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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雁秋果然抬头细看,看了半晌,突然“噗!”地一声,双膝跪了下去,颤声说道:
“晚辈该死,原来是前辈你,不知红姊姊怎么样了?”
苦因大师一叹说道:“老衲一心要找到你,便是要问你红儿怎么样了。”
罗雁秋呆了一呆缓缓站起,说道:“晚辈听说红姊姊已回到无极岛,而且前辈一怒之下,将她逐出蓬莱禅院,难道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苦因大师又是轻轻一叹道:“你虽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年,看来仍是个毫无经验,粗心大意的孩子,你是听什么人说的?你就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吗?”
罗雁秋听得俊面一红,苦因大师又自说道:“你须千万记住,别人的话是绝不能轻易相信的,举例说,你听了别人的话,贸然跑进这先秦古阵中来,可曾想到今生今世,再也休想出去了?”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但忽又泰然说道:“人之生死,皆是定数,晚辈近年来受命运播弄,做下许多罪孽,本是死有余辜,只是前辈你……你却也为何受人之骗,被困此阵之中?”
苦因大师突地黯然一叹道:“只因先师也曾骗过别人,将一个名叫张诗书的人,困入阿尔金山的一座奇阵之中,唉!他虽是百毒子的门人,身上所穿的百毒衣可以为害武林,但先师也已后悔做的那种不光明的行为,是以在圆寂之前,便告诉我必要承受这一报应,唉!天道不爽,老衲果然被困此阵之中,受这地心寒气侵凌之苦,看来也是罪有应得了。”
罗雁秋忽想起了黑衣老人被困百年之事,不禁也是一阵唏嘘。
苦因大师忽然哦了一声,说道:“你身处此阵之中,一定觉得寒冷难耐,快些吞下两粒丹丸,坐下运气调息。”
随手抛给罗雁秋一个羊脂玉瓶,还盛着半瓶火红的丹丸,罗雁秋伸手接过,认得正是续命双宝之一的大还丹,于是微微一笑,又将丹瓶递了回去,说道:“多谢前辈,晚辈并不觉得寒冷。”
苦因大师怔了一怔,瞬即颔首道:“老衲几乎忘记你曾是玄阴叟苍古虚的高足,若是一般武林人物,只怕早已被这地心寒气冻僵了,但你若能将寒气吸入骨内,引为已用,却是增长功力的最佳时机。这石笋之后,便是地心寒极,你快些过去运气行功。”
罗雁秋遂依言翻越过这最高大的一根石笋,猛提一口真气,行功打坐起来,顷刻之间,便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苦因大师在罗雁秋运气行功之时,心中也是不由一阵波动,他自然也想到罗雁秋的“三大罪恶”,但同时又觉得他仍是个纯朴诚实的少年,一个人的好坏,是如此难以评定,他本是要将罗雁秋困死阵中,但此刻,却又感到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那中年文士和杜月娟等一行已悄然来至阵外,顿饭时间,杜月娟已狂呼着奔入阵中。
“又是一个为情牺牲的女子,不知这娃儿要制造多少罪孽!”
苦因大师顿时愤怒异常,此刻眼前已站着个美艳的青衣女子,他遂合掌低低喧了一声佛号,勉强一笑说道:“女施主姓甚名谁,可是要找罗雁秋吗?”
杜月娟停住身形之后,显然禁不住寒气的侵袭,娇躯一阵抖颤,但她却是面罩寒霜,显露出无比的忿怒,大声说道:“我那罗兄弟……可……是……被你……骗来……的吗?……
他……他现……在哪里?”
她直冻得唇齿颤抖,是以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
苦因大师慈眉一轩,强自忍住了怒气,一笑说道:“女施主暂请息怒,唉!想来你也是受了那罗雁秋的骗,你可知……”
杜月娟星眸圆睁,大怒说道:“你……才是……受了……别……人的骗!”
她牙齿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果然这地心寒气,非比等闲!
苦因大师眉头再皱,沉声说道:“女施主说了半天话,老衲却不知道你的高姓大名?老衲苦因,想来你定然早已知道了。”
杜月娟又自冷笑一声道:“姑娘……杜……月娟……便是……罗……雁秋……的师……
嫂……想……来你……也听……说过……了!”
苦因大师听得心中一动,遂手又抛过那盛有大还丹的羊脂玉瓶,急急说:“女施主快些服下几粒丹丸,好好说话。”
岂知杜月娟接过那羊脂玉瓶后,却是看也不看一眼,遂手向那石笋上掷去,但听……哗啦一声,碎屑和着丹丸四溅,她却是恨恨地说道:“你……只……怪……我那……罗……兄弟……其实……他所……做……做……的,完……全是……记忆……丧……失之……后……
而你……便……听……信了外……传……的谣言,将……他骗来……此……处困死……在这……古阵……之中……他若是……死了……看……你那……女儿和……外孙子……怎么办……”她说到后来,本来早已不能成声,竟突地呜咽着哭叫起来,但哭叫亦是不能成声!
苦因大师突地飘身下了石笋,大声说道:“你说什么?罗雁秋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在记忆丧失之后,那是怎么回事?那可是真的吗?”
但他语声未完,杜月娟的娇躯早已缩作一团,噗通一声,萎顿地坐了下去!她牙齿不断格格作响,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苦因大师尽管是有道的高僧,但此刻却也不禁有些慌乱,仰天长叹一声道:“我方才还叫他不要轻信别人的话,而自己却一直听信着他人之言!”他无限感慨地一叹而住。
原来苦因大师在西域边陲,遇见凌雪红之时,因碍于天山神尼在场,凌雪红不便向慈父倾叙一切,故而也不知道罗雁秋遭遇的经过,然后又匆匆分别。苦因大师东来无极岛,便即为着挽救中原武林浩劫,困于这先秦大阵之中,但他曾和那中年文士讲好,若不能破去此阵,便永生不得出来,是以在入阵之前,请那中年文士代为完成一件心愿,即是将罗雁秋找到,他当时预料,若是罗雁秋和爱女同来,便出言阻止,若是罗雁秋单独前来,证明他仍然未回到爱女身边,即将他终身困于此阵之中!
此刻,蜷缩在地上的杜月娟已然一动不动,苦因大师探手摸她的背心命门穴,不由身形一震,原来杜月娟的体内,早无一丝生机,纵然再给她大还丹,也无法驱除她骨内极深的地心寒气。
当下低低宣了声佛号,一叹道:“苦因呀!苦因,但不到你也犯了自私的错误,误造一次杀孽,你既然被困此阵终生,也无法赎回这一重大的罪衍!”
他方自言自语的说完,却听罗雁秋在石笋之后,已然行功完毕,只见他一片树叶般翻过石笋,轻轻落下,一笑说道:“前辈之言,果然不差,晚辈行功以后……”
他目光突然落在蜷缩于地的杜月娟身上,一惊说道:“前辈!
这女子是谁,看她的衣着身态好生熟悉。”
苦因大师一叹说道:“此女便是你师嫂玄衣仙子杜月娟,她此刻已然……”
罗雁秋大骇说道:“真的?她明明尚在中原怎会也来到此处?”
他虽不相信,却已急急俯下身去,仔细一看,果然正是杜月娟,遂大叫一声道:“师嫂!
师嫂!难道真的是你吗?”
苦因大师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你快些挖个坑将她埋起来,她身受地心寒气侵袭,已然西去了。”
罗雁秋顿觉如失足高楼,竟痴呆呆地注视着地上的杜月娟,半响说不出话来,但两颗星目中,已滚下泪珠。
罗雁秋蹲下身去,拨下背后的白霜剑,在地上挖掘起来,片刻之间,便掘成一个长约五尺,深宽三尺的土坑,将杜月娟的身躯,轻轻放了进去。
罗雁秋埋葬下杜月娟之后,便原地坐下,陷入极端的静默之中,苦因大师摇头叹口气,便也自瞑目跌坐。
一时之间,倒沉静了下来,只有海风,不时将远处的浪涛声,有节拍地传送过来。
时间不停留地过去,苦因大师打坐醒来时,天色又已全黑,他探手怀内,摸出一只青青的果子,大声说道:“秋儿,你可是饿了吗?”他是第一次向罗雁秋如此称呼,想来是因着他和凌雪红关系,又是在此同生共死,是以顿时感到异常亲密。
罗雁秋聚精会神,在思索着出阵之法,只可惜他身上带的百妙秘籍,全在海上落水时浸湿毁去,尽管穷搜记忆,却也想不出破阵之策,即便连这阵是什么名称,也是不得而知。
此刻一听苦因大师提起,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当下苦笑一声,还未伸出手去,苦因大师已将那枚果子递了过来,说道:“这果子名曰‘翡翠’,吃下去不惟止渴充饥,而且可增长功力,大还丹即由此果汁提炼而成,一枚灵果足可供普通人七日之需,你月食一枚,谅可不致饥饿了。”
罗雁秋暗自忖道:“无怪他在此受困数月,能免于饥渴,看来他在未进入此阵之前,早已准备好一切必须之物了。”
当下伸手接过,入口果然香甜可口,不须咀嚼,便自化为清凉的汁液顺喉而下,奇怪的是一滴入腹,饥渴立解!
苦因大师也自吃了一枚翡翠灵果,便又闭目打坐,但罗雁秋则又陷入苦苦思索之中。两个时辰过去,罗雁秋实地一跃而起,大声叫道:“前辈!前辈!”语声中充满了欢欣!
苦因大师倏地睁开双目,诧然说道:“秋儿,你有什么事?”
罗雁秋满含希望地问道:“前辈记不记得先秦古阵之中,有‘归元四象阵’之名?”
苦因大师道:“这个尚未听说,其实我对于阵势,一窍不通,只因先师从未指点过。怎么,你怀疑这座先秦古阵是‘归元四象阵’?”
罗雁秋道:“晚辈曾研读过一些布阵原理的精要说明,尚可隐隐记得,凡是能入不能出的阵势,都属于‘四象’一类,此阵若不是正或反四象阵,便必是‘归元四象阵’无疑,若真是归元四象阵,晚辈倒还懂得十之七八的破法。”
他说得充满乐观自信,苦因大师也似听得津津有味,大声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就试一上试。”
罗雁秋四下扫视了一眼,略辨方向后,一笑说道:“前辈若仔细留意看过一遍,这些石笋中大多数虽是天然,但却也有少数人为而成,想来毁去那人为的石笋,自然要容易得多。”
不等苦因大师说话,竟自举步向前行去,口中继续说道:“从此处阵心向左转进,两次回绕后,应有一人为的假石笋。”
苦因大师大声道:“正是!正是!上次我从这条路绕去,便发现一根石笋矮些小些,可能便是人为而成——那人为的石笋可有什么特别作用吗?不然我为何每次走到那里时,便再也走不出去。”他说着早已大步紧随罗雁秋身后。
敢情苦因大师虽不谙五行变化之术,但过去数月间,却也未坐以待毙,每条路都曾试过。
罗雁秋已自走到那根人为石笋根前,又仔细看了一阵,微笑说道:“若仅仅靠这些天然的石笋,便不成其为阵势,这些假石笋,才是组成此阵的主要关键,是以请前辈先将此人为石笋毁去。”
苦因大师显然已对罗雁秋有了信心,毫不迟疑,猛吸一口气,双掌疾翻而出!
轰然一声巨响,那根石笋竟应声而毁,石屑纷飞中,露出一小片平地。
岂知又毁去两座人为石笋之后,罗雁秋竟咦地一声,面色顿时凝重起来,脚下也自缓慢了许多。
苦因大师大奇说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但罗雁秋却不答话,但是略一思忖,又自大步前行,再绕过两座石笋后,眼前逐渐开朗,要走好一会,才碰到一根石笋。
苦因大师大喜道:“咱们想必接近阵的边缘,不然这地下孤岛,哪里来的亮光?”
绕过前面的石笋,天光陡地一亮,原来一弯上弦月,正自向西方沉落,朦胧的月下,果然静静地躺卧着一片海洋。回首望去却见那地下孤岛仍笼罩在一座山峰下,一片漆黑,与这诗情画意的海洋相较,便宛如地狱之与天堂一般!
罗雁秋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紧张之色顿消,忽地纵声大笑道:“原来这布阵之人,对这归元四象阵也未学全,不然,咱们便再也休想出四象阵来了。”
原来他方才对这归元四象阵外层的破解之法,已然不复记忆,是以内心十分忧急,面色也自然显出紧张凝重。
苦因大师困阵中数月,此时又恢复了行动的自由,不禁仰首夜空,发出一声长嘘!然后微笑说道:“你这五行奇数不知是在哪里学的?谅那东海三侠,甚或苍古虚也未见得便精通这先秦古阵。”
罗雁秋一笑说道:“晚辈虽自家师东海三侠处学得一些五行生克变化的基本道理,但对各种阵势的破解之法,却是得自那百妙佛珠。”
苦因大师突地面色一阵激动,沉声说道:“你是说百妙佛珠吗?”
罗雁秋茫然说道:“正是……”
苦因大师忽又喃喃说道:“难道百妙佛珠不止一串,其中有真有假,或者两串都是假的?”
突然自宽大衣袖中,伸出一双手来,手上竟托着个乌黑耀眼的铁盒,递向罗雁秋说道:
“你且打开看看,这盒里盛的是什么?”
罗雁秋诧然接过,手指一握恰恰触着盒上的卡簧,“铮!”地一声,盒盖打开了,顿时红光四射,照得这方圆数丈俱是一片艳红之色,他再仔细一看,盒中放着的竟也是一串佛珠!
苦因大师肃然说道:“江湖中传言,说百妙佛珠出现之事,绘形绘声,当时我也几乎信以为真,直到我进入此阵之中,才知道江湖中出现的那串,必是膺品,但是……你却也得了一串百妙佛珠,而且以那上面记载的绝学,竟能将此阵破去,这却又使我不知如何解释了。”
罗雁秋也是不解地说道:“不知前辈怎知这盒中盛的,便是百妙佛珠?”
苦因大师一笑说道:“当初我进入此阵之后,便自怀疑这布阵之人,必定还有一种目的,而能引起好几位前辈高手对此阵的日夕钻研,其中便定有厚跷,只是却未想到这里面竟是藏着一个稀世的瑰宝。”
罗雁秋听得兴趣大起,急急问道:“晚辈以前只听说过东海无极岛上住着东仙空空大师,却不知道这岛上还住着百毒子的门人,前辈如此说法,难道另外尚有其他武林高人隐居?”
苦因大师微微一笑道:“近百年来武林中人只知道东西双仙,那是因为他们两位老人家,常在江湖中走动的缘故,还有一些隐踪匿迹,不愿与人所知的高手,其武功成就却也不在东西双仙之下的。”
罗雁秋突地睁大眼睛说道:“真的?”
苦因大师又自微微一笑道:“自是真的,你可知道这串百妙佛珠,是从哪里得来的?”
罗雁秋不假思索地答道:“定是得自阵中!”
苦因大师颔首说道:“当然是得自阵中,但却是在一人手中拿到的!而且那人仍还在里面呢!”
罗雁秋听得更是大奇,大声说道:“那咱们就看看他去……”
忽又不解地问道:“若那人是和空空大师一般的前辈高手,不知百妙佛珠怎会到了前辈手里?想来这等奇宝,纵然明知自己将死之人,也不会轻易送与他人的。”
苦因大师仰面看了看天空变色说道:“天色快要亮了,你快些设法离开此地,若是等到日出之后,只怕便走不成了。”
但等他目光扫处,早已不见了停泊在海滨的船影时却又颓然一叹,道:“罢了!”
罗雁秋诧然问道:“前辈可是怕那阵中之人追来吗?若是他真的追来,咱们就联手对付于他,那人纠然武功再高,三五日内也不一定就胜得咱们。”
苦因大师默然一叹道:“我所说那阵中之人,早已物化,只是他身躯未腐而且好端端的坐在那里,是以可判定他生前武功定然十分高强,内功已练到肉身不腐之境。”
罗雁秋哦了一声,大笑道:“他人都死了,前辈还怕他做什么?”
苦因大师正色说道:“那人虽然死了,却仍然有未死的,数十年前和家师同来探索此阵的三位前辈高人,虽俱都先后失踪,但归元四象阵中仅有两只尸骨,因此另一人的去向,便极是可疑。何况这数月以来,每在天色黎明之时,我还常常听到长空鹤唳……”
他语声陡然顿住,面色突然大变,沉声说道:“想必他已来了!”
罗雁秋方欲询问,却已听到一声清亮的长啸,自遥远处传来,他心下也自大奇,凝神听去,只觉那啸声柔柔细细,宛如空中游丝,最奇怪的是那响声方来自天空,忽又起于海上,但究系来自何处,则是捉摸不定!
他侧目看了苦因大师一眼,只见他闭目垂首,似在侧耳倾听,罗雁秋虽是惊疑,但却不便开口询问。
苦因大师听了片刻,方才脸上凝重之色,已然换成了奇疑表情,霍然睁开双目,仰首望着灰色的苍穹!
那啸声仍是低细而清晰地不断传来,只是光闻其声不见其影,益发显得怪异!
突然之间苦因大师竟也撮口长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