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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事,请多留神。”
“那是当然,夫子已有妥善安排。”店伙说。
房中没有灯,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永旭站在房门后,由门缝中窃听外面传来的细小声浪。他耳力通玄,把三人的低声
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冷魅早就从内间出来了,在他身旁全神贯注倾听,等院子里的人一走,她说:“你
猜,他们是否已查出你的底细?”
“我想并不难。”永旭说:“和州距此不远,大怪孙奇与银剑应奎,皆不是能守口
如瓶的人,八爪蜘蛛那些护院打手,更是多嘴多舌的江湖混混,消息恐怕早就传到南京,
你我追查至骆家的事,恐怕早已引起不少谣传了。”
“我们真不该公然去骆家追查的。”冷魅说。
“正相反,我们该大闹一场的。”
“为何?”
“这叫做打草惊蛇。我相信这一来,一定可以引起天下朋友的注意,顺天王这些人
的踪迹,早晚会落在江湖朋友眼下的,除非他从此遁入深山无人地带与草木同朽,他那
假死隐身的诡计,骗不了有心人。”
“溧水是绝笔生花的势力范围,这家鬼店又是他的地盘,我们住在此地,活动不方
便,得迁地为良了。”
冷魅是个实事求是的人,身在对方的监视下,难免有点不安。
“不,再过两天,我要压迫绝笔生花主动来找我,他必须把毒无常向他索取的消息
吐出来。”
“永旭,你认为毒无常指证他与姬家父子有交情,姬家父子曾夜间出入瑞桑庄的事
是真的?”
“无风不起浪,毒无常如果不经查证,绝不会胡说八道,老毒鬼查证消息的能耐,
虽不是宇内无匹,至少举目江湖,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并不多见,所以我判断此事可信,
至少姬家父子不走徽州走南京而至九华的事,就值得怀疑。”
“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是我多疑。”冷魅迟疑地说,挽了永旭在床前坐下:“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
对,没有道理。”
“你是指……”
“不错,毒无常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凭那几乎见不得人的鬼画符,并不算独门的
毒药,他配向顺天王寻仇吗?论艺业,他连绝笔生花的党羽也不如,论用毒,顺天王身
旁有一代用毒宗师毒王百里长风在,他凭什么敢奢言寻仇报复?而且,就算顺天王曾在
和州利用过他,这根本算不了仇恨,江湖人互相利用是常事,他犯得着冒万干之险寻仇
报复?”
“唔!有道理。”永旭说:“但毒无常行凶毒死三家村绝笔生花的二十余名党羽,
却又是你我目击之事,只要把毒无常弄到手,不怕他不将阴谋招出来。”
“毒无常恐怕已经死了。”
“大概短期间死不了,绝笔生花如果要他死,就不会生擒他。”
“那我们得赶快设法,老毒鬼杀了绝笔生花二十余名弟兄,恨比天高,得到口
供……”
“对,明天得加紧进行,天色还早,晚上辛苦了一夜,得好好歇息。”
早膳毕,冷魅突然想起一件事,回房便向永旭说:“永旭,你想,我们该不该跑一
趟金坛?”
“到金坛有何要事?”永旭问。
“证实毒无常所获的消息。”
“你是说姬家父子上次的行踪?”
“是的,沿途打听,不难查出线索来。”冷魅说:“如果姬家父子沿运河北上,路
线应该经苏、常二州,由镇江入大江至南京,没有改陆路奔金坛深水的必要,是不是?
只要查出他们的经路,不难了解他们沿途的活动情形。”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毒无常如果死了……”
“这样好了,你我分头进行,我跑一趟金坛,你在此地逼绝笔生花采取行动。”
“这个……”
“我认为我们的目标是顺天王,不一定要从毒无常身上追索,跑一趟是值得的。”
“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前往冒险。”永旭说,他真的不放心冷魅前往,以前
冷南随行有三名侍女,目下却是孤零零一个人。
“放心啦!我只用眼用耳,不用手,凭我的江湖经验,打听消息已是大材小用了,
来回三天该够了,这三天你可不要冒险进人瑞桑庄闹事。”
永旭仍不放心,但经过冷魅一再坚持,他只好让步,但要求冷魅三天后必须返回客
店见面。
冷魅说走便走,由永旭带了应用的包裹,城门一开,两人便出西门直奔胭脂冈,半
途看前后无人,便闪入路旁的树林。
不久,冷往成了一个村姑,向北绕道改往东门,风尘仆仆奔向百余里外的金坛县。
金坛县属镇江府,算是离开了绝笔生花的势力范围。
永旭到了胭脂冈码头,鬼混了半个时辰,让跟踪的人误以为他送走了冷魅赴南京方
独自返店。
他知道,绝笔生花已展开了行动。溧水小地方,而绝笔生花的实力又非常雄厚,消
息灵通,该已查出一些眉目了。毕竟这里距和州与太平府皆不足两日行程,脚程快的人
一天便可以赶到。
膳堂规模不大,十余张食桌,简简单单。午膳时分,食厅中客人并不多,有一半食
桌是空的。
永旭在近窗一桌落坐,叫来一壶酒,几色菜肴,一个人浅斟慢酌自得其乐,似乎是
个无牵无挂的人。
喝至第三杯,厅口出现了一表人才,脸上一团和气,年约四十上下的账房夫子刘十
二。
刘十二一袭青袍,举动从容不迫,背着手含笑踱近桌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眼神
柔和,先含笑颔首打招呼致意。
永旭心里早有准备,乐得大方,放下杯主动含笑相迎,说:“刘掌柜请坐,好像有
事见教。”
刘十二在对面泰然落坐,开朗地笑:“客官一个人?令弟呢?”
“到江宁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永旭信口答:“临时想起一些琐事,舍弟不放
心,所以匆匆走了,还没知会柜上,抱歉。”
“在下知道就是了,不必再行交付了。呵呵!敝地虽是小地方,但盘查相当严格,
店中不时有巡捕前来查问,客人进出柜上必须知道。哦!客官远道而来,不知要采办些
什么货物?”
“其实,小弟并非正式的客商。”永旭喝了一口酒:“刘掌柜也许清楚咱们这些江
湖浪人的底细,每经一地,带些当地土产,到外地脱手赚些盘缠,旅费食宿皆有了着落,
这比去偷去抢好多了,是不是?”
“客官客气。呵呵!如果客官想带些土产,也许在下可以代为筹划一二。”
“哦!小可先行谢过。不过,贵地似乎除了米粮,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土产可以采购
呢!”
“问题是客官要往何处去,本地的土产固然以米粮为主,但过境的货物却大大有利
可图。”
“你是说……”
“如果往西,走丹阳小径,可以不经税站,将苏常的海产绸缎运至芜湖转手,仅税
金就够你赚的了。”刘十二将声音压低说:“但是在这里,如果没有门路,你根本无法
弄到红货。”
“可惜,在下要到江宁。”永旭说,等于是拒绝对方所提的财路。
“那么,客官是从和州来?”刘十二的语气变了。
“在下的路引写得清清楚楚。”
“客官路引上的姓名是周升。”
“在下不能叫周升吗?”
“在下从不相信路引。”
“可是巡检司的人信。”
“他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想多事?”
“客官以为如何?”
两人针锋相对,各自露出本来面目。当然两人都有意透露一些口风,反正彼此皆心
中雪亮。
“在下来了,就不怕贵地的庙大菩萨大。”永旭盯着对方笑,笑得不怀好意。
刘十二也在笑,神色不变,说:“那么,昨晚的事,是周兄的杰作了?”
“昨晚发生了些什么事?”永旭半真半假反问。
“心照不宣,周兄高明。”
“好说好说。”
“周兄,有商量吗?”刘十二正色问。
“有。”
“在下请教。”
“小事一件,我要毒无常。”
刘十二脸色一变,苦笑着说:“这个,在下得……得……”
“得考虑考虑,应该应该。”
刘十二离座,抱拳施礼说:“周兄在湖边仗义援手,救了在下一位兄弟,在下感激
不尽,容留后报。”
“小事一件,不足挂齿,请勿放在心上。其实,在下那时并不知道那位青年人是刘
兄的人。”
“还有,那位姓李的乡亲,所领受周兄的一百文钱,在下也代他谢谢同兄的厚赐。”
“说起来,真不好意思,在下来得太晚,事先并未打听,并不知毒无常已经来过了,
冒昧地请那位乡亲至桑三爷的庄院报警,这笑话闹大了。”
刘十二干笑了两声:“敝上仍然感激不尽,打扰了。”
“掌柜的事忙,请便。”永旭客气地站起含笑送客。
刘十二刚走,一个穿直掇年约半百的中年人,一摇三摆进入食厅,扫了各处一眼,
信步走向永旭的这一桌,堆下笑问:“老弟,共一桌,如何?”
永旭淡淡一笑说:“欢迎欢迎,看光景,兄台的景况并不怎么好,满脸风尘,走了
不少路,在下作东,请兄台喝两杯。”
他召来店伙,加叫菜肴多来两壶酒。
中年人毫不客气地打横落坐,说:“我知道你有钱,那就叨扰老弟一顿酒食了。”
“在下姓周……”
“出没如神龙。”中年人抢着说。
“哦!兄台……”
“在下姓彭,彭克勇。”
永旭一怔,抱拳道:“过天星彭前辈,失敬失敬。”
“浪得虚名,老弟不必客气。”过天星笑答。
“彭前辈行脚溧水……”
“在下从太平府来,赶得好苦。”
“哦!前辈是……”
“奉欧阳老哥之命,赶来向老弟禀报不好的消息。”
永旭一惊,急问:“前辈的消息……”
“老弟是不是请穷儒到黄州办事?”
“是的,他去追查……”
“追查顺天王的下落。他找到线索,跟到武昌,便落在对方手上了。”
永旭大吃一惊,急问:“真的?那就怪了,顺天王是往下走的,怎么……”
“但穷儒以为黄州那一批人中,有顺天王在内,那批人经欧阳老哥的证实,的确有
毕夫子夫妇在内,所以他跟上去了。”
“华夫子夫妇在和州,在下确曾与毕夫子照面。”
“反正那恶贼有不少替身,到底那一个是真的,恐怕连他那些党羽也分不清楚。”
“穷儒落在他们手中,糟了!”
“欧阳老哥认为,顺天王将利用穷儒来引你上钩,目下他该是安全的。”
“目下可知那些人的去向?”
“直上四川。”
“哎呀!我得赶去……”
“且慢!”
“这……”
“你认识池州的铁背苍龙金彦?”
“认识,略有交情。”
“略有交情?你曾经救了他一家老小。”
“其实……”
“老弟你不会认账,你这人值得大家替你卖命。”过天星翘起大拇指说:“铁背苍
龙水上实力雄厚,与上下游的水上朋友皆有交情,他的朋友无意中发现一群神秘人物,
带了大批货物从武昌下放,那些货物中,藏有老江湖穷儒,神志不清藏在货柜内。”
“往下放?这……”
“船到九江,消息方传到岸上,货船离开九江后不久,入暮时分在东流江面一段失
踪,依铁背苍龙判断,人已换船装走了,而且是往下放的,因此,欧阳老哥已率领朋友
沿江追查,派在下速与老弟联络。”
“我能去见欧阳前辈吗?”
“目前你去见他,也无事可为,只要得到消息,他便会派人找你。老弟,你的行踪
从现在起,不断有人在你左近隐伏,消息一到,便会有人传给你。如果你想与咱们的人
会面,你换上宝蓝色的劲装,咱们的人便会现身相见。但非必要,最好避免见面。”
“好,在下静候好消息。”
“还有两件重要的消息奉告。”
“请说。”
“其一,千幻剑一家,化装易容到了和州,正在暗中追踪你的下落。其二,有人亲
见浊世狂客带了六名大小罗天弟子,十天前曾在广德州一现魔踪。”
“哦!彭前辈听说过乌江镇江滨,浊世狂客与顺天王决斗……”
“知道,也听说你老弟中毒身死,起初的确吓了我们一大跳。”
“浊世狂客该在九华山。”
“那是假的,已经证实了。”
“怪,难道又是他们的诡计?浊世狂客到广德州山区,有何图谋?唔!这是说,这
家伙有来此地的可能。”
“很可能,广德州距此仅两百余里,如果他是往北来的,恐怕已经来了五六天了。
欧阳老哥已请香海宫主至广德州追查,迄今仍未获得她的消息。”
永旭放下杯,低头沉思。
久久,过天星忍不住问:“老弟,你想些什么?”
“顺天王要引我向四川走。”他再寻思了片刻说。
“不错。”
“浊世狂客自绝于宁王府,穷途末路,很可能暂时忘记仇恨,而与顺天王联手,互
相利用。”
“有此可能。”
“那么,顺天王可能匿伏在江宁附近。”
“欧阳老哥也是如此猜测。”
“我会找到他的。”他咬牙说。
“但愿如此,老弟在此追踪毒无常?”
“是的。
“可有线索?”
“有,这两天可望获得消息。”
“可要派人协助?”
永旭不希望揭破绝笔生花的身份,如果让江湖朋友知道,瑞桑庄算是毁定了,绝笔
生花可能恼羞成怒,不但毒无常老命难保,也休想从绝笔生花口中查姬家父子的下落,
更无法获知绝笔生花是否与姬家父子暗中有往来。
“谢谢,在下应付得了。”他婉言拒绝。
过天星替他敬酒,笑笑说:“老弟出没如神龙,行事喜独来独往,但从现在起,你
恐怕很难摆脱咱们的眼线了。呵呵!冷梅姑娘呢?”
“一早便动身往金坛去了,去沿途追查上次姬家父子经过此地的行踪,三天后方可
返回。”
“好好待她,她是个好姑娘。”
“我会的。”
“酒足饭饱之后,在下要告辞了。”
“彭前辈……”
“欧阳老哥等着回报呢!”
永旭心中焦躁不安,穷儒失陷的消息,令他暗暗叫苦。姬家父子恨死了穷儒,看来
穷儒必定凶多吉少。
急没有用,得不到顺天王的消息,一切免谈。
有大魔与黑道群雄协助搜救穷儒,他略为宽心。
独木不成林,他一个人的确孤掌难呜,大魔真够朋友,在他最需要朋友时赶来相助,
他不再感到孤单。
他返回客房,立即换掉那身市侩味十足的衣衫,换上黑劲装,外面披上一件水湖绿
色罩袍,佩了霜华剑。
身份既已暴露,已没有隐起形藏的必要。
绝笔生花查出他的身份,虽是他意料中事,但仍令他心惊,这个神秘的宇内三剧贼
之一,实力之雄厚消息之灵通,令他心中懔懔。
毒无常名列宇内十五名人,三残中名列第二,举目江湖,能与十五名人相提并论的
人并不多,一比一决斗,能胜得了毒无常的人屈指可数,但绝笔生花的一名手下,竟然
在面对面交手时,一照面便一飞刀击伤了毒无常。
由此推断,绝笔生花的真才实学,至少也比毒无常强了一倍以上,再加上不计其数
的党羽,恐怕实力要比浊世狂客更为雄厚。
他有自信胜得了绝笔生花,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同时更得预防瑞桑庄中,隐藏有
更高明的草野奇人。
因为绝笔生花本人,就是神秘莫测的人物,名气虽然没有宇内十五名人高,而真才
实学却远在十五名人之上。
他在等候刘十二的答复,已作好应变的准备。
半个时辰后,脚步声止于门外。
隐约中,他听到头顶的承尘,传出不易让人听到的轻微撼动声。
桌上有一只茶杯,他信手取过掩至桌下,手再出现时茶杯已失踪了。
笃笃笃三声轻响,有人叩门。
“门没上闩,请进。”他沉静说。
房门开处,刘十二缓步入室,含笑抱拳施礼,但脸色有点不正常,笑容也显得做作
和勉强。
“周兄,打扰打扰。”刘十二说。
他泰然回了礼。
“刘兄客气,请坐。”永旭说。
“同兄,小弟已将话传到。”刘十二坐下说。
“桑三爷不谅解?在下不怪他。”
“这……敝长上也是不得已,毒无常残忍地屠杀了咱们十四位弟兄,要是将人交给
周兄,敝长上如何向弟兄们交代?”
“刘兄……”
“周兄的条件,委实令敝长上无法接受。”
“这是不情之请,桑三爷拒绝,也是情理中事。”
“周兄能谅解,一切好办。”
“刘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