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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红得耀眼的身影,那饱满的胸脯,那阳光下白皙得如同通明的皮肤,那一双波光流转的妙目……都不存在了……牛佺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如此动心过,心中那道伤口,永远也难以愈合。
已经是傍晚了,霞光已收,但天还亮着。
远方,小袁营和刘宗敏的军队还在追击,杀声震天传来,到处都是点燃的火把。
牛佺整个人已经麻木了,机械地走到李岩和红娘子尸体边上,泪水婆娑中,父亲的声音传来:“走吧,走吧,我军要撤下来了!”
“什么,我们要撤下去了,不打了?,怎么可能,不是已经将孙元这魔头团团包围了吗?”牛佺擦去眼泪,抹了一脸的淤泥:“爹爹,爹爹,不可啊,不可啊,不能放过这头魔鬼!”
抬头看去,婆娑的泪光中,一队接一队农民军士兵退了下来。
这一仗打得实在太苦,不少受伤的士兵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一屁股坐在烂泥里,张大嘴巴大口喘息。
687。第687章 输赢
牛金星看到李岩夫妻死状极惨,心中有些悲伤,喃喃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李岩兄弟天纵英才,却不想第一次上阵,就丢了性命。一身抱负,却还没有得到施展……可怜,可怜……牛佺,孙元贼子实在太凶猛,可谓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三军已经破胆,大家都杀得累了,竟被他一头冲出了包围圈全身而退。这个时候,各家都有各家的算盘,这个时候去追击孙元这头猛兽,也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牺牲,搞不好自己的姓名都要填进去。孙元这厮好生歹毒,一遇到阻截,专挑大军杀……现在让大家追击,已是没有半点可能。”
“不行,不行,必须追击。”牛佺痛失所爱,心中的仇恨就仿佛要燃烧起来。用热切地目光看着牛金星:“爹爹,你和李岩公子都是我义军的军师,你的话,大家都是尊重的。父亲你想过没有,咱们这次出兵永城所为何事?”
牛金星哼了一声:“解永城之围,救出刘超,整编刘超部。”
“那就对了。”悲痛之下,牛佺感觉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好使过:“如果就这么放孙贼离开,三军都已经被宁乡骑吓破了胆子,还敢去永城吗?解不了永城之围,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刘超被孙贼全歼,而我等则要灰溜溜地回去,父亲,到时候,你还有脸去见闯王吗?”
被儿子质问,牛金星大怒,喝道:“小畜生,为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用你来教。刘超死不死,永城之围能否解了,又关我等何事。这一仗我军损失实在太大,已经没办法用兵了,估计休整两日之后,大家都会回开封去的。”
“哈哈,哈哈,父亲大人你糊涂啊!”牛佺嘶声大笑起来:“回开封又如何,爹爹你要想代替李岩公子在闯王心目中的地位,也不知道还需多少年。可如果今日爹爹能够鼓动各军,将孙元留下,并随手解了永城之围,那父亲你就是挽狂澜于即倒的英雄。将来,闯军中谁人不敬。只怕,位置不在田见秀、刘宗敏将军之下,至少在文官一系中,爹爹是稳稳地排在头名的。”
牛金星脸色就变了,神情郑重起来,好象正在斟酌着什么。
牛佺:“父亲你别忘了,虽然李岩公子已经阵亡,可军中还有宋献策宋先生,他的智谋个才干,虽然比不上爹爹,可却不在李岩之下。”
牛金星霍地回头看着儿子,眼神还如以前那般凌厉,但渐渐地,那一丝严厉逐渐消融了,其中却少有地带着一丝欣慰:“佺儿,你总算是长大了,知道想事情了。”
他猛地捏紧了拳头,下了决心,回头喝道:“传令兵,去联络刘宗敏将军。”
父亲的夸奖若是往日的牛佺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模样,可此刻看着红娘子的尸体,他内心之中只有恨:孙元……贼子,我只要你死!
传令兵正要出发,牛金星却看到白旺柱着一把红缨枪在两个亲卫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前面可是牛军师?”
白旺这人牛金星是很熟悉的,以前在农民军中也没有什么名气。早年在闯军中做个一个小军官,滁州大战的时候同闯军失散,直到去年李自成东山再起带兵进入河南之后,才重新归队。此人武艺和打仗的本事都不错,如今正编到刘宗敏的中亲军之中。
他腿上捆着纱布,每走一步,都有红色的液体渗出。
再看他头上,身上,绅士红缨枪的红缨上都粘满了泥点子。
“正是我。”牛金星:“白将军,快过来,我有事问你。”看到白旺如此狼狈,他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是你,我老远瞅着就与点像。啊……李岩公子也死在孙贼手头了?”白旺吃力地走过来,猛地就看到死在边上的李岩夫妇,叹息一声,将头转了过去。似乎不忍心看到他们的惨状。
牛金星沉重地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一句:“刘宗敏将军呢?”
白旺苦笑:“刘将军已经带着中亲军撤退了,说是孙小贼经过此战,已不成气候,我军将士疲乏,故而先退回开封休整,等到休整完毕,再兵发永城,解救刘超教训教训孙元。”
“什么?”牛金星父子都叫出声来。
牛佺又气又急:“刘将军这么做,简直就是糊涂至极。”
白旺看了这父子二人一眼,目光闪烁:“刘将军怎么就糊涂了?”
牛佺喝道:“什么孙小贼已不成气候,可笑!打了一个下午,宁乡军才死了多少人,一百有没有,怎么得到一颗宁乡军一颗头颅没有?回开封休整,不是明摆着临阵脱逃吗?中亲军中亲军……”他悲愤地笑起来:“还说什么是闯王的亲兵,原来都不堪一击的胆小鬼。”
“牛佺,不可胡说,快向白将军赔罪!”牛金星厉声呵斥儿子,自己毕竟是一个新人,在闯军中也没有任何根基。刘宗敏可是闯军中的大人物,若是得罪了他,将来须有许多麻烦。
白旺却不生气,反叹息一声,满面颓丧,喃喃道:“中亲军,中亲军,百战精锐,我原本以为这已经是天下最强的军队了,可今日见到宁乡军,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那才是百战雄师,相比之下,咱们都是叫花子……其实你们也不要怪刘将军,他当年在滁州就在孙贼手下吃过两场败仗,今天是第三次……事不过三呀!他是真正地被孙元给吓破胆子了,先前宁乡军撤退之时,孙元带着三十骑在后面押阵。刘将军见孙贼落单,为了报往日的大仇,亲自带兵冲上去,可还没等他靠进孙元,手下一百多骑竟被人家三十多个骑兵一冲而散。就连刘将军也被孙元手下一个使双刀的小将刺伤了手臂。那孙贼冲上来,又补了刘将军背心一刀。刘将军是被人抬下去的,你若是要请他带兵追击,只怕已经没有可能。”
堂堂刘大将军就这么简单地被孙元贼子给砍成重伤,想起那一幕,两人心中都是一颤。
须臾,牛金星对手下道:“快快快,快去通知袁时中将军,让他继续追击。”
“没用,没用了。”白旺又摇头。
“怎么了……”
白旺表情更是苦涩:“袁时中也犯了刘宗敏轻车冒进的错,带着主力去追孙贼。那孙元好生强悍,见到他的帅旗,竟带着部队反冲过来,直接将一个三千多人的大阵给打了个对穿。袁时中逃之不及,被孙元那厮一刀砍中面门,脑浆子都标出来了。我当时被裹在乱军之中,正好看着这一出……若不是我抢了一匹马,还真回不来了。”
“袁时中也死了。”牛金星冷得身子不住地颤抖,小袁营三大头领,竟然在这一战中全部阵亡,这打的究竟是什么仗啊?
如今小袁营群龙无首,根本就没办法再打下去了。
再加上刘宗敏也已经撤退,还怎么追击孙元,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不,不能这样。
如今最要紧的时候立即整合小袁营,如此,或许还有再战的可能。那么,如今还有谁有这样的威望将已经成为惊弓之鸟一盘散沙的义军捏合在一起呢……高一功将军……
这个名字突然从牛金星心中响起,对,如今也只有他有这样的威望和手段了。他毕竟是闯王的妻弟,在闯军中地位极高。只要他说话,军中就算在跋扈的将军和头领都会给几分面子的。
牛金星提起了精神,正要再问高一功的下落,一阵熟悉的呻吟声传来。
抬头看去,远处有一队士兵抬着一个担架趔趄而来,担架上有人大声地哭号着惨叫着,听声音不是高一功又能是谁?
“高将军!”众人同时叫了一声,围过去。
却见高一功已经脱掉了身上的铠甲,赤着上身,整个躯体都被人裹得像个粽子。
牛金星:“高将军,你怎么了?”
高一功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他勉强地抬起头来:“原来是牛军师,还好好好,你还活着。死太多人了,死太多人。这打的什么鸟仗,咱们是胜了这一仗……可是,救援永城却输得彻底……”话还没有说完,头一歪就晕厥过去。
“牛军师,高将军中了流矢,就是失血过去,养上几日就能好,不用担心。”一个卫兵问:“敢问军师,现在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撤下来吧!”牛金星只感觉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在烂泥上。
以二十倍于敌的兵力,又预先知道孙元军会来攻打刘宗敏老营,义军就在这里设下天罗地网,天地人三者在我,可结果却是让孙贼从容离去,还斩杀了义军这么多大将。
不得不承认,这厮真他娘的猛张飞再世。
如今刘宗敏气为之夺,带兵回开封去了。
小袁营三个头领全部战死,这小袁营组织本就松散,乃是真正的乌合之众。头领一死,下面的小头目们争权夺利,不等敌人来打,自家前战成一团。
如果高一功没受伤,或许还能镇得住他们。可惜……
从此刻开始,世界上已无小袁营了。
如今,救援永城已再无可能。
没错,正如刚才高一功所说,这一战表面上看起来,义军是赢了。可从战略上来说,却输得连裤子头脱掉了。
牛金星冷得透心: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军队,怎么可能……
天渐渐地黑下去,满地都是死去的士兵,那一张张脸在黑暗中苍白醒目,如同池塘里翻白肚子的死鱼。
这天地,就像是一片巨大的沼泽,拉着你不断下陷,叫你透不过气来。
688。第688章 风吹麦浪
马牧集之战就这么结束了。
此战,宁乡军可谓是打出了威风。刘宗敏所率的中亲军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退回了开封。小袁营三大头领阵亡之后,因为缺少强力的统帅,这六万农民军立即分裂成十几股人马,相互攻打,不几日就散了。
如今,孙元、马士英北面的威胁已除,终于可以腾出手来继续攻打永城。
至于开封那边的李自成,大约也没有心思再管刘超的死活。毕竟宁乡军是如此地难啃,若想全歼孙元军,也不知道还有付出多大的代价。刘超和李自成非亲非故,他自然没有两肋插刀的想法。永城固然重要,可要为此死去那么多士卒,不划算。
……
一场暴雨之后,枯黄一片的大地似乎在一夜间披上了绿装。
小草争先恐后萌芽,枯干的树枝上也发出了新芽,吹过来的风也不想往日那么懊热,带着清凉的水气。
在距离围城长堤两里的一个干燥的地方,一百多具阵亡士兵的尸体放进新做的棺材里,棺材的盖子还没有扣上。
孙元等人穿着整齐的军服,沉着脸立在那些死去的袍泽弟兄面前。
一个士兵幽幽地吹着长笛,哀伤的曲调拖曳着长长尾韵,随风飘扬。
此战,宁乡军斩获巨大,回来的骑兵几乎人人腰上都系满了敌人的头颅。可是,一百一十四个弟兄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另外还有两百多人躺在帐篷里,忍受着伤痛和暑热的折磨。
这一战,宁乡军虽然大败闯军,打出了威风,可也付出了一成的伤亡。
黄佑的病已经好了些,他柱着拐杖,摇晃着身子立在人群中,又摇头,又是叹息,良久,才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几个士兵走上前去,从死去的战友怀中摸摸,就摸出一把麦子,撒在棺材边上,然后将棺材盖子扣上。
等走到荆然的尸体前,一摸,却摸了空。
有个士兵喊道:“荆大哥是新加入我骑兵军的,身上没有带麦子……谁是荆大哥的亲友?”
“我是。”冷英走上前去,蹲下去,伸手抚平荆然的衣裳,眼泪就落了下来,然后将手中的一把麦子撒在坟中:“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是个孬种,我不是人。”
说完,就伸出手使劲地抽起了自己。
他这几巴掌可谓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只两记,脸就肿了,鼻血流了出来。
“冷兄弟,你不是孬种,你是好汉,这一仗你已经证明了。如果荆大哥在天有灵,也会为你欢喜的。”两个士兵抓住他的手,将他使劲地拖了出来。
“放!”汤问行下令。
一排骑兵抽出没有装铅弹的手铳,同时击发:“砰!”
“放!”
“砰!”
“放!”
“砰!”
长笛还在幽幽地吹奏着,直上青天云外。
一个声音高声叫道:“英灵不灭,魂兮归来!”
这些死去骑兵绝大多数都是来自燕赵的男儿,虽然在江南三年,可依旧爱吃家乡的小麦。在行军途中,每个人身上都会带上一斤麦子,等打了胜仗,就会磨成面粉,做一顿饺子犒赏自己。
如今,他们再也尝不到家乡新麦子的味道了。
但这些军粮会随他们的身躯一道埋进泥中,等到冬季,这里就会绿成一片,等到明年夏季,必然是灿烂如今。
风吹过,麦浪翻滚,如同融化的铜汁铁水,那就是骑兵军不朽的军魂!
“此战,我军损失不小,李岩,贼子!”孙元咬着牙:“还好,李贼已经授首,不过,此恨因刘超而起,永城百姓协贼,不能宽恕。传我命令,就依马总督之策行事。”
“是!”士兵们都红着眼一声大吼。
黄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将头低了下去,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所谓的马士英这策说穿了很简单,就是不允许城中任何一个百姓出城逃生,用他们消耗永城的军粮,要活生生将刘超军给饿死在里面。
在以前,城中有百姓想逃出危城时,官军都会睁一眼闭一眼,放他们一条生路。
刘超老贼守城的本事异常了得,在孙元离开永城和刘宗敏高一功作战的几几日中,马士英又撒出大把银子,组织南京军和庐凤军试探着进攻了一次。结果非常糟糕,庐凤军早就打得疲惫了,至于南京军那就是一群少爷,只一个上午,就被无边的血肉吓得炸了营。
马士英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将军队撤下来,继续修筑长围,论持久战。
河南受了一年多旱灾,今年的已经绝收。永城虽然有不少军粮,可据马士英测算,也只能维持刘超军半年所需。还有,战事一起,整个永城的百姓都涌进城去,甚至连归德和开封那边的难民也来了不少。这么多人挤在里面,如果不出意外,城中军粮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城中那么多百姓都是刘超用来守城的人力资源,如果刘超军不放粮,他手下的部队就得不到补充,而且还有可能出现内乱。
所以,马士英就出了这么个毒辣之计,命士兵用土围将永城团团围住,提着长弓立在土围上,只要有人出城无论妇孺老弱,都一概射杀了。每杀一个百姓,按斩首一记计算。这些庐凤军和南京军的士兵打仗不成,可杀百姓却是异常勇猛。
当然,城中的百姓要想出城求生也可以,但却得付一人一百斤粮食的买路钱。如此,又可变相减少城中储粮,并引起贼军内斗。
马总督的这个计划刚一说出口,就引起了宁乡军士卒强烈的反对,人心都是肉长的,百姓如今都极为困苦,按照一家五口计算,如果一个家庭要想出城找一条活路,得交五百斤粮食,如今百姓哪里还有那么多粮食。而且,城中已经起了瘟疫,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城中病死。
如今,孙元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点头同意了马士英这个主意,这是要让满城百姓都死绝吗?
黄佑心中一阵悲凉:如今河南已是赤地千里,贼军来屠一遍,官军来又屠一遍。在百姓心目中,只要是手中捏着刀子的人都是歹徒。至于朝廷大义什么的,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至少在整个中原地区,朝廷的人心已经丢尽了。
难道真的已经到了礼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