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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说来也怪,今天这一片的难民特别多,家家户户但凡能够藏身的地方都躲满了。床下、米缸里、房梁上、柴堆下,如此一来,躲藏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算厚着脸皮挤进去,也会被人推出来,有脾气不好的人甚至拳脚相交。
何满问他们,这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城中其他地方逃过来的,就是从朝鲜营和岛津联队防区。据他们说,倭奴和高丽人最是残暴,他们不像秦军和山东军,抓到人,首先就向你勒索。若你给够银子,他们心情一好,没准还留你一条姓名。但倭奴和高丽人不同,见到你,先是一刀砍了,然后再慢慢在你尸体上搜刮。
他们辖区里的人实在是怕极了,只能朝这边逃,好歹也能苟延残喘一阵子。
当然,秦军也残暴。相比只下,山东军还好些,杀起人来也有所节制。
山东军那边只杀青壮,对妇孺老弱没多大兴趣。
听到这个消息,何满提起了精神,问清楚山东军辖区的方向,拉着郭罗络氏朝那边摸去。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雪还在轻悠悠地漂着。若是在往日,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呆在热炕上,喝着黄酒,和打更老头谈天说地。
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日子就如同天堂,现在打更老头和边三和小侄女他们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是死是活。
刚出门,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何满忙拉着郭罗络氏躲在街边的一个大粪堆后面。
建州人对生活没那么多讲究,很多人家里都没有毛房,也懒得用马桶,就在空地上用砖头砌上三面两尺高的墙。遇到内急,直接在后面解决。
反正这些都是不错的肥料,每日都会要城外的农民赶着粪车过来清理。
问题是北京城外的地都被旗人给圈去了,农民大都破产逃亡,这些粪便也没有清理。人和畜生的屎尿没人收拾,越堆越高,渐渐地就变成了一座小山,天一降温,就冻瓷实了。
一藏到粪山后面,眼前的情形叫何满吃了一惊。却见,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挖了一个半人高的洞,里面藏着一人。因为实在太冷,这人已经冻死在里面。
何满一咬牙,手足并用将尸体拉出来,就和郭罗络氏躲了进去。
在洞里,定睛朝远处看去,就看到一队秦军士兵提着长矛奔入先前那间宅子里,将里面的人都赶了出来,然后下令所有的人将衣服脱掉,捆成一团就那么**裸地扔在雪地里。
这天何等之冷,不片刻,众人就被冻得号哭起来。
秦军士兵也不管,就那么笑嘻嘻地看着,直到这些人逐渐被冻的僵硬,再无声息,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搜刮来的钱财离去。
等他们离去,何满和郭罗络氏才钻出来,走到众人面前,想看看还没有人活着,结果所有的人都已经冻硬了。
在惨白的夜光中,这些尸体青忽忽地亮着,当真是尸体横陈,互相枕籍。
正伤感中,远方又有火光的光投射而来,何满和郭罗络氏再不敢停留,一道烟地跑了。
随着他们不断朝前走,路上或被杀,或冻毙的尸体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数之不尽。因为天黑,好几次他们都被尸体绊倒在地,嘴唇都摔破了。
这还是在杀戮不重的秦军辖地,如果换成朝鲜营和岛津联对,也不知道惨成何等的人间地狱。
如此也好,一旦碰到秦军,他们可以立即趴在地上装死。天气实在太冷,秦军士兵也不肯将手从马蹄袖中抽出来查验。
就这样走走停停,大约行了一个半时辰,终于摸到了山东军的防区。
其实,这一段路并不长,如果是在平日里,就算是何满这个瘸子,走路也就小半个时辰的工夫。
两人一天没有吃东西,又是饿又是累,只觉得浑身酥软,颤个不停。
何满:“这样下去不成,只怕挺不了多久,我们还是先找点吃的,然后躲起来再说。”
郭罗络氏:“我记起一个地方,可以容咱们先呆一阵子。”
何满:“什么?”
郭罗络氏:“我们有个亲戚就住在这一片,当年来京城的时候本想过去投靠的。既然先找到了叔,就罢了。后来咱们还去他家串过门,理了理亲戚,也识得路。”
何满:“好,就先去那里,如果他们全家还活着的话。”
郭罗络氏喃喃道:“希望都还活着。”
山东军在四支军队中杀性最弱,军纪稍微好些。可街上依旧到处都是死人,地上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黑冰,定睛看去,却是已经冻结的人血。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院门竟然大开着,门里门外趴着几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翻过来一看,郭罗络氏就哭出声来。原来,她的这个亲戚全家都已经被屠杀一空,这就是他们的尸体。
何满也管不了难许多,将尸体都拉进了进去,将院门关上,然后在几间屋子里翻寻起来。
里面乱得很,显然是已经被乱兵洗劫过几次。不过也是何满运气好,家中还剩了一袋小米。
就烧了灶,煮了一锅。
吃了饭,又烤了火,身上暖和起来。二人也懒得再走,就相拥在一起,缩在灶房角落的柴草里,眼睛一闭就睡死过去。
在沉入黑甜乡之前,何满心中道:这一日算是平安度过了,明天呢……罢,明天再说吧,反正我也早已经当自己死了,活得一日算是一日。只放心不下怀中这个女人……她已经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为了她,我得好好活着……一切都会过去的,会的……
外面的天已经朦胧亮开了。
第1549章 第二日(一)
天亮了。
同内城的尸山血海,人间地狱不同,外城却是一片祥和。
雪落下,洁白晶莹,风吹来,清冽新鲜。
候朝宗这辈子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快活过,自世子入城之后,他就搬去了行辕。如今,孙小公爷那里正缺人才,在侯朝宗看来,宁乡军武强文弱。北路军中除了傅山值得他尊敬之外,其他文官都不过尔尔。
傅青主要总统全局,行辕日常事务都落到了他侯朝宗身上,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滋味自然妙得紧,甚至压过了内城建奴被四军尽数屠戮的痛快。
侯朝宗在京城一年多,就算他深得伪清皇太后大玉儿的宠信,但说穿了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在这段期间,自己不知道受过多少建州人的****,都已经落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如今,也算是冤仇得报,怎么不叫他欢喜莫名。
在路上走了半天,身上走出汗水了。侯朝宗不觉摘了了帽子,有风吹来冷飕飕地。这才想起自己一头黑发已经剃掉。心中不觉发恨:该死的建奴,辱我极甚,今次不将你们建州灭族,某绝不罢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丝毫不得损伤,被建奴剃了头发,这对侯朝宗来说乃是奇耻大辱。正因为和建州人有着这样的仇怨,秦军、山东军、岛津联队和朝鲜营在内城大开杀戒,侯朝宗根本就不管。
甚至还将这些消息都压了下来,隐瞒不报。
他现在执掌世子行辕中枢机要,隔绝内外还是办得到的。
当然,隔绝内外这是人臣大忌,侯朝宗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不过,他想,自己这次所立功劳极大,就算世子和君侯知道了,也不会将自己怎么样。世子垂髫年纪,君侯的禀性他也清楚,最是护短。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他一般都会放手下一马的。
想到这里,侯朝宗一身轻松起来。扣上帽子之后,又暗道:仅仅执掌世子行辕中枢机要就如此权重势大,也不知道内阁辅臣又要威风成什么样子。想当年爹爹在世做兵部尚书的时候,只差一步就能入阁,可惜开封之战,父亲大人黯然回京,不久就撒手人寰。哎,看来,我归德侯家要想兴旺发达,也得着落到我身上,任重而道远啊!
如果不出意外,君侯进京之后就会称帝。到时候,新朝肇事,各衙门都缺人。内阁那边,我侯方域未必不可以争取一下。
将来新朝建立,肯定会使用明朝制度,这没有任何疑问,就算是建奴,不也大体照搬我汉家体制。三省六部制是确定的,至于内阁那边,按照朝例有六个大学士,分别是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和东阁大学士。
内阁有一个首辅,执掌拟票大权,是事实上的宰相。这个拟票大权可不得了,下面大臣的折子递上来,内阁要先过目一遍,写上批语和主要内容用一张条子贴了,这才能转到皇帝那里批红。如果你的折子有问题,不合了宰相的意或者不成体统,内阁首辅可以将折子退回去叫你重写。就算皇帝的批红的折子下来,也得先在内阁过一道,阁老们觉得不妥,也可以退给皇帝,这称之为封驳。如果皇帝越过内阁颁布圣,在法理上也是无效的,下面的人有权拒绝执行。
可以说,明中期以来,皇帝的君主独裁受到极大的限制,颇有君权相权相互制衡的味道。正因为相互制衡,使得明朝中期的政治生态都非常健康,即便皇帝十多年不上朝不管事,或者荒淫胡闹,国家机器依旧运行良好,甚至让国家达到了繁荣的顶峰,比如弘治、正德、嘉靖三朝。
不得不说,明朝的这一政治体制在当时是非常先进的。
国家政治游戏如果按照这个规则正常的玩下去,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这种大崩溃的下场。
崇祯皇帝一登基,就将这一传统打破,四处抓权,要做一个明君。可如此一来,政治生态就开始恶化了。君权缺少制衡,东林一枝独大,国家就开始走想灭亡了。
以侯朝宗看来,孙元肯定是会继续走弘治那条道路的。而且,孙元这人不是一个铁碗之人,除了对军权比较看重之外,其他的东西倒不怎么着紧。对于文官们,也非常宽容。
他在一次召集各州府主印官开会时有一句话说得好:“打仗你们不成,治理地方我不行,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外行人领导内行人是不成的。你们都是治民的内行,管理地方某就不插手了,你们只需按照镇衙颁布的法令执行就是了,一切都凭你们的政绩说话。”
就算在镇中,孙元对于政务也一概不管,全权委托给黄佑和傅山。他平日里只拿着送过来的帐本核对数字,简直就是个帐房先生,按照他的说话,就是“以数据说话。”
又此可见,孙太初登基,估计也是要当********的。如此,内阁就有了用武之地。
内阁那里,黄佑肯定是首辅,傅山出任次辅,这没有任何疑问。如此,内阁还有四个名额。
这四个名额花落谁叫,就值得斟酌了。
如果不出意外,孙元将来用兵江南,为了收揽人心,肯定会拿一两个名额来笼络江南士林,剩余两个,自然是在军镇内部选拔,用来酬功。
如此一来,自己就当仁不让了。
我侯朝宗好歹也是执掌机要的,如今又立了不小的功劳,应该不会有意外。
但是,政治上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首先,我侯方域虽然在士林中名头极响可有一个短处,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名。是啊,到现在我也不过是一个诸生,如果是进士,别人也没有废话可讲。
想到这里,侯朝宗又有些担忧起来。他忍不住一咬牙:还得立个大功劳才行,这世上还有什么功劳比从龙更大的呢?
顿时心中就有个主意,他伸出一只手提起衣裳的下摆,加快了步伐朝北路军中军行辕走去。
第1550章 第二日(二)
进了行辕,就有一个书办迎过来,恭敬地说:“朝宗先生这么早就出门巡视了,世子年幼,尚未起床。朱指挥使吩咐过了,小公爷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得让他好好休息,若不是要紧事,就不用去打搅,一切等他起床之后再说。所以,先生若有事回禀,恐怕还得等上半个时辰。”
此刻卯时刚过,北京的天亮得早,若是在江南,现在只怕还是漆黑一片。
侯朝宗很满意行辕众人对自己恭敬的态度,客气地微笑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外是赈济灾民,发放粮食和被服,以里保为单位清理户籍,等下去回话也是成的。”
那书办也算是镇中听差六七年的老人,平日里同侯朝宗也熟,就忍不住问:“朝宗先生,外面的灾民安置得如何了?”
侯朝宗已经动了将来入阁的心思,就将往日的名士派头收起来,客气地说:“也没什么,都是些杂务。”他打算从今日开始不管行辕里的人身份高低不一,都要以和蔼待之。特别是这种基层文吏,他们虽然没什么本事,也就干写收收发发,抄抄写写的事儿。可毕竟在军镇里这么多人,鬼之后后面站着什么大人物,得罪了他们,自己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
又道:“赈济灾民这事其实不外是吃住两项,外城实在太挤,有不少都是从外地涌来的灾民,大冷天的也没个住处,都冻死人了。外城的宫观佛寺都已经征用,用来安置流民。等到过一阵子将户籍清理完毕,就发给粮食,打发他们回原籍。至于吃,不外是施粥。”
说到这里,侯朝宗来了兴致:“施粥一事,其实早年朝廷也做过,也积累了一些经验。不外是在设置粥厂,这粥不能太稀,否则吃了不顶事,说不定还要继续饿死人,但也不能太稠。”
“不能太稠,这又是什么道理?所谓好人做到底,不外是多抓两把米的事情。”那个书办在进扬州镇之前不过是一个读过两年书的童生,江北又是富庶之地,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些事情,一呆,禁不住问。
侯朝宗哈哈一笑:“若是粥大稠,或者索性煮干饭让灾民吃得饱饱儿的。流民一看咱什么都不需要干,就能吃饱,干嘛回家去,索性就留在京城好了。如此一来,灾民不但不散,反会越聚越多,三五日还罢,三五月下来,就算咱们君侯有金山银海也要被他们给吃干净了。”
“倒是这个道理。”那书办越听越觉得有理,接着道:“如果真那样,将他们赶走不就结了?”
侯朝宗呵呵一笑:“用兵士驱除,说得容易。城中的流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真那样,激起了民变又该如何?如此,百姓怨愤,君侯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那书办叹息:“如此看来,我还是幼稚了。听朝宗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书上不也是说,升米恩,斗米仇,人性大抵如此,看来还真不能让灾民吃饱了。”
“确实如此,所谓事行有度,过犹不及。一般来说,所施的粥,以插根筷子不倒为准。如此,既不让灾民吃饱留恋不去,也不至于饿死人。”侯朝宗又道。
“先生说得太对了。”那书办突然一脸的愁容:“据在下所知,世子这次赈济灾民用的都是军中的罐头,就算粥煮得再薄可也是肉汤啊,只怕流民吃上了劲,食髓知味,那就是再也不肯走了。”
“这话说得对,所谓说单纯地给灾民一口吃的是不成的。”侯朝宗点了点头,确实,宁乡军中的士卒虽然对午餐肉深恶痛绝,可好歹也是肉啊!对于刚开始吃这种玩意儿的人来说,无意是珍馐美味:“其实,历史上一旦遇到灾荒,国家都会以工代赈。所谓不劳动者不得食,要想吃饭,你就得做工。”
“北京城经过这一场兵火,很多地方都烧成了废墟,需要重建。等到君侯进京,就可以将这些灾民集中其实做工。如果有人吃不了这种苦,在领取米粮之后,自然会还乡。”
书办忍不住赞道:“朝宗先生高明。”
侯朝宗心中也是得意,如今整个北京城中怕是只有自己正在考虑这些问题,我果然是干这种事情的料啊!
代天子牧民……不,总统全局,联络上下,沟通左右才是我侯方域之长。
说完话,侯朝宗记起自己回行辕来的目的,就问:“张缙彦和谢升二人来没有?”
张谢二人投效孙天经之后,算是将世子行辕的民政给撑起来了。他们二人索性直接搬到这里来,想在小公爷面前混个脸熟,无视所有人鄙夷的目光。
果然,那书办一脸的厌恶:“那两人正在西厢的小院子里,呸,两个汉奸倒是勤快,昨日天没亮就过来做事,熬到半夜这才在椅子上坐着迷瞪了一夜。这不,卯时没到又起来了。真是可恶,有他们二人在,那些汉奸在这里进进出出,看得人直想拔刀将他们通通砍了。”
侯朝宗一笑,只道:“此二人倒是勤于政事。”
那书班愤愤道:“崇祯朝的时候,他们若是也勇于任事,而不是尸位素餐,国家何至于弄到现在这等地步?”
侯朝宗摇头,心道:勇于用事,说得轻巧。其实,崇祯皇帝不但不是一个昏君,反倒精明得很。他刚一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