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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 2009年第1期-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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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我还能剩多少钱?我还有钱为工人看病,付社保费吗?其实,我拿回来的钱你也看到了,自己不花什么,我身上穿的这条裤子,还是两年前春节,徐绅给我买的。再看这双皮鞋,是意大利的,可是你看这儿,重新缝过吧?有时我想,我们这些有钱人,实际上在干一件傻事,把别人的钱想法聚集在自己手上,又为别人重新分配,显示自己的公平,对吧? 

              姜青看着冯石,说:我以为你为市里解决了问题,大家都会感激你呢。我以为资本的力量是无限的呢。 
              冯石说:资本的力量当然大,可是人性力量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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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石显得很委屈,那天晚上他跟姜青在潮江春请林肖肖吃饭时,说到激动处。冯石的眼泪竟然出来了。 
              当时,林肖肖说:市里知道你的艰难,你为我们分了忧。来,我敬你一杯。 
              冯石先是喝了那杯酒,然后,他的眼泪就是在那会儿流下来的,边流边说:林市长。谢谢你们理解我的苦心。 
              林肖肖忙说:别,别这么叫,我可不是市长,我就是个助理。 
              冯石点头,然后,又说:我们这些民族企业家,很难的。我知道,现在外资已经在进军北京楼市了,听说他们正在疯狂圈地,趁着北京的地价便宜,我是真的不希望北京也成了他们的殖民地,更不希望北京最高的楼,是由外国人盖的。我希望北京最高的楼,是南我,或者我这样的民族实业家,我们这样的民族品牌盖的。 

              冯石在说这番话时,心里老是不踏实,他时时地碰碰自己的口袋,想再感觉一下那张早已经准备好的支票在不在,他今天的目的是要把钱送出去。林肖肖觉得够吗?冯石没有把握,他紧张得不得了。 

              林肖肖说:哟,没有听说你们房地产有什么民族品牌呀。 
              姜青就是在那时忍不住地笑了。 
              林肖肖见姜青笑,就有些喜悦,他很为自己的智慧而得意。 
              冯石看看姜青,然后,转过脸看着林肖肖,说:我们一定努力。今后北京的地产界会有我们民族品牌的。 
              林肖肖说:工人的问题都解决了吗? 
              冯石说:都在做,天天都在往前赶呢。我现在的钱真是大把地投在了安抚工人上,所以,林市长…… 
              不要叫我林市长。我不是说过了吗? 
              好的,好的,冯石接着说:我现在需要拿到土地证。 
              林肖肖仔细地看着冯石,似乎在审视着一个嫌疑人一样,他说:我可以帮你做做工作。 
              姜青不失时机地说:能帮我们给周冰雪行长打个电话吗? 
              林肖肖笑了,说:我听冯石说,你从华尔街回来,在国内还习惯吗? 
              姜青说:这儿的机会多,让人有兴奋感,再加上冯总很有激情,像当年的五四青年一样,他总是能让人热血沸腾。 
              林肖肖看看表,点头,说:我已经给周冰雪打过电话了,行,我跟周冰雪再说说。 
              这时,冯石示意姜青先去结帐,等她走出包房之后,冯石觉得这里突然变得有些空空荡荡,因为这么大的包房里,只有他和林肖肖两个人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二百万的支票,他递给了林肖肖,说:不好意思,这是二百万,过些天,想再给您送去二百万。 

              林肖肖看看冯石,又看看那支票,说:钱可真的是好东西。不过,你不要给我,你拿回去,去为那些工人做些事情,他们真的需要呀。 
              林肖肖说着拍拍冯石的肩膀,说:听说你那天对那些工人吹了牛了,不要让他们对我失望,也不要对你失望。 
              冯石说:要不,林市长,不,林助理,要不,我给你现金,今天有些来不及了,我明天让人取完,自己亲自送过去。 
              林肖肖说:我知道你手头很紧张,我们了解你这样的资本家,去吧,去干正事吧。 
              冯石还要说什么,被林肖肖止住了,说:我呢,还不到四十岁,我不想毁在钱手里,更不想毁在你手里。你呢,刚才还说是民族资本家,那你就好好地代表我们民族。 

              林肖肖说完,朝外走,冯石也紧跟着他出了包房。 
              姜青看着冯石和林肖肖从包房出来,她发现冯石的脸有些红,眼睛里有点湿润的感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有些异样。 
              冯石和姜青要把林肖肖送上车,被他拒绝了,他说:我想走走路。 
              与林肖肖分手之后,冯石与姜青坐上了小高的车,姜青看着冯石说:你怎么了?我刚才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出什么事了? 
              冯石看着前房的车窗,那儿有一片片的灯光在闪,车流密集,北京的街道上全是奔跑的男男女女,这个晚上为什么这么喧闹。冯石感觉到有些热了,就把领带拉下来,他解开扣子,让自己的脖子变得舒服一些,然后,他突然对姜青说:林肖肖以后的政治前途是无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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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来到了中国大饭店,他们坐在大堂里等待着周冰雪。 
              姜青对冯石说:你刚才是真哭,还是假哭? 
              冯石:我刚才哭了吗? 
              姜青嘲笑冯石:跟真的似的,搞得我都挺感动。你们民族企业家真不容易。 
              冯石一下就来劲了,说:我说的是件大事,对于中国来说,大事。投资地产,带动经济,让GDP有个大的增长。现在中央已经提出来了,三驾马车中地产排老大。那天我见总理的时候,我跟总理说,我说总理呀,要让民族资本有个大发展,房地产肯定要打冲锋,我对总理说,你想呀,总理,中国人永远舍不得花钱,他们有钱就存起来,但有两件事除外,一个是孩子的教育,一个就是买房。我当时对总理说:只要把人们买房的积极性调动起来,那一切别的事情都不要管了。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房子是个纲,纲举目张。当时总理看着我,他很亲切,他对我说…… 

              姜青伸出手来,摸摸冯石的额头,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总理了?做梦呢吧?我怎么不知道你见过总理? 
              冯石说:我见不见什么人,你哪里知道? 
              姜青说:如果你真的见过总理,那你还不闹得满城风雨? 
              冯石沮丧起来,他的面容变得灰暗了,他说:如果我没有见过总理,那我也不知道刚才跟林肖肖那儿,是真哭,还是他妈的假哭。 
              姜青说:不过,刚才你跟林肖肖从包房里出来时,我觉得你真感动了。 
              冯石说:你以为我想把钱送给别人?我是最渴望有公平的,我比任何人都需要法制社会。我的钱,每一分都有专用,我要让东边亮起来。 
              冯石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了,这是在中国大饭店的大堂里,他压低声音,又说:只要不贪钱的人,我都尊重。而且,我忽然有些不敢给他们其他人送钱了,万一他们都拒绝,怎么办? 

              姜青又伸出手来,去摸他的脸,说:你现在可能更烧了…… 
              冯石突然像受到惊吓一样,看着大门那边,对姜青说:看,邦德来了,好几个德国人!! 
              姜青的手一下子就抽了回去,她真的受到了惊吓。她朝大门望去,当意识到冯石是在骗自己时,她的心跳速度才降下来。然后,她苦笑一下,说:我不喜欢这儿,我更喜欢香格里拉。我在香格里拉更放松。 

              那时,冯石已经站了起来,周冰雪来了,他在很远就笑眯眯地对姜青点点头,然后走过来,冲着冯石说:兄弟从英国回来以后,一直想约你。可是,我听说,你的土地证还一直没有拿上。为什么?林肖肖刚才给我打了电话。你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姜青抢在冯石之前说:缺钱的人总是抱着美好的希望。 
              周冰雪看着姜青,一乐,说:Hope for the best and prepare for the worst。 
              姜青冲周冰雪笑笑,不过她不打算跟他说英语,她说:最坏的打算就是还回到国外去。 
              冯石没有听懂周冰雪说的英语,他只是按着自己的目的行事,他说:周行长。我那个电视剧很快就要上马了。我是听徐绅说的,你想见见我。 
              周冰雪一愣,他还是不愿意当着别人说徐绅,他说:林肖肖给我打电话,是呀,我是想见你,可是,你怎么样都应该拿上土地证,我才好说话。 
              冯石说:我那酒店有房产证,上次不是给你送去了吗? 
              周冰雪狡黠地一笑,说:土地证。 
              姜青说:林肖肖说您会支持我们的。 
              周冰雪的脸上又露出坏笑,他整整自己考究的西装,说:Behind every successful man。there is a 
            woman。And behind everymnsuccessful man,there are two。 
              姜青对冯石说:周行长说,每个失败的男人背后总有两个女人。你身边有两个女人吗? 
              周冰雪说:可我还说了,每人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呀。 
              周冰雪自己哈哈笑着,就好像是他真的触动了最幽默地方,他自己笑个不停。 
              冯石没有接周冰雪的俏皮话,他说:我下周就把土地证给你。 
              与周冰雪分手后,冯石不想坐车,他与姜青走在长安街上,他们走了很长时间,从明亮的地方来到了黑暗的地方,他对姜青说:这个地方很快也要亮起来了。 

              姜青说:周冰雪还动不动就来几句格言什么的,真可笑,他把prepare的音念成那样。 
              冯石说:关键是他跟徐绅又好起来了,我听关树说,他们最近非常甜美。 
              姜青没有说话,她朝远处望去,那儿一片黑暗,她说:北京的东边真黑呀。这儿行吗? 
              冯石说: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有价值的。 
              为了说清这个价值,冯石开始给姜青算账。他说:四百亩土地,你算算值多少钱?不要多算,这个位置一亩三百万吧,算算。 
              姜青算了一下,说:一亿二。 
              冯石大声说:一亿?算错了吧,是十二亿。你想想,姜青,如果我们把值十二亿的土地证拿到银行去抵押,能拿回来多少钱?我说在那块地方投几十个亿,真的吹牛了吗?我不是在胡说八道,空穴来风,我是有根据的。我说话已经是太留有余地了,它反映了我这个人的谨慎和保守。我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在文化上都是一个保守主义者。 

              姜青也笑了,说:我这人数字概念不强。 
              冯石紧跟着说:华尔街的人都像你这样吗? 
              姜青不高兴了,说:你以后不要老是提华尔街,我讨厌你老说这三个字。 
              冯石笑笑,说:已经开不起玩笑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要拿下这块地,最少应该先给土地局交一亿二。你算对了,一亿二。可是,我们到哪儿去找这一亿二? 

              姜青叹了口气,说:是呀,完全不可能,今天看到土地局那人,我都绝望了。 
              冯石:其实,很多时候我比你还绝望。 
              姜青说:哎,你不能绝望。我才可以。 
              冯石说:为什么? 
              姜青说:我是女的,你是男的。 
              冯石说:老舍还是男的呢。 
              姜青不吭气了,她忍了半天,终于没有去问:老舍是谁? 
              沉默了一会儿,冯石说:我们有办法。 
              姜青说:有什么办法?你又不能印假钞。 
              冯石说:可是,我手里有工人,他们就是我的假钞。 
              姜青看着他,轻轻摸摸他的脸,有几分喜欢地说: 
              你现在有点像黑社会了。 
              冯石说:我要到老酱油去发动群众,我要让工人跟我一条心。 
              姜青说:太可怕了,那些工人,我怕你再去,他们打的就不是毕石章,而是你了。 
              冯石严肃而狰狞地说:总得有人抛头颅洒热血。 
               
              4 
              冯石在进老酱油这座老工厂时。有意识地没穿西装。他对坐在身边的姜青说:让你别来,害怕了吗? 
              姜青不说话。冯石的车开进大门后,还没有到厂区,他就让小高停下来。这时,姜青突然拉住他。说:太可怕了。我不想让你去。 
              冯石笑了,说:我从小就在工厂玩大的,跟这儿有感情。 
              姜青说:你疯了,他们会打死你的。 
              冯石笑:不会的,他们还指望着我养他们一辈子呢。然后,他摸摸姜青的脸,说:你的眼睛有些肿。在车里睡会儿吧,或者让小高先送你回去。 
              姜青说:反正我不进去。 
              冯石下车了,沿着小路朝南走着,时时地闻到一些炒菜的香味,是那种炒肉的香味。快吃中午饭了。冯石总是没有饿的感觉,现在突然有些饿了。 
              冯石走在厂区的路上,他觉得姜青在注视着自己。内心里产生了一点英雄的感觉。看见了那个很大的烟囱。冯石抬起头来,朝它的最顶端望去,真的很高,这是旧时代最光辉的东西了。冯石想,这东西跟火葬场的感觉一样,很不吉利,他们老酱油的几代工人都是从这个烟筒里随着阵阵青烟升天的。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不祥的想法,想什么不好,偏偏想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冯石摇头,决定开工时,第一件事就是拆这个烟筒,而且,要在媒体上大做文章。要搞定向爆破,要在报纸上大谈定向的意义。就如同我们当年的解放军为什么要和平解放北京。 

              他不打算去找毕石章,签了合同,开了会之后,这个逼厂长就已经成了一只死狗了。 
              他一个人走在这儿,内心一点也不孤独,因为有四百亩地躺在他的脚下,那是他的土地。冯石感觉自己突然像是一个地主走在自己的庄园一样,他走在自己的领地上。那些欧洲的贵族之所以被叫做贵族,就是因为他们有地呀。 

              关树为什么还没有来?他给关树打了个电话。 
              关树接电话,说:老板,把那个工会主席约出来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去工厂呢?那不是找打吗? 
              冯石说:我就让工人打一顿,让他们出出气,也算是为北京的安定团结做贡献呀。 
              关树笑了,说:我还是先去老酱油陪着你吧,要不你该说我跟姜青一样胆儿小了。 
              冯石说:别他妈的胡说,姜青可不胆小。她就在这几,在老酱油呢。 
              冯石走着,看了看天空中正在经过的飞机,那声音很吵,他停顿了片刻,才又说:那你去见徐绅吧,让他再给周同志做做工作。钱呀,关总,有时我真的讨厌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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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石走进这个工厂时,还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非要走进来。的确有些冒险,工人们昨天恨的是党内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可是现在他们如果要恨,就是恨他这种复辟的资本家了。 

              他走在两排高高的白杨树下,内心突然怀念毛主席,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首文革的歌: 
              麦浪滚滚闪金光/十里歌声十里香/丰收的喜讯到处传/人民心向共产党/心向共产党/稻浪滚滚闪金光/机器隆隆打谷忙/丰收的喜讯到处传/家家户户喜洋洋/喜洋洋 

              这首歌还是姑姑家的表姐教他唱的,天空那么晴朗的文化大革命呀。冯石内心充满了抒情的感伤和自豪。表姐很多年没有见了,她长得很美丽,单眼皮,跟徐绅一样,善良的眼神,这种眼神他在今天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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