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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联三大基地,金沙帮已被女帝连根拔起,现在又放弃洞庭湖,便只剩下岭南的基地,该是由离开洞庭的高奇湛回去主理,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广东岭南区山高皇帝远,朝廷鞭长莫及下,对此广阔的蛮子之地是有心无力。
证诸过往,没人可改变岭南的现状,他办得到吗?
愈想愈不通,不如试练道魔分离的功法,此一想法刚占据心神,立臻体内道魔两极气随意转的境界,魔进道退,道进则魔退,微妙处就在进退间似有回转之机,熏熏蒸蒸,妙不可言。
就在进退之间,道心凝神集聚,任督二脉立成气劲往来的道路,不迟不速,魔种非是不存在,只是退居于辅助的位置,令道劲出而主事,上注头顶百会,下注两脚的涌泉,使他晋入新的境界,隐隐感到这是新的突破,可是突破了什么,却没法说出来。
再张眼时,外面已是夜幕低垂,暗吃一惊,匆匆离府去了。
※※※
忽又想起女飞贼采薇。
被她缠上已是无可逃避的事,且在短时间内发生,一天弄不清楚她到牧场偷的是何物,他仍陷于绝对的被动。
现在普天之下他最不想去的地方是飞马牧场,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丑神医”和“龙鹰”当然没法揭破杨清仁般大唐宗室的身份,但“范轻舟”绝无此顾忌,且更具说服力,顶多是“一拍两散”之局,他不会有多大的损失,但杨清仁过往的所有努力势尽付东流。
随意的一个想法,使他明白了小可汗台勒虚云不惜一切诱杀“范轻舟”的原因,依着这个思路顺藤连瓜的想下去,台勒虚云绝不容“范轻舟”现身飞马牧场。
他奶奶的,自己的三个身份,“龙鹰”不用说,另两个也成为敌人必诛的目标。
丽绮桥在望。
两百多步的长桥,宛似将严肃的宫城连接往另一天地,人间仙界。丽绮阁在林木里若现若隐,透出火光。
龙鹰心中大讶,灯火是正常的事,火光熊熊般的却是令人难解,不过见到把桥的羽林军个个若无其事的冷静模样,知道不是发生火灾。
就是在这里遇上丽绮八美,八美之首丽丽归了自己,其他七美各有好归宿,理该幸福,但真正的情况怕闵玄清方清楚。
唉!闵玄清!
不由又对今天拒绝小敏儿的事感歉疚,却是无可奈何。
在异常复杂的心情下,龙鹰踏上梦回般的丽绮桥。
※※※
疏柳如烟,翠盖如云。
亭阁依旧,人事已全非,满怀感慨下龙鹰踏足通往主庭的碎石径,啾啾怪叫在林木边缘处响起,如果不是早知有人,会被吓一大跳,晓得是奚族战士不改其密林放哨的习惯,藏在秘处把守唯一的跨湖通道。
忙以啾叫回应,是为奚族的欢迎方式。感觉是这片湖上仙洲般的地域,已成奚国暂时的领土,一切依奚族的礼俗进行,自己则是入乡随俗,绷紧的心弦放松下来。
香风袭至。
龙鹰回复了当年远赴塞外东北的心情,哈哈一笑,张开双臂接着泰娅投怀而入的娇躯,抱她一个结实。
热吻后,泰娅小鸟依人地挽着他手臂,朝丽绮阁举步。
庭院处闹哄哄的,不时传来吆喝欢叫之声,气氛热烈。
泰娅欢天喜地地道:“等你等得泰娅心焦了,幸好神医终于来了,大王答应今晚让泰娅与王妃一起伺候神医。”
龙鹰投进她的情绪去,是压抑后的放松,在诸般诱惑下,他一直苦苦克制,稍有失控,后果不堪想象。
现时的丽绮阁已成宫城内最奇异的地域,予他不用乔装,真情真性的动人滋味,礼法成规再不存在,可以纵情,至少在这个迷人的晚夜。
问道:“正在举行野火宴吗?”
泰娅喜滋滋道:“大王今天与圣神皇帝举行会议,不但得圣神皇帝丰厚的馈赠,还亲口保证和平相处,废除了以前很多徒具虚文的政策,大王亦宣誓向大周效忠,所以今晚大举庆祝。”
龙鹰心忖比之大唐初的羁縻,中土的国势确是弱了,关键在默啜的崛起,令塞外四镇名存实亡,再不能施以当时行之有效的直接管治。此事有利也有弊,可避免治外官员惹起的怨恨,尽忠和孙万荣便因此起兵叛周。
不过现在等于任塞外诸国各自发展,一天有他龙鹰在,不会出现问题,只是大家间过命的交情足可令诸外族为大周效命,共抗凶残的突厥人。
默啜对这形势会有何反应呢?
泰娅的声音传入耳内道:“待会神医要多和泰娅亲热,不可以只理会王妃,否则泰娅会丢脸哩!”
今次龙鹰是着着实实地吓了一跳,骇然道:“什么?你们当这里是饶乐吗?”
泰娅媚笑道:“也差不多了!”
龙鹰终于明白泰娅的“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在丽绮阁的中园竖起了个大方帐,虽及不上李智机在饶乐的牙帐,也有其一半的大小,可容十多人。
帐外生起篝火,五、六个赤膊奚人在烧烤美食,肉香四溢。
奚人将塞外风情,搬到大周皇宫内来,恐怕须花一番工夫,方能将丽绮阁回复原状。比起两国的交往只属小事,可是龙鹰偏要朝这个方向想,源于对丽绮阁深刻的情怀,故不希望有任何改变。
奚卫大声通传神医到。
达天揭帐而出,笑道:“神医快进来,大家正在谈论你。”
龙鹰想起又可重温当年在饶乐汗帐的情况,心中一热,穿帐入内。
除安坐对着帐门,挨着从丽绮阁征用的蒲团软枕的李智机含笑看着他外,另两个人均起立欢迎。
一个是赫根拿,另一个是陌生男子,年纪四十岁许,魅梧结实,是猛将般的人物,非汉人,穿的却是汉人武将的常服,头发朝后直梳,鼻子高降,双目深而锐利,很有个性,惟脸上的皱纹风霜与他的年纪不太相配,似经历过很艰苦的岁月。
虽然神态客气,可是只属表面的恭敬,其眼神透露出傲慢的意味。
龙鹰怎想过还有别的宾客,不过心神早被帐内的春光吸引。男人的数目加上他只得五个,奚族美女则达十二个之多,除姿娜外,众美人儿都是衣衫不整,可想象在他来前帐内狂野放浪的场面。
不由记起李智机说过的,拼命的去打仗,拼命的享受,所有好东西分配分享,故此人人卖命,既要保住所有,更要得到更多。
塞外塞内是两个天地。
穿过帐门,受到感染,一时几疑已远离中土,返回关外。
姿娜盈盈起立,其他三个男人的目光无不被她吸引,只有李智机视若无睹,眼里只有他丑神医。
在灯火下,这一刻的奚王妃比以前更娇艳诱人,一双美目射出毫不掩饰的喜悦和感激。
陌生武将旁有预留给他的位子,达天和赫根拿坐在另一边。
李智机看着王庭经在右下首坐在舒服的软毡上,欣然笑道:“我刚向莽布支叙述当年神医能未卜先知的本领。哈!面对着以悍勇著称的古都,本王请神医占算此仗的胜败,神医竟敢答是‘不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这显然不是凭猜估猜出来的。怎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呢?”
伺候他的是现今最得他宠爱的新纳妃子,她们正留意王庭经,或许因不明白这么丑的人,怎会令姿娜和泰娅如获至宝似的悉心伺候。
两女非常合作,姿娜斟满酒后,由泰娅喂他喝下去,惹得达天和赫根拿两个老朋友喝彩叫好。在饶乐已表现得非常好色的达天乘兴搂着伺候的奚女公然亲嘴,却没有人当作是一回事,包括莽布支。
龙鹰当然记得莽布支,他是钦陵的儿子,钦陵伏诛后,他和亲叔逃下高原,向女帝投诚,还得武曌重用。横空牧野因而托他向女帝求情,希望大周不会派莽布支去守青海。回神都后,他将横空牧野的意愿转达女帝,武曌其时不置可否,没想过忽然会在神都遇上莽布支,且是在李智机的临时牙帐内。
赫根拿亲到帐外切了大片羊肉来给王庭经,一番扰攘后终安定下来,各就各位。
李智机带头下,五人举杯痛饮。
姿娜没有任何顾忌的伏入他怀里,拼命搂着他的腰,累得他差点听不到李智机介绍莽布支给他认识。
泰娅生出与姿娜争宠的心态,在后面抱贴他,那种艳福齐天之感,已非偎红倚翠可形容之。
莽布支亦不寂寞,李智机遣了四个奚女招呼他。
外族始终是外族,莽布支虽出身高原,但风格仍近于游牧部落,男女风气开放,公然作乐毫无愧色。
第八章自然之道
龙鹰忍不住地向莽布支问道:“将军一向驻于何地?”
莽布支没有戒心地答道:“圣神皇帝将我从酒泉召回来。”
又向众人道:“你们来猜圣神皇帝因何事召我呢?”
李智机一怔道:“不是因要你改任为营州都督吗?”
莽布支故作神秘地道:“任命只是这两天的事。”
他显然没多大与丑神医交谈的兴趣,只看重与李智机和两大酋的关系,答丑神医一句后便转去与李智机说话。
众女则是听而不闻,专责伺候。
龙鹰也想知道莽布支的谜底,轻抚奚王妃香背,留心聆听。
在众人期待下,莽布支摊开双手道:“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我来说是件小事,原因在我向圣神皇帝上传了一个小报告,竟得圣神皇帝高度重视,立即召我来神都。”
看样子,究竟所因的“小事”是何事,他是不会吐露。他不说,众人也知所避忌,不敢追问。
龙鹰隐隐感到与自己有关系,偏碍着身份,没法直接问他,惟有记在心里,向武曌入手。
莽布支为自己打圆场道:“来!为我们未来的愉快合作喝一杯。”
众人轰然互敬对饮。
龙鹰心忖营州总管之职,莽布支会比方钧更为胜任,瞧莽布支与李智机等人的相处如水乳交融的情况,已将个中原因清楚道出。皆因不论风俗习惯,莽布支比之其他汉将,更为接近奚人。
赫根拿有感而发地道:“神医为我们所占的卦,灵验如神,解卦的每一句话,在这几年间逐一实现。”
莽布支随口问道:“神医所拜者是何方神祇?”
龙鹰也随口答道:“我信的是命运。”
达天愕然道:“有分别吗?命运只是天神的意旨。”
龙鹰从容道:“当然大有分别,任何神祇亦只是命运的一部分。”
莽布支不以为然地道:“能超出一般命运方可算是有资格的大神。”
李智机呵呵笑道:“神医时有高见,可否详细解释呢?”
没人想过话题会转往鬼神的方面去,如不是因王庭经卦应如神,肯定没人有闲情讨论这方面的事。
龙鹰却是势成骑虎,不得不就这个问题作深思,一直没留意他们说话内容的一众奚族美女,也现出注意的神色。
沉吟片晌,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龙鹰徐徐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自天地初开,阴阳分判,我们世界便展开日夜交替、星移斗换的步伐,从没有停下来,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没有力量能将这情况扭转改变。各位认同我这个看法吗?”
连达天也停止向伺候他的两女毛手毛脚,静聆他说下去。
李智机点头道:“于我们祖先发生的事,今天也在发生着;以前如此,现在如此。”
莽布支不解道:“神医说的是天下皆知的事,有何特异之处呢?”
龙鹰道:“日常最平常不过的事,恰是最深刻的道理所在之处,日没月升,我们习以为常,事实上这种永恒不变,已说出一个大道理,就是人有人的命数,国有国的气数,宇宙亦有其运数。好了,敢问大将一句话,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莽布支怔了一会儿,带点苦恼地道:“我根本不晓得自己的命运,如何去改变?只知道当运势逆转时,万般努力亦是徒然,空余无奈。”
他是从自身的经历,说出心里的感受。
众人都生出兴趣,因不知王庭经的话会将他们领往何处去。
龙鹰此时心想的是席遥最爱挂在口边“天地之间,莫不有数”这两句话,亦是循此思路驰想,道:“我的看法很简单,之所以没法改变命运,因为我们是命运的部分,正如我们是宇宙的部分。我们不能改宇宙的分毫,便如我们没法改变命运,因命运正是宇宙的一部分。我们既然永远没法明白宇宙是什么东西,也永不会明白命运,甚至不知是否真有命运这回事。”
李智机道:“我从未听人这般说过,我族深信神就是天,天就是神。”
龙鹰道:“大王深信不疑的,与我的看法没有冲突,只是从不同的方向去看待老天爷。我的立论清楚分明,不论人力或神力,均没办法逆转分毫宇宙的步伐或走势,可见不论人或鬼神全属宇宙所包容的部分,宛如淹没所有大地的洪流冲过来,无一能幸免。自古以来,任何我们知道或相信的事,均只是浮沉宇宙的洪流里,以前如是,以后如是。”
龙鹰说的是显浅易见的道理,宇宙从没有因任何力量改变过,显示出宇宙本身已是无所不包的力量,也是能见能知的唯一力量,从不会因任何事而改变,永不懈怠,所有有形或无形的东西,除顺应外再无他法,此正为自然之道,凌驾于任何力量之上。
龙鹰所说的鬼神只属宇宙的部分,就是这个涵义。
莽布支首次现出对王庭经的看重和敬意,道:“的确是新鲜精采的看法。像我般本以为会在酒泉度过下半辈子,忽然有故人来找我,被我严词拒绝他的请求后,悻悻然而去,岂知我将此事禀上圣上,立被她召到神都来见,还被委以新任命,这或许就是命运了。”
龙鹰冲口而出道:“钦没晨日!”
李智机等没有什么反应,莽布支则大讶道:“神医怎猜得到的呢?”
龙鹰心忖幸好在场者没一个怀疑自己的身份,否则糟糕至极。
那天偷听香霸、湘夫人、无瑕和杨清仁说话,临离开之际隐隐听得钦没的名字,却听不到下文,失诸交臂,使他一直耿耿于怀,因关系到娇妻爱儿们的安危。
台勒虚云千方百计逼他返回中土,因晓得龙鹰早晚会成为他们夺权的大障碍,亦是要向默啜交代。故先有刺客到高原入战堡行刺之事,后又有由台勒虚云和无瑕乔扮两大老妖去对付他心爱的仙子。任何一个行动的成功,均会导致龙鹰返中土和他们算账。
莽布支在钦没晨日的事上不敢隐瞒武曌是明智的,因如被女帝发现他瞒着她,在她的眼中等同叛逆,莽布支肯定小命难保。女帝召他回神都,是要测试他的忠诚,看他敢否抗命。因利乘便下,遂调他往守营州。
营州总管在塞外的形势里是举足轻重的位置,主要职责是联奚人和契丹人以抗默啜,阻止突厥人朝东扩展,在必要时更可抽默啜的后腿,少点斤两亦难以胜任。
龙鹰既没有想过会在今晚别开生面的帐宴谈神论鬼,更没想过是可得到有关钦没晨日的消息。有些事,莽布支绝不会向武曌说出来,例如钦没骂女帝的恶言。
姿娜在他怀里轻轻蠕动,还仰起俏脸。
龙鹰俯头吻她香唇,本欲浅尝即止,应酬多于寻乐子,岂知给美人儿一手缠上他脖子献上火热辣的深吻,惹得包括李智机在内所有人打气喝彩。
虽是入帐随俗,龙鹰仍不惯这种荒唐,更知不能只和姿娜亲热,不顾泰娅。
吻毕泰娅后,龙鹰主动敬酒,气氛更见融洽时,向旁边的莽布支道:“郡公知否钦没遣人刺杀龙鹰在高原妻儿的事呢?”
莽布支悻悻然地道:“我到神都后方晓得。”
“龙鹰”两字入耳,李智机等莫不竖起耳朵来听。
赫根拿欣然道:“忘了告诉莽布支,神医乃鹰爷最尊敬的人之一。”
龙鹰听得好笑,心忖难道别人问起丑神医,他会说自己的坏话吗?
李智机叹道:“可惜今次没见到鹰爷。”
莽布支是直性子的人,给龙鹰岔远了,忘记他尚未解开疑惑,道:“从未想过钦没这般经不起风浪,不识时务,明知大势已去,竟还敢去惹鹰爷。”
龙鹰心中一动,随钦没到南诏去的手下已告全军覆没,在高原纵有余势亦已在过去几年被横空牧野连根拔起,就只剩下他以前在于阗等国进行人口贩卖时的势力。饮没晓得到酒泉游说莽布支,正显示仍能掌握情况,又或因大江联在支持他。
龙鹰比莽布支知多很多事,故晓得钦没并不像莽布支所认为的那么不识时务,只要中土的政权落入杨清仁手上,钦没复仇的日子将会来临。
他不敢再去问莽布支有关钦没的事,正要说话,大腿一痛,垂头下望,姿娜以充满热焰般的眼神横他一眼。
龙鹰心领神会,向李智机打个眼色。
李智机哈哈笑道:“神医累哩!我们则继续喝酒。”
在达天和赫根拿两位老朋友怪叫声里,龙鹰抛开一切,携美离开。
※※※
龙鹰逐渐醒转,一时仍不愿张开眼睛,感觉着姿娜蜷曲在怀里的娇躯,第一个掠过他脑际的念头竟是自己以丑神医的身份与她欢好,得到她的身心,算否是一种欺骗?
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一个忽然而来的想法,但却没有内疚,再想深一点,终醒悟到是“本心”的问题,因他并没有存欺骗之意,而是情真意切地善待她,让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