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昨天受了凉,睡得很不塌实,到现在脑袋里还昏沉沉的。说句实在话,昨日巡营效果实在不好,宁乡军那里且不说了。那就是一群不讲究的,这么烂的地,说坐下去就坐下去,弄得脏不忍睹。直将他直接惊走,事后,更是心中愤怒。宁乡军好歹也是我大明朝的卫所军吧,军容军貌还要不要了。这一身稀泥,叫贼军看了,还不笑话,又如何对我明军天威存有敬畏之心。如果这一仗因此而落败,那个叫什么孙元的千户军官可是要负首要责任的。
最最叫人生气的是,其于各军好象对我堂堂南京兵部尚书亲民之举很不以为然。还说什么,尚书大人好不容易来军营巡视,就这么两手空空,好生叫人失望。
这些军痞的心思,范景文自然清楚,不就是想要钱吗?按照大明军队的规矩,每战,必先发银子,如此才能激励士气。
对此,他也是无奈,这次为了拿到兵权,立下不世奇功,范尚书可以说将整个兵部的银子都腾挪出来了。这么多兵,每天天一亮睁开眼睛就要吃要喝,他手头的钱就那么点,自然要省着花。
可部队中的怪话出现了,“咱们南京军的钱,凭什么要分一半给关宁军和天雄军,他们自有官长,还轮不到范尚书当这个冤大头吧?”更有人说:“巡营巡营,光说几句好话谁不会啊?屁钱不给一文,范部堂如此对待咱们,也别指望我等在战场上出力了。”
这些风凉话传到范景文耳朵里后,直叫他郁闷了一整夜。自己好好的去营中抚慰士卒,这些大头兵本该感动得热泪盈眶,倒头变拜,然后操刀子嗷嗷地同贼人拼命,以报我范景文深恩才对啊。怎么如今反全是我的不对,我这不多事吗?
难道《孙子》上写得东西不对?
琢磨了一整夜,范景文这才明白:军中士卒就是一群没素质,没心没肺,眼睛里只有钱的小人。这种兵又该怎么带呢,哎,书上可没有记载啊!
在帅旗下立了半天,范景文还在为昨天的事情懊恼。
但贼军前锋精锐已经扑到南京军阵前,南京军已经有了动摇的趋势。
“部堂,我军有崩溃的迹象,可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几个将官也知道自己手下的兵究竟是什么货色,心中大急,忍不住高声问。
范景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刘宗敏手提长斧在阵前横扫,在他的斧下,南京军士兵如同稻草人一样不堪一击,到处都是士兵惨烈的叫声,鲜红的热血和在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
这是他第一次亲临战场,顿时被眼前这惨烈的杀戮惊得目瞪口呆如中梦魇,就那么张大嘴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部堂,部堂,要崩了,你快想个法子啊?”有军官使劲地扯着他的的袖子。
范景文稍微清醒了些,大声叫道:“快快快,快去通知卢象升和祖宽带兵来援……不,夹击贼寇……常山之蛇,一定能赢,这可是兵书上写的……”
“部堂,部堂,已经派人去报了。可天雄、关宁两军距我中军老营实在太远,只怕不等他们赶到,咱们先就要被贼人打溃了。部堂,你开想个法子啊!”看到自己手下的兵卒被人像打苍蝇一样拍死在战场上,军官们声音里带着哭腔:“如今,得先稳住阵脚啊!”
“法子,法子,什么法子……”范景文还在不住喃喃自语,若说写八股文章,他这个老进士思维敏捷提笔就有,可现在让他调兵谴将,脑子里却变成了一团糨糊。
文章,文章……有了。
范景文身自一凛,猛地凑袖子里掏出那本已经变成油渣一般的《孙子兵法》,飞快地翻到《兵势篇》飞快地读起来,口中不住念叨:“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
“这大凡作战,都是以正兵作正面交战,而用奇兵去出奇制胜。善于运用奇兵的人,其战法的变化就象天地运行一样无穷无尽,象江海一样永不枯竭。象日月运行一样,终而复始;与四季更迭一样,去而复来。宫、商、角、徵、羽不过五音,然而五音的组合变化,永远也听不完;红、黄、蓝、白、黑不过五色,但五种色调的组合变化,永远看不完;酸、甜、苦、辣、咸不过五味……”
“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兵书上怎么没写啊,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响,语速也越来越快。
大冷天的,额头上却有一层细密的汗水渗出。
中军大旗下,南京军各卫所的指挥使互相看了看,彼此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绝望:打仗,这范部堂就是个门外汉,怕是指望不上了。吃了败仗,人家范部堂大不了依旧回南京当他的尚书大老爷,咱们武官地位本低,若将手下士卒都丢在这里,还凭什么在这个世上立足?
想到这里,众人也不在说废话,都默默地退了下去,各归本阵。
“败了,败了!”不片刻,南京军阵中的士兵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叫。
然后,几万人马如潮水一样朝后涌来。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
位于大阵之后已经被边沿化的孙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叫了一声:“怎么变成了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滁州大战,滁州大战……官兵不是赢了吗?”
204。第204章 崩了
冷兵器时代的骑兵对战,并不想后人所想象的那样,双方提着兵器骑了马直接扑上去一通乱砍乱杀了事——那不是骑兵,而是骑了马的步兵——实际上,骑兵的战法有很多讲究。讲究到骑兵手上该使用什么样的远近程武器,身上该披什么样的铠甲,攻击的节奏该如何掌握,什么时候蓄养马力。
讲究不同,战法也有不同。
不过大概归结起来,不外是双方骑兵对战的时候都会选择敌军的斜面,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削,直到一方承受不住崩溃为直。
双方直接硬碰硬撞在一起是最差的选择,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士兵搅成一团,然后大家失去机动力,坐在停止不动的马背上,拿着兵器互相朝对方脑袋上招呼,那已经变成毫无技术含量的街头群殴似的白刃战了。
而白刃战的双方伤亡比例如果不是有一方在装备上有极大的优势,一般都在一比一左右,无论你的士卒平日里训练有多刻苦,战斗力有多强悍,在这种一命还一命的厮杀中都是毫无用处。
在后世界的抗日战争早期,日本士兵的单兵作战技术堪称一流。
遇到老鬼子,每战,八路军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同八路军主力,甚至是一个县大对区小队拼刺刀,鬼子依旧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亮剑》虽然是一本小说,可其中的故事大多是有真实战例可查的。书中有一段说的是八路军埋伏在路边和日本军白刃格斗,最后的结果是鬼子被消灭干净,而八路也几乎被打残。
这种方式的白刃战也只能发生在现代民族战争时期,在古代,超过两成的伤亡,就足以让一支部队士气降落为零,彻底崩溃了。
所以,古代中国的骑兵战斗多讲究巧力,更多的时候,只用于威吓动摇敌人阵脚,并在战后对溃敌进行追击。
像李自成这种直愣愣一头撞过来,要将一场骑战打成白刃战的情形,关宁军还从来没有碰到过,顿时措手不及。
“轰隆!”仿佛两道倾泻而下的山洪狠狠撞击,人体被撞得高高腾起,然后又重重地落地河水之中,落马的骑士再没有机会站起来,下面就是冰凉的滁水,头顶却是无数不停落下的愤怒的马蹄。
兵器砍上铁甲,发出顿挫的声响,一排羽箭射出,只漫天血点子,却没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各自都在闷头厮杀。
有两个骑兵砍断了手中马刀,同时伸出手去一拉,滚落战马。尤自在水中撕打不休。
李自成手中的长刀一连破开了两具铁甲,早已经满是缺口不堪使用。他长啸一声,将刀子扔掉,接过亲兵递过来的一把大锤,砰一声砸在一个关宁骑兵的胸口上:“我等已无路可退,杀上去,杀上去!”
那士兵胸口很明显地凹陷下去,吐了一口黑血,在战马摇晃不休,奔出去十来步,才颓然倒下。
两军只一个照面,彼此都付出了三百人的代价,可以说谁也没讨到好。战场上,滁水中,到处都是无主战马奔跑长嘶。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更惨烈的伤亡还在继续。
水中,满满都是人马的尸体载沉载浮,涓细的水流已经被燃成了红色,变得粘稠,一汪汪向下流泻。
干涸的河床上,到处都是层层累积的尸体,但无一不被马蹄踏成奇形怪状。
五千骑兵的大会战,在这个世界可称空前。
远处,辽东将门骁将,祖宽呆呆地看着这惨烈的战场,心中一阵恍惚。这样的战斗,他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了。在过去的一年里,他随着卢象升四下征战,仗打得可谓轻松愉快。反正贼军不过是一群光着脚的农民一样的乌合之众,一开打,大家骑着战马一冲,那些反贼就散了。然后,就是追击,追击,不停的追击。在屁股后面对着落单的敌人一刀。
像眼前这样的血战,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他也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敢和大名鼎鼎的关宁铁骑面对面较量。当然,建奴除外,那就是一群恶魔,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可就在今天,贼军突然派出了一支骑兵,还选择了这种笨拙的方式和我拼消耗。
他们是傻子吗,以一换一,飞蛾扑火,打到最后,我军固然伤筋动骨,他们不也要全军覆灭?
“将军,将军,贼军都不要命了,士卒们死得好惨!”一个军官带着哭声喊:“你快想想法子呀?”
“这贼人什么时候有骑兵了,还这么剽悍?”其他将军也在高呼。
同另外一个战齿徨无计,只知道临阵翻书的范景文不同,祖宽可是沙场老人了。听到部下哭喊,他深吸了一口气,喝道:“慌什么,我军人马多过贼人,装备也好。贼人要同咱们拼消耗,好得很,奉陪到底,看谁最后剩下的人多。”
“啊,大帅,不成啊,不能这么打啊!再打下去,咱们这支关宁铁骑就要被打废了。”
“怎么就不能这么打?”祖宽冷笑:“如果没猜错,这定然是贼寇精锐中的精锐,咱们只要拼掉这队骑兵,贼人就算是被我斩去了双脚。各位,杀敌报国,全歼贼军主力的机会到了。就算是打残打废几支部队,又算得了什么?”
“大帅,朝廷每年的军饷就那么点,各家一分,真落到手也没多少。咱们这支骑兵可是你一文钱一文钱抠牙缝抠出来,一匹马,一具鞍辔,花了好多年才积下的看家本钱,这仗拼下来,能剩一千人马就算不错的了。”又有一个军官哭道:“咱们辽东将门的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了兵,我等以后还怎么立足,可没人有好心给咱们补缺。”
“是啊,大帅三思啊。咱们可是跟了你多年的老部下,难道你忍心咱们都被人打成光杆,将来没个好下场吗?”
“这歼敌的机会以后多的是,也不用忙于一时。没有咱们关宁军,不还有天雄军吗?”
看到众将军都已萌生退志,一心想保存实力,祖宽心中更怒,大喝道:“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身上还有哪怕一丝敢战的勇气吗?天雄军,天雄军,卢大人那边可都是步卒,你们想过没有,若将这队贼人骑兵放过去,会是什么后果?”
一个将军嘀咕:“人家天雄军不是弓弩天下第一吗,还怕贼人骑兵冲阵?”
又有人接着道:“咱们这一年来出这么大力,可朝廷才发了多少银子下来。依我看来,还不如呆在辽西,什么不干,兵部给的钱还多些。这次出兵,最后得名声的是卢象升,咱们不但一点便宜没占,反将部队打光,回去之后,在同僚面前还真要抬不起头来了。大帅,你三思啊,这种事真值得干吗?”
“就是,大帅,骑兵训练不易,没几年功夫训不好。且又是吃钱的玩意儿,如果部队打光了,国家还能拿出那么多钱给咱们组建新军吗?”
“大帅,三思啊!”
看到众人都是一脸的急噪,祖宽心中突然有种虚落落的感觉。是啊,国家财政看样子已经彻底崩溃,这次对贼军用兵还是皇帝自掏腰包。如果将部队全赔在这里,这支骑兵估计永远没指望重建。
能够做到他这个位置的高级武官,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围绕在他身边的辽西将门。什么事情,都要以这个集团的利益首要考量。若是凭个人喜恶为出发点,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祖宽摇晃着花白的头颅:“可是,如果大军因为咱们撤退而遭至空前大败,我祖宽还有何面目去见君父,去见卢督师啊?”
话刚说完,有人指着远方惊叫一声:“大帅,看那边……那边……南京军崩了……”
祖宽和众将同时转过头去。
原野开阔,这地方地势又高,放眼望去,滁水下游二十里地一览无余。
却看到,南京军老营腾起了无数黑色烟柱,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南京卫所军仓皇地从前线退下来,不要命地朝河东岸跑。
“范景文却是败了……”
“败了,败了,中军老营陷落,咱们在这里还打什么鬼仗,这一仗就算败了,也有人背黑锅。大帅,走吧!”
一刹那,祖宽发现所有的将军面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打了败仗,他们还在笑,又有什么好笑的?
“大帅,贼人攻势太猛,咱们不能在这里做无谓牺牲,还是快些走,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咱们关宁军啊!”
“关宁军,关宁军!”突然,祖宽嘎嘎地笑起来:“当年王化贞在辽东的时候,建奴入寇,咱们一箭未发,拱手将辽东丢给了敌寇。当时你们口口声声说为的是咱们关宁军;现在,又说是为咱们关宁军。咯咯,不敢和敌人刀口见血的关宁军还有什么价值,还有什么鸟的意思?卢督师,祖宽辜负你了。”
说着话,他一滴眼泪沁了出来:“走,撤退!”
一声呼啸,刚才还同闯营骑兵杀成一团的关宁铁骑顿时散了个干净。
李自成座下的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进河水里,飞溅起一片血浪。
这匹战马身上中了十几箭,终于支撑不住了。
李自成坐在已经凝结的人血里,大口大口喷着白气:“高一功,我军还剩几人?”
“还余一千出头。”
“杀啊,杀去天雄军老营,活捉卢阎王。”
“战马已乏。”
李自成一用力,跳上一匹无主战马:“我闯营一人双马,马力不用担心,也不用顾惜,官兵已经崩了,胜利就在眼前。”
205。第205章 大溃退
“败了,败了!”到处都是南京军在喊,几万人堆在一起,就算人挨人人挤人,铺出去也有五六里方圆。如此众多的兵马参加这场规模空前的大决战,真正同敌接触的也不过正面区区几千人而已,前方究竟怎么回事,后面的人也无从知道。
听到这么多人同声喊,惊慌在人潮中如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播到南京军大阵的每一个角落。
卫所兵大多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农民,军纪本坏,尤其是南方兵,承平已久,却没有山、陕、河南人的家破人亡的惨痛,自然没有与敌生死相搏的血勇。
听到这一声声呐喊,几乎所有人都转过身来,不要命地朝后面狂奔。
即便有军官不要命地喊叫,试图让手下士兵镇定下来,可人实在太多,前呼后拥,又如何控制得住。到最后,无论你是普通士卒还是百户、千户、指挥使,都无一例外地在这涌动的人潮中身不由己地被推搡着朝一个固定的方向挤去。
范景文还在使劲地翻着书,试图从先贤的语录中寻找破敌建功的窍门。
旁边的亲卫见败兵涌来,一个个都白了脸,一个军官上前一把拉住范景文战马的缰绳,大叫:“我军已败,部堂快走快走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范景文这才将手中的《孙子》揣进怀里,用迷茫的眼睛看了看前方,这才发现情形不对,忍不住叫了一声:“怎么弄成这样,怎么弄成这样?”
话音还未落下,“砰”一声,中军的旗倒了,将那个拉着缰绳的军官直接裹在其中。
座下的战马受了惊,长嘶一声疯狂地跳了起来,狠狠地踩在那人身上,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