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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才会去参加这么个不入流的比赛,却没想到,这个毒舌女不但说话毒,眼光也毒,连他千里迢迢从各地采集的七彩蔬菜,都能一语道破。所以当她随口要那玄铁鱼的时候,他今生第一次将自己的东西,给了别人。
那原本就是易家传家之物。给了她,也等于许下今生盟约。
易渊明生平从未有过求而不得之事,打听清楚了苏蓉蓉的来历,只是回家禀报了一声,便带着人来岭南求亲。在他的概念里,根本没有被拒二字。
结果不但被拒,连那易家传家之宝,都被她随手就给了别的男人。
易渊明当时愤然离去,可走了一圈,终于还是兜了回来。
若是离开。到哪里还能找到一个女子,能品出他精心烹制的食物中所花费的心思,能如此懂得他的追求和技艺。能陪他走遍天涯海角,真正成为他的伴侣,而不是死守在家中毫无生趣的花瓶。
他深信,唯有她,才能配得起他。他们必将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而那些江湖中人。根本不配跟她在一起。
看着她一勺勺将鸡羹喝下去,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这几日的绝食,瘦得下巴都变得尖尖的了,易渊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听到她的嘴一空下来,就开始叽叽咕咕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轻轻拭去她唇角的汤汁。
“死乞丐,臭叫花,我踢死你!”
苏蓉蓉忽然一脚蹬开了被子,双手一撑,便想坐起来,不想易渊明正在跟前,一抬头,就撞了个正着,额头重重撞在他下巴上,痛得她怪叫一声,又摔回床上,终于睁开眼来,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怎么是你?”
一张口,便感觉到了口中鸡羹的余香,肚子也没有之前那般饿得火烧火燎的痛了,苏蓉蓉转头一看放在旁边小几上的碗勺,便知道定然是这人给自己灌了食物,这非暴力不合作的绝食计划,还是被他给破坏了。
她心下着恼,口气自然也不善,“你在这里干什么?”
易渊明揉着下巴,淡淡地说道:“给你喂饭。”
苏蓉蓉听他说得这般自然,不由翻了个白眼,“谁要你喂?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苏老爷已经答应了。”
易渊明并不理会她的抗议,只是平静地讲述事实,“儿女的婚姻,当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三媒六证已齐,过几日,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便带你回杭州完婚。”
“我不去!”
苏蓉蓉差点跳起来,气冲冲地说道:“谁答应你的让谁嫁给你好了,我不是苏家人也用不着听他们什么父母之命,总之我是不嫁不嫁就不嫁!”
易渊明微微皱着眉头望着她,轻叹一声,说道:“为什么你不好好想想呢?除了我,这天下还有更适合你的男子吗?”
“呸,自大狂!水仙花!”
苏蓉蓉被他恶得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啐了他一口,冷哼道:“不就会炒几道菜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仗着生在名门,什么厨神易家,就以为我会嫁给你,做梦去吧!”
易渊明摇摇头,定定地望着她说道:“你贪吃好色,我精擅烹调,若是你嫁给我,日后便可一起游历九州,搜集珍稀食材,我做各种好吃的给你,你给我讲评。除了我,你还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人吗?”
“呃……”
苏蓉蓉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愣住了,眨眨眼,想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你想娶我,不是因为爱上我,而是因为想要那些珍稀食材,想要我给你讲评食物?”
易渊明点点头,淡然说道:“情爱之事,皆属虚无,唯有美食可安人心,渊明但求知己相伴,偏偏你又是个女子,唯有成亲之后,方能与我同行……”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苏蓉蓉听得无比头痛,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就说嘛,她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的佳人。哪里来那么多美男都爱上她,人家考虑的,分明是门当户对,还有她这条毒舌的附加价值,压根不是什么被爱冲昏了头脑,非她不娶。
她沉吟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眨眨眼望着易渊明,“你的意思是,求知己。而非求……”她挠挠头,21世纪可以说情人床伴,这年头如果用这种词。只怕要吓坏人了,“呃,我的意思是,你想我跟你在一起,就是找那些个花花草草……就是中土还米有的食材。外加你不曾听说过的菜谱,对不对?”
易渊明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有一霎那的失神,但还是点了点头,“你再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做出更合你口味的食物。也不会有人比我更懂得你,放手让你做你喜欢的事,所以。嫁给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苏蓉蓉弯起唇角,笑眯眯地望着他,“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她要嫁给姓易的?”
岳翎一口茶水喷出来。好在苏正南身手敏捷闪的快,否则就真的要被他口水洗脸了。他却不管自己的失态,一把抓住苏正南的肩膀,将他揪回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她连温七都不肯嫁的,怎么肯嫁给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喂喂喂,什么叫来历不明的男人?人家是易家大公子,当代厨神,哪里来历不明了?岳四你今天发什么神经?”苏正南说着话,顺手拍开他的爪子,一脚踹过去,难得成功中的,看到岳翎被自己踹得踉跄了一下,终于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岳四你没事吧?踹你都不闪?”
岳翎闷闷地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什么厨神,不就是个爱摆谱的厨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妹子是不是又摔坏脑袋了,连温七那样一门心思对她的都不要,反倒要嫁给一个厨子,难得那厨子还能比温七更好?”他踹了脚凳子,坐回去,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又连着倒了几杯都喝干净了,皱着眉说道:“你这茶水比马尿都难喝,有没有酒,拿两坛来?”
苏正南冲着侯在门口的随从吩咐了下,让厨房送些酒菜来,这才回去再岳翎对面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道:“岳四你今天很不对劲,是想替温七抱不平,还是……”
“当然是替他不平!”
岳翎抢着打断了他的话,瞪着眼说道:“她是你妹子,温七也是你兄弟,你就算再护着她,也不该看着她这么欺负兄弟,上次跟人逃婚涮了温七一把不说,这一回头说嫁就嫁,还是嫁给个厨子,你说说,若是让温七知道,情何以堪啊!”
苏正南默默地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样子,眼神深了许多,直到下人以最快的速度送上酒菜来,他这才倒了碗酒给岳翎,看着他一仰头就倒进喉咙里,长叹一声,说道:“岳四,你……你是不是也喜欢蓉蓉?”
“噗!——”
岳翎再一次喷了,这才没喷出口便被苏正南一块肉丸子堵在嘴里,顿时噎住,连咳了几下,差点眼睛都翻白了,苏正南从背后猛拍了几下,让他吐了出来,这才顺过气来,恨恨地说道:“苏二你想害死我吗?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疯丫头?就算这世上女人都死光了剩下她一个,我也不会喜欢她的!”
“真的?”
苏正南微微一笑,给自己倒了碗酒,轻尝了一口,说道:“其实那易渊明也是运气好,来得正是时候,温家刚派人来退了亲,这风声若是传出去,三妹的名声毁了,以后只怕就不好嫁人了,所以易渊明一来求亲,我爹就答应了……”
“这样也行……”
岳翎无语了,狠狠灌进两碗酒去,含糊不清地说道:“早知道那天就该先烧房子,烧死那个败家子……”
“你说什么?烧什么房子?”
苏正南没听清楚,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跟三妹一直不对盘,见了面就跟斗鸡似得,只是这事关系到她终身幸福,就算她平日任性妄为,终究还是我妹子,那易渊明家世人品都不错,也很对三妹的胃口,爹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的。”
听他这么一说。岳翎的脸彻底黑如锅底了,此后一言不发,只是一碗接一碗地喝酒,当水一般倒入口中,连什么味都尝不出来,一直到醉如烂泥,彻底瘫倒在桌底下。
苏正南陪着他喝到最后,只是喝的速度怎么也赶不上他倒的速度,知道他是借酒浇愁,也不跟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喝醉,等他摔下桌去,这才叹息一声。将他拖上床安置好,临走的时候,听他哼哼唧唧地说着醉话,凑过去听了下,果不其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这个别扭的岳四啊,这个时候了,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那就是死也死得活该了。
自从答应了嫁人之后,苏蓉蓉的生活水平立刻从地狱升到了天堂。
门外站岗的家丁没了,丫鬟们也来得勤了。嘴上三小姐长三小姐短的叫得越发亲热,三姑六婆们把之前的嫁妆又翻了出来,这次易渊明要求在苏家简单办个仪式。便领着她回杭州易家拜堂,所以时间也不多,苏家人好容易可以泼出这盆祸水了,也顾不得什么忌讳,直接就用了上次没送出门的嫁妆。再添置些东西,就算是齐备了。
反正没她什么事。不用绣枕头荷包做嫁衣,也不用学那些个礼仪闺房之道,苏蓉蓉也落得清闲,每日里吃吃易渊明做的菜,跟苏正南打打嘴仗,日子过得也逍遥得很。
唯一遗憾的,是得不到半点云家兄弟的消息。
临行前一个晚上,苏蓉蓉懒洋洋的躺在院子里的藤椅里,眯着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全无睡意,只是想着那人离开时说过的话,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在傻笑,有什么好笑的?”
旁边的大树上,忽然飘下个很暴躁的声音,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怒道:“难道嫁给那厨子你就这么高兴?为了几顿饭就把自己卖了,温七还输得真是够冤。”
“又是你?”
苏蓉蓉头也懒得回,如今大计已定,她心安得很,更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你这人怎么就喜欢翻墙钻洞的,没点儿家教!”
“你也知道家教?”
岳翎嗤笑一声,从树上跳下来,落在她的面前,连晚饭都没吃,他就跑这边来了,先是看她和易渊明吃吃喝喝,谈笑晏晏,看得肚子都涨饱了,又喝了一肚子西北风,方才等到姓易的小子告辞,都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了,她还不回房休息,反倒在外面看星星,也好意思跟他说家教?
苏蓉蓉微微皱了眉,他站在藤椅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月光将他的身影投射下来,完全把她罩在了阴影之中,让她很是不耐地说道:“我说你有完没完?在苏家混吃混喝混住了这么些日子,还成天跑我这里来捣乱,到底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明天我就走了,你要是喜欢这院子,让苏正南送给你住好了。现在,你最好马上立刻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省得在这儿碍眼!”
岳翎一步步朝她走近,近的几乎可以完全将她笼罩在身下时,方才停住了脚步,顿了好一会儿,终于艰难地开口说道:“你……你真的要嫁给那家伙?”
“什么那家伙这家伙的,那是我家老爹给我挑选的夫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不嫁吗?”苏蓉蓉从躺椅里爬起来,后退了两步,跟他保持安全距离,打斜里瞅着他,只是他的面庞逆光,看不清脸色,只看得到一双眼漆黑幽深,像狼一般望着自己,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吞噬感。
见识过这厮的野蛮劲,苏蓉蓉知道以自己的水平尚做不了野蛮女友,而眼前这位却完全有潜力回原始社会做野蛮人,当即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又想来替温七打抱不平?苏正南没告诉你吗?温家已经退婚了,我跟他半点儿关系都没了,嫁给谁都是嫁,他管不着,你更管不着。”
“嫁谁都是嫁……那就嫁给我吧!”
岳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话一出口,胸口压了几天的巨石像是轰然碎裂,霎时化为齑粉,那种又闷又憋又涨的感觉,一扫而光,整个人也来了精神,直视着苏蓉蓉,又重复了一遍。“嫁给我。”
“呃?你?”
苏蓉蓉感觉自己又被雷给劈了一下,脑子嗡嗡的,使劲晃了两下,也没摔掉那种怪异的恐惧感,望着眼前这人破天荒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掐了下自己的脸蛋,“好痛,不是梦?岳四你喝多了还是撞坏脑子了,说什么疯话呢!懒得理你,明天还得赶路去。你要疯就自己在这儿发疯吧……”
她刚想闪人,珍惜生命,远离发疯的野蛮人种。还没迈出两步去,就差点撞到个肉墙上,一抬头,那人已经挡在自己面前,神色古怪。眼神幽黑发亮,像是无限纠结痛苦,带着种濒临爆发的疯狂,死死地盯着自己。
苏蓉蓉一贯欺软怕硬,见他如此凶横的模样,想起之前几次被这厮欺凌的惨状。如今这园子里又只有他们二人,心下怯了三分,只得干笑着说道:“你……你跟我开玩笑吧?天很晚了。我困了……”
她刚打了个夸张的哈欠,准备开溜,刚迈开步子,下一秒,就被人横抱起来。顿时失声尖叫起来:“岳四你疯了吗?放下我,放手!我才不要嫁给你!”
岳翎皱起眉头。难得听话地放下她,深望着她,苦闷地说道:“我没疯,反正你要嫁人,嫁给那个厨子,不如嫁给我算了。”
苏蓉蓉急忙后退两步,狐疑地望着他,哪有人求婚还求的如此愁眉苦脸的,立刻提高警惕,断然摇头说道:“你是不是又想出什么新的花招,想要折腾我?我告诉你,姑奶奶我没兴致跟你玩,嫁猫嫁狗也好过嫁给你。”
“为什么?”岳翎没想到会被拒绝,还拒绝得如此彻底。
苏蓉蓉发觉他神色有异,不似平日那般玩世不恭,居然还有些认真的样子,危险系数大大降低,稍稍松了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是叫花子耶,一没房子遮风雨,二没银子养家室,出门全靠两条腿,吃饭全靠一张嘴,拿什么娶媳妇?跟着你岂不是要街头讨饭到饿死?一女有家方为嫁,没有家,你让我怎么嫁你?”
岳翎一怔,没想到她居然会提出这样的理由来,烦躁地挠挠头,说道:“我是丐帮的,不能买房子置家产,银子倒是好说,讨饭也不用你去……”
“卡卡卡!”
苏蓉蓉急忙打断他的话,“你别解释了,我这人毛病多得很,住的不舒服睡不好,饭菜不好吃吃不下,总之一句话,我们两个不合适,你还是回去洗洗睡了,睡一觉酒劲过去就没事了,明儿见明儿见!”
说罢她转身就走,撒开两腿就朝自己的闺房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暗暗嘀咕,岳四今天一定是吃错药发神经了,居然跑来跟自己求亲,她又不是那些白痴小言里的受虐狂,喜欢这种野蛮男友。
“砰!——”
脑子走神速度太快的结果,就是刹车不住,苏蓉蓉再次领教了武林中人超越奥林匹克的非人速度,还没摸到门板,就先撞上了肉墙,一个反弹,跌坐在了地上,两管鼻血缓缓流下,她鼻子又酸又痛,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倾泻而下,悲愤地指控道:“岳四你……你是不是人啊?干嘛老逮着我个弱女子欺负?呜……”
岳翎万万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见她哭得稀里哗啦,刚想伸手去扶,忽然一股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地一闪,险险躲过苏正南的一拳,又惊又怒又尴尬地闪到一旁,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有口难言的痛苦。
“苏二……我……”
苏正南见苏蓉蓉跌坐在地上,鼻血长流,眼泪汪汪,脸上花的一塌糊涂,纵使之前对她有千般不满,看到妹子被人欺负的如此狼狈,也不由怒上心头,不等他说完便又扑了上去,口中怒骂道:“好你个岳四,枉我当你是兄弟,你跑来欺负我妹子……”
“我没有……”
岳翎无力解释,又不愿跟他动手,只得一边招架着他狂风骤雨般的拳脚,一边朝外退去,眼角瞥到方才还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苏蓉蓉,早已趁机溜进房去,将房门关的死死的,哪里有半点伤心模样。
心底,不由暗叹一声。
说到底,她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过耳既忘。也压根没把他这个人和他刚刚挖掘出来的真心,放在心上一点点……
一不留神,被苏正南打在眼睛上,顿时乌青了一片,岳翎一肚子的火气上来,不再躲闪,索性放开手脚大打一架,发泄下心头的憋闷郁气。
这悲摧的人生,除了找人打一架,他还能怎样?难不成。真的把她打晕了抢回家成亲去?
苏正南正打得兴起,忽然发现岳翎的眼睛亮了起来,挡过他一招之后。跳到一旁,古怪地一笑,说道:“不打了,回头你就知道,我没欺负她……”最后一个字的音未落。他人已经飞出几丈之外,轻盈地跳出墙去,转眼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