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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心脏快速跳动着,感觉就像有人把手伸进胸腔里,用力抓住心脏一样。
龙司感到脊椎骨传来一阵刺痛,颈项上也有种冰冷的触感。他大吃一惊,正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腰间到背部一带却感到剧烈的痛楚,不禁整个人倒在地上。
(快点儿想想该怎么办……)
他努力保持意识清醒,不断对着肉体下达命令:
(站起来!快站起来好好想想!)
龙司爬上榻榻米,来到录像机旁边按下退带键,拿出那卷录像带。
他仔细查看退出来的录像带之后,正要将带子再推进去时,意外发现贴在录像带背面的卷标上写着标题——“莱瑟·米里尼、法兰克·辛纳屈、沙米·迪贝斯·Jr、1989”
那是浅川的笔迹,他之前可能用这卷带子录电视上播放的音乐节目,随后又将这段节目消掉,拷贝从小木屋带回的录像带。
龙司的背部窜过一阵电流,一个想法迅速在他空白的脑中成形。
(这怎么可能?)
先前龙司以他灵活的头脑解开咒文之谜、老太婆的预言,还有潜藏在录像带影像中的另一股力量。
(为什么投宿在小木屋的那4个小鬼没有遵行咒文的内容?为什么浅川得救了,而我却面临死亡呢?还有,山村贞子到底生下了什么?)
答案就近在眼前,而他竟然没有想到山村贞子的力量会跟另一股力量融合在一起……
(她想生孩子,可是她的身体构造无法生育,因此便和恶魔订下契约,订下生许多小孩的契约……)
龙司想到这件事将会带来什么后果,不由得忍住痛楚,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真是可笑!一心想看到人类灭绝的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先走一步呢?)
龙司爬到电话旁边,想拨浅川家的电话号码,随即又想起他现在在大岛。
(那个家伙如果知道我死亡的消息,一定会大吃一惊。)
就在这时,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朝龙司的胸口压过来,并且挤压着他的肋骨。
不知为什么,龙司突然拨了高野舞的电话号码,但心中随即响起一个声音:
(放弃吧!把她卷进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同时,他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催促着他:
(或许还来得及……)
龙司看到桌上的时钟指着9点48分,于是把话筒放在耳际,等候高野舞接起电话。
突然间,他觉得头好痒,便伸手抓了抓头,不料竟有几根头发掉落下来。
当电话响了第二声,龙司忽然看见映在正前方长形镜子里的脸,他忘记自己的耳朵边还夹着话筒,直接凑近镜子一看,只见镜子里映出一张泛黄、满布皱纹的脸庞,而且那张脸相当干瘪、凹陷,在相继掉落的毛发间还有许多褐色的疮痂。
(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这时,滚落在地上的话筒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响应声。
龙司再也受不了了,他发出凄厉的叫声,和高野舞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映在镜中的那张脸正是百年之后的龙司,一向聪明的他从不知道和另一个模样的自己正面相对时,竟会是如此地可怕、骇人。
高野舞听到电话铃声响了4次才接起电话,当她听到电话彼端传出惨叫声,一股战栗感瞬间穿越电话线,从龙司的公寓直接传到高野舞的房间。
一开始的惨叫声充满了惊愕,而接下来的呻吟声则带着难以置信的声调……她吓了一大跳,迅速移开话筒,但是电话彼端的呻吟声仍然持续着。
高野舞以前也接过几次恶作剧电话,但是她感觉到这通电话不同于以往,于是重新握好话筒。
紧接着,呻吟声停止了,接下来是一片死寂……
晚上9点49分,龙司最后一次想听听挚爱女人声音的希望破灭了,反而让她听到自己凄厉的惨叫声……
他的双脚敞开,背部抵着床,左手落在床垫上,右手则伸向不断发出声音的话筒,双眼瞪着天花板。
龙司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是仍努力要把录像带之谜告诉浅川。
另一方面,高野舞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电话那头的人,却始终得不到响应。
她不解地挂上电话,直觉认为电话彼端传来的呻吟声很熟悉。
于是高野舞再度拿起话筒,拨了龙司家的电话号码,可是话筒却传出“嘟、嘟、嘟”的声音。她按下电话,又拨了同一个号码,结果仍然占线中。
这时,高野舞知道先前打电话来的一定是龙司,而且他可能出事了。
四
4
10月20日星期六
浅川虽然很高兴可以回家了,但是没看见老婆和孩子,心里难免觉得寂寞。
首先他在镰仓过了一夜,又被暴风雨困在大岛两天,接着在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小木屋又住了一晚,然后在大岛停留一晚,只不过外出5天,浅川却觉得自己好像离家很久了。以前也有过为了采访而离家5天4夜的情形,但是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渴望回家的感觉。
他仍然觉得全身酸痛,但现在不是偷懒休息的时候,如果不赶快把堆积如山的工作做完,明天要到日光去兜风的约定就要黄牛了。
因此浅川坐到书桌前,打开文字处理机的电源。他事先打好的前半部报告已经存进磁盘中,现在得把之后的发展加上去,尽快完稿。
到晚餐前,浅川已经完成五张稿纸,速度还算可以。按照浅川以往的工作情况来看,到了深夜他的工作进度会更快。
浅川无法预料总编对这篇稿子会有什么反应,但他仍必须将这个星期以来的事情好好整理一下,整个事件才算告一段落。
有时候他会停下敲键盘的动作,盯着山村贞子的照片看。
他曾透过这对美丽的眼睛看到山村贞子所看到、经历过的事物,到目前为止,浅川依然无法抹去她曾经进入自己体内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浅川将照片移到自己的视线之外。
浅川在附近的定食店吃过晚饭后,脑中突然浮现龙司的脸。
当他回到房里继续工作时,龙司的影像愈来愈清晰。
(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浅川感到胸口有一股莫名的骚动,于是拿起话筒拨下号码。
铃声响了7次之后,终于有人接起电话。
正当浅川松了一口气之际,却听到电话彼端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
浅川记得这个声音。
“喂?我是浅川。”
“是……”
“请问是高野舞小姐吗?上次谢谢你的招待。”
高野舞小声地说道:
“哪里,不用客气。”
“请问……龙司他……在那边吗?”
(奇怪,她为什么不赶快把话筒交给龙司呢?)
“请问龙……”
“老师已经过世了。”
“什么?”
浅川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握在手中的话筒差点儿掉落到地面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恢复一点儿意识,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10点左右。”
龙司是上星期五晚上9点49分、在浅川的公寓里看完那卷录像带,他的死亡时刻跟预告的时间不谋而合。
“死因呢?”
“急性心脏衰竭,明确的死因还不是很清楚。”
原来事情并没有结束,现在才刚要进入第二阶段。
“高野小姐,你还会待在那边吗?”
“是的,我要整理老师的遗稿。”
“我马上赶过去,请你在那边等我。”
浅川一挂上电话,便当场跌坐在地上。
(老婆和女儿的“死亡期限”在明天上午11点,我已经没有时间瘫坐在这里了,如果不赶快采取行动的话……)
浅川跑到马路边观察路上的交通状况。
(看来开车比搭电车要快。)
于是他穿越人行道,钻进停在路边的租车中。他很庆幸自己为了去接老婆和女儿,先把租车的归还期限延到明天。
浅川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思索着。所有的画面像倒带一般在他脑中旋转,根本没办法理出一个头绪来。
(镇定下来!我必须镇定下来好好想一想。
首先,我们并没有解开咒文,山村贞子并不是希望自己的遗骸被人发现而获得供奉,她另有期望……那么她的期望到底是什么呢?更令人费解的是,咒文的谜底既然没有解开,为什么我还能活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为什么我还能活着?)
明天——星期日上午11点是浅川的老婆和女儿的“死亡期限”,现在已经是星期六晚上9点了,如果浅川不能在明天早上11点之前想出办法的话,将会同时失去老婆和女儿……
高野舞端坐在和室里,将龙司尚未发表的论文放在膝盖上一页一页地翻阅,但是,论文的内容迟迟无法进入她的脑袋。
龙司的遗体今天早上已经被送回川崎的双亲家中。
“请将他昨晚死亡的详细情形说给我听。”
浅川坐在高野舞旁边,低头问道。
“大概过了晚上9点半左右,老师打电话给我……”
高野舞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描述一遍,包括从话筒另一端传来的凄厉叫声、之后的死寂,以及她急忙赶到龙司的公寓时,看到龙司靠在床边,两脚张开……
高野舞诉说着龙司当时的模样,不禁潸然泪下。
“不管我再怎么叫,老师都没有回应。”
浅川没有给她哭泣的时间,急忙问道:
“当时房里的情形有什么不同吗?”
高野舞摇头啜泣道:
“没有……只是话筒没有搁在话机上,一直发出刺耳的声音。”
(龙司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为什么会打电话到高野舞的家里去?)
浅川接着问:
“龙司真的没有跟你说什么吗?譬如录像带之类的……”
“录像带?”
她眉头微蹙,搞不懂龙司的死和录像带有什么关系。
(龙司到底基于什么理由要打电话给高野舞?一定是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所以才打电话到她家去,可是……难道只是想在死前听听爱人的声音吗?
还是龙司解开咒文之谜,想借助高野舞的力量去进行,所以才打电话给她?这么说来,要进行咒文就必须借助第三者的力量……)
过了一会儿,高野舞送浅川到玄关。
“高野小姐,你今晚还要留在这里吗?”
“嗯,还有些原稿要整理。”
“是吗?对不起,你这么忙我还来打扰。”
浅川转身准备离去时……
“那个……”
“什么?”
“浅川先生,您是不是对我跟老师有所误解?”
“误解?”
“我的意思是指男人跟女人的关系……”
“啊!没什么。”
高野舞可以辨别出别人投射过来的视线中,是否含有“这个男人跟这个女人搞在一起”的意味,浅川看她的视线中就含有这种强烈的味道。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老师说你是他的密友,当时我真的吓了一跳,因为你是第一个让老师称为密友的人。我认为对老师而言,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更了解老师一些。就我所知,老师还不曾跟女人有过……”
高野舞说到这里便垂下眼睛,不再说下去了。
(她的意思是,龙司死时仍是童子之身?)
“不过……”
浅川本来想说:“你不知道龙司高中二年级时所发生的事情吗?”
但现在他不想揭发死者的罪行,更不想破坏龙司留在高野舞心中的形象。
浅川一向很相信女性的直觉。既然跟龙司来往密切的高野舞说龙司仍保有童贞,那么龙司在高二时强暴女大学生的事情,或许只是他自己捏造的。
“老师在我面前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话都跟我说,绝不隐瞒任何事情。我想我应该完全了解他的感情生活,或有什么烦恼。”
“是吗?”
“嗯,老师在我面前像个10岁的纯真男孩,如果有第三者在场,他又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绅士。在浅川先生的面前,他大概是扮演损友的角色吧!如果不这样……”
高野舞说着,突然伸手到白色皮包里面拿出手帕来擦眼泪。
“如果无法在不同时刻扮演不同的角色,老师就没办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你能理解这种事吗?他是一个很单纯的人,那些吊儿郎当的男学生怎么能跟他比呢?”
浅川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他忽然想起高中时代,龙司虽然在课业和运动方面有过人的才能,但却拥有浪人般的孤独性格。
看来,他所认识的龙司和高野舞所了解的龙司实在相差太远了。
浅川并不想知道高中二年级时,龙司是否真的强暴了住所附近的女大学生,也不想知道他是否一再重复那样的行为。在老婆和女儿即将面临死亡的危急时刻,浅川不想被其他事情困扰。
最后,浅川只说了一句:
“龙司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只见高野舞那张可爱的脸庞上浮现一抹既不像笑、也不像哭的表情,她轻轻点头致意。
浅川反身关上门,快速走下公寓的楼梯,来到大马路上。当他离龙司的公寓越远,不禁越怀念这个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他投身危险游戏的朋友。
浅川不管路上行人的异样眼光,任由悲伤的泪水奔流而下……
五
5
10月21日星期日
浅川一边在纸上记下重点,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
他相信龙司在临死前已经解开咒文之谜,之所以会打电话给高野舞,大概是想叫她过去帮忙吧!
(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什么我还活着?而答案就是我在这个星期中不知不觉实行了咒文的内容。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能性吗?是否只要借助第三者的力量,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实行咒文的指示……
然而投宿在小木屋的那4个年轻人为什么不抢先实行咒文的指示呢?就算在其他朋友的面前逞强、佯装不相信,事后也可以偷偷进行啊!
再仔细想想,我这一个星期究竟做了什么是龙司没做的事情?)
浅川一想到这里,突然大叫道: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这个星期以来我做过而龙司没有做的事情可多着呢!别开玩笑了!”
浅川一拳打在山村贞子的照片上。
“你这个混账东西!到底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
浅川不停地敲打山村贞子的脸,山村贞子依然面不改色,保有她美艳的特质。
接着,浅川走到厨房倒了一杯威士忌,他需要借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但是他随即又停下倒酒的动作,因为……
(别喝太多酒,待会儿还要开车到足利去。)
先前他在小木屋挖掘山村贞子的遗骸时,差点儿就崩溃了,幸好当时有龙司陪在他身边,他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龙司,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受不了没有老婆和女儿的生活,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龙司,借我一点儿力量!为什么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先发现山村贞子的遗骸吗?如果真是这样,我老婆跟女儿是不是没救了?不应该是这样吧!龙司……”
浅川的心好乱,明知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他却控制不了激动的情绪。
紧接着,他在备忘纸上写下重点,包括老太婆的预言,山村贞子生下小孩了吗?她死前和日本最后一名天花患者——长尾城太郎发生关系,与整个事件有关系吗?
每一个重点之后都是一个问号,没有一件事情有明确的答案,这样到底能不能导出解开咒文的方法?
时间又过了几个小时,外头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浅川躺在榻榻米上,感觉耳边好像有男人的气息在吹拂,同时窗外传来小鸟的叫声,他搞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当浅川面对刺眼的晨光,不由得眯起眼睛,却看见一道人影……
他不觉得害怕,反而定睛问道:
“龙司,是你在那边吗?”
那道影子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人类和瘟疫》这个书名清楚地浮上浅川紧闭的眼帘,然后又慢慢消失。
浅川的书房里有那本书,当他开始调查这件事时,曾经怀疑让那4名男女同时死亡的祸源是某种病毒,因此才去买那本书。
虽然他还没有开始看,却记得那本书放在书架的某个地方。
晨光从东向的窗户射进来,浅川想站起来,却感到脑袋一阵抽痛。
(我是在做梦吗?)
浅川打开书房的门,找到经由“某人”指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