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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金元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汹涌而下。
听到这一声“娘”,玉氏的眼睛蓦然亮起,唇角也带上了浅浅的微笑。
“娘。我是你的儿子元宝。我错了,我应该早点认您……”金元宝悲恸至极。
“乖孩子,不哭,不哭,娘就在这里……”玉氏心满意足的笑着,笑着,慢慢的将手抬起来,伸手抚向金元宝的脸庞……
可是,就在那指尖刚刚触及金元宝皮肤的瞬间,却又重重的垂了下去!
“娘——”玉麒麟凄厉的大喊一声,忽然双眸一黑,晕了过去。
金夫人连忙将她搂入怀中细细宽慰,可是她自己的脸上却是止不住的泪水。
望着母亲含笑的遗容,金元宝只觉得全身冰冷,一些自己从不曾在意的宝贵东西悄然逝去,只余怀中这个瘦弱的身体提醒自己,生他的那个人永远金元宝慢慢俯下身子,将脸贴在玉氏脸上,喃喃的,沉沉的唤了声:“娘。”
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了。
而此时,虽然是深夜,柳文昭却是焦急的在二皇子府的大厅中来回踱步,半晌后,终于盼到了缓缓而入的二皇子。
二皇子一脸疲惫的看着他,眯了眯眼,不满的皱眉道:“大半夜找本王何事?希望你的消息值得本王半夜起来。”
“绝对值得。”柳文昭不多废话,立即道,“金府少主金元宝,乃金将军妾生子,非金夫人嫡出,金夫人根本就是混淆嫡庶;金府少夫人江晓萱,乃是一乡野女子冒名顶替,该女子真名玉麒麟,真的江晓萱早就逃婚在外!金夫人和金元宝非但知道玉麒麟的真实身份,还一直帮忙在御前竭力掩饰,共同犯下了欺君大罪!”
“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有证据?”二皇子听到一半就难掩震惊霍然起身。
“殿下,这样的指控,柳文昭我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怎敢在您面前说起?”柳文昭语气不知不觉昂扬,人也挺直脊背,一扫以前在二皇子面前唯唯诺诺之势。
“好,好,好!”二皇子朗声大笑,“难怪金府这半年休妻纳妾出走求药如此热闹!我真要感谢金元宝这个情种!还有金夫人这个把别人儿子当自己的养的蠢女人!”
听到此评语,柳文昭脸上忍不住滑过一抹嫉恨之色。
“有此两条大罪状在手,这兵器制造局是一定要转手了!”二皇子笑道。
“不错,有此两条大罪状,兵器制造局可就再也不姓金了。”柳文昭附和道。
忽然,二皇子止住笑声,上下打量了一番柳文昭,略为警惕的问道:“漏夜告诉本皇子这么个大秘密,必有所图,说罢,你要什么?”
柳文昭见状,当即便微微一笑,直了直脊背道:“不瞒您说,我明早就要叩见太后,将金夫人母子的欺君大罪全盘告白于天下。您也知道,太后和金夫人毕竟二十年来合作无间,姑侄情深……届时若太后心软之下,要把我柳文昭灭口,尚求二殿下救上一救。”
“不错,太后反应确实还难以预料……本王救你,有什么好处?”
“万一我被杀,我在兵器制造局精心布置的内线,可就没人知道了。”
“哦?”二皇子又一次打量柳文昭了一番,笑道:“柳大人如今办事,是越来越滴水不漏了。”口气里满是讥讽。
“不敢,不敢,小人不才,总要为自己的命着想。”柳文昭拱手道。
二皇子眯了眯眼,随即却是冷冷一笑:“本王答应你!”
“多谢殿下!”柳文昭躬身行礼,这才偷偷松了口气,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墨色依旧,却已经快要接近凌晨了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欺君之罪
晨曦微明时,高高的皇宫城墙外本应是肃穆寂静的,可是却有三个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的人在与守卫的士兵争执。
这三人,正是金元宝母子和玉麒麟。现在时间紧急,多一刻钟或许就多一分机会,他们必须赶在柳文昭之前进宫,所以,三人只能将玉氏草草的安葬好后就立即来到了皇宫门外。
“走开走开!花子也敢到这里来,不要命了!”守卫高举起明晃晃的长戟呵斥他们。
金元宝急忙将母亲和玉麒麟朝身后一护,迎面走上前道:“护国大将军金靖独子金元宝,携母亲,妻子,有要事叩见太后。”
“护国大将军?”守卫打量了他们一番,讥笑道:“今儿个有戏看了喂——就你们?金元宝?金夫人?阁老千金??疯了吧?你有什么证明?”
金元宝掏出一块磨损的捕快腰牌:“我们母子三人遭遇突变,除此身上并无任何身份证明。”
守卫接过来以来,随即嗤笑道:“一块捕快腰牌就想见太后?”
“我是朝廷挂名领禄的京城捕快金元宝,柳太后是我的姑奶奶,已故护国将军金将军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金夫人是柳太后的嫡亲侄女,现受朝廷号令执掌金氏兵器制造局,我金府今日惨遭突变,我们就是要进宫求太后申冤——你敢拦我么?”金元宝仰头朝守卫逼近一步。
看到金元宝这傲气凌人的模样,守卫一时间也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金夫人也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道:“我乃大将军金靖遗孀,一品诰命金夫人,有事要见太后,烦请通传。”
“你们说你们这副花子样。往这儿一站说自己是诰命是少主,我凭什么信你们?”守卫依旧满腹狐疑。
“这位军爷要是怕担责任,我母子三人也不强人所难,就在这宫门口等着,太后每月初一十五出宫进香,太后身边的绿松姑姑每月初三出门替太后料理皇庄。今日是二十八,我们可以等,只是事关兵器制造局,不知到时军爷是否担得起责任?”金元宝道。
守卫一惊:“你知道绿松姑姑?”
“绿松姑姑针线最精,我小时蒙绿松姑姑为我做鞋袜,我怎么不知?”
守卫听言,露出一抹犹疑的神色,看看金元宝看看金夫人,仍是不敢拿定主意。
金元宝见状,立即趁热打铁的道:“你不妨把绿松姑姑请出来。是真是假,一见就知——只是恕我直言,你的品级也不够到太后身边的姑姑那里,这样,给太后备点心的张胖子是我娘孝敬给太后的,你把他请出来。也是一样的。”
守卫沉思了片刻,随即揣着腰牌扔下一句:“你等着!”便飞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形容狼狈的金家三人被带入了太后宫内。
三人没想到自己还是慢了一步,柳文昭此时竟然已经在太后宫中,而且就站在太后面前。金夫人心头不由得一沉,目光寒冷的看了柳文昭一眼,并未多表现什么,便领着金元宝和玉麒麟上前见礼。
一见到这三人的模样,太后当即便惊讶的站了起来,她这一辈子都从未见过金氏母子以这般情形出现。
“出了什么事?!”太后惊问。
还不待二人回答。柳文昭悍然抢先开口:“太后!金氏一家三口犯了欺君大罪!容臣禀告!”
欺君大罪?太后很是震惊,却见金氏母子并无异色,似乎已经默认了此事,顿时将关切之色收起,缓缓点了点头。慢慢坐稳,看向柳文昭。
柳文昭见状,将心中得意之情强行压下,这才道:“太后,您老人家对金夫人和金元宝向来恩宠有加,可惜金夫人她胆大包天,在两件大事上都欺瞒了您!金元宝根本不是她亲生的!而这个金府少夫人,所谓的阁老千金江晓萱——”
柳文昭转身看向玉麒麟,玉麒麟亦凛然的看着柳文昭,柳文昭再不犹豫,手一指:“也根本不是真的江晓萱!”
“什么?!”太后震惊不已,目光凌厉的看向金夫人。
柳文昭见状,得意一笑,随即道:“金府少主金元宝,乃金将军小妾王惠兰所生,金夫人自己不能生子,就在二十年前夺子去母,并向您谎称金元宝乃自己嫡出,根本就是欺君死罪!这个金府少夫人江晓萱,乃是一乡野女子冒名顶替,该女子真名玉麒麟,乃金元宝生母王惠兰养女!真的江晓萱早就逃婚在外,而金夫人和金元宝也早就知道了玉麒麟的真实身份!金夫人,金元宝,玉麒麟,这三个人齐心协力犯下了欺君大罪,为的就是瞒过您的耳目,意在夺取金家的兵器制造局,好继续掌握朝廷命脉!”
“柳如月,文昭说的这些,可是事实?”太后沉下脸,不敢置信盯着金夫人。
金夫人闻声,平静的上前叩首道:“启禀太后,他说的都是实话。”
“大胆!”
这震天怒吼好似霹雳一般狠狠的在金夫人心中炸开来,还未等她回神便听见“嘭”的一声,桌上的玉瓷茶盏被太后扫罗在地,满目皆是碎裂的瓷片……
金元宝心里猛的一沉,一抬头便见太后双眼微凝,双眉之上隐有什么在突突跳动,满场立时鸦静无声。
金元宝再不犹豫,当即便迈上一步挡在母亲身前跪下:“太后,我愿为我娘抵罪。”
看着痕满脸不减俊朗的金元宝,太后若有所思的道:“金元宝,原来你不是我的侄孙。”
金元宝闻声,抬头迎向太后的目光,道:“不管我金元宝有没有太后您的血脉,我永远敬您为长辈。感念您的慈爱。我还感谢您的指婚,否则我遇不到麒麟。她们所做种种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愿为我娘和麒麟抵罪。”
这时,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玉麒麟也上前平静跪下请罪:“太后。民女玉麒麟,代嫁一事夫人和元宝都毫不知情,只是被我所连累,麒麟请您明察秋毫,我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过。”说罢,她忽然抬头大胆直视太后:“民女想先请太后为我主持正义。”
太后听言。不怒反笑:“笑话,你胆敢欺瞒哀家,还叫哀家为你主持正义?”她眯着眼,敏锐的打量三人一番,道:“你说说,你要哀家主持什么正义?”
一旁的柳文昭急忙打断道:“太后……”
太后却是森然看了柳文昭一眼,柳文昭只得住嘴。
玉麒麟见状,端端正正的磕了响头,朗声道:“民女玉麒麟,求太后为世间正义。处决柳文昭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玉麒麟恨恨的看向柳文昭:“柳文昭他野心勃勃,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金府的兵器制造局,为此他杀了丫鬟喜儿,杀了当年为金元宝接生的刘稳婆,他罔顾伦常,当众鞭打他的姑母。金夫人;他杀了救主的小厮阿福,他杀了我娘。民女玉麒麟欺君在先,太后您老人家无论如何处罚,我甘心领受,但请太后务必为这些枉死的人,主持公道!”
满厅寂静。
太后看了看,金夫人金元宝鞭痕宛然的脸,面色微动,却还是沉默不语。
金夫人见状,立即膝行几步。缓缓开口:“太后,元宝身世,麒麟身份,这两桩欺君大罪,侄女不敢不认。也甘愿领受责罚;但您决断之前,请太后容侄女禀告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后,您难道不想知道,我们母子三人为何如此形容狼狈么?”
“说。”太后脸色阴沉。
“柳文昭野心勃勃,多年来一心一意就想要掌管金府,接管兵器制造局,他为此甘心蛰伏我金府,扮小作低;可笑我柳如月总以为姑侄情深,兼之念他年幼失怙,被他恭顺外表欺骗,竟然从来不知道,我在府里养了一条狼!”
“你住嘴”柳文昭忍不住叫了起来。
太后当即森然的看向柳文昭,缓缓道:“哀家的宫里,你也敢叫别人住嘴?”
柳文昭一惊,立刻伏地请罪:“侄孙一时激愤忘形,求太后恕罪。”
太后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不予理睬,继续看向金夫人。
金夫人见状,立即继续道:“柳文昭不知受了谁的唆使与谁勾结,多次安排人刺杀元宝……幸亏有太后福分庇佑,加上玉麒麟一心保护,柳文昭总是没能得手。狗急跳墙,他最后终于按捺不住,撕下面具,在金府安插重兵,封锁进出,在府内大开杀戒!玉麒麟适才说的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他所为。”说到这里,金夫人声音有了几分哽咽,“还有倩倩,也死在她亲哥哥的剑下。”
听到柳倩倩一事,太后悚然动容。
柳文昭冷汗涔涔,当即跪地磕头强自辩解:“太后,臣固然有些过分之举,也是因为臣存着一丝幻想,曾规劝金夫人将此欺君之罪坦白,没想到金夫人她自恃劳苦功高,从不将臣放在眼里,更不听臣规劝,臣无奈兼一时糊涂,才出此下策,虽有一时泄愤之嫌,也只望太后看在我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上……”
太后却轻轻一抬手,将他的话打断了。
柳文昭只得住口。
“如月柳文昭说的两桩欺君大罪,你是直认不讳了。”太后看向金夫人。
“都是侄女的过错,请太后只罚我一人,给两个孩子一条生路。”金夫人深深伏地。
“说的轻巧!欺君大罪,岂容你这样一句话轻轻带过!柳文昭所为诚有过失,但你们三人勾结掩护冒犯天威,欺君之罪乃是更大的罪过。”
金元宝闻声,急忙挺身道:“太后,天家也是家,我们母子三人纵然欺君,却不敢有违天道人伦,就算我母亲当年一时情迷夺子,隐瞒真相,她也从未杀人,这二十年也一直尽力弥补,她对我。对金家,对太后您,全是一片真心。”说罢,他目光冷冷的扫向柳文昭。“至于柳文昭他与何人勾结有何野心,太后,侄孙不敢妄议,但如今朝中谁在蠢蠢欲动,您难道分辨不出来么?”
“太后,这母子三人狗急跳墙。臣对太后太子的忠心,日月可鉴!”柳文昭大惊。
太后闻言,却是不动声色的目光在四人身上轮流扫视,沉默半日,不辨喜怒,最终才抛下一句话:“你们几个且退下。——如月留下。”
柳文昭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见太后神色坚决,只得讪讪然退了出去。
金元宝和玉麒麟闻声,互相对看了一眼,也无奈的行礼退了下去。
随后。太后屏退了身边的人,这个厅中,只留下了金夫人一人。
她默默的看了金夫人半晌,才喃喃道:“如月,哀家没想到你如此大胆。”这明明是平静话语中,却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金夫人深吸一口气。伏地道:“如月当年也是情势迫不得已,将军早逝,族人环伺……”
“哀家说你大胆不是说二十年前夺子和今天的代嫁,而是说今日堂前……”太后不悦的道:“你一向有胆量有谋略,就算到了今天这地步,还敢母子三人在哀家面前彼此回护,我看你还真认下了那个胆大包天的玉麒麟——难道是妄图以此打动于我,抹掉欺君大罪么?”
“太后,侄女知道这些都瞒不过您老人家。只是侄女之所以敢于如此大胆,也是因为知道您老人家一向赏罚分明。侄女除了这两桩大罪之外,确实是二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替天家打理兵器制造局,从不敢有半点偏私;”金夫人哽咽道,“而当年侄女无子的痛苦。被族人逼迫的窘迫,太后,您久居宫廷,想必最为了解……”
“大胆!”太后勃然怒喝。
可是,这一次,金夫人竟然没有惧意,她扬起带泪的脸,诚挚的看向太后道:“太后,侄女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侄女发现玉麒麟是代嫁之后,惊慌失措,心中所想,全是我要保住这个儿子,可后来他们情投意合,麒麟更是为了元宝几番赴死,您教侄女如何忍心揭发?侄女是瞒下了元宝的身世不错,麒麟是代嫁不错,可是我母子三人,对太后太子忠心不二,无半点私心!”
说罢,金夫人见太后并没有打断,也没有接茬,便抿了抿唇,一咬牙继续道:“侄女索性再大胆说一句,元宝不是我的亲生子,但他总是将军血脉。他天赋奇高,更兼心性纯净忠诚,侄女没有一刻后悔过当日的抉择。今日您也见到了元宝,您觉得,即使没有您的血脉,没有江府的联姻,元宝他配不配做金家的继承人?麒麟又配不配做您的侄孙媳妇?”
太后沉默半响,淡淡反问:“那柳文昭呢?他也是你的侄子,也是我们柳家的血脉。”
“麒麟说的罪案一桩桩证据确凿,我痛悔我们柳家有这样一条豺狼。”金夫人平静而笃定的道。
太后又是好半天的沉默后,才开口道:“你先外头候着。容哀家想想。”
约摸半个时辰后,太后自后堂中走出,看了看团结在一起的金氏母子三人,又看了看孤零零站在一旁的柳文昭,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开口道:“柳如月二十年前夺子,以庶充嫡,淆乱金家族谱,谋取家业,证据确凿;玉麒麟偷换御赐婚姻,以江晓萱之名代嫁入金府,欺君之罪证据确凿;柳文昭这两桩告发,都办的很好。”
柳文昭闻言,脸上立即显示出掩饰不住的狂喜。
金氏母子三人则互看一眼,都存了必死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