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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 2009年第1期-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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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打得鼻孔蹿血。县长武柳没出面,副县长见的我,问,你为何如此侮辱我们县长?你得说清楚,是哪个小媳妇儿的丈夫唆使你这么干的?我说,我讲《水浒》已经讲了半辈子,这武柳是我爷爷那辈儿就添加的,县长受辱,不是我的故意,也没人唆使我。我被关进大牢,有个狱警听过我说书,很敬重我,就让我逃了。我能躲得了今天,可躲不了明天。粉子,你说我能不上火吗。 

              粉子说,这事儿可不小。大哥,敲梆子吧。 
              花蚂蚱无力敲梆子,粉子就替他敲。晚上掌灯的时候,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就聚到了后鞧的炸糕作坊里。 
              花蚂蚱把他在青岗县惹的祸从根到梢地说了一遍,然后听大家出主意。 
              吊眼梢子说,既然武县长穿戴那么讲究,又说出了大民国的文明,那一定是个开明的县长,搞破鞋那还能算事儿吗。要是在大清国,这么英俊有才华的县长,娶他十个八个的都应该。 

              桦树皮说,吊眼梢子,你把话说歪了。不是让你夸这县长的好,而是让你给花蚂蚱出点子。 
              吊眼梢子说,这点子就算我出了。花蚂蚱,你不该逃,也不该回来躲,这一逃一躲反倒让这武县长认为你心里有鬼。你该跟他见上一面。 
              后鞧说,人看外表是看不出什么的,别看他武县长长得英俊,说不准就是个衣冠禽兽,咬人不露齿的狗。最好的办法是找人帮你说说话。 
              花蚂蚱问,找谁? 
              后鞧说,江北护国军的程司令。连省长都惧他三分,跟武县长说句话,那还不是高看了他武县长。让莲花指出面。 
              莲花指说,自从安娜嫁给程司令以后,我一直也没去护国军那里。这小子如果要见着我,可能要剁我的脑袋。花蚂蚱大哥,你得体谅我,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桦树皮说,那就让粉子家的陈妈出面吧。陈妈的儿子郑俭良是东北军的团长,他跟护国军的关系也能不错。 
              粉子说,我看就别麻烦陈妈了。陈妈年岁大了,不宜走动。她儿子郑俭良在奉天,坐车还得一天多…… 
              后鞧说,依我看,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就凭你花蚂蚱的口才,还不能跟武县长对话? 
              花蚂蚱就站起来,我听后鞧的。明天我就回去,我要亲自见见这个武县长,大不了我这几斤重的脑袋落地。我都六十岁的人了,还怕啥生死。我这次没白回来,你们的主意好,就看我的运气了。 

              …… 
              花蚂蚱又去青岗了。这一去就是半年。快过年的时候,花蚂蚱回来了,他的嗓子不再嘶哑了,脸色红润,好像比以前胖了。他的衣服也换了,一身紫色的长袍马褂,头上还带了顶鹿皮礼帽。 

              花蚂蚱一回香木镇,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就问他,你因祸得福了?说说,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儿? 
              花蚂蚱说,晚上诸位兄弟到我的说书馆,我给大家说段书,就不用给你们说事情的原委了。 
              晚上,大伙儿吃完了饭,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就聚到了花蚂蚱的说书馆。花蚂蚱雇了两个乡下大嫂,把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长条桌子上摆了许多盘子,盘子里有瓜子儿,还有纸包的洋糖球儿。说书馆的一角生了炉子,炉子里放了能散发出香味的香槐木炭,炭火上烧着葫芦形的大铜茶壶。凡是进说书馆听书的人,今天一律免费,白吃糖,白嗑瓜子儿,白喝茶水。见人满了,花蚂蚱就开始说书—— 

              话说这武家有三个儿子,各怀绝技。大儿子武大会蒸炊饼。二儿子武松棍棒耍得灵活,十五岁时就在北山打死了两条狼。三儿子武柳可是个人物,这孩子一出生,竟看见一只鸭子在门口走,就呀呀地哭,但脸上没有痛苦,细听原是一首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武柳七岁进了私塾学堂,十六岁时乡试进了秀才,原本是要进京殿试的,孰知他没去,他说,大清黄龙残喘,小民红面朝天。原来武柳已经看破红尘,知道民国才是吾庶民百姓的天日。武三郎胸怀大志;三次进京,深得大总统袁世凯的赏识,见一面便赐县令,来到了边疆。武柳为民造福,乃是吉星高照,容我一唱—— 

              武县长身高八尺君王相 
              又有一副慈善心肠 
              百姓疾苦看得清 
              与人为善德无疆 
              …… 
              武县长不媚朝官不在乎痛痒 
              有人说他见了女人眼睛发亮 
              其实是对县长大人的诽谤 
              叫一声武大人 
              民国蒸蒸日上 
              你定能步步高升步入高官殿堂 
              …… 
              这原本是一段枯燥无味韵演唱,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听了却哈哈大笑。为啥笑,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心里清楚。 
              花蚂蚱是好兴致,唱了大半宿,见人慢慢地散了,而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却没有走。后鞧说,蚂蚱大哥,我求求你了,再给我们来段原来的武三郎吧。 
              花蚂蚱摇摇头,说,后鞧兄弟,时间也太长了,哥都忘了。 
              后半夜的时候,人都散了,花蚂蚱吃了两块后鞧的五仁炸糕,就躺下了。要睡没睡的时候,忽然梆子响了。花蚂蚱就坐起来,自言自语,香木镇又发生了啥事儿了? 

               
              责任编辑 杨新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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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发表于 12 小时前 | 只看该作者 非典型正当防卫
            作者:孙春平
            当代 年1期 字数:2929  jinyahui TXT期刊网欢迎您 

              1 
               
              我对我的大外甥媳妇谢秉玉的印象不好,非常之不好。虽然我和她并没产生过任何正面的冲突。 
              我的老姐姐生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尚森,二儿子尚磊,女儿尚淼。这三个子女的婚姻有点像打扑克的抓娘娘,出牌虽也有顺序,但又不完全按顺序。上家出了牌,二家管得起就管,管不起就跳过去,第三家管,或者第四家管,谁手气好抓了好牌,就控制了牌局,抢先出光了自己牌的是赢家,手里最后还抓着牌的便是输者,娘娘。老姐姐家的这张牌桌上,第一赢家是老二尚磊,抢在哥哥前面结了婚,次者是女儿尚淼,也嫁了出去自己挑门过日子。等弟弟妹妹都抱上了孩子,老大尚森手里还抓着老厚的一把牌,急得抓耳挠腮,愣是出不去,老大难了。 

              尚森的牌卡在他当兵入伍上。尚森当的是工程兵,掏山洞时排哑炮,轰的一响,他变成了血葫芦,身上留些伤疤倒在其次,聋了一只耳也在其次,关键是脑子被那一震一摔受了伤害,原本机机灵灵的一个小伙子,出院后就变得木憨憨的了,说傻还没傻,可不傻也比正常人脑袋里缺根筋。转业后,地方上按照伤残军人待遇安排他进了红星机械厂,厂里因才用卒,这种材料也只配当楔固卯,就安排他当了门卫守大门。这样的一种情况,再想出净手里的牌,是不是就很难了?时光倒退十几年,户口的事还很讲究,乡下的姑娘不想娶,怕日后生下孩子连进学堂都不好解决,可有城市户口的大姑娘小寡妇一个个地见过,摇头的都是人家。为这事,我的姐姐、姐夫心里窝的火,就从来没熄灭过。 

              尚森三十多岁那年,我姐姐的大儿媳终于闪亮登场了。谢秉玉是乡间一所小学的老师,因是中专毕业,却有着一份城镇户口,当年二十六周岁,在乡下,基本已可纳入大龄未婚女青年范畴了。老姐姐专程去找我,说两人已见过一面,人家答应再见面,但要求家里能说话算数的人一定到场。娘亲舅大,姐夫又是个提前退休的老工人,一辈子木讷,老姐姐便让我全权代表。出面前,我问老姐姐,模样……就别挑了吧?老姐姐说,人家不是有条件嘛,这回,你就说了算。 

              以我设想,女方只要脑子没病,身体没有严重残疾,高矮胖瘦嘴大眼小的,就别再挑剔了。及至尚森带着谢秉玉走进我的办公室,我的心陡地就提到了嗓子眼。我看了坐等在沙发上的姐姐和姐夫一眼,发现老两口也是满面惊讶,他们心里的想法也肯定与我一般无二,似冰又似炭:这能是尚森的媳妇吗? 

              站在我们面前的谢秉玉,如果用标致二字形容,肯定夸张了,有点儿过,但说标准,应该是没谁会反对。她,一米六几的个头儿,丰满结实的身材,略显有些黑红的肤色,椭圆形的脸庞上鼻直唇红,只是眼睛稍小了些,但黝黑、明亮,目光里透着聪慧与倔强。 

              谢秉玉沉静而从容地坐在了我们面前,沉吟片刻,直奔主题:“大舅,叔,婶,尚森把他的情况都跟我说了,在把关系确定下来之前,我要谈谈我的条件。这条件我想过很久,这涉及到我和我全家人的生存,所以,还请各位长辈不要见怪。一、我是师范小中专毕业,在乡里的小学教了几年书,但到现在还没转正,一直是个民办教师。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希望能在结婚前调到市里来,并转为国家正式教师。” 

              我看了老姐姐一眼,老姐姐急把目光躲闪开。我明白了,在我出场之前,一家人其实已知道了谢秉玉的这个条件,他们把球盘送到了我的脚下,就是看我这临门一脚的魄力与能力,一脚踢进,大功告成;临降怯战,万事皆休。当时,我的工作职务是市教委副主任,似可权充这个家庭的一道压桌主菜。 

              我犹豫了一下,问:“这事,原则上说,我们一起争取吧……但是不是可以等等机会,别急?” 
              谢秉玉说:“当然。你们不急,我自己急也没用。” 
              这句话的潜台词可以理解为你们不把这事办下来,也别急着结婚。 
              我心生不悦,说:“你还有什么条件,请都说出来。”话一出口,我都感觉到了口气的生硬,这不是相亲,而是商务会议桌前的谈判。 
              谢秉玉以谈判对谈判,她说:“我的家境不好。我父亲有病,已不能下地劳作,家里的日子全靠我母亲撑持。我弟弟考上大学了,刚读大二。在我离开那个家门之前,我必须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因此,我的第二个希望,就是结婚前,能得到六万元的经济支持。” 

              六万元,就像一块六万钧的巨石凭空而落,砸得几人心里都狠狠地颤了颤。时光倒退到十余年前,六万元可不是笔小数目,当时,就连我这副处级的公务员,月收入也不过千余,姐夫在厂里的工资也就三四百元吧。况且姐姐家接连刚刚处理完尚磊和,尚淼的婚事,本就有限的家底不仅彻底告罄,据我所知,还背上了不菲的债务,起码,欠了我的,就有上万吧。 

              我说:“为父治病,助弟上学,无论是作为女儿,还是作为姐姐,都无可非议。这样好不好,咱们分期支付,婚前三万,婚后三年,每年一万,你弟弟也正好可以毕业了。” 

              谢秉玉坚决地摇头:“不。我不想把麻烦带到以后去,还是一次性利索的好。” 
              我说:“秉玉同志,咱们双方,都是普普通通的小门小户人家,收入有限,他们家又刚处理完两个子女的婚姻大事,还是多理解、多宽容些的好。来日方长,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的承诺。” 

              谢秉玉说:“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难处。” 
              我又说:“拖欠支出的部分,可以按银行利率,支付利息。” 
              谢秉玉硬撅撅地说:“我不要利息。” 
              我心里愈发不悦。这是赤裸裸明白无误的买卖婚姻,新中国都成立快半个世纪了,而且是坐在一个城市教委的办公室里讨价还价,还这般正儿八经,说来难堪,也很滑稽。 

              姐夫望定我,说:“他舅,那就定下吧,大不了,我砸锅卖铁。” 
              我明白那目光中的内容,也理解砸锅卖铁的确切含义,只好长嘘了一口气,说:“好,那你就等我们的消息吧。” 
               
              2 
               
              我对谢秉玉的成见,绝对不是仅仅因为这一次的不愉快谈判。我在教育口工作了多年,听过见过的贫困学生和教师多了,还亲自经手处理过一些事件。有人说,私字是万恶之源。可这贫穷,就是这私欲的温床。当人们的生存面临挑战的时候,往往那极端的手段就被催生出来了。人穷志短,虽不是全部,但也是大部。多少让人唏嘘感叹的社会故事,不是因为贫穷而起呢。 

              两块巨石移开。婚车迅即启动。秉玉嫁给尚森之后,便同老姐姐和姐夫住在了一起。单位分房已是历史,家中再无购房之力,对此,秉玉倒也没再说出什么,也许,她也看出来了,家里的这根骨头,确是再榨不出什么油水了。 

              秉玉和尚森办理结婚登记的头一天,我将手里的全部积蓄,外加以我的名义借来的一部分,一共六万,放到了秉玉的身边。那一刻,秉玉深深垂头,没敢看我。我从正在装修的新房退出来,进了老姐姐的房间。姐夫将一个老式陈旧的塑料皮笔记本放到我手上,说,这个,放在你手上,东西在里面呢。我忙推回去,说,姐夫,这是跟谁,你骂我呀? 

              姐姐家的房子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盖的楼房,两间,六十多平米,原来是厂里分的,后来参加了房改,就算姐姐和姐夫的私产了。姐姐将南面较大的那间腾出来,给大儿子做了新房,老两口住到了北间去。 

              一年后,秉玉生了,好家伙,竟是一对龙凤胎。一家人大喜,转而便是淡淡的忧愁。家里还背了饥荒呢,一下子添了两张嘴。尚森所在的机械厂又是死不了活不起的样子,姐夫提前退休,若不是考虑尚森是伤残军人,只怕也早让他下岗了。但日子还得将就着过。粗茶淡饭的,荏苒数年,倒也自得其乐。 

              可是,姐夫突然心梗,倒在了小区里的棋盘前。在住院治疗的半月里,正好赶上学校放暑假,护理的任务便全部由秉玉承担起来了。尚磊和尚淼夫妇闻讯,都急赶到了医院。那一幕,我是在病房里亲眼所见的,尚磊和尚淼分别将一叠厚厚的钞票放在了父亲的枕旁,但秉玉都坚决地送回了尚磊和尚淼的手上,说爸爸的病,我和尚森会尽力的,这个钱,用不着,真的用不着。 

              我和姐姐对望了一眼,心里的滋味不知是沉重还是欣慰。这个推拒的潜台词我们都懂,按照民间不成文的规定,父母养老送终的任务由哪位子女撑持,老人的遗产便由谁继承。这种民约俗成,在乡下人的心目中,分量就更重。可眼下,姐夫不过是初病,姐姐也刚六十硬硬朗朗,这么早就存此打算,是不是也太处心积虑、操之过急了吧? 

              但这些话,没法说出口,对谁都不好说。 
              姐夫出院后一月,突然旧病复发,再次在卫生间里歪倒。从此再没醒来。 
              姐姐家的糟乱事,其实是从这一天才真正开始的。 
               
              3 
               
              隔年初春的一天,是星期日,姐姐突然打来电话,叫我马上去她家一趟,马上就去,一分钟也不要耽误。 
              三对夫妇已都聚在了姐姐的家里,迎接我的是小屋子里的满满登登、乌烟瘴气和一张张沉郁冷峻的面孔,姐姐坐在床心默默地擦沮。那神情,我想当年遭遇“9?11”袭击时,美国佬也不过如此。 

              我问:“姐,怎么了?” 
              姐姐说:“你姐夫留下的那个塑料皮笔记本不见了。” 
              我的心拧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姐姐说:“我前天夜里还看来着,今早起再去看,就不见了。” 
              我说:“会不会是两个毛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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