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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哲轩走了以后,我一个人窝在小房间里看了一个下午的电视。从同一首歌到康熙来了,从奥斯卡影片到动物世界,俗的雅的都看。晚上我到外面的小餐馆吃了点简单的东西,就回屋里洗澡,准备早点休息。
躺在床上,我却辗转难眠。我老能想起那个表情总是怪怪的傣族女生戚敏。我总觉得她昨天的失踪跟我有关,她一定是觉得国庆汇演没让她出节目,所以心里不甘,因为她看上去就是个极其要强的女孩子。
我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幽幽的敲门声,节奏轻缓。我惊悚地一边问着“谁呀”,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开门。
门打开了,借着马路边昏黄的灯光,我看到了一张冷漠的女孩子的脸,头发披散着,给夜风吹得凌乱飞舞,像极了《射雕英雄传》里面的梅超风。是戚敏。她一声不吭地站在石头阶梯上,穿着一身雪白的单肩裙,斜挎着一只黑色的棉布包,行道树驳斑的影子在她脸上画出一幅明暗结合的诡异图画,就像恐怖电影里的贞子。
我还真给她吓了一跳。看来在洗完澡上床睡觉的当口,是千万不能随便去想一个人的,否则他就会没根没据地出面在你眼前。我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三角内裤,还带点透明,我啊地尖叫了一声,便跑回屋里,扯过床头柜上的衣裤快速往身上一套,也不管有没有穿反,才重新走到门口,怔怔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在我印象中,我跟班里面女孩子接触不多,很少有女生知道我和焰子哥哥是住在这里的,更何况这乌漆抹黑的,戚敏怎么没声没息就摸到这里来了?
戚敏还是面无表情,她往里面挪了几步,我这才借着从屋里洒出去的灯光看清她的脸,她的眉毛弯得像月芽儿,一双眸子却黯淡无光,黑黑的眼圈,重重的眼袋,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过觉。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像幽灵一样飘了过来。她齐膝的白裙下,露出一双瘦骨嶙峋的腿,光着脚丫站在昏暗的钨丝灯光下面。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她,看她一身狼狈,头发凌乱,又赤着脚,莫不是遭人打劫了?
她细细地打量着房里的每一样东西。她灰暗的眼光扫过那二十一英寸的老式长虹电视,那旧得掉了漆的书桌,书桌上那长长的一排书,那用木板拼凑起来的破床,以及我那张惊惶失措的脸。然后,她仰起头,看着那只周围蛾虫飞舞的钨丝灯,伸出手要去摸它。
“别动!”我失声叫道。
她便歪着头,定定地看着我。我被她盯得很不自然,便东张西望地说:“那个……那个漏电……刚给修好的,不安全,别碰。”
然后我便跪在地上,把脑袋探到床底下,把焰子哥哥的那双大码拖鞋找出来,对戚敏说:“你穿上它吧。”
她就坐在床上,慢慢地把两脚伸进拖鞋里,并提起脚来细细观看。她的脚显得太小,那拖鞋就像一间大房子,留下了太多剩余空间。
我坐在对面的那只一坐上去就吱嘎作响的木头凳子上,问她:“你找我,有事吗?”
她却并没有我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边看着那双极不谐调的拖鞋,一边幽幽地说:“今晚我可以住你这里吗?你愿意接纳一个流浪的人吗?”
我觉得她就像一个梦游的人,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梦话。我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说:“不可以。你不是流浪者,我也不是什么收容流浪汉的好心人。你有宿舍,你有集体,你应该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她却一把甩开我的手。她这一用力,一簇头发就甩过来盖住了她半张脸,那双阴暗的眼睛在头发底下发着死气沉沉的光,然后,一缕幽冷的声音从那簇头发底下飘出来:“回什么回,如果你不收留,我就继续漂泊。”
我给她吓了个冷颤,我觉得她的行为出奇得可以,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白天我有听邹哲轩提过,说她是一个不太合群的人,开学没一个月就搬好几回宿舍了,想必她又是跟室友闹别扭了吧,所以才不愿意回去。于是我替她理了理头发,把手放在她肩头,用轻缓的语气说:“跟姐妹们闹不开心啦?大家五湖四海的聚在一起,这多难得的缘份啊!我送你回去吧,别不开心了啊。”
她微微抬起头来,用死灰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谁跟她们闹啊?她们配么?我不就是试一下,看有没人关心我,看看这世上像耶稣一样的好人还有没有么?”然后她一头扎在我的枕头上,淡淡地笑了笑,说:“今晚我就睡这里了。我觉得你还可以,并不算很坏,值得我写在好人册里。”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只好坐在凳子上看了几个小时的电视。实在困了,就把一叠报纸扯开了铺在地上,躺下便睡。水泥地板很硬,我的肩胛骨给磨得隐隐发疼。
第二天醒来,床上已经没人了,被单给叠得整整齐齐的,地板给拖得明晃晃的,我的身上也给人盖了一只薄褥。戚敏走了。
…… 第二十章 母亲 ……
想为你写一首诗
可写不出来
想为你唱一支歌
却唱不出来
那就让我唤一声妈妈吧
我缩在那间狭小的屋子里,想焰子哥哥想了整整五天。直到那天他回来了,他打开门,我一看到他就狂热地扑到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膛里面不愿移开。
他把手指插到我头发里面,经经地抚摸着我。我们就这样无言地合好了。
我哭着说:“我和姐姐什么也没有,她告诉我了,是奶奶从小把她当成江家的童养媳来养,可这不是旧时代了,这种荒谬的事情应该让它土崩瓦解。”
焰子哥哥笑着揪着我的脸,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秘密啦。”
我比见了鬼还吃惊:“什么?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爸告诉我的。很早以前就告诉我啦。好了,现在没事了,不要再提了。”
为了庆祝我们矛盾的化解,我们特意跑到相馆里面拍了一大叠亲密照,有拥抱的,有相互搀扶的,有热吻的。相馆女老板很是讶异地看着我俩,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我们俩,一单生意就泡汤了,毕竟我们拍了不少。所以,她就只好闷不作声地咔嚓按着快门。
焰子哥哥这次回来,给我讲了老家的情况。他说随三峡工程的进展,长江水位越来越高,大片大片的党参和其他庄稼被水淹没。政府只好给受到损失的村民们下发补助金,干爹也领到了一部分。干爹的腿还是很不方便,怕是一辈子都要拄着拐杖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深秋初冬。重庆的秋天,没有北方那种秋高气爽的感觉,而是雾气重重,天空晦暗。被称为重庆后花园的北碚最大的特点就是法国梧桐多,每条街边的行道树,全是青一色的法国梧桐,一到秋天就落木萧萧,留下空空的树枝。法国梧桐树皮的纹理颇有特色,一块一块的,像极了迷彩服,所以,那一列列整整齐齐的梧桐树,一眼望去就像站岗的哨兵。
一到了期末,班委工作就极其繁忙。尤其是邹哲轩这个班长跟我这个支书,每天都要填写一大堆的考核表,然后一次又一次往院上跑,还得跟班主任交接工作,再加上又要复习准备期末考试,我真的是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常常跟焰子哥哥抱怨,下学期我就告老还乡,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算了。以前想得到这职位,是想威风威风,谁想到这么辛苦啊,我可不是什么学习雷锋的好青年,其实我骨子里可腐烂了。
这天,我伏在书桌上赶写一堆学生综合测评表,小卢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叫我马上过去一趟,商量点要事。
我到了小卢老师的办公室,班长邹哲轩也在。这段时间每天都往这里跑,办公室的地板都快被我们踩出一道沟来了。小卢老师的办公室布置得十分优雅,门后是一盆茂盛的龟背竹,窗台上摆着几盆吊兰,虽然已经过了花期,细长的枝叶却也错落有致,别具风味。
小卢老师穿着一身鹅黄色蝴蝶领西装,头上打着一个标志性的缵儿。她看到我,就急急招我过去:“江韵,快点快点,就等你了。”
我跑过去,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愣愣地看着她整理着一叠资料,忧虑地问:“怎么了,卢老师,是不是考核表又出错了?”
小卢老师从里面抽出一张来,指着上面的数字说:“你们看,你们看,戚敏的德育分,怎么这么低啊?是怎么搞的?”
我拿过来看,每一样都在三十分以下,满分五十,说明她是每一项都没及格。我说:“这个不能怪我们啊,这个分数是由班里的测评小组一起打的分,最后算的平均值,当时他们打的就是这个分数啊。”
班长邹哲轩也附和道:“就是嘛,谁叫她自己平时老爱跟别人唱反调。”
小卢老师拿资料夹狠狠敲了敲邹哲轩的头,说:“就你喜欢瞎说!改了,赶紧给改了。”
我一头雾水,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要是这个能随便改动的话,那还要测评小组做什么呢?那岂不是他们的工作就白费了?”
小卢老师便示意我们坐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那个嘛,当然是做给同学们看的了。要是换了别人,我才懒得管,可是这个戚敏,不能把她惹火了。”
我就更吃惊了,不明白小卢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偏袒戚敏,莫非她们是亲戚?
小卢老师看我们一脸不解的样子,便解释道:“我是教心理学的,看人看事最准了。这个戚敏是个心理有疾病的人!我通过这一学期的充分观察和研究,我能肯定她患有自闭症!她老是认为这个世界都负了她,所以对谁都不满,老是和同学们闹矛盾,而且一次又一次换宿舍,听说现在自己还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以前她又闹过失踪,又闹过休学,要是让她觉得我们合起伙来挤兑她,给她打这么低的分数,她一定对我们抱戒备心理,严重的话还会产生自杀倾向呢。”
我们给小卢老师的话给震惊了。邹哲轩支支吾吾地问:“不……不会这么严重吧……我看她也就行为离奇点,不会自杀这样严重吧。”
“人的性格受后天环境影响很大。如果我们给戚敏造成不良环境的话,就会加重她的病症,就有可能演变成抑郁症呢。所以,我们一定要多多慎重。我学心理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
我想我们是被小卢老师的话给吓到了,惊惶失措地把戚敏的德育考核分改得高高的,以保证不会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公平。
修改之后,我们就要起身离开,小卢老师却把我留下了。她关上门,把我叫过去坐,还亲自给我倒了杯热水,说:“你跟邱焰的关系不错,是吧?”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起这个,便淡淡嗯了一声:“他是我哥。”
小卢老师轻轻舒展娥眉,一张颇具古典美的脸上荡起淡淡的笑意:“我是想跟你说一下关于的补助金的事。补助金下学期下发,但我们得事先做好准备,不能等到时间到了才仓促决定。我是想争取帮助邱焰申请到更多补助金,你也知道,粥少僧多,班里面家境比邱焰窘迫的同学其实并不少,为了不让他们有异议,我们必须做得毫无破绽。”
我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虽然我也很想帮助焰子哥哥申请到更多的补助金,但同学之间是平等的,我觉得如果从中作梗的话,是有违良心的。于是我说:“卢老师……其实不用这样,邱焰他……他是我表哥,如果他需要帮助,我会帮他的,不用这样在补助金上面再动手脚,该怎么分发就怎么分发吧。”
我原以为小卢师会立即否决我的提议,但她却是一脸从容地看我我,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说:“嗯,不错,你可真是个大公无私的好官。要是将来你为官,百姓就有福了。好吧,不改就不改。”
我起身,正要离开办公室,后面传来小卢老师的声音:“邱焰真是你表哥?”
我回过头,小卢老师眼光犀利,我不敢直视,仿佛那眼光像火一样灼伤我。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她从旋转椅上站起来,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走到我面前,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真好。那你可希望我成为你嫂子?”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我不是为她话里的内容感到诧异,而是为她如此直接的方式。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她见我不说话,笑道:“怎么,师生恋又不是什么奇闻,男未婚女未嫁嘛,我就是喜欢你哥骨子里那股淡淡的忧郁。”
我想我得立即结束这场谈话,因为我不喜欢。心里面像打翻了五味瓶,尝尽了各种滋味。于是我说:“那你就追吧,卢老师加油。”
然后,我就故作从容地走出办公室。不知道身后的小卢老师会是什么表情,惊讶?不解?无奈?难过?管她呢,与我无关。
离开办公室,我就匆匆朝彩虹桥宿舍走去。在经过田家炳书院的时候,电话响起,是杜世菊阿姨打来的。电话那边的她口气有些凝重:“小韵!你们能回来看看小华么……”
我听杜阿姨声音里带着哽咽,料想情况不妙,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阿姨,您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杜阿姨的声音颤抖得像一阵风:“是小华的病……医生说又加重了,现在小华都不敢再做剧烈活动了,大多时候都得靠轮椅……”
我明白杜阿姨现在的心情。她作为一个母亲,想竭尽全力去保护她的儿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衰弱下去。我只能竭力安慰她:“阿姨,您不要担心,小华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会找到肾源的!如果实在找不到,不如……”
杜阿姨立刻打断我的话:“你帮我劝劝你焰子哥哥吧,实在不行了就告诉他实情,小华现在朝不保夕,也没多少活头了。我想,就算他再恨我,也不会忍心看着他这么纯真善良的亲弟弟带着遗憾离开吧……小华现在每天醒来都要呼唤他的哥哥……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告诉他,他还有个哥哥!”
杜阿姨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很难想象她那样一个女强人,承受了多少的伤痛与绝望,即将失去心爱的儿子,那是一种怎样的悲恸啊!
我疾步回到宿舍,焰子哥哥正端坐在电视机前,看电影频道播放的一部影片。那是由阿尔莫多瓦执导的西班牙影片《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正播放到马努艾拉去替人演出史黛拉一角,并向专演布兰琪的当红演员胡玛?罗乔哭诉如何因为罗乔而痛失儿子的感人片断。
这是一部主题沉重的片子,讲了这个社会上形形色色的女人,讲她们的宽容与伟大,讲她们的艰辛与不易,尤其是为人母亲的呕心沥血。我看到焰子哥哥凝聚着眉头,也不看我一眼,只顾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认认真真听着里面每一句精彩对白。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他缓缓抬起头,一脸忧伤地望着我,喉结一跳一跳的,眼里噙满了晶莹的泪花。他怕在我面前掉下泪来,便别过脸去,假装继续看电视,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回来啦?”
我走过去,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解。还没等他开口,我抢先说:“跟我回去看小华。”
他的眼神就更加不解了:“小华?小华怎么了?”
我只顾一边抽泣着,一边收拾行李,没有回答焰子哥哥的问题。他见我泪眼蒙眬的样子,显然料想到出了什么事,便也不再说话,跟着我一道收拾东西。
我们赶到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给小华做肾透析。透过玻璃门,我们看到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小华正虚弱地躺在床上,他还没有醒来,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手上扎着针头,葡萄糖液一滴一滴地输入他的体内。
我看着呼吸孱弱的小华,淡淡地说:“焰子哥哥,如果我告诉你小华是你弟弟,你相信吗?”
焰子哥哥回过头来望着我,深邃的眼睛里涂满哀伤的色彩。“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弟弟。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
“他是你亲弟弟。”我说。
焰子哥哥的脸上布了一层迷雾,想必他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就摇摇头,又回过头去看着透析室里的小华。良久,他才说:“你在骗我