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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乃是战争之王,看到无边无际的骑兵涌过来,郝肖仁就知道这一仗已经没有任何悬念。自己干冒奇险,为扬州镇拿下两县一州的战功算是彻底保住了,功德圆满了。
透过红色的雨幕,他仿佛看到一条金光大道正在自己眼前展开。
“哈哈,哈哈!”他大声狂笑起来:“岛津你这个没眼力的,竟然连蒋武将军都不认识。我扬州镇,我宁乡军,又有谁有这么高的身坯,这个大的力气?”
“是蒋将军,蒋将军不是元字营的副统领吗,怎么来带骑兵了?”岛津一夫看到正在大声虎吼厮杀的犟驴子,忍不住赞叹道:“真不愧是犟驴子啊,不世武神!”
说话间,蒋驴子一旗杆朝一个敌人抽去。
那个高杰军士兵急忙提起盾牌招架,砰一声响亮传来。
盾牌破裂,那人被抽得一翻身落到烂泥里,然后被轰隆的马蹄踩得不见踪影。
不过,犟驴子手中的旗杆也断了。他又换上一把斧枪,随手将一个敌人的脑袋砍成两片。
从头到尾,他的战马都保持着极高的速度,转眼就将整个村子杀透了。
“我缘何知道蒋将军怎么带着骑兵冲锋……啊,总兵官来了!”郝肖仁突然发出一声欢呼。
“孙将军,哪里,我怎么没看道?”岛津一夫一呆。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总兵官就在下面。”郝肖仁连连摆手,笑得喘不过气来:“蒋将军是总兵官亲领的元字营的副统领,他既然来了,孙总兵官肯定也来了。这一仗我们赢了,泰州也保住了,咯咯!”
他用手使劲地拍着岛津一夫的肩膀,拍得这个矮子浑身冒水:“岛津,你他娘今日可造化了,能够在将军面前小露一脸,等下也不知道总兵官会怎么嘉奖你!”
岛津一夫大为兴奋:“郝桑,你不也是如此!”
两人同时大声狂笑。
扬州镇骑兵军的突然杀到,让高杰部的这一小队前锋部队措手不及,到处都是军官的叫喊,士兵们惊慌地提着兵器从屋中冲出来,可还没有看清骑兵的样貌,就被人家一马刀劈倒在地。
出来一个死一个,出来一对死一双。
转眼,官道上就躺了一地的尸体。
到处都是高杰军士兵惨烈的叫声,战马马蹄带起的泥水和着人血飞扬在空中。
从山冈上看下去,先前那片淡薄的血雾已经彻底变成了浓艳的黑红,即便这么大雨水也无法将之冲散。
岛津联队的倭奴目瞪口呆地立在雨水中,没有人发出一点声响。眼前的战斗已经不成其为战斗了,敌人从屋中出来多少就死多少,仿佛是飞蛾扑火。
他们从来没想过仗居然还能这样打,这些常年在船上颠簸的浪人武士这一刻才深切的感受到骑兵在战场上的威力究竟是何等巨大。
倭人素来狂妄,在他们看来,在大海之中,郑家和扬州水师排第一,他们至少能够排在第二。内心,甚至觉得,郑家和扬州水师不过是船多些、枪炮犀利一些,正若是大家都提着兵器接舷肉搏,萨摩武士就未必输给明国士兵。
此刻,他们才感觉到一种深重的无力,面对这样的骑兵冲击,岛津联队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啊!
岛津一夫猛地抽了一口冷气,喃喃道:“当年武田家的赤备骑兵横扫关东,大约也是这般情形吧!”
倭人之性欺软怕硬,你若是比他弱,他对你却是没有丝毫的仁慈。可若是你强过他,他就会对你顶礼膜拜。崇拜和遵从强者是这群日本矮子的民族性格,顿时,就有一片倭人跪了下去。
冲锋号还在响个不停,接着就上一沉闷的牛角和战鼓。
下面的战斗还在继续,说是迟,那时快,犟驴子已经骑着马直接将整个村庄杀透了。
他本想扭转马头杀回去,可惜后面的队伍实在太长,官道又窄小,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方冲去,将后面的敌人留给继续开过来的战友。
一面接一面的黑色小三角旗在村子正中的街道上飞扬,郝肖仁指着那些旗子得意地在岛津一夫面前炫耀自己的见识:“岛津你发现没有我骑兵军普通士兵使的都是马刀,可军官却用长矛,并在长矛的枪杆子上绑一面黑旗传递军令……啊,汤将军,那个就是汤将军!”
他指着马群中一个挥舞着黑旗的军官道:“我以前在孙总兵官的节堂里见过汤将军几面,虽然隔了这么远,却依旧能认出他来。”
看着下面马上那个高大的军官,岛津一夫又赞了一声:“原来这人就是汤将军,果人中龙凤啊!”
下面正在厮杀的汤问行好象察觉到山岗子上的岛津联队,抬起头来,目光如闪电般雪亮,然后扭过头去,大吼:“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成千上万的骑兵同时大声呐喊。
高杰军被一小队人马早已经被彻底击溃了,屋外躺了一地的尸体,其他的士兵被堵在屋中没办法出来。雨这样大,他们手中的弓箭和火枪也无法使用,可以说已无半点还手之力。
高杰手下要么是投降的九边明军兵油子,要么是农民军出身,军纪涣散。这些人打顺风仗固然所向披靡,可若是一旦战时失利,立即就溃了。一句话,就是打不了苦仗恶仗。
听到外面的敌人喊“降者不杀”立即就有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更有一支支兵器从门窗里扔出来。
骑兵还在不断地想前冲锋,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长长的马队伍终于过完。
山冈子上的岛津一夫和郝肖仁大概计算了一下,刚才从村庄里通过的骑兵至少有三千。如此看来,扬州镇的整个骑兵军都到了。既如此,孙将军肯定也到了。
轰隆的马蹄,顿时去远。村子里为之一静,那绵密的雨声又重新袭来。
将死未死的高杰军士兵躺在血泊中不住抽搐,受伤的士兵在雨中大声哀号。
更多的人从屋中连滚带出来,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已经积水的泥地上。
雨水冲刷着满是人血的地面,一片片红色顺着地势往远处流淌,然后被扯成丝丝缕缕。
可是,只不过静了片刻,就听到一阵“劈劈啪啪”的小鼓声。
所有人同时抬头朝远处看去,却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挎着一口腰鼓,不停地敲着,一步一步朝村中走来。
“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岛津一夫满头都是雾水。
郝肖仁用鄙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岛津你这就不知道,这是我扬州镇主力宁乡军步兵方阵进攻的信号,大部队在后面呢!”
那孩子朝前走了大约百来步,突然停了一下,双手的鼓锤同时在鼓面上狠狠一敲,“咚!”声音虽然不大,却传出去老远。
仿佛是点燃火药的一点火星,突然间,地面又是一震,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响亮的歌声:“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正是宁乡军的军歌之一,屈原的《九歌》。
但见,更多黑色的大旗如云一般在远方飘扬而起,林立的长矛如同森林缓缓移来。速度虽然不快,却叫人兴不起丝毫反抗之念。
“哈哈,哈哈,元字营,元字营,孙将军来了,孙将军来了!”看到元字营的大旗,此刻郝肖仁那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到实出,惊奇得手舞足蹈。
扬州镇七成主力战兵齐聚于此,泰州算是保住了。
有孙将军亲自镇守,高杰有胆过来送死吗?
看到这么多步兵,想起传说中宁乡军的剽悍,这队高杰军将头埋得更低。
步兵一进入村子后,也不停留,依旧不住向前行军。
一个接一个传令兵骑着快马从部队身边掠过:“快快快!”
根本就没有人多看跪在地上的高杰军士兵一眼,一个高杰部军官大约是跪得实在挺不住了,高声喊:“我们向谁投降啊?”
“后面!”
“后面!”
……
又过了许久,一队人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钢铁面具的大将,不用问,自然是扬州镇总兵官孙元孙太初。
在他身边,则是一个身披桐油帆布雨衣的书生,豁然却是傅山傅青主。
孙元猛地拉停战马,掀开面具,转头对着山岗子上大喝:“上面是哪一部分的?”
岛津一夫急忙大叫:“禀孙大人,我是岛津一夫,我们是岛津联队!”
“原来是你。”孙元声如霹雳:“给我都下来,岛津,这些俘虏都交给你,马上将他们带去泰州城严加看管!”
“是,遵命!”
还没等他的话音落地,身边的郝肖仁发出一声夸张的哭号:“主公,主公,你终于来了,我是郝肖仁啊!”
就直接朝山冈下滚去。
752。第752章 知州
很快,岛津一夫就带着手下,同扬州镇经历司经历余祥一道回泰州城去了,临行的时候,他还狠狠地瞪了郝肖仁一眼。
被自己这个顶头上司目光凶狠地看了一眼,郝肖仁心中大骇。他知道自己这次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以后也没办法在余祥那里呆下去了,任何一个上司都不会容忍自己有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手下。
自己立下了这场大功,就其战略意义上已经不逊色于方惟将军在泉州全歼郑家水师,以后肯定已经不可能再在经历司做事,必然会被挪到其他部门。所以,余经历就算对自己再不满,又能如何?
只不过,自从见到将军之后,孙总兵官就是一脸的恬淡,面上也看不到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郝肖仁看着屋中正在烤着湿衣裳的孙元将军,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不敢多说一句话,只将头低了下去,目光却偷偷地朝他看去。
“冷吗?”孙元指了指堂屋里的火盆对郝肖仁说:“要不,你先烤烤衣裳,别冻害了才好。”
“小……小人不冷。”郝肖仁牙齿打架。
“那你在颤什么?”孙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郝肖仁脚一软,跪了下去:“主公,小人,小人知道错了。”
火盆边上围了一圈人,孙元居于正中,身边是傅山、犟驴子和汤问行等人。
除了孙元,众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郝肖仁,同时暗想:这厮平日间在扬州镇当差时,人品低劣,形容猥琐,人见人厌。却不想,就是这么个小人物,却做出如此大事,直将军镇中的诸人都比下去了,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而且,这厮真会拍马,竟然称将军为主公……
在扬州镇,大家对孙元的称呼多种多样。比如黄佑在明面上喊孙元是将军,私底下则一句太初了事;傅山是个狂生,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都是一句太初。至于早年跟了孙元的那批老人,则叫他将军。后加入的,包括前大河卫的官吏,都直接喊孙元的官衔“总兵官”,像郝肖仁这样称孙元为“主公”的还是第一次。
这鸟人,倒知道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抢先,心思倒挺细的。
孙元也不理跪在上的郝肖仁,反扭过头去问立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小荆,今天是你第一次上战场,怕不怕?”
小荆就是先前那个走在步兵方阵前的小鼓手,他是前骑兵军操守荆然的遗孤。荆然本有四个孩子,在马牧集之战阵亡之后,孙元就从他的儿子中选了一个做了自己的侍从,算是对荆家孤儿寡母的体恤。
所有人都知道,能够做孙总兵的侍从,能够得到他的亲身教导,前途必将一片大好。比如从前的方惟和余祥。当然,做孙将军的侍从,死亡率也高。当年孙元在北京收养的那群孤儿,到现在也就剩方、余二人,当真是大浪淘沙。
小荆听到孙元问,忙将小胸膛挺得老高,大声道:“回总兵官的话,不怕!”
孙元呵呵一笑,伸出拳头轻轻砸了砸他的胸口:“你这就是说谎了,某就看到你一张脸变得煞白,尤其是独自一人走在队伍最前面,直接面对敌人枪林弹雨的时候,某已经听出来了,你的鼓点有些散乱。哈哈,第一次上战场,就算怕也不打紧,没什么好丢人的,你就承认了吧?”
蒋武和汤问行等人有心开小荆的玩笑,都同时笑起来:“对对对,小荆你这小子明明就怂了还不肯承认。”
小荆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沁出泪花:“我没有怕,我没有怕!”
孙元“呵呵,不怕,不怕。小荆,他们是在给你开玩笑呢!”
小荆插了一把眼泪,终于哭出声来:“欺负人,欺负人,都是大将军,欺负我一个小兵。”
“好了好了,小荆你不是胆小鬼,我给你佐证。”孙元大笑出声:“小荆,说不定明日一早就会有一场大战,到时候你在战场上证明给我看就是了。”
“是,将军,小荆不会给你丢脸的!”
众人又都是一通轰笑。
犟驴子笑毕,又道:“小荆,你还是先去练练敲鼓吧,明日大战,我可是要听着你的鼓点进攻的,别将我军的步伐给弄乱了。”元字营虽然由孙元亲领,可实际上却是他在带。
这几年,蒋武而已是运气不好,连番大战,他一场也没捞着。今日实在是手痒得不成,索性将部队丢给孙元,自己骑了一匹战马冲到骑兵军最前头,过足了瘾。
“是,蒋将军。”小荆吐了吐舌头,急忙跑出屋去。须臾,外面传来他扑通扑通的敲鼓声。
“这孩子!”众人又都笑起来,却没有人看跪在地上的郝肖仁一眼。
郝肖仁心中越发地不安,身子颤得更加厉害。
良久,孙元才问陈铁山:“陈军法官,按照我军军法,这个郝肖仁擅自行动,弄出这么大阵仗,该当何罪?”
郝大人心中一紧,急忙竖起了耳朵,同时心中又是一凉:看来,将主公这次是不肯轻易饶过我的,完了,完了,全完了!
陈铁山缓缓道:“总兵官,扬州镇经历司书办郝肖仁无假不去衙门当差七日,按照军镇的制度,当扣除本月俸禄,逐出经历司。”
“就这么简单?”孙元问。
郝肖仁也愕然地抬起头来,看到孙元那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陈铁山依旧是一脸的严肃:“按照制度,本应该如此。郝肖仁不是宁乡军士卒,行军法也行不到他头上去。至于他假借将军和我宁乡军的名号,光复泰州、泰兴、靖江三城,使的是岛津联队的兵马。岛津联队不属于宁乡军,我军法处也管不到那边。”最后,他补充一句:“所以说,就算末将有兴办郝肖仁,也是莫可奈何,条例就是条例,没有人情可讲,也不能因为厌恶一人就加重处罚。”
孙元:“说得好,就这么办,郝肖仁。”
郝肖仁急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假哭:“主公,别赶我走,别赶我走,我这一条命早已经是主公的了。”
孙元摇头:“你无故脱离职守多日,就算是某,也不能为你求情,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扬州镇经历司的人了。”
“主公……”郝肖仁还待要哭。
孙元:“别哭了,我且问你,你进泰州的时候,城中的官吏呢?”
“禀主公,知州和一众官员听说高杰要来,早就弃城逃了。”
“那么,知州衙门的一应印鉴呢?”
“没找着,估计是被泰州知州带走了。”
“那就不好办了,你没有官府的印鉴,如何贴安民告示,如何行使知州的职权?”孙元皱起了眉头。
“主公!”听出孙元话中不同的意味,郝肖仁惊喜地抬起了头,声音颤得更厉害。
“来人!”一个卫兵进来。
孙元:“你马上和郝知州一道,带着我的军令去泰州,命余祥在城中找匠人给郝肖仁刻一枚知州大印,并让他从经历司选拔适当人员归郝肖仁管辖,将泰州政务撑起来。”
说罢,他朝郝肖仁欣慰地点了点头:“做得好!”
“对,没有印鉴,刻一个就是了。”犟驴子大笑:“郝肖仁,你他娘真不错,有勇有谋是个人物,老子佩服得紧!”
“好汉子!”汤问行等人也笑起来。
“呜呜!”郝肖仁这次是真的哭出声来,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做泰州知州。虽然说,这不过是扬州镇的任命,和朝廷没有任何关系。可现在这个世道他这个真小人已经看得明白,已到了如同唐末藩镇时期的乱世,有兵就是草头王。军镇所辖地区,一应赋税全数截流,相干官吏都由藩镇自己任命,朝廷又算个屁。
难道还有人敢不服,不服,有种带兵来打。
等郝肖仁喜极而泣地离开,孙元才问汤问行:“斥候那边得来的消息如何了?”
汤问行:“回将军的话,方才斥候已经确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