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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人年纪也有些大,前一段时间又患了消渴症,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糖尿病,挨不得饿。
加上又挨了皇帝一顿痛骂,失魂落魄地从里面出来,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身上一阵接一阵虚汗往外渗。
他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摸出了西苑,就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就要朝地上倒去。
这个时候,一个人急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刘相,刘相……你怎么了……快快快,快扶刘相上轿。”
听声音,这人正是自己在内阁最亲近的扈从。
很快,就有几个书办拥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他给扶上了轿子,又将一小坨砂糖喂进刘宇亮的嘴里,灌进去一口水。
半天,刘阁老才缓了过来。
睁开眼睛,发现轿子已经晃悠悠地向前走着,那个扈从正侍侯在身边,又问:“刘相,还要用些吗?”
“事行有度,过犹不及,可以了。”刘宇亮疲惫地摇了摇头,这句话既是在说此事,又仿佛是在说自己。
是的,今天自己也是太心热了,却不想为自己惹下了天大麻烦,这才是真真的过犹不及啊!
那扈从这才醒悟过来,忙将砂糖收了。刘宇亮这病也是奇怪,不能甜食,可一旦晕厥,偏偏要喂些糖水才能救过来:“刘相,是否去请个郎中到府上瞧瞧?”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刘宇亮忙问。
“阁老身体不适,自然是送你老人家回府。”
“回府,不不不。”
轿子停了下来,那个扈从问:“阁老你要去哪里?”
“去皇城内阁。”刘宇亮一脸的疲乏:“今日是老夫在内阁值守,内阁的钥匙还在我手上,那边还等老夫锁阁呢!”
原来,按照大明朝的制度,内阁阁臣一般都会在皇城内阁上班,靠近皇帝禁中,以方便天子垂询。只不过,当年正德皇帝因为怕热,就常年居住在西苑。为了方便处置政务,内阁没有办法,只得又在西苑设了个值房。
再加上司礼监和六部在那边的值房,无形中,帝国的政治中枢就从皇城里搬了出来,搬到西苑那边。
不过,六部和内阁的正式衙门还是在皇城里面。
内阁规矩,每日得有两个内阁阁老在里面值班。其中一人执掌内阁机要的钥匙,到下班时,得由这个掌钥匙的阁臣亲自锁门之后,大家才能回家,称之为锁阁。这半钥匙并不固定放在一个阁相手头,而是轮流执掌。
今日刘宇亮在西苑耽搁了半天,倒将回内阁锁阁的事情给忘记了。若他不过去上锁,内阁的工作人员今天谁也别想回家去了。
刘阁老这人为人和蔼、稳重,和人说话都是轻轻柔柔,即便是内阁的一个小吏,也不肯轻易出言呵斥得罪。能够在这中机要之地当差之人,谁背后不是站在几个大人物。若是得罪了,将来免不得有许多麻烦,不是为官之道。
所以,在一路上,刘宇亮就不住催促轿夫快走,心中也寻思着等下见了内阁的小吏们该如何温言抚慰,这才既不使他们心生怨怼,又不失自己阁相的体统。
可转念一想,刘宇亮心中却突然大生颓丧,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胡须,轻叹一声,暗想:我这个内阁阁臣估计已经做不了几日了,刘宇亮啊刘宇亮,你都快六十岁了,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即便是头上掉下来一片树叶也吓得如惊弓之鸟,斟酌半天这是不是有人对你不满。如今,事情都变成这样了,也许,过得几日,你的仕途就要走到尽头,你还顾及这么多做甚?
想起刚才在西苑时皇帝那可怕的表情,刘宇亮就如置身热汤之中,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隙钻进去。
天子很明显地察觉到他偷换了概念,表情又是失望又是痛心又是愤怒。
刘宇亮一看,就知道糟糕了,也准备迎接皇帝暴风骤雨般的申斥。
可是,预料中的雷霆并没有出现,可这却更让他难受。
崇祯只吐出一个字:“滚!”
堂堂阁臣,一把年纪的老臣,竟然受到这样的羞辱,我刘宇亮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于是,刘宇亮顾不得旁听言官们上的谏言,说皇帝不尊重老臣,望之不似人君云云,跌跌撞撞趔趔趄趄地走了出去,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通常,一般的官员遇到这种情形,都会直接上一道请辞职折子,如此或许能够保全颜面。
刘宇亮也打算这么说,到了内阁之后,他也懒得搭理早已经等下班等得不耐烦的下属们,一个人钻进签押房,磨了墨提起笔开始写了起来。
这一些,他突然想起自己少年发蒙时父母的期望先生的严厉,青年时的寒窗苦读,中进士的意气风发,入阁时的志得意满。
可这一切,也许立即就会化为乌有。
难道我这一辈子,到临了就为了这么一个结局。
一念悲处,竟有浑浊老泪落到纸上。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小吏治快步走了进来,一脸酒醉似的通红:“紧急军报,紧急军报,前线大捷,斩首一千二百级。”
这一嗓子,立即将还留守在内阁的几个书办都吸引过来。
毕竟,这一场仗就在京城外打,直接关系到城中每个人的生命安全,想关心都难。况且,大明朝的军队打仗打得也实在太憋屈了,可以说是从一场失败走向另一场失败,根本就没有点让人欣慰的消息传来。
如今竟然听到有捷报传来,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偏偏又畏惧刘阁老的,不敢进屋,只拥在门口听着。
“一千二百级!”刘宇亮倒是吓了一跳,心中的第一个反应:这下面的孙子实在太操蛋,冒功冒成这样,若战场在辽东或者湖广,咱们也没办法查验,可这一仗就在城外打,骗人也不动动脑子?
拿过捷报只看了一眼,刘宇亮就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报捷的是宣府阵,说是昨日上午,宣府军夜袭建奴老营,因为兵力不足,逼不得以撤退。但鞑子狂妄,竟穷追不舍,宣府镇渤海所参将孙元率两千宁乡军奋起反击,击溃建奴五千追兵,斩首一千二百余级,其中真夷有五百来人。
刘宇亮自知自己的仕途已经走到尽头,说不明日出城视师,就会死在战场上。他现在一改往日谨小慎微的性子,冷笑一声:“好大胆子,区区两千边军就敢妄言斩首一千二百了,还五百多真夷。这捷报写得到处都是漏洞,渤海所的孙元失心疯了,行骗行到内阁头上,可厌之极,可厌之极!”
内阁是什么地方,一天到晚同地方大员,各部衙门送上来的折子文书打交道,尤其是他们这种两榜进士出身的阁老,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任何一分文书,只要经他的手扫描上那么一眼,立即就能从里面挑出问题来,也能分辨出真假。
换成往常,这么一分可笑的捷报送上来,其他书办小吏也都笑翻了天。但今日却怪,那些小吏们不但没有露出一张嘲讽脸,反都涨红了面皮:“好个孙太初,好个孙太初!”
“我大明军总算是胜了一场,好好好,好得很。虽说未必就能退兵,可建奴此战受挫,士气沮丧,想必不会再攻京城了。”
“是是是,只要建奴不攻京城就好,他们又不可能在这里久留,过得一阵子,自会北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真是一个好消息了,没啥说的,等下大家也不要走,小弟做东,请诸君起小酌几杯,当做庆贺!”
“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众人又是红了脸,又是跺脚又是鼓掌,全然将刘宇亮这个阁老给忘记了。
刘宇亮也是莫名其妙,忍不住问旁边的书办:“怎么,难道这份捷报是真的?两千宁乡军就能灭五千建奴,可能吗?”
那书办一脸的喜色:“别人说的或许是假,可这场胜绩若是出自孙元之手,却绝对是真的。阁老且放心,斩获的人头经过宣府总兵官杨国柱的鉴定之后,又送了上来,兵部已经派人勘验过,都是真的,绝对不是杀粮冒功。”
说到这里,那书办突然叹息一声:“这个孙太初也真是太实诚了,别人若是有如此斩获,绝对往十倍里夸大,说成一万级也是有可能。他却好,一级就是一级,绝不多报。”
门口,一个书办笑道:“也只有这种有愣劲心思简单的人才做得了沙场悍将,否则他孙太初就不仅仅是一个参将,说不定已经是一个七品正印知县了。”
又有人笑道:“军汉就是军汉,也只有这种直愣子才能上得了阵,杀得了。他又不是读书种子,做什么正印七品。”
众人都是一阵低笑。
“孙元孙太初,这人的名字听起来好熟。”刘宇亮以手指揉着太阳穴,须臾,才迟疑地说道:“是不是滁州大战,又在泗州生擒贼寇高迎祥的那个孙元。”
“正是,正是,阁老竟然不记得。”
刘宇亮尴尬一笑,两年前他可不在内阁,还不是宰辅,又如何知道此人?
427。第427章 老官僚的求生计
那书办是个秀才,能言善辩,立即又尽可能简短的话将孙元的来历个功绩说了一遍。
直听得刘宇亮瞠目结舌:“这么说来,这孙元是个猛张飞吗?两千人马就敢冲三十万大军,并能战而胜之。在泗州,就能以二十骑生擒高迎祥。如今,更是将五千建奴直接击溃,斩首一千二百,好厉害,好厉害!”
“阁老还说漏了一桩,崇祯九年,孙元生擒高迎祥之后,陛下令他押送人犯进京。正好遇到建奴入寇,这个孙元当时就同东夷打过一场,以两千步卒击败一千建奴,阵斩奴酋阿山。”
“如这般猛张飞一样的人物,怎么才是个参将?”刘宇亮更是奇怪:“根本就配不上他的战绩吗?”
“谁说不是呢?”那书办叹息一声:“若是别人有此功劳,而陛下又是个锐意取去喜欢擢拔新人的圣明天子,只怕早就是一镇的总兵官了,至少也得是个总兵吧!可惜啊,可惜啊……”
门口的众人也都跟着发出一阵低叹。
刘宇亮:“可有隐情。”
“还能有什么隐情,这事当年还闹过一阵,很多人都知道的。怪就怪这个孙元跟错了人……”
“跟错人,这可奇怪了,他不是卢建斗的门人吗?”
书办:“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孙元出身寒微,只不过是武功高强,敢打敢杀罢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入了中都守备太监杨泽的眼,许了他一个千户军官的职位,还将小妾赐给他为妻。”
刘宇亮严肃起来:“如此说来,孙太初是阉党?”
“岂止是阉党,他还是魏阉余孽。他的明媒正娶的正妻正是魏党得力干将现在的南京锦衣卫副千户朱玄水的独生女儿。阉党也就罢了,再沾上个魏阉余孽。不但朝中衮衮诸公们对他心怀戒心,禁中的公公们也容他不得。如此,自然是功高不赏,可惜,可惜了一代良将啊!”
叹息声又不断传来。
刘宇亮也是心中不忍:“跟错了人,入错了门,那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的。如今,这个孙太初好不容易跟了卢建斗,也算是一场机遇。可惜,卢建斗眼见着就要坏事。”魏忠贤可是皇帝登基之后所办的第一要案,日后,天子一提起此事也是颇为自得。孙元是魏党,从洋开始就被皇帝在政治上判了死刑。
可一想,孙元一开初就被判了政治上死刑,自己现在不也如此。
一时,难免有同病相怜之感。
书办好象是想卖弄自己的见识,低声道:“阁老,我听人说,卢总督这些年在战场上打出的赫赫威名,其实都是这个孙元替他挣下的。不如此,当初卢建斗也不会在京城诸多运作,甚至还搬动了他以前的同门同窗为之说项,这才让孙元做了宣府参将。想的是,将来就将天雄军交给孙元代。卢总督,真是好心思啊!”
“可以理解。”刘宇亮微微一笑:“若我是他,手上有这么一员猛将,自然也是不肯亏待的。所谓使功不如使功,孙元眼见着就要前程尽毁,是卢总督将他挽救回来。这个孙元,自然对卢建斗感激涕淋,忠贞不二……”说着话,他突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带那分捷报上久久不语。
“阁老……”
“你们都下去吧,这事我知道如何处置。”刘宇亮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心中却是雷鸣闪电一般:使功不如使过,锦上添花的事情就算做了一百次,别人也未必记得住你。雪中送炭,只需一次,就足以让人对你铭记一生。
刚才这个书办说话也甚夸张,说什么卢建斗这几年的功绩都是孙元替他打下来的。卢象升何等人物,带兵当世第一,怎么可能借用他人功绩。
不过,这人如此厉害,眼光自然了得,他如此看重孙元,为了招他入门,甚至敢于不顾天子的情面,起用魏阉余孽,这说明这个孙元确实了得,值得起他如此大费心思。
如果此人是我的门人,他手那两千虎贲是我手下,这次视师我还用得着怎么烦恼吗?
两千人就难斩首一千多,并击溃五千建奴。
这次出城,如此战役也不需太多,只要有一场,我的任务就算完成,这个相位也算是保住了。至少,有这个猛张飞护着,就算我刘宇亮身陷长阪,他也能护着我杀他一个七进七出。至少,这条命无忧的。
……
想到这里,刘宇亮兴奋起来。
他在屋中不住地转着圈子,又想:现在,卢象升是完蛋的,杨嗣昌的厉害可不是胡乱说的。这些年,朝中的大姥们也不是没想过要板他下马,可都被他连消带打化解于无形。卢建斗性格冲动,根本就不是个当官的料,如何是他对手。
不管怎么说,卢建斗这次惹恼了皇帝,是再也翻不了身的。
他手下的军队战斗力不错,自然要受到他人觊觎。别人还就罢了,这个孙元我刘宇亮却是不肯放过的。
孙太初这么能打,将来说不定能得多少功劳,若是老夫的门人,咱在内阁中说话也能挺直腰杆。嘿嘿,杨嗣昌这两年之所以权势滔天,不就是因为他知兵吗?这大明朝风雨飘摇,我算是看明白了,未来,谁能打仗,谁就有权力。
这可是我莫大的机遇啊,绝对不能防过。
想到这里,刘宇亮再也按捺不住,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份情真意切的奏折,上面说自己下午时糊涂,乱说话。但下来之后,感念陛下恩德,羞愧得无地自容,明日卯时就将出城去昌平视师。建奴不退,誓不还京。若有一个建奴爬上北京城墙,不许陛下动用国法,我刘宇亮当自刎以谢天下。
拿起折子和捷报,猛地走到外面,叫过一个书办,“快,将捷报和我的折子送去西苑,送到天子驾前……等等……捷报还是依旧走通政司,按规矩递上去吧!”
“是,阁老。”
按照明朝政治制度,内阁在处理完政务之后,得先票拟,然后送去通政司报备,再转呈司礼监披红。一套程序下来,倒要花上半天时间。
如果自己的折子和捷报一道送去崇祯那里,以皇帝精明,肯定能够猜出自己的心思。
所以,这份捷报不妨走得慢半拍。
人逢绝境,自然要爆发出所有的能量,此刻的刘宇亮刘阁老只感觉脑子特别灵光。
“不为官位,不为荣华富贵,但老夫得保住一条性命啊!”
428。第428章 孙元是谁
夜深了,西苑之中,崇祯皇帝正默默地坐在精舍里看着奏折。
若说起勤奋,崇祯皇帝在明朝历代君王中当派进前三,仅次于太祖和成祖。再加上他这人勤俭节约,信重文官,裁撤厂卫,免除天下百姓的商业税,无论怎么看,都当得起有为之君四字。
可事情就这么怪,无论他如何勤政,这国事却是一天天坏下去。
而身体也因为长期的熬夜和操劳,已经坏了下去。
此刻,他因为长时间地阅读奏折,只感觉双目干涩,一身软得厉害,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他也没想到,太祖和成祖之所以如此勤政,那是因为太祖和成祖身子骨极壮,这二人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而成祖,更是一员虎帅。崇祯皇帝从小生在深宫,四体不勤,如何能与两个龙精虎猛的祖先相比?
出了几日太阳之后,今日夜间,天又冷了下去。
大风从皇宫,从玉渊潭,从精舍的屋顶刮过,尖锐凄厉,听得人心中恻然。
为了节约,精舍中没有点地龙,只一口小铜炉里的木炭暗幽幽地红得。
这一点可怜的火光,又如何能够抵御着小冰河期的酷寒。
屋中冷得如冰窖一般,每出一口气,都会在口鼻前喷出长长的白气。就连那一盏烛火,仿佛也受不了冻,缩成如豆的一小点。
崇祯皇帝一边用冰凉的手指翻着奏折,一边轻轻地跺脚取暖。
没看上一两份,就将手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