现在尘寰的那一天，她正在临市进行项目考察。
当前台打电话进来，说钟离昊天在大厅等他的时候，严默并没有多惊讶，他只是最后确认苏晴三天前所签的离婚协议书没有任何差错后，放进抽屉，然后走进里面的休息室，整了整仪容。
镜子里的男人，脸色有些苍白，眼窝深陷，就连唇色都是不健康的青白色，他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企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一点，可惜，无济于事。
大概两个月前，他开始整夜整夜无法入眠，离开了止痛剂，他根本就每一刻可以消停。
也许是看起来实在是太明显，尘寰上下开始传出各种流言，有说尘寰已经危机四伏可能面临被并购的危险的，有说苏晴使了手段从他手里抢走了尘寰让他食不安寝的，当然，也有说他其实早就已经病入膏肓了的……
他这个样子，有这些流言也并不奇怪，更何况，其中还有一项并不是流言，而是事实。
出去的时候，路过了秘书室，他恍然想起，薛敏的孩子应该也有三个多月了，也差不多是时候通知她来上班了。
如今的苏晴已经被他升为常务副总，他也暗地里找过几个从公司创立之初就进入尘寰的元老，目的无非是让他们多多扶持苏晴。当然，他这么做并不是不相信苏晴的能力，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毕竟，她到底刚进公司不足一年，根基不稳。
等到薛敏也就位了，尘寰的运营应该不成问题，如果她还愿意继续让尘寰运行下去的话。
走入直达电梯，按下HALL键，严默双眼盯着电梯里跳动的数字，忽然想起了苏晴出差前，叮嘱自己要按时吃药的样子。
那时候，他忽然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多年的时光蹉跎，仿佛他们本来就是老夫老妻，一转眼，就可以白头到老。
裤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会心一笑。
“项目谈得还顺利吗？”
“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电话被接通的瞬间，电话两头的人，几乎同时发问。
话落，两人皆是一愣，随即又笑开。
“吃了，我很好，不必担心。”
“那就好，这边项目也还行，不过可能要比原计划推迟一天回去。”
是吗？冯氏的那老头可是出了名的难缠，就连他都没有把握和他谈拢，只是推迟一天，已经很了不起了。
“离婚协议书已经正式生效，到时候，徐律师会把一切手续都替你办好，你可能还得签几个字。”
“嗯。”苏晴应了一声，并没有打算多说什么，
他说得没错，钟离昊天要尘寰，这纸协议书，她终究得签。
“好好工作，你现在已经不是在为我打工了。”
苏晴闻言，嗤笑一声：“我可是很有职业素养的！！”
☆、第237章 救赎（15）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不是爱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他们很有默契地维持着现在室友兼上下级的关系，谁也不越雷池一步，谁也不去把那一层窗户纸捅破。
他心里有她，她也会关心他，这就是全部。
电梯到了大厅，严默又按回了顶楼，来回足有三趟后，两人终于结束了这通电话。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再次在大厅停下，严默看着瞬间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竟是心满意足。
昨天夜里，吃过药后，他得到了短暂的平静，而就在那短暂的时光里，他居然做了个梦。
梦里，她还是十八岁，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她站在他面前，红着脸，两只像是小鹿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对他说：“严默，我喜欢你。”
梦里，他没有说话，只是刹那间，他感觉自己似乎闻到了那久违的槐花香。
在他爸妈出事前，他家的小白房前有一棵槐树，每年五月，洁白的花朵挂满枝桠，风里都是淡淡的清香。
在他的记忆里，所有的美好，似乎都和门前的那一树槐花绑在一起。
两层独栋的小白房前，爸妈都还在，她也在，他们都站在那一树洁白如雪的槐花下，笑靥如花。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的眼角竟然有泪。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落泪，只是觉得刹那间，心口满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似的。
他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幸福。
走出电梯，远远的，他就看到了坐在接待室里的钟离昊天。
这个男人，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永远带着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也永远带着睥睨一切的傲慢。
很显然，他也看到了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惯有的孤傲笑容。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严默一进门，钟离昊天就毫不避讳地道。
严默在他对面坐下，笑了笑，并不打算回答：“钟离先生今天到尘寰来，不是为了研究我的脸色好不好吧？”
“那自然。”钟离昊天笑了笑，单刀直入，“事情有变，约定期限要提前。”
严默会意：“苏老不行了？”
“这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