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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手向脸上一抹,露出一个英俊而熟悉的面庞,原来他带着面具。
罗雁秋略一思忖,冷冷说道:“是你……”
铁书生颔首道:“秋弟,你现在可好些了?”
罗雁秋见他这般对待自己,心中虽甚感激,但一想到他一定错认了人,于是淡淡地说道:
“阁下认错人了,在下虽是罗雁秋,可能不是你认识的秋弟。”
铁书生微微一笑,说道:“秋弟,你叫罗雁秋,难道大哥还不知道吗?秋弟,大哥虽有不是之处,但我们乃是八拜之交的弟兄,难道你不认我这个做大哥的?”
此时,远远一角,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若非在这静寂的晨间幽谷,又若非是罗雁秋肖俊等这样内家高手,便绝难听见。
罗雁秋本对这场浩劫的造成,深感不安,他一见有人尚未死去,当即一跃而起,大步奔了过去。
只见一个面容枯瘦之人,双目紧闭,已是奄奄一息。
铁书生也紧跟了过去,一见那人,立即惊呼一声,俯下身去,叫道:“燕弟!燕弟!”
罗雁秋诧然问道:“你认识他?”接着说道:“那他也带有人皮面具了。”探手向那人脸上抓去。
立刻露出一个稚嫩的俊美面庞,但却也是其黄如蜡,嘴唇发紫。
罗雁秋立刻伸手抵住他的背后命门穴上,缓缓逼了进去。
罗雁秋内力何等精湛,片刻之后,那人呼吸渐急促,已似略见好转,但因他系全身中毒伤,非一般内家真力所能疗治,是以精神虽稍佳,但体内剧毒未去。
盏茶时间之后,他已缓缓睁开眼睛,当他看清罗雁秋在为他推拿疗伤时,稚嫩的脸上一阵扭曲,显得异常激动,但似是费了极大真力,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道:“秋……秋哥……哥……你……终于不……不生严燕……燕儿……的气了……”
他一阵喘息之后,枯黄的脸上已泛现出安慰的笑容,吃力地续道:“秋哥……哥……
自……我到……达……这里,便一直……袖手旁观……没有参加……参加他们……打你……”
说至此,似是内力已感不继,一双无神的眼睛又缓缓闭上。
铁书生肖俊直急得星目中扑簌簌落下泪来,一旁大叫道:“燕弟!燕弟!”
罗雁秋虽听不懂严燕儿前面一段话的意义,但对后面的一番话,却也大是感动,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只觉得胸中一阵真情激荡,一面默运真气,加紧施为,一面和声说道:“小兄弟,不要说话,你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一股内家真力,绵绵不绝地逼进严燕儿体内之后,果然他精神又是一振,睁开眼睛,似是极为兴奋地说道:“秋……哥……
哥……你的武……武功……真了不起……可惜……严燕儿……不……不能跟……你学……
学了……”
此刻,罗雁秋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这个孩子,见他这般模样,只是想对他多加安慰,遂道:“小兄弟,如你好了,我一定把我会的武功都教你。”
严燕儿高兴地一笑,嘴唇一阵嚅动,刚要说话,突然一阵急咳,顺着嘴角流出大量黄水,然后双眼一阵翻滚,只说了声:“红姊……姊……”头一偏,便再无声息。
他竟面带微笑,悄然死去。
铁书生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呼叫道:“燕弟!燕弟!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凄厉的呼叫,冲破了九幽谷中晨间的浓雾,但声浪撞在山壁上,又从浓雾中传了回来,良久之后,才始恢复了静寂!在罗雁秋单纯的记忆中,这已是第三次遭逢到人间的悲惨之事,而严燕儿之死对他的打击却是较司徒霜和黑衣老人尤深。
尽管严燕儿不是他亲手杀死,而相反的,他却还不惜拼耗真力,企图施救,但在他潜意识中,却感到无比的自责。
当然,他还不知道眼下各大门派人物之死是他身着百毒衣上的剧毒所致。
因为灵根大师和他对掌而死,以及铁书生肖俊的安然无恙,更使他深信自己所着,绝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百毒衣。
但他毕竟是宅心忠厚之人,他瞥了满地尸体一眼,转向铁书生肖俊道:“这些人可是都死了吗?”他似是仍然不相信这般人已死。
肖俊黯然地点点头,默默地又搬过一具尸体和严燕儿放在一起,自他脸上揭下人皮面具后,原来正是神医侠万永沧。
罗雁秋突地喟然一叹,翻腕拔出白霜剑,说道:“我们挖个坑,先把他两人埋起来吧!”
真力运注于剑身,瞬即挖了两个长方形的土坑。
铁书生肖俊将神医侠万永沧和严燕儿埋葬完毕,罗雁秋又已掘就一个大坑,将那一具具的尸体搬入坑中,然后用石块泥土堆成个高大的新坟。
此时已是辰末时分,谷中浓雾渐散,罗雁秋瞥了那已毁的阴风洞一眼,大步向谷外走去。
铁书生正自哀悼师叔、师弟的惨死,一抬头,只见罗雁秋已奔出十数丈外,遂振声大叫道:“秋弟!你这就要走吗?”
罗雁秋驻足转身,诧然说道:“兄台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肖俊疾奔而至。神情黯然地说道:“秋弟!不知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罗雁秋只觉得一股凄凉寂寞之感,袭上心头,但他生性倔强,却又不愿接受他人同情怜悯,于是强自镇定地淡淡说道:“天涯海角,何处不可立身。”
肖俊道:“秋弟,你可愿听小兄一句话吗?”
罗雁秋一怔说道:“兄台仍不承认认错人了吗?”
肖俊一叹说道:“你我曾是八拜之交的弟兄,怎会认错。”
罗雁秋似是急欲离开此地,不愿再行辩解,说道:“兄台有什么话,请说吧。”
肖俊迟疑了片刻,方才讷讷说道:“小兄想请秋弟将那百毒衣焚毁,以免……”
罗雁秋不待他说完,冷冷截断他的话,说道:“兄台也认定在下身上所穿的是百毒衣吗?”
肖俊道:“秋弟,也许你尚不知身上所穿的是百毒农,但这各大门派弟子,却全是中毒而死……”
罗雁秋又截断他的话道:“兄台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
他此言一出,铁书生顿感语塞,不知自己为何在一度中毒之后,却奇迹似的又脱险境。
其实,他哪里知道,在他见罗雁秋挨了灵根大师一掌,脱口惊呼之时,无巧不巧地吞了罗雁秋一口鲜血,而那血液中,因他曾误饮毒泉之水,蕴含着奇毒,痊愈后身上即有解毒之能,是以再不受那百毒衣所带剧毒的影响。
罗雁秋见铁书生肖俊当场怔住,又自大步向前走去。
铁书生百思不解,忽又大叫道:“秋弟,你不觉得这些人死得有些蹊跷吗?”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但脚下却未停留,展开身形,向前奔去。
且说紫虚道人,到达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之后,只见派中弟子,分在左右胸前,带着一红一白两朵纸花,不禁大感诧异!
而那些派中弟子见到他时却也面现惊骇之容,群走趋避。
他虽是满腹疑团,但身为一派掌门宗师,也不便沿途喝问。
突然之间,他又想到谈笑书生诸葛胆遣人送给他的红、白函之事。
原来那红色函简,是说玄衣仙子杜月娟产下一子,这在他们结缡十余年,而迄未生育一事说来,对于整个雪山派,都可说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但那封白色函简,却是一封讣文,不过奇怪的是,讣文中却未说明是何人死去,只提及是派中最为重要的人物。
他当时虽是百思不解,而现在脑中灵光倏现,却像已猜出是何人死去。
因为派中最重要之人,除谈笑书生诸葛胆外,便要轮到玄衣仙子杜月娟了,同时她十余年来,初次生产,极可能是难产而死,谈笑书生在讣文中不曾言明,想是惟恐他闻讯伤悲了。
紫虚道人一想至此,心中不禁黯然。他一思忖,直奔逍遥山庄走去,竟连对于无人来接之事,也未注意。
穿过重重戒备森严的地区,终于看到那座被翠竹苍松环绕着的逍遥山庄。
他忽然想到,若是松、月二童未死,他们定已早来迎接,于是不禁有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之感。
但在这同一时间,他也想到为何谈笑书生诸葛胆及内三堂堂主不亲自下山迎接,不由心中大怒,冷哼一声,直往他平时养息的那幢精舍走去。
那两扇虚掩的篱门之上,贴着一张纸条,上写“擅入者死”
四个触目惊心的红字。紫虚道人推门而入,抬头看去,不禁大是惑然,他竟自怔在当地,猜想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那精舍门前,一幡高引,上面写着三个黄色大字,甚是刺目,赫然是“招魂幡”的字样!
紫虚道人虽是工于心计,老奸骨猾,要想猜透这是怎么回事,也非容易。
他怔怔地看了半响,再向精舍门上看去,原来悬挂的“逍遥庐”三字早已不见,却换了一面白纸黑字的横匾,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丧庐”。
紫虚道人直看得双眉紧皱,暗自忖道:纵然师妹玄衣仙子杜月娟病故,也该在行令堂治丧,怎会移灵到这逍遥山庄来,这真是不成体统了!
那“丧庐”两扇黑漆大门虚掩,里面一片静寂,他用手一推,便“咿呀”一声大开。
果然那精舍中间,停放着一口巨棺,室内光线本暗,此时更显得鬼气森森。
他想这必是师妹的灵柩无疑,遂毫不犹豫,俯身拜了下去。
须知紫虚道人虽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名为师兄妹,但他代师授艺,两人年龄又相差悬殊,是以无异师徒,而紫虚道人对杜月娟的爱护,更有逾父亲之于子女。
紫虚道人拜罢之后,又喃喃默祷一番,方要抬头起立——
蓦然间,那棺木前的灵牌,却吸引了他的视线,当他看清那上面的字迹时,直气得血液都凝住了!
那上面竟然写着:“雪山派第十二代掌门紫虚道长之灵位”!
此时,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凑近看了一遍之后,冷哼一声,振衣而起,举手轻挥,便把那灵牌震成碎片。
突然,他想起在进入十二连环峰之后,派内弟子看他之时,脸上俱显露出骇异神情,纷纷逃开,不由诧然暗忖道:“莫非派内弟子,已接到传言说我遭遇不测死去了不成?”
如此说来,他们这般安设灵位,招魂超度,倒也还是好意,只是……
只是不知这棺木之内,放的是什么?
尽管紫虚道人是生性多疑之人,尽管他也想到这棺木之中,可能有什么蹊跷,但他却也禁受不住好奇之心的驱使,他数度犹豫之后,探手向那棺盖上托去……
但听“咔嚓”一声,那乌木棺盖应手而开。
紫虚道人疾地大袖微拂,飘身后退七尺。
那棺木却是毫无异状,室内仍是一片静寂!
这一来,紫虚道人直陷入疑云诡雾之中,他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棺盖虽已打开,紫虚道人却未看到棺中景况,半晌之后,他全神戒备地缓步向棺前移去。
相距那棺木三尺之时,他已看到一角蓝衣,敢情里面还真的有人?
紫虚道人好奇之心更炽,闭气凝神,双掌护胸,大踏一步,探首棺内望去——
赫然,棺内躺着一个头挽道髻,白髯垂胸,身穿宝蓝色道袍,足登福字逍遥履的老人。
那不是他自己是谁?
一时之间,迷雾愈陷愈深,饶是紫虚道人机智绝伦,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下之间,真有长像和他酷似之人,派中弟子在别处发现了这具尸体,便误以为是他,而糊涂成殓?
那么谈笑书生诸葛胆派人送给他那封讣文,死者是谁?
他百思不解之下,忽地心头一动,暗忖:我先看清这馆中之人,难道会是三十年来毫无音讯的胞弟不成?紫虚道人想起和他一胞所生胞弟,又是拜在同一师门的“上灵道人”,不禁心中一阵感愧!
原来紫虚道人的师父,雪山派上一代掌门“灵虚子”,却是个心地纯厚善良之人,他见大弟子紫虚道人为人阴险凶狠,虽是武学造诣较深,但却不若二弟子上灵的笃实沉稳,堪当一派掌门宗师大任,他虽不能发扬光大雪山派门户,最低限度也不至走上歧途,是以便有越次传宗之意。
紫虚道人看清师父的意向后,便私下强差胞弟回家,以老母无人奉养为由,叫他非到慈母百年之后,不可复回。
那上灵道人事母至孝,闻言之后,却是欣然就道,他连师父也未禀告,便偷偷离开师门。
自然,紫虚道人轻易地取得了雪山派第十二代掌门之位。
却不料一别三十年,从未得到他胞弟的消息,多次到他家乡查访,也是踪迹皆无。
此刻,难道躺在这棺中的,便是他三十年不见的胞弟?
须知人非草木,纵然是大奸大恶之人,他也是亲情难泯,心中一阵激动,已是老泪纵横,脱口大呼一声:“兄弟!”
他再无顾忌,探手棺中,便想将那棺中之人抱出。
哪知他双手才一触及躺卧棺中的尸体,只听一阵嘶嘶声响,一股血箭,直向他脸上喷至!
紫虚道人本和那棺中尸体面面相对,而且距离又近,再想躲闪,哪还来得及?
他只觉一股极端腥臭之气,触鼻欲呕,直弄得满脸满身,俱是血迹!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这是一件阴谋,大喝一声,一掌向那乌木巨棺击去。
他这一掌,乃是他充满怨毒,全力击出,顿听哗啦一阵大响,那乌木巨棺已然片片碎裂。
陡听一声嘿嘿干笑,自精舍外响起,说道:“魂兮归来,莫非紫虚道兄真的在显灵吗?”
随之走进一个瘦小的人影。
紫虚道人虽是气得双目火赤,但他也看清了那瘦小人影是谁,大喝一声道:“你好毒辣的手段!”
那瘦小之人一闪而进,又是嘿嘿一笑道:“不是亡魂显灵,难道是死而复活不成?”
紫虚道人直气得如同疯狂一般,一声不响,右杖左掌,齐罩那人上盘,飞起一脚,却向对方胯下踢去。
他武功高强,当今武林之世,甚少敌手,这一拼命施为,更是迅辣兼具。
那人冷笑一声,仍然轻轻让开,但他却在闪让之时,右手一挥,将两扇大门关上。精舍内顿时一片漆黑!
紫虚道人双目之内,厉芒闪现,大喝道:“苍古虚,你为什么要设下毒计,陷害于我?”
苍古虚嘿嘿一笑道:“因为你不知趣。”
紫虚道人一怔之后,突地凄厉狂笑道:“不错、不错,原来你不是平白地暗中帮助于我,眼下武林霸业将成,你也心存觊觎?”
玄阴叟一笑道:“总算你还有点聪明,但却觉悟太迟。”
紫虚道人似已恢复了镇静,说道:“论武功你也高强不了我多少,要想取胜,却仍然要借助于陷阱毒计。”
玄阴叟突地打了个哈哈:“陷阱,毒计?老夫是何等之人,要想取你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折枝!”
紫虚道人一指脸上那片片血迹,说道:“若不仰仗毒计,这是什么?”
苍古虚道:“那是令弟积三十年来的一股怨毒之血。”
紫虚道人身形一颤,道:“什么?”
但他瞬即发现,那不可能是事实,人死之后,哪还会有鲜血喷出。他试一运气之后,果觉体内无毒。
只听玄阴叟冷笑一声道:“老夫要以真才实学,叫你输得心服口服,自认不足以称霸武林!”
紫虚道人一咬牙,说道:“好,那你就试试。”
右杖左掌,杖挟锐啸,掌带劲风,向玄阴叟攻去。
玄阴叟身形一错,双掌连挥,化解了紫虚道人的攻势,却不还手,冷冷说道:“你没有其他话要问了吗?”
紫虚道人冷哼一声,道:“这棺中之人是否真是我兄弟?你要做这个圈套则甚?”
玄阴叟干笑两声,道:“这第一个问题,由你自己去猜,至于第二个问题,一方面是略掩一般人的耳目,另外则是稍稍戏弄于你,此外还有什么问题吗?”
紫虚道人大喝一声道:“贫道问题尽多,却非你口舌所能解答!”左手一招穿花扑蝶,振指点去!
玄阴叟嘿嘿一笑,说道:“你的雪竹杖‘推波逐浪’为何还不击出?”
他出手如电,一招“拦江截斗”,却向紫虚道人袭来左手脉腕击去。
紫虚道人在左掌击出后,右手雪竹杖随之扫至。
玄阴叟眼看抓到紫虚道人的左腕,不得不疾撤而回,飞起一脚,向那扫来的雪竹杖踢去。
紫虚道人手中雪竹杖和玄阴叟飞来的一脚,刚一接触,便觉手腕疼痛酸麻,连忙一越让过。
两人交手一招,便见优劣,紫虚道人一凛,急地收摄心神,准备伺机出手。
须知高手相搏,最忌心浮,紫虚道人这一收摄心神,情况立见好转。
此时玄阴叟不声不响,双掌一晃,只觉千百道指风划空生啸,向紫虚道人洒罩而至!
紫虚道人早已凝神戒备,大喝一声,雪竹杖一招“举火烧天”,但见暗室中白光大盛,杖挟缕缕寒风,护住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